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周末夏幽发着烧。睡的昏昏沉沉中她梦见了昼。那个从有记忆起一直在身边的人。
表哥昼生得极好,那双大眼睛仿若镶嵌着璀璨星辰,微微上挑的双眼皮下,眸光澄澈而温柔,像是春日里融化的溪水,泛着粼粼波光。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衬得唇红齿白,恰似画中走出的温润公子。每当他笑起来,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自信的感染力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格外令人着迷。阳光洒在他脸上时,细碎的光晕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
也许是生得太出众,上天总会吝啬一些。表哥因携带型遗传病被幼儿园拒之门外,听外公说,他的夜盲症是出生时呼吸微弱,因吸入氧气过量导致的。从小,他只能跟着舅妈在书店里长大。而我,便成了他了解幼儿园世界的“窗口”。我们虽只相差一岁半,表哥却比我早一年入学。每逢假期,外婆家便是我们的快乐天地。
记得在幼儿园,老师教我们认识家庭成员。回到家后,我第一次喊他“表哥”,他原本明亮的眼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脸颊迅速涨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衣襟上。他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说:“我就是你哥,才不是表哥。”说完,他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着,任凭外公外婆怎么哄,他都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泪水止也止不住。我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扯着他的衣角,小声说:“你是哥哥,不是表哥,你别难过了好不好?我再也不那样叫你了。”那一刻,我心里满是慌乱,生怕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让哥哥一直难过下去。从那以后,“表哥”这个称呼,便被我彻底抛到了脑后。
上小学那年暑假,外婆出门买菜,把我们关在家里。我想去门口玩耍,便拉着哥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扇装着防盗网的窗户。那时我们不过二年级,哪管窗户有2.8米高,只想着快点出去玩。昼先是踮起脚尖,双手紧紧抓住窗沿,奋力一蹬,翻了出去。落地后,他迅速站稳身子,张开双臂,眼神坚定地看着我,示意接我下去。我咬咬牙,一狠心跳了下去。落地的瞬间,我们重重摔在地上,昼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强忍着疼痛,皱着眉头,却还是故作轻松地冲我笑了笑。外公外婆知道后,满脸怒色,眉头紧皱,眼睛瞪得老大,大声地训斥我。我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心里害怕又愧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昼却强忍着疼,挺直了腰板,眼神坚定地看着外公外婆,大声说:“是我带着妹妹出去玩的,不怪她。”那一刻,我既感动又自责,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哥哥。
六年级的一天,昼住在我家。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跟着他去上学。可走着走着,他突然加快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躲进了路过小区的一个单元门里。我满心疑惑又着急,一边大声喊着“哥哥”,一边小跑着追了上去。就这样,我们一起逃课了。后来老师打电话通知家长,父母气得火冒三丈,爸爸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脸色阴沉得可怕,妈妈则双手叉腰,不停地数落着。他们质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我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发颤:“我怕哥哥不见了。”从那以后,家里人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舅舅舅妈闹离婚,昼寄住在我家,并非因为舅舅忙。回想起昼当时突然躲起来的样子,我心里满是心疼,原来他的心里藏着那么多的不安。
从六年级到初二,昼一直住在我家。也是那时昼发现他隔壁班混得不错的同学竟然住在我家对门。那段时间昼经常去他家里玩,舅舅患病,每天都挂着排泄瓶,昼每周会回去两天。或许是因为舅妈的离开,昼从不主动提起家里的事。爸爸格外疼爱昼,每次见到昼,脸上都会堆满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总是亲切地问:“小子,想吃啥,姑父给你做。”即便工资不高,也对昼有求必应,还常笑着说:“这就是我儿子。”看着爸爸对昼的疼爱,我心里暖暖的,有时候也挺嫉妒爸爸总是偏袒昼多一些,于是我会故意坏笑着,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拿妈妈买给我的嘉云酸糖骗他说好吃,往他嘴里塞柠檬味,然后看着他皱起眉头、五官扭曲的样子哈哈大笑。但心里其实很开心昼能在我们家感受到温暖。
上学的日子里,我就像昼的小尾巴,紧紧跟着他。冬天天黑得早,天气又冷,路又滑。我总会紧紧牵着他的手,手指死死地扣住他的掌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家走,眼睛时刻留意着脚下的路,心里默默想着:一定要把昼安全带回家,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这是爸妈交给我的任务,也是我最在乎的事。走在昏暗的路上,我能感受到昼手心的温度,那一刻,我觉得只要能陪着他,什么都不怕。
每天写完作业,昼就会独自画画。小小的卧室里,我睡在床上,昼挨着我的床睡地铺。他坐在昏暗的台灯下,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握着画笔,眼神紧紧盯着画纸,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上扬,那认真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我忍不住说:“哥哥,你睡床上吧,地铺多凉啊。”昼头也不抬,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拒绝:“我没事,你好好睡。”我不甘心,眼睛一转,钻进他的被窝,耍赖道:“你不睡床,我就不出来。”昼无奈地笑了笑,眼睛里满是宠溺,只好和我换了位置。看着昼妥协的样子,我心里偷偷窃喜,能和他多一些相处的时光,真好。
睡不着的时候,我们就躺在那里聊天。昼会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讲到开心处,他会突然坐起身,兴致勃勃地唱起歌,那温柔的嗓音,仿佛能抚平一切烦恼。可下一秒,他又会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变得阴森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起鬼故事,讲到精彩处,还不忘突然瞪大眼睛,翻起白眼,伸出双手,扮鬼吓我。我吓得尖叫着躲进被子里,他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身体不停地抖动着。我气呼呼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涨红着脸,拿起枕头砸他,一场只有我们两人的枕头仗就此开始。你来我往间,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在我心里,昼比发小、闺蜜都要亲近无数倍。那些和昼在一起的夜晚,是我最安心的时光,充满了欢笑和温暖。
昼初三那年,要跟着舅妈去了市里的学校念书,而初一的我因为学习成绩差,需要转去了私立学校巩固学业。那是国庆节前夕,昼突然躺在地铺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和担忧,问我,“夏幽你真的不跟你同学说你要转学吗?你打算不告而别?”我侧身看向他,目光中满是眷恋,缓缓说到“我说你不也是突然要转学。我跟爸妈商量了国庆节我过生日会请他们吃饭。就当是告别吧。你也陪我好吗?我怕我会突然忍不住哭出来。”昼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眼神温柔而坚定,“好,我陪你。”
很快,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躁动不安地等待放学的铃声,一个个坐立难安,不停地看着手表,不耐烦地听着老师交代注意事项,以及发下来的各种试卷作业。铃声响起,老师随意一句“祝大家节日愉快”后,欢呼声几乎同时在走廊间响起。“幽幽,你生日都请了谁?”林瑶瑶眼睛亮晶晶的,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兴奋地望着我。“当然是你跟阿峰,还有比比,橙子,阿静…你还希望有谁?”“叔叔阿姨他们会去吗?”“怎么可能,说好了我第一次跟同学过生日,他们不来打扰你们放心吃放心玩。对了阿峰如果想叫他好兄弟江川也行。”我微微笑着,眼神中带着期待。“那我们就说好了,4号见。”“嗯!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哥也会去,你也知道我们几乎住在一起。我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在家。”“知道了,又不是别人。快收拾东西我们一起回家了。”
已经跟两边学校交接好了。所以那么多的试卷我一个字都没写。放假的前三天,兄妹两都在收拾行李。我抽空买了一身赫黄色的格子长裙搭配紧身高领线衣,披肩的头发梳散开,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昼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上扬,露出赞许的笑容,“嗯,挺好看的。生日就穿这个吧”昼的夸赞,总让我更有自信。因为昼从不会骗我。
生日当天,昼一手稳稳地提着蛋糕,一手轻轻挽着我的手臂,步伐从容地走进饭店。包间里,阿峰跟他的好哥们江川先到了。两人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满脸惊讶地看着眼前大方挽着我的昼。正要发问,林瑶瑶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阿峰的头,冲他使了个眼色。“啊,哥哥来了啊。”昼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尽显绅士风度。阿峰跟江川对视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傻笑起来,齐声喊“哥哥好。”陆陆续续人到齐了。昼起身,礼貌地示意服务员一起上菜,然后拿起饮料瓶,动作优雅地挨个倒满,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沉稳与贴心。回到原位后,他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眼神真诚地看着大家,说:“很开心,各位今天能来参加我妹妹的生日聚会。这是她第一次跟同学朋友一起过。所以我相信你们一定是她最珍惜的朋友。这第一杯祝夏幽生日快乐。”说完他抬起手中的杯子,目光坚定而温暖。桌上的所有人也都拿起了杯子,齐声说到“生日快乐”我有些激动,脸颊泛红,忙说“谢谢大家。”昼接着又开了口,眼神依次扫过瑶瑶和橙子,“第二杯,我想谢谢各位从小到大一直都跟她做好朋友的橙子跟瑶瑶。以前总听她念叨你们,今天算得见了。”瑶瑶跟橙子哈哈大笑,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给自己满上果汁,高高举起杯子,回敬哥哥。“最后一杯,我敬我们所有人都有美好的青春回忆,回忆里都有彼此的陪伴。”说着昼的眼睛直直看向我,那目光中饱含着深情与不舍,仿佛有千言万语。那一杯的祝词,仿佛帮我说出了不敢跟朋友们说出的话。也仿佛是对我说出的只有我们彼此的话。我在那一刻,眼里泛着泪珠,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地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努力挤出笑容地附和“祝,青春。”包厢里。有说有笑的聊着最新的电影,班级里的趣事。篮球场上的比赛。时间好像可以停留在那一天,永不散的宴席。
快乐稍纵即逝,转眼间放假结束,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隔这么远。分别那天,我将柠檬味的嘉云糖塞进嘴里,紧紧咬着牙关,用力眨着眼睛,生怕自己如果哭出来,还可以说是被酸的。我强忍着泪水,声音微微颤抖地对昼说:“哥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昼伸手揉了揉我的头,眼神中满是疼爱和不舍,说:“放心吧,你也是,好好学习,等放假了我就回来看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原来这糖酸酸的糖粉里面很甜的。”那是第一次觉得昼骗我,但我知道,我们的情谊,不会因为距离而改变,那些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即使昼离开了,我也会带着我们的回忆,好好生活,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