高三开学第一天，（5）班还是一样闹腾。
在教室里踢足球的，轮番上讲台点歌的，聚众掰手腕赌一袋幸福方便面的，那叫一个群英荟萃，萝卜开会。
还有几个，聚在一起谈论关于隔壁二中的小道消息，其中一个短发女生讲得活灵活现：
“我跟你们说，二中出事了！说是昨天晚上，女生宿舍楼一个寝室，大半夜玩笔仙遇见鬼了，好像有一个直接吓进医院了都！”
“真的假的？二中离我们那么近，怎么一点风声没有？不会是你编的吧？”有位扎着高马尾的听众举手，表示质疑。
“我骗你干什么？这事儿可是我妈今早去菜市场买菜，‘亲眼’听二中的家长说的！保真！还说那鬼特吓人呢……”
几个人围成一圈，聚精会神，压根没注意到一个剃了寸头的男生正弯着腰，贴着墙，摸到了短发女孩的背后。专门挑在剧情最**的时候，猛地跳起来怪叫一声“啊”！给几个女生吓得抱头鼠窜。
“狗东西！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儿，少干点缺德事行不？”短发女生随手拿起一本课本，作势要打，追着寸头男生在教室里绕着逃命。
“饶命啊姑奶奶！我错啦！我错啦还不行吗？”寸头边跑边嚎，短发不依不饶。
“弄死他！弄死他！”有男生唯恐天下不乱，给短发打气，一时间教室里闹得鸡飞狗跳。
“没个消停。”（5）班的班主任鲁卫东踱步到教室窗边，看着里头乌烟瘴气的样儿，一脸的嫌弃。但没管，只从走廊里头抓了几个自己班的男生：“你们仨去教务处搬一套桌椅回来。”
仨人一听：“得令！”勾肩搭背地走了。
“来，你，去帮我叫陈娜娜到教务处领一套教材，签我名儿。”鲁卫东拍了拍另一个男生。
陈娜娜是（5）班学委，平时没别的爱好，就爱学习。一听班主任叫她去领教材，陈娜娜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放下手中的笔，小跑着去了行政楼。
教务处里除了一位值班的女老师，还有那三个被吩咐过来搬桌椅，但却在缠着老师闲聊的男生。
陈娜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走到女老师面前，说班主任叫她来领一套教材。女老师问哪个班的？还没等陈娜娜说话，那仨男生却好奇道：“咦？这不是咱班学委吗？”
女老师一听，明白了：“噢，高三（5）班的，我看看……没错，你们班主任是申请了一套教材。来吧，签个字抱走。”然后递给陈娜娜一张表格。
陈娜娜说好，问女老师借了支笔，在表格上签上了鲁卫东三个大字。
有个男生疑惑地问：“老师，咱班要有新分子啊？”
女老师回头，双臂环抱在胸前，打趣说：“哟，还真被你说对了。今年来了个转校生，分进你们班了。高兴不？”
仨人直接戏精上身，哀嚎道：“这哪高兴得起来啊！这多一个新分子，我那高考志愿表就得划拉掉一个！……哎等等，等等，老师，你先说转校生是男是女？好不好看？”
“怎么？男的女的，好不好看，还能影响你高考不成？不告诉你。”女老师果断拒绝。
“老师求你啦，就透露下嘛~”
“哎呀快走快走，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你们这桌子椅子还搬不搬了？”
……
抱着一沓教材的陈娜娜默默把门带上，往教学楼走去。她对新来的转校生不感兴趣，多年的竞争经验告诉她，别人的成绩好坏她管不了，她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就行。
走到教学楼一楼，她调整了下怀里的教材，怕待会儿爬楼的时候把书弄掉了。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才爬了没几步，教材就哗啦啦掉了一地。
上课铃响了，走廊里的学生熙熙攘攘，纷纷走进教室等待上课。
陈娜娜暗骂一声，弯下腰来捡书。
突然，背后有脚步声响起。接着几缕秀发从她的头上垂落，擦到了她的脸颊。一阵栀子花的香气从背后之人的发丝上飘到了她的鼻尖……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双葱白素净的手捡起了两本教材，轻轻放到了她的手上。
陈娜娜刚想说句谢谢，却发现这人已经走了。看背影，是个女生，身形纤细，还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不知道是哪个班的，也不知道是喷了香水还是用了什么洗发水，栀子花味居然这么好闻……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走廊上传来各个班上课的声音，陈娜娜回过神，心想完了，迟到了。等她气喘吁吁，赶到（5）班门口的时候，发现原本该来上课的数学老师居然变成了班主任鲁卫东。而在鲁卫东边上，则立着一个陌生女生。
怎么说呢，陈娜娜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女生……
真是漂亮。
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配上一幅小巧的骨架，看上去高挑出众。后背不仅挺得很直，还薄得像蝴蝶的羽翼。一头乌黑的秀发顺滑地披在脑后，垂在腰间，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白净修长的脖颈。
一阵风从教室另一侧的窗户袭来，陈娜娜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栀子花味。
“回来啦？不用打报告了，直接进来吧。”鲁卫东叫陈娜娜进来，陈娜娜抱着教材先堆在自己的课桌上。
“嘶，那仨臭小子怎么搬个桌子磨蹭这么久？”鲁卫东见教务处那仨还没回来，便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伸头探出护墙，朝行政楼的方向张望。他前脚刚走，教室里的几十张嘴巴瞬间活络起来：
“这是新来的插班生？卧槽！大美女啊！”
“好白好瘦啊……长成这样，还让不让人活啦？”
“哎~此言差矣，你长这样，早就该进棺材了。”
“去你的！死田鸡。”
“别叫了别叫了！一帮只看颜值的庸俗分子!”
“哟呵，这位道友莫非修的是无情道？”
鲁卫东听见班里声音越来越大，回到窗户边上怒目圆瞪：“吵什么吵？先给我自习！整栋楼就你们最吵。”
刚说完，浑水摸鱼的那仨终于扛着桌椅回来了。
吭哧吭哧，哐啷哐啷，“哎，让让！让让！”仨人你挤挤，我挤挤，照着鲁卫东的安排，把一套全新的桌椅放在了倒数第三排。
（5）班一共五十六人，每两人组成一对同桌，共分成七排四列。倒数第三排，一般都是留给男生或者个头高的女生坐。
仨人一放手，就对着鲁卫东撒娇。鲁卫东真是没眼看：“行了行了，给我回座位坐好！”仨人老实坐下，但一抬眼就瞧见了讲台上的那位。
“转校生！”
“女的！”
“老班！”
鲁卫东扭头就骂：“老子是男的！”
全班哄堂大笑。那仨摸摸后脑勺，咧嘴笑了：“嘿嘿，抱歉抱歉，老班，太激动了。我就说转校生是美女嘛！”
鲁卫东捡起讲台桌上的粉笔头就砸：“三个臭小子消息倒挺灵通，要是把这精力放在学习上，你仨早起飞了！”
教训完，鲁卫东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正事：“本来呢，这节是数学课，但我和你们数学老师换了换。因为今天，咱们班，有位新同学来报告了！”他朝身边的女生侧了下脑袋：“我来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新同学。”
讲台底下有人叫唤：“让美女说！”
鲁卫东抛过去一记眼杀，然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扭头对转校生笑笑：“乔同学，要不你自我介绍一下？”
新来的转校生略一点头，从讲台上的粉笔盒里抽出一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
乔笙。
字迹娟秀，工整，像专门练过。
“大家好，我叫乔笙。”乔笙淡淡地说了一句。
就这一句，说完她就自顾自走下了讲台，来到陈娜娜的桌边。陈娜娜学习好，视力差，一直坐在第三排。
“啊对，乔笙，陈娜娜桌上放的就是你的课本。”鲁卫东提醒完又指了指后面：“你就坐在第三列的倒数第三排吧，就那张刚刚搬来的桌子。”乔笙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搭上了那摞教材，看样子打算一口气搬走。陈娜娜却站起来，帮乔笙分担了一半。
俩人抱着书走到了新桌子边。乔笙的新同桌，是个短发女生，对乔笙笑得相当灿烂。
见乔笙坐下了，鲁卫东对着乔笙的新同桌，做出点头哈腰的模样，神色十分揶揄：“刘莉莉，刘老师，您话多，以后乔笙有什么不懂的，就靠您带带啦。”叫做刘莉莉的短发女生瞪起大眼，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惹得（5）班又传出了笑声。
安置好新同学之后，鲁卫东开始上课。看似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天，但本质上其实是高考前的倒数第三百天，冲刺已经刻不容缓，每分每秒都在你追我赶！鲁卫东一顿鸡血，打得全班上下昏昏欲睡。他恨铁不成钢地砸了砸黑板擦，又是列出（5）班每科平均分和其他班的差距，又是展示（5）班学生在前一百名的占比，简直不要太咬牙切齿。这开学第一课，就在（5）班班主任语重心长、抓耳挠腮的劝诫和敲打中度过了。
接下来的几节课倒是都在正常上课。
新来的转校生乔笙除了在下课期间上厕所，就是坐在桌子上看书。即便有同学来搭讪，也不过“点头，你好，在忙”，一套礼貌三部曲，足矣。还想要聊点别的？不好意思，没空。
碰壁的同学自然免不了窃窃私语：“新来的转校生还挺高冷。”
而乔笙的同桌刘莉莉，倒是站出来替乔笙说话：“新媳妇上花轿还扭扭捏捏呢，何况是刚转学过来，不得给人家适应一下嘛。”
“刘老师，您这歇后语用得真是到位！敢问最近在哪儿高就啊？”先前被刘莉莉撵过一回的寸头男生又贴脸开大。
“高成杰，你皮又痒了！”
这方又上演起了追逐战，那方处于话题中心的乔笙，却仍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她神情专注，翻阅着和以前学校一模一样的教材。虽然是转校，但好在版本一样，并不会给她造成影响，可她还是担心……
一中是临安市的重点中学，向来是用高一高二两年的时间学完三年的课程，余下高三整整一年都拿来复习。上半年乔笙家里出了些事，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她是断断续续学完的，所以并不扎实。如今转了校，虽然教材一样，但新的环境，新的竞争对手，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是个很用功的人。在学习上不仅认真，还有股拼劲。因此转校第一天，她根本分不出精力交友。干净漂亮的女孩就这么坐着，垂首翻阅，专心致志，心里想着，得再努力，再努力一点，不能让那个人失望……
很快，上午的课都结束了。5班的同学或回了家，或去食堂，或去校外，有成群结队的，也有形单影只的。乔笙就是落单的那一个。
今早出门前，张秀萍没给她一分钱，还偷偷把她扯到了门边，背着乔笙她爸乔超越，喝令她不许回家吃午饭：“我可没那个时间伺候你！”乔笙只好把早上没吃完的面包塞进书包里，勉强当自己的午餐。
班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乔笙站起来走动，小口啃着干巴巴的面包。最后就着水杯里的水，把面包消灭得一干二净。
撑到回家吃晚饭足够了，只希望上课别肚子叫，不然挺难为情的。乔笙心想。她捏着包装袋，往教室角落的垃圾桶走去。
垃圾桶边上，有张桌子，旧的，说明有人座，但空空如也。抽屉里没书包，桌子上没课本，开学第一天还有逃课的？乔笙有些不屑。但没多在意，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抬头看了眼黑板上方摇摇欲坠的时钟。留个二十分钟休息足矣，乔笙做完打算，继续看书。
下午最后一节，是万众瞩目的体育课。已经有人在商量着晚饭吃什么，只等糊弄完体育老师，揣着饭卡就往食堂跑。
叫做高成杰的寸头男生直接一个滑跪，表情极其夸张：“哦耶！我高成杰将给一中一整节课的好脸色，奖励它赐予了我们5班坐拥天时地利与人和的——体！育！课！”
刘莉莉冲他泼了盆冷水：“好个屁呀，高一高二还一周两节呢，现在就一节了。”
高成杰听了哼哼道：“且上且珍惜吧，下学期可就一节都没有咯。”
班里一听这话，叽叽喳喳起来，都在抱怨高三不是人过的。
乔笙坐在一旁不语，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有些饿……
很快就上课了。全班人在操场集合，跟着体育老师做了下热身运动后就解散了。体育老师特地叮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该跑跑该跳跳，别老往教室钻！说完，男生们勾肩搭背组队打球，女生们则往在操场一侧的看台上爬，吹吹小风，聊聊八卦。
乔笙婉拒了刘莉莉去看台上坐着的邀请，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抗分子，偏就爱往教室里头钻。
她一边拿手扇风，一边离开操场，先来到了露天的洗手池边。女孩拧开水龙头，双手并拢，接起一汪清水，捧着泼到脸上。被打湿的碎发粘在瓷白的脸上，驱散了热气，乔笙终于感到舒服了一点。但还是很饿……眼前浮现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辣椒炒肉，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气，接着听见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
这时候，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有人来了。乔笙把水龙头关上，想赶紧离开。
余光里，那人与她擦肩而过，也穿着一中的白色校服。
是个高个儿男生。双腿修长，踏着一双昂贵的AJ球鞋。他双手插兜，身形散漫，单肩斜斜背着一只黑色书包，拉链上居然系着一只铜铃铛，每走一步，就叮铃铃地直响。
拿铜铃铛做挂饰，还真是少见……而且这个时间在教室外头闲逛，应该只有上体育课的（5）班的学生吧。可居然背着书包，难道是刚来学校？乔笙忽然想起了那张垃圾桶边上的课桌。
她一边思索，一边踏进了（5）班教室。突然，一只捏着一袋辣条的手怼到了她的脸上。
“玩笔仙吗？乔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