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噌地一下站起来,“李叔?!”
男人拿着鞭子抬头,眯了眯眼,“小马?”
其他三人也看过来。
小马走上前叉着腰,“咋?运材料啊?”
男人看了眼几头驴身上的材料,“对啊,不是家里翻新屋吗?一直下雨耽误了好几天,今天本来想去镇上拖材料,三轮车都开到村口了,不是塌了嘛!回去找老孙,老刘家借了四头驴。”说着抬手拿着鞭子指着领头那头驴,“看这不中用的!”
说完这才注意到小马身后的杭澈和旁边坐着的两个女孩,“这几位是?”
小马一回头哦了一声,“来村里给孩子上课的老师!镇里抢来的。”
男人给她竖起大拇指,看起来对这位女“村官”相当信服,“真不错!还是小马能干,这几个姑娘长得水灵哦!”
一看男人意有所指的眼神,小马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李叔你也别太着急了,房子也是一天天盖的嘛。”
男人一拍大腿,“你这话说的,这四周八乡的都盖了新房子,我能不着急?再说,我这不也是支持你的新农村建设嘛。”
小马抓了抓脑袋,“那我谢谢你啦。”
男人一看这四周,察觉到问题,脸色一变,“哎呀,这是哪个杀千刀的?砍这么多树!”
“是啊,没抓到人。”小马叹了口气。
男人上前一步,“可要我去村里帮你喊人?”
一想到可能打草惊蛇,小马赶紧摇手,“不要不要了,李叔你别去村里说了,到时候村头阿婆几个又该心疼。”
村口几个阿婆年纪大了,对村里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之前听说村口那株古树生病都要流上几天眼泪。
“知道知道,啧啧啧,这都几十年的树,这些生儿子没□□的家伙。”男人语言粗俗,但是能看出来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小马害怕男人接下来会说出更粗俗的词语,连忙结束对话,“额,呵呵,李叔你要忙先过去吧,我们歇会。”
“成,那我先走了,下雨路滑,你们几个?老师是吧,注意脚下。”
“谢谢大叔。”大家纷纷鞠躬和男人告别。
可是,他身后的驴,似乎并不想走,任凭男人怎么拽,怎么扯,纹丝不动。
“拽不走你了还!你这畜生!跟我犟!今晚不给你饭吃!”一鞭子抽在驴的屁股上,疼得它左右跳脚,但就是不往前一步。
男人显然失了面子,挥动手里的皮鞭。
“你走不走,你不走你别挡道!”小马立刻让到一边,男人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第一头驴挡着后面,“哦,不是说你们,不是说你们。”
男人撸了袖子,誓要和它一决胜负了,“嘿!我真是奇了怪了!你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
鞭子不停地抽打,夏枳挽着宋知的手不自觉收紧。
杭澈也忍不住上前。
“大叔,你让我试试吧?”突然,宋知走上前来。
众人表示不解,男人看着她越来越近,眼睛挂在她身上纹丝不动,这样的眼神让杭澈很不舒服。
她跟着上前,挤到了驴的面前,“让一下。”
男人被推了出去。
宋知伸手摸了摸领头的驴,它居然开始抽泣,一下一下的,宋知惊奇地看了看杭澈,又顺了它几下,然后像变魔法一样从卫衣前面的大口袋掏出一根细长的胡萝卜。
杭澈:!
小马:!!
夏枳:!!!
“早上洗碗的时候校长给的,说是自己家地种的,你又不爱吃,我就放口袋里,差点忘了。”宋知一边解释,一边把胡萝卜递到驴的嘴边。
它先是闻了闻,然后甩出大舌头舔了舔,嘴皮一抬,咬下一口,哼哧哼哧吃了起来。
宋知一只手拿着胡萝卜,一只手继续抚摸它,“乖,吃慢点。”
看它吃得狼吞虎咽的,杭澈忍不住问:“早上没喂吃的吗?”
老李直接借了驴就去了镇山,他哪里知道这些驴吃了没,再说对他来说几头牲畜,吃不吃重要吗?
“不知道啊,应该吃过了吧。”老李不在意。
杭澈手一指,“这些东西少说有100斤了吧。”
“咋?驴不驮东西干啥?”男人莫名其妙。
“那也要适可而止吧。”
很明显,对这个成语男人不甚理解,“啥?适啥?”
杭澈耐心解释,“就是,你要给它吃饱了,才能让它干活吧,背不动你让它背它能走吗?”
这下听明白了,合着一个小姑娘还敢教训长辈?
“你这姑娘有毛病吧,我管它背不背得动,它不背我背?我背它嘛?!”
呸了一声,“真有毛病!”
杭澈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下去,走过去拿了书包,拉开拉链打开夹层,抽了两张红色的百元走过来递给男人。
小马也蒙了问:“你干啥?”
“晚上给它们买胡萝卜!”
男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不过下一秒立马又像见了财神爷,一把抢过钞票,对着天空看真伪。
宋知皱着眉,看了眼见钱眼开的男人,低声问:“你还带了纸币?”
“童年给我装的,怕山区不能手机支付。”杭澈解释。
男人拽着两张红色钞票,对这意外收获很是激动,“诶呀,真给我啦?”
杭澈转身,一脸严肃,“不是给你的,是给它们的。”
男人看了眼驴,“哦哦哦,好好好,买胡萝卜,买胡萝卜!”
这下他伸手一拽,驴果然跟着走了,男人乐呵呵冲小马挥手,一人四头驴缓缓离开她们的视线。
杭澈心里不是滋味,哪天背不动了,它们生命是不是也到了尽头,哪儿有公平可言呢。
看山跑死马,小山丘看起来不高,要真翻过去,也得花上个大半天。
几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了村口,正碰上村口的一群阿婆搬着板凳背着手回家。
“小马回来啦?”
“哎哟,这是哪里来的俊丫头?”
“老师啊?了不起了不起。”
“小马你带人家在村里逛逛啊。”
“那个屁股大。”
...
好客,热情,友善,这是她们的第一印象。
天黑得很快,幸好她们穿过村口的小路进了村子,村口有一家屋子门口摆着红色的绸布照着的灯箱,下面用石头压着,上面写着:孙姐餐馆。
想必这就是马小燃说的村里唯一的餐馆了,四人早已饥肠辘辘,小马招呼她们赶紧。
这是村民自己的房子改的饭店,屋子的大厅摆着六张折叠木桌,摇摇晃晃,下面的金属支撑不太稳当。
宋知从隔壁桌拿了一把红色塑料椅给杭澈,四人这才终于坐了下来,宋知拿起桌上塑料袋里的纸巾擦着身前的桌面。
小马喊了一声孙姐,一个妇人拿着锅铲掀开布帘走了出来,“哎哟,小马?来客人啦?”
“是啊,搞几个拿手的。”
“你们等会儿啊,里面那群死男人还有一个菜,我弄完给你们做,喝水,桌上有水啊,你自己倒。”
孙姐这个饭店平时也就是给村里接待外村的人用一用,毕竟大家都在自家吃饭,谁没事下馆子。小马之前觉得村里要是想招商引资,难免要吃饭,就给孙姐买了门口的招牌,大多数时候,孙姐还是自己下地干农活,晚上回来做做生意。
这种白色透明一次性塑料杯,一旦倒了热水,只能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提着杯口边缘才能拿得起来。
小马热情地给她们倒水,又去别的桌子上拿了一次性筷子过来,忙得不亦乐乎。
孙姐口中的那群男人正在隔壁包厢喧哗,其实也就是几块木板隔出来的里间,可能是外面的木桌子坐不下。
这就被迫不得不听他们一群人左右吹嘘了。
“这牛肉锅,真不错。”
“来来来,别光吃肉,吃喝就喝酒。”
声音有些熟悉,小马耳朵一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想着请我们吃饭啊。”
“我和你们说,今天遇到小马主任。”果然,是路上偶遇的那个大叔。
“小马就小马,人又不在,喊什么主任,小时候我还抱过呢。”
“估计又是带人来kao察的,那几个女人长得可俊俏了!”
男人喝了口酒,啧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就是这儿不大好?”
“咋回事?”
隔壁的四个人也不说话,听着这群男人说说到底咋回事。
“我不是借了驴翻山去拉材料吗?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小马,村委会那个破三轮车也进不来,翻山的时候可巧遇到了。”男人一拍手。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其他男人纷纷表示不知道。
“其中有个女的,给了我两百块钱。”
其中一男人表示不解,“给你钱干吗啊?”
“对啊,我正纳闷呢,青天白日还有这好事!”
杭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拽着裤子。
“你猜人家怎么说?”
“给你这几头驴,买点好的吃,怪辛苦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哄笑一堂。
“给驴买吃的,怎么想的?”甚至还有拍桌子,捶桌子的声音。
杭澈心想,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就是,也就长得好看了,你看那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丢到庄稼地里啥也干不了,就是净吃白食的懒胚子,还不是要我们辛辛苦苦养着。”
呵,一股子蜜汁自信和优越感穿过木板,极度刺耳。
“小马也不成,看着是硬朗,干活也利索,但是一天到晚就想着带大家致富修路,瞎跑,不安分,这种女人哪天和野男人跑了,你找都不找不到。”
“所以说女人,长得越好看,脑子越不灵光!”
“我和你们说,这叫飞来横财,必须赶紧花掉。”
“诶呀,李哥还会用成语了!”
“哈哈,你不知道,人家之前老婆好歹是读书人,买来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呢。”
男主人公酒杯落桌,语气不悦,“读书人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跑了?败家玩意,当时买的时候还抵了我两亩地,晦气,呸!”
“李哥别生气,这不好歹给你留个后了。”
“你看妞儿长得多漂亮,儿子也皮实。”
男人摇了摇头,“好看有什么用,哑巴一个不会说话,白养这么大。”
“不怪你女儿,要怪就怪镇上那个女校长,你是她亲爹,等她念完书不还得孝敬你嘛。”
“就是,女娃娃读什么书?到头来不还是要嫁人!吃饱了闲着多管闲事!”
就在杭澈忍不住想冲过去的时候,终于另一个男人开启了新的话题。
“诶,我听说隔壁村那个王大壮着急找媳妇,彩礼这个数。”
“这么多啊!真舍得。”
“不是才死了老婆吗?”
“这不就是死了老婆才要讨媳妇嘛。”
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女人现在着实哭笑不得。
夏枳看了眼宋知,宋知又看了眼马小燃,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杭澈抬头面色如常,“菜是不是有点慢,我好饿。”
对面过于吵闹,根本听不见她们的对话。
“几位的菜来咯!”孙姐端着两盘花花绿绿的不知名菜品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