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和蝉》 第1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1) 章节目录 分卷一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宋·苏轼《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 分卷二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 两汉·曹植《鰕?篇》 分卷三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战国·屈原《天问》 分卷四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宋·朱熹《观书有感》 分卷五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 春秋·老子《道德经》 分卷六 【相望不闻,逐月照君】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唐·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分卷七 【烛蛾谁护,作茧自缚】烛蛾谁救活,蚕茧自缠萦。 唐·白居易《江州赴忠州,至江陵已来,舟中示舍弟五十韵》 分卷八 【一帘幽梦,春风十里】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宋·秦观《?八六子·倚危亭》 分卷九 【桂花载酒,不似年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宋·刘过《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分卷十 【一种情意,两处闲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宋·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卷十一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春秋 《诗经》 卷十二 【长风破浪,云帆济沧】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唐·李白?《行路难》 卷十三 【人之为言,苟亦无从】人之为言,苟亦无从。 先秦·佚名 《采苓》 卷十四 【莫为输赢,落子皆情】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 宋·王安石《棋·莫将戏事扰》 卷十五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卷十六 【思君如月,夜减清辉】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唐·张九龄?《赋得自君之出矣》 卷十七 【长恨人心,平地波澜】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唐·刘禹锡《竹枝词九首》 卷十八 【不禁人怨,涅度九天】江湖不禁人间怨,一样涅槃度九天。 唐·滕潜《凤归云》 卷十九 【钟鼓长夜,星河欲曙】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唐·白居易《长恨歌》 卷二十 【凤凰浴火,非藉秋风】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唐·虞世南《蝉》 番外 分卷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先秦·《诗经·郑风》 分卷二 【可待追忆,已成惘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李商隐《锦瑟》 分卷三 【宁抱香死,何落北风】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宋·郑思肖《寒菊》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1) 八月,漳州的气温刚刚好,一场细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焕新的气息,宋知终于有空欣赏路旁依次往后的垂叶榕。 “这次真是麻烦宋律师和黎律师了。”副驾驶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客气地回头带笑。 宋知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不麻烦,后续的相关材料黎浦会和你们具体对接。” 语气专业又干脆,不给对方继续接话的余地。 旁边对着电脑整理材料的清秀“男生”抬头,冲这位四达集团的总经理点头示意。 这位黎律师虽然剃着短发,但货真价实是个女娃娃,帅气的外表和打扮雌雄莫辨,因此总经理第一次见面就闹了笑话。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一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宝马x5稳稳地停在厦门高崎国际机场航站楼,中年男人下车去后备箱帮忙拿出了行李。 “辛苦了,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下次再见。”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安检了。”男人打开车门,此处不能长久停车。 “好的,辛苦您了。” “应该的。” 宋知微低着身子和车上的人打着招呼,目送车辆远去。 “终于结束了,师傅,幸亏我们出门上车快,不然他们公司大门口,那些个农民工手里的鸡蛋可就砸我们身上了。”年轻的黎律师对于那一幕心有余悸,颠了颠手上搭着西服外套,拖着行李跟在宋知身后。 宋知毫不在意,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取票吧。” 东西不多,不需要托运,加之天气不错,二人都是轻装简行,连续一周的出差在今天画上句号。 过了安检,黎浦买了两瓶饮料,递给低头正在敲着键盘的宋知,宋知顺手接过,“谢谢。” “师傅,你说,他们集团到底欠了那些工人多少钱啊?”黎浦旋开盖子,在旁边坐下,西裤边缘脚踝处露出幼稚的花色袜子,接着她灌了一大口矿泉水。 见宋知没有回答,她侧身盖上瓶盖一脸看破真相的表情,“我看他们也不像缺钱的样子,老总吃斋念佛的那个佛堂,简直金碧辉煌!” “别的不说,他们小食堂的素斋真好吃! 怎么能把素菜做得那么好吃!” 想到这里,似乎勾起她的味蕾,黎浦吸溜着口水。 “那是因为过了猪油浇了鸡汤。” “啊?! 呸呸呸!万恶的资本家!” 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稳重一点呢,黎浦这一声师傅,喊了四年,还记得她刚进律所的时候,一身小平头嘻哈打扮差点被王老板劝退。第二天总算是收拾整齐,但那一条花色的领带着实闷骚,如今被社会捶打了几年,花领带没了,按照她的话来说,花袜子,对这个混蛋社会最后一丝无声的反抗。 宋知摇了摇头,目光却没有离开屏幕,手指飞快,“你汇报写完了吗?” “没。”黎浦端坐起来。 “赶紧写,老王头下飞机就要。” “啊?!这哪里来得及啊,老王头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厦门,我连海都没看着!”黎浦的不满犹如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快写。” 广播一遍一遍播报着耽误乘机的旅客名单,周围的乘客都专注着自己的世界,一副耳机隔绝了外界。 打工人走到哪里都被一眼看穿,和那些旅游度假避暑的游客不一样,西装衬衫就意味着工作仍在继续,宋知将本次出差的资料归档,压缩文件,终于在登机前发送至公司老板邮箱。 飞机准时起飞,三个小时的旅程让宋知可以稍稍打个盹,她刚关闭遮光板,旁边学生模样的女孩就激动起来。 “啊啊啊啊,我家书林进组了!你快看!《昨日晴空万里》的定妆照!”靠过道的女生不顾空姐的温馨提示,兴奋地凑过来。 中间的女孩也靠了过去,看到的片刻直接抽出手机,双指放大带着瞳孔也在放大,“秦九声!?我去!真的是他俩!也太帅太美了吧!” “不好意思,飞机马上起飞,麻烦关闭电子设备,手机调整飞行模式。”空姐耐心地敦促。 “快保存下来!┭┮﹏┭┮这颜值简直就是现偶天花板了吧!” “之前《江空渺》杭澈那事儿,我还以为会影响到他们呢!真是谢天谢地!信女愿意吃斋念佛一个月,求大爆!让我家书书转个运吧!” 女孩双手祈祷,态度真诚。 宋知突然想起来黎浦提到的四达集团斋饭,有些觉得好笑,要是那个味道的话,其实吃一个月也不是不行。 两位女生叽叽喳喳一路没完,宋知非常能理解,毕竟大学时代她也有自己喜欢的偶像,但是到了这个年纪,确实追不动了。 被吵得实在头疼,她对什么娱乐圈小道八卦一点兴趣没有,成年人的世界只有车贷,房贷,工作,客户。 如今明星层出不穷,网红迭代兴衰,脸盲症的甚至没办法区分,真正做到家喻户晓的明星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位,虽然刚才被提到的几个演员,自己稍稍有些印象,但脑子里搜索一番实在是对不上脸。 到达北京已经将近八点,宋知和黎浦直接去了p2停车场。 “欸,我什么时候才能买车~”黎浦整个瘫在副驾驶,有气无力地看着前方的车灯,像一串串糖葫芦。 这个点的东五环被堵得水泄不通,“买了也摇不到号,堵在这,还不如坐地铁。” “师傅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车多好啊,下班之后还能在车里享受自己的私人空间。” 黎浦一边说着一边幻想着,似乎这一秒她已经坐上了自己的座驾。 宋知侧头看着她一脸享受的模样,“你不是单身么,回家不能享受?” 梦想磨灭,黎浦蹬腿坐直了身体,“那哪儿能一样!房子是租的,车起码是自己的,再说买房社保还没满呢...”再堵下去,屁股都要开花了,“北京的房价也忒贵了!我这辈子估计是买不起了。” “年轻人不要这么悲观,想当初老王来北京白手起家,也是一无所有,你看现在?” “头发都没了,算了算了,头可断不可秃。” 黎浦双手在身前交叉,一本正经比出no的姿势。 宋知被逗笑,转头看见蜘蛛人正在旁边的大厦墙体上粘贴海报,女明星拿着口红摆出性感的姿势,嘴唇的弧形相当诱人。 “诶呀,这不是我们龙律师家的艺人吗?”黎浦顺着宋知的目光望向窗外,语气轻蔑。 画报上最后一角被铺开,上面小字写着:当红明星---舒媚。 宋知仰头扫了一眼海报,“演电视的?” “师傅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会打官司,她可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好吗?” “哦,需要打官司吗?” “你你你你!” 宋知淡定地回说,“这种娱乐公司的法务平时只能发发律师函,艺人名誉权官司提成太低,有这时间不如接个离婚财产分割企业的合同纠纷。” “师傅你真是掉钱------”黎浦及时刹车换了个词,“官司眼里了!” 这车开得实在烦闷,宋知打开广播,主持人甜美的声音透过车载喇叭,掺杂着点白噪音,“娱乐新星,每日更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花小花,今天是2024年8月26日星期一,很高兴与你相伴。现代甜蜜浪漫都市剧《昨日晴空万里》正式官宣主演阵容,鹿书林,秦九声将分别扮演天才甜品师和正义的人民警察,这也是他们继合作《江空渺》之后,首次出演情侣,弥补了电影中的遗憾,对这一对高颜值cp,不知道你是否有所期待呢?《昨日晴空万里》是当红网络小说家齐馨的同名ip,剧组在成立之初.....” 黎浦也有些累,昏昏沉沉间看到指示牌,一惊一乍地喊,“师傅,你这个高架下去把我扔地铁口得了。” 宋知差点没一个急刹车,四年了还是个毛头“小子”,除了头发稍微长了那么一点,不再是见到头皮的小平头以外,这脑子是一点没长进。 “晚上十二点之前。”宋知摇下车窗,冲正往地铁口跑的徒弟吩咐。 黎浦回身,倒着走大声边喊边挥手,“知道!出差报告!师傅一份,老王头一份,妥妥的放心吧就。” 停在路边的车打着双闪,宋知摇上车窗,阻断了窗外股股热浪,北京确实比厦门闷热。 点开车屏搜索住处的路线,“朝阳区石佛营路公园1872国际公寓,距离您14.8公里,共23个指示灯,预计将近54分钟,让我为您导航。” 转向灯滴答滴答,车辆缓缓发动,汇入车流。 短暂的年代歌曲后,电台继续,“感谢听众朋友们的持续守候,现在的你是否正在回家的路上,小花时常会想,什么样的人想要回家呢?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是否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你回家?” 是啊,这个偌大的城市。 宋知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爸妈家在西六环,北京的交通实在太容易让人暴躁,公司没搬之前,她在附近租了间单身公寓,进门就是客厅和床,就这还要去掉当时半个月的工资。 北京天益律师事务所,今年年初才搬到首都CBD对面的正大中心,用老王头的话来说,咬咬牙跺跺脚,人靠衣装马靠鞍,律所的风水早就找大师算过了,这一块地旺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去年5月她终于攒够了首付,购置了一套单身公寓,好歹进门不用对着床了,还正巧公司搬了之后就在附近。 但每个月2w6的房贷让她一刻也不敢懈怠,加上父母家那套房贷和车贷一起,每个月固定支出将近4w。 每次想到老王头那副爱财如命的模样,宋知都无法直视,话说回来,王辉腾虽然是个财迷,对律所的员工却很是大方,他有一句万年不变的口头禅,“我们这一行,干的是正义的买卖,偶尔也需要劫富济贫稳定社会。” 简单地换句话说,就是看人下菜碟,对待大客户绝不手软,对待小客户,性价比不划算,视潜力而定。 这次拿下福建四达建工集团的独家代理,宋知离律所合伙人的位置又进一步。 其实她心里明白,王辉腾不会真的让她和龙兵成为合伙人,或者说不会这么快,毕竟合伙人制度一年的分红到手,王老板可是要损失不少。 对于王辉腾这个人,宋知的定义是:先商人再律师。 因而这个时候,中国古老又智慧的权衡之术就派上了用场,就目前这个形势,龙兵的业绩更容易达标,可王辉腾偏偏把这次四达的好机会给了她。 第2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2) 广播传来一阵呲呲声,自动跳台,“《光影故事会》,让岁月留痕,你我相会,欢迎大家的准点守候,本期电影赏析作品来自中国台湾著名导演周瑟于2016年拍摄的民国谍战片《蝶》,该电影讲述的是杭澈扮演的爱国青年裴苒……” 十字路口的红灯跳动,宋知的思绪随着屏幕上的数字渐渐模糊,有些累了。 几年前还没有雾霾的概念,大家只称呼这为大雾,冬季较多,近两年环境污染是越来越严重了,远处的建筑渐渐被笼罩,只有灯光如同手电筒一般被虚化。 真稀奇,八月底了,宋知出神地想着。 是有些奇怪,十字路口意外的安静,宋知看了看右边的车道,居然只有自己一辆车,真是有些凄凉,她倒吸一口气。 红绿灯倒计时5秒,她习惯性拨下左转向灯拨片。 车辆提速滑出左行道,刚行驶到路口中央,突然左边一阵强烈刺眼的白光晃了她的视线,刺耳的刹车声和持续的鸣笛喇叭穿透耳膜。 宋知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推了出去,安全气囊弹出让她整个晕眩,脑袋很重,眼皮很重。 时空静止,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朦胧间对面一辆白色轿跑已经四脚朝天,地上血红的液体开始蔓延。 伴随着120独特的警报,最后记忆停在一双护士的脚步朝她奔来。 “醒醒!你没事吧!喂!”一片混乱中,宋知很想回答你看我像不像没事的样子!但脑波已经开始罢工,脑子里和电视断了信号一样,一条横着的光线陡然汇聚成一个点。 年纪轻轻,我就下线了?别啊!还有两天发工资了啊! 上一次断片还是三年前。 2021年6月,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她费尽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徒弟黎浦,终于独立谈下客户,顺利提交材料到法院,正式立案。 当晚部门聚餐,一群人围着长桌,西服外套丢在各自身后的榻榻米上,酒过三巡,两个男同事把领带系在头上,手里的筷子敲着盘子划着拳,女同事们低着头划着手机聊着八卦和化妆品。 小徒弟拉着宋知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感谢她这个师父一年半以来的悉心栽培。 她也有些动容,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个徒弟,但接着下一秒这孩子就用自己的花领带擤了鼻涕,让她这刚要拍上肩膀安慰一番的手,尴尬地收回。 律所难得聚餐,那时候王老板比现在抠门,大家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同事们纷纷祝贺宋知:名师出高徒。 两年前她不顾王辉腾的反对,坚持代理了高三毕业生□□女同学的官司,因为帮助女生多方取证,被男方家属威胁,对方有些人脉,利用网上舆论和曝光,而后女生当庭翻供让她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也给案件带来了阻力。 其实这些,是一个普通律师常常遇到的麻烦,宋知也并未在意,直到... 此后,她从未开心过,起初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王辉腾放了她半个月假期,但一周后她突然来上班,像变了个人一样,工作更加拼命,加班加点,以前看不上的小案子也开始接。 王辉腾抬起手中的烧酒杯对她示意,周围的同事都喝得有些高,吵吵闹闹,她回敬一杯,已经很久没喊过他师傅了,自从那次在办公室,她一意孤行地要接下那个案子,对师傅说出那句你能不能不要掉进钱眼里时,师傅转身失望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其实她后来才明白,王辉腾只是想保护她,不喊师傅就不喊吧,老王也很亲切不是吗? 想起了很多事,宋知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放松,手机收到一条短信,银行的还款提醒,原本只是自己的房租,半个月的工资也还好,自从多了父母的房贷,突如其来的重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多接案子多拿提成,只有此条出路了吧。 放纵一次吧,真的好累啊。 上一次断片醒来,她是在自己的出租屋,旁边地板上趴着的黎浦着实把她吓得不轻,赶紧掀开自己的被子,确认服装整齐,然后忽然惊觉,黎浦是个女生啊,自己在担心些什么。 惊恐的她对上黎浦睡懵的脸,“师傅,你怎么那么重~昨晚我真是费了好大的...” 就像现在这样,刚睁开眼对上黎浦眨巴的大眼睛,“醒了醒了!师傅你感觉怎么样啊?” 宋知头痛欲裂,真是聒噪。 护士用手弹了一下输液管,“就是低血糖,吊完剩下两瓶明早就可以走了,要注意平时的饮食习惯。” “谢谢医生。”旁边座椅上的王辉腾放下架着的双腿,站起来朝医生点头。 黎浦站在床边动作夸张,“师傅!你真是吓死我了!怎么就晕倒了,还好我看你去档案室一直没回来有些不放心。” 宋知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医院,车祸了,但没死,活动了手脚,没残废,插着针头的手摸了摸脑袋和脸,没绷带,没毁容。 真是万幸,明天去买彩票。 看着病人奇怪的动作,黎浦和王辉腾面面相觑。 宋知定了定神,这才仔细看了眼床尾的王辉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老王的头发?怎么不秃了?!好像还变年轻了? “老王,你铁树开花了?我出个差五天你跑去植发了?”语气有些虚弱。 王辉腾不知道宋知在说些什么,“什么树什么花?什么头发?” 眼神移动看了看床边的人,宋知上下打量露出嫌弃,“黎浦,你怎么又把头发剪了,不是说不系这么幼稚的花领带了嘛?” “师傅,我这么短的平头还怎么剪啊,你...怎么啦?”小徒弟伸手准备摸一摸宋知的脑袋,看她是不是发烧脑子糊涂了。 宋知头一偏,啧了一声,“没大没小。” “出差报告交了吗?”宋知撑起身体,捏了捏眉间。 “什么报告?”黎浦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宋知有些生气,“福建四达建工的啊?” “你在说什么啊,老板,我我我我师傅是不是晕倒把脑袋撞坏了!”黎浦有点结巴,看了看宋知又看了看王辉腾,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手臂挥动着退了两步跑了出去,“医生,医生!” 宋知很是无语,四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剪了头发倒真是像回到了过去,刚拜师那会儿,天天相处感觉不到,这猛然一下子改变形象,对比相当明显。 王辉腾眼神复杂,走到宋知旁边,拿了把椅子坐下,手指交叉,看得出有话想说。 宋知也不着急,看着他等开口。 “宋知,我知道你那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黎浦这孩子名字确实起的有点不靠谱,打扮也过于新潮,但是有干劲,有理想,和你刚到律所的时候一个样,你要是对她不满意..."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这和黎浦又有什么关系?”事情都过去4年了,宋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多少次,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是啊,宋知来律所是有几年了,王辉腾回忆起她半年前还喊着自己师父,要不是因为那个案子... 哎……现在的称呼已经是老王了。 黎浦确实不能和宋知相提并论,至少宋知实习的时候,表现得非常优异。 但是不是人人都是宋知,相比于之前面试的几个毕业生,黎浦这孩子确实能够达到他的及格线,王辉腾手指握了握,感觉到宋知今天气场有些不对劲,也可能是人一生病,脾气就上头吧。 还是干脆直接摊牌,这要是再跑一个,律所就跑了五个实习生了,于是他重新整理了下措辞。 “你刚刚对一个新收的徒弟,一个实习生,态度是不是有点强硬了?” “她都来律所4年了,写个报告而已,需要多久?”工作上宋知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她才来一个月啊。” “……” “你不会...”王律师站起来,端着手臂,捏着下巴,“真把脑子摔坏了吧?” “医生医生,你快看看我师傅,她好像脑子有问题。”黎浦拉着一名医生闯进病房。 “你脑子才有问题!”她和黎浦之间一向不拘小节。 医生按照常规做了检查,表示并无大碍。 黎浦和王辉腾手足无措,不知道宋知到底受到了什么刺激。 直到宋知看到自己枕边的苹果XS,这是她18年生日,父亲送她的礼物!可是就在父亲去世后不久,就在去开庭的地铁上被偷了。 当时的她几近崩溃,报警调监控,在地铁站警务室,片区派出所来回折腾了一夜,就连办案的民警最后都有些不耐烦。 宋知闭上眼睛,有些紧张,然后深吸一口气,输入了熟悉的密码,全家福的屏保映入眼帘,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终是散了出来,她咽了口口水,手指有些颤抖,打开微信对话框。 还在,父亲的聊天记录全都在,眼眶微红,手指不停地划动着界面,太好了,这里有她和父亲仅剩的回忆。 这下床边的两个人更摸不着头脑了,手机里面有什么让宋知抱着哭红了眼?王辉腾挥了挥手,示意黎浦和他出去。 带上门之后,黎浦还趴着门框往里看,师傅好像有些不对劲,她很担心,相处下来王辉腾也不把她当一般女孩子,一把抓住她的领子扯到走廊。 王辉腾看了眼病房门,压低了声音,“你师傅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两天你跟着龙律师那一组先学习。” “啊?”黎浦被王律抬手要打她的架势吓得赶紧捂住嘴。 “啊什么?”王辉腾懒得计较,抬起的手插在腰间。 黎浦转念一想,“王律您不会把我分给他了吧,一日为师可是终身为父。” 王辉腾横了她一眼,她只好弱弱地跟了一个字,“母。” 王律师觉得这孩子也是有趣,扬了扬脑袋,“她这么凶,你还要跟着?” “师傅这不是生病了嘛。反正,我不喜欢龙律师,我不要去。” 还挺护主,看来要转变思路,老狐狸眼睛一转,神秘地挨近旁边的年轻人。 “你怎么这么笨呢?死脑筋,你师傅不在你就不怕龙兵把客户都抢走了?” 恍然大悟。 “您的意思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哦~我明白了!那我赶紧回公司,死盯!” 说完,黎浦整理了下领带,进门和愣在床上的宋知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公司。 第3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3) 北京大兴国际机场,深夜十二点,记者们还在出口等着从哈尔滨转机回来的电影明星杭澈。 “是这班飞机吗?”一个拿着长镜头摄像机的记者蹬了蹬腿,显然脚有些麻了。 “听我的,准没错,你看同行不都在吗?怕什么?” “这不是一年多都没看到过真人了吗?哈哈~” 能让娱记们大半夜蹲守在机场,杭澈绝对够格。 去年她只身前往韩国拍摄小成本灾难片《首尔计划》,同年五月,该片入围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也是韩国导演朴晓平的第一部入围作品,她作为女主角跟着剧组一同前往洛杉矶,虽然最后和金棕榈奖失之交臂,但足以在国内掀起一场舆论大潮。 戏中英姿飒爽的女警造型和干净利落的打戏狠狠地吸了一波粉,顿时舆论走向两极分化,有人看好有人唱衰。 --【只是入围好嘛,而且是电影入围,她不过是沾光罢了。】 --【楼上的好酸啊,电影她不是主演吗?还能这么割裂哦。】 --【姐姐拔的不是枪!是我的心脏!】 --【姐姐别打丧尸,打我!】 --【楼上什么智障发言,脑子被丧尸吃了吧?】 --【劣迹艺人一生黑好嘛!演戏先做人吧!】 --【但我觉得好油腻哦,尤其是跳车拔枪那一段。】 --【她的演技确实没话说,崔智熙完全女神!但是人品真的就太垃圾了,我真是又爱又恨!】 --【楼上是说这个跳车吗?帅得要死好吗!】跟随一张电影截图动图。 --【黑粉退散!欢迎我女鹅王者归来。】 --【难道只有我关心她和邱云宇有没有分手吗?】 --【不要带我家大帅哥好吗?】 --【94,大帅哥实惨!】 --【有什么惨的,你们家哥哥有女朋友还来演双男主,惨的是原著cp粉好嘛?】 --【不是在说她拿奖的事情吗?怎么歪楼了。】 前年,她因为罢演景歌致华传媒投资的时代电影《钢琴家的黑夜》,而被推上风口浪尖,投资方软封杀,网上抹黑通稿不断,合作艺人粉丝声讨,坐实了“劣迹艺人”的封号。 当时舆论一边倒,加上她曾经的黑料层出不穷,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年少成名的“天才影后”自大轻狂作大死,活该被娱乐圈抛弃。 谁知道她居然还能接到韩国导演的邀请,默默学了三个月韩语,并凭借该片直接斩获了去年的韩国第45届青龙奖最佳女主角,这还是该奖项成立以来第一次颁发给外国人。 领奖台上,她用中文发表了获奖感言,国内一片哗然,杭澈中文感言这个词条直接爆在了热搜榜上,整整两天。 无疑,她绝对是最近最具话题性的明星,所有人都很期待她接下来的事业规划。 但此后,这位大出风头的女明星就突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去了哪儿。 直到前几天,过完年大家陆续开工,有人爆出她在日本东京街头拿着摄影机拍照的消息。 娱记们闻风而动,日本扑了个空,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可靠消息,她从成田国际机场飞去了哈尔滨,直接走了转机。 还真是狡猾。 机场播报指示客机已经抵达,记者们全都堵在了接机口,随着一个戴着帽子口罩裹着大衣的长发女人出现,人群一下子炸开,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黑色帽子,黑色大衣,黑色口罩,一肩挂着背包,拖着行李箱朝出口走来。 人头攒动,一同出来的旅客似乎才意识到这位气质姣好的女人,居然就是拿过两次最佳女主角的影后,纷纷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和其他明星不一样,杭澈意外地摘下口罩,脱下帽子拿在手里,丝毫不受记者们蜂拥而上的影响。 机场的保安注意到这边的失控,纷纷上前来疏通。 被围堵水泄不通,寸步难行,她有些无奈地笑,“各位,有什么我们边走边聊吧。” 看得出来,她今天的心情很好,尽管每次面对媒体,杭澈总是一副温和淡定的模样,但是今天18个小时的旅程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她的疲倦,皮肤吹弹可破,近距离看都不见毛孔,清雅淡然的气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早前著名导演杨麟就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过:“她站在那里,就是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色山茶花”。 “可以说一说为什么获奖感言要用中文嘛?”一位年轻记者有些紧张。 杭澈伸手扶住后退差点摔倒的她,“小心。”随后浅浅一笑,“因为我是中国人啊。” 周围的记者纷纷笑了起来,“听说您最近在考虑签约公司,请问以后是不准备单打独斗了吗?” “你的消息比我自己还准,这个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人潮拥簇着这位话题影后通往电梯。 “这次会在国内发展还是继续开拓国外市场呢?”这也是大众现下最关心的话题。 “其实在哪里都好,能演戏就行。”不痛不痒地回答。 突然有人高喊,“你觉得是青龙奖含金量高还是金像奖呢?” 这个问题很犀利,不好回答,“奖项只是对过去的认可。” 杭澈把帽子换到拉着行李箱的手上,伸手顺了一把长发。 “你的意思是对获奖并不在意吗?”果然记者制造话题的敏感度让人害怕。 杭澈低头看路,笑着说,“完了,我感觉要上热搜了。” 采访的氛围比想象中轻松,也许是时隔一年,记者们对这位重回内娱的影后多了些好奇。 “还有还有,这边,杭澈。” 呼唤此起彼伏,保安已经逐步控制住场面,前方开路。 突然杭澈站定回头对着记者们,语气诚恳,“可以把我拍得好看一点吗?” 大家表示不解。 “我和他们...很久没见面了。”这句话她说得真诚又坚定。 他们?很快记者们意识到杭澈说的是粉丝,不管是不是作秀,至少这一刻,记者们和她达成了共识,闪光灯闪个不停。 “怎么拍都好看!”“就是就是,看这边。” “谢谢大家,辛苦了,回去路上慢一些。” 人潮缓缓,终于到达了车库电梯口。 一个女记者大喊追问,“还有,还有一个问题。” “你男朋友邱云宇爆火的《毁证》看了吗?”其他记者纷纷愣住,想给这位勇士点蜡,娱乐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不会在公众场合大提耽改剧,这两年各个圈子年轻人越来越多,一些规矩也就慢慢被打破。 杭澈靠着电梯最里面站定转身,对这名记者歪着头笑,眼神真挚,并没有回答。 保安一边拦着记者一边飞快按下了下行键。 一道门缓缓关上,阻隔了外面的喧闹,只剩电梯中的安静。 手机震动,杭澈从大衣口袋掏出来看了一眼,单手划开了屏幕,“喂,您好。” “回国了?哪天有空我们见面聊一聊?” “过两天吧。” “行,是到我公司还是约个...?” 杭澈紧接着给出答案,“公司。” “好嘞,那我微信地址发你。”电话那头的女人妖娆慵懒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 “嗯。好,再见。” 停车场内,杭澈寻找着来接她的专车,从拍第一部戏开始,她就一直没有助理没有经纪人,资源多是熟人介绍,或者直接联系,化妆师一般是节目组或者片场的,要么就是临时请一个,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觉得没什么必要。 但大环境下,没有经纪公司和团队,必然会面临诸多问题,公关,商务,宣传等等,加上竞争激烈,对手的抹黑和营销,她除了微博以外,连给自己发声的渠道都没有。 不若如此,她也不会另辟蹊径,所以这次回国发展,她私下接触了几家娱乐传媒公司,准备认真选择之后正式签约,减少精力的分散,好更加专注在表演上。 电话联系后,专车很快抵达,司机很有礼貌地接过行李放置后备箱,打开车门,杭澈已经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弯腰进了副驾驶。 “您好,尾号1908的乘客,很高兴为您服务,我们的目的是SOHO现代城,全程56公里。” “嗯,辛苦了。” 司机熟练地操作着挡位,车辆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热搜很快出现了词条: #杭澈深夜机场照 #杭澈让记者拍好看点 #杭澈青龙奖首次露面 #杭澈签约 夜已深,网民和吃瓜大军却精神奕奕,词条下原本还有一些客观正常的评论,但很快就被负面评论占领,于是第二天除了#杭澈签约的热搜还在榜上,其他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大家都开始议论,这次杭澈到底会签约哪家公司。 ---【受不了,又要回内娱捞钱了吗?】 ---【楼上受不了的麻烦你自动消失,我们喜欢看,谢谢。】 ---【杭澈居然还有粉丝?又出来给她洗白吗?阴阳怪气什么啊?】 ---【就是啊,我管她之前那些破烂事,总之不要沾边我喜欢的艺人就行。】 ---【所以,到底哪家公司会签她啊?赶紧告诉我好拉黑。】 ---【脸真大啊,杭澈好歹手握金像金马奖杯,现在又一座青龙奖杯,有些人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吗?】 ---【就是,用业务说话没一个能打的,不知道在高贵什么,一群跳梁小丑,无脑黑。】 ---【首尔计划里面就是很帅啊!非粉也被迷倒的程度。】 ---【引战跳得这么欢,是主页没删干净吗?你骂得越狠,你家哥哥最后不还是要哄嫂子?】 --【邱云宇粉丝清醒点吧,与其在这里骂人,不如去叫你家哥哥赶紧分手。】 一片混乱,各路牛鬼蛇神出动,杭澈的名字一出现,必然是一阵腥风血雨,凡是和她沾上点关系的也都被连坐一气。 有人希望她回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人希望她永远消失,不要抢了自家的蛋糕,但总体上,负面评论和不看好的态度充斥着整个社交平台。 粉随爱豆,杭澈不太关注网络,微博除了营业很少发布个人生活,因而粉丝也都佛系得很,属于那种路人基本盘比较大,提起来没人不认识,战斗粉就少得可怜,每每舆论都是被吊打的境地。 就连杭澈自己微博下面,也快要被黑粉完全占领,被黑对象似乎并不在意。 第4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4) 这一晚睡不安稳的还有宋知,她正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大梦一场的事实。 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告诉她,刚过零点,现在是2020年2月11日周二,元宵节上周五,手机微信对话框里,还有她给母亲发的消息:我在地铁上了。 如果其他都不足以证明,那现在北京的暖气和窗外的冷空气,正好可以让她清醒。 明明应该是盛夏,怎么可能? 她关上走廊的窗户,一手举着吊瓶缓缓走回病房,临床都拉上了遮布,她尽量小心,不发出任何声响,而铁床还是在她盖上被子的那一刻,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对面打呼的病人不耐烦地咂嘴翻身,她停住动作,等对方继续鼾声如雷后轻轻拉起被子,躺下盯着天花板。 难道那四年只是一场梦?或者玄学一点,意识预知? 宋知看着旁边柜子上的文件包,不是去福建的那一个,按照自己之前的习惯,应该会有充电宝。 她侧身够文件包,果然,意料之中。 手机充上电,用起来还有些不习惯,百度搜索:预知到未来的事情可能吗? 弹出来的第一条回答:可以。 越看越肯定,原来世界上很多人都有相似的经历,短则预知了接下来半小时会遇见的人和事,长的还能预知未来两年的,不过像自己这种4年的倒是很少。 也许,是自己天赋异禀?特异功能?如今也只有这个能解释得通了。 退出软件,全家福又跳了出来,宋知用手轻轻拂过爸爸的脸,爸爸,是不是你给我托梦的呢?你是想告诉我,以后我会买车,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妈妈身体也很好,公司老板什么都挺好,是吗? 无端多了四年的梦境,宋知回忆起当时的自己,根本走不出来,而如今,可以这样平静地看着照片,聊天记录,也许,这是父亲给自己最后的礼物吧。 这一次,她会好好珍惜,不会再弄丢这些宝贵的记忆。 渐渐入梦,多希望醒来,不是梦。 ----- 当宋知从仁和医院打车到正大中心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公司还没搬到这,“师傅师傅,别走,我还跟你的车。”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去昌平区建材城西路。” “昌平区啊?”师傅一口地道的北京腔,语气有些为难,“你这个点儿上班高峰期啊,刚刚过来140,你这来回一趟车费就250了。” 数字确实不太好听,“得,师傅走吧。” 出租车大爷看她行色匆匆,宽慰道,“小姑娘,这迟到没什么,老板也不能吃了你是吧?真不容易哦,我闺女现在上大学,没两年也要找工作了。” 司机自顾自地说着,是个热心肠了,“非要离家远远的,要去什么深圳,我说这深圳哪有咱儿北京好呢?皇城根儿下,多少人想来来不了,想留留不下。” 自豪感从语气中流泻,与生俱来。 这座城市初看有着厚重的历史感和生人勿犯的风范,不似深圳那般青春,上海那般繁华,重庆那般烟火气,但了解之后,那些幽深曲折的胡同,泼墨涂鸦的艺术区,承载着历史痕迹的城楼,见证经济发展的商业区,都融洽地被包容着。 不可否认,这是一座有魅力的城市,这几年,宋知常常去外地出差,走过那么多地方,她还是最喜欢北京。 “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砖塔胡同是北京最古老的胡同之一。 一早,一辆白保时捷718Cayman S稳稳地停在胡同东口,杭澈下了车,从副驾上拎了东西关上车门,早晨空气好,晨起的大爷在自家门口前后甩着手臂,两旁窄小的路边堆着各家的杂物和废品,南侧的“万松老人塔”在初阳下,朴素,清雅。 穿过一条小路,来到一座朱门前,双门虚掩,黄铜门钹磨得有些反光,两座雕花精美的方形门墩儿立于两旁,四颗门簪上撰着大字“修善修德”,楹联刻着“传家有道唯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 入门是一间二进四合院,两旁的墙壁下方因为年久有些破损,迎面一座砖雕影壁,过了悬空木雕垂花门,进院东西侧各有一棵槐树,靠近东厢房门口摆着一墩石桌,四把石椅,上面摆着一副围棋木盘,旁边黑色漆盒的帽盖雕花,颇为精致。 东南角一口水井,盖上了圆木板,看样子已不常用。 冬天气候冷,正房青砖上面的红色支摘窗紧紧地闭着,无法分辨主人是否在家。 “老师?”杭澈站在院子里喊着,声音不大。 她上前准备敲门,右侧屋内传来了动静,木门吱呀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米色大衣,随意盘着头发的中年女人迈出了门。 看到是杭澈连忙打招呼,“我还以为要再过半小时呢。” 女人边走过来边推开门。 “路上不堵,也还好。”杭澈微微弯腰点头。 “快进去,外面寒气重。” 北京的二月天,确实冰冷刺骨,门被推开后一股热流扑面而来,屋内暖气开得足,前厅正中央是毛笔书法,落笔行云流水,上书曾国藩16字箴言“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圆形门洞置物架隔断了大厅和里屋,两边错落摆放着古籍,字画,摄影机,茶具,根雕等。 旁边立着两座檀木花架,左右摆放着两盆赤松,气韵生动,弯曲茂密,造型浑厚。 一位银发老人从隔间走了出来,条纹衬衫搭配着灰色花纹针织背心,容光焕发,拄着一根竹节手杖,雍容典雅。 “外面很冷吧。”老人开口问。 杭澈把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上前去扶住老人的手肘,“进来路不长,也还好,好长时间没来看您,怕您生气。” 老人听完回头眯了她一眼,“哼,你还会怕我?” 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多了一丝成熟和妩媚,但嘴角总是弯着,莞尔间化开一塘春水。 中年女人从旁边的案桌上拿了药和水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习惯地接过一把药一口水。 杭澈看着中年女人,她心下了然解释道,“去年查出来,心脏有些不大好。” 听到这里,杭澈眉头微皱。 “你和她说这些干吗,她一个小孩子。” 杭澈扶她坐下,半蹲下来,脸埋在围巾里,语气有些委屈和心疼,“老师,我不小啦,今年24了。” 感觉出来杭澈情绪有些低落,老人双手撑着竹节手杖,转移了话题,“听说又拿奖了?” 杭澈起身脱了大衣外套和围巾,搭在旁边的椅子上,“去年11月的事情了。” 其实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前,但加上去年二字,就显得无足轻重。 “不错,做演员就是要能吃苦,要有追求,不能和那些个明星一样,就知道出名博利。” 中年女人把椅子搬得更近一些,示意杭澈坐下,“妈,你怎么又教育起来了,你看清清难得来一次。” 杭澈扭头冲她笑,女人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 “嗯,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清清,妈,医院...” “你赶紧走吧。”对话被打断,老人挥了挥手。 “我算是看出来了,您这是嫌我碍着您和爱徒交流了。” “知道了还不快走。”老人假装用手杖墩地。 女人拍了拍杭澈的肩,和老太太告别,带上了门。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学校还要过几天要开学了。”杭澈卷起袖子,捧着刚才阿姨倒的茶,素净的手指弯成好看的弧度,茶杯的温度让冻僵的双手得到了救赎。 “真好,我也是老了,最近经常会想起来,你和你妈妈之前刚来那会,你看你就那么点高。”老太太手指着门口的木柱比画,上面还有她的之前的身高刻度。 “当时把你妈急得啊,这么瘦小以后怎么当舞蹈家?” 似乎想到了那个场景,杭澈低着头跟着老人一起笑。 “没想到,最后居然去演了戏。”老师摇了摇头。 “都一样都一样,都是演员。” 杭澈想起桌上的礼盒,伸手拿过,“老师,过年也没来给您拜年,这个小礼物送给您。” 她小心地打开包装,两只手端出纸盒里面的匣子。 看起来是比较稀奇的物件了。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精致的茶具,紫砂壶身似葫瓢,秀丽高雅,曲线柔美,造型简练。 老人把挂在身前的单片眼镜拿起,转过壶底对着底款,眯着眼睛仔细端详。 “这是陆志辉的作品啊!” “一无名,二思亭,三孟臣,四逸公。”陆志辉是陆思亭嫡亲的后人,紫砂非遗传承人,擅长手工传统制壶技法,后来因为意外事故封山多年,此后其徒弟的思亭壶再难登峰造极。 有价无物,可谓是一壶难求。 老人越是把玩越是欢喜,忽然有些疑虑,盯着她问道,“这个哪里来的?” “老师放心,之前打听到有一套被日本一个收藏家拍卖,所以...” “好东西,好东西啊!” 欣喜溢于言表,杭澈也觉得开心,又有些害羞,抬手喝了口热茶,这下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 初二那年,14岁的她和母亲来到北京,经母亲老师的介绍,租下了这间四合院的西厢房,原本这间四合院的老太太一家三口,姐姐常佩琴住在东厢房,弟弟常悅新住在西厢房,正好那年常悅新去英国读医学博士,这间房子也就空了出来。 司鹤洁年纪大了,丈夫过世,女儿在仁和医院做主治医师,不常回来,老人对着这间大院子觉得空虚。 恰逢好友提起她的学生要来北京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担任大提琴演奏工作,正在找住处,一个女人带着女儿挺不容易的。 老太太本来不想租给有孩子的租客,年纪大了经不起闹腾,但听了好友的讲述也动了恻隐之心,再一打听,对方是山东人,爽快答应。 因为司鹤洁认为山东无帝王,这一方水土的人忠肝义胆,孔孟之乡,教养学识应当也不落人下,她一向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眼光从未出错。 此后,杭澈也顺利考入了北京舞蹈附中,母女俩正式在北京定居下来。 直到前年挣了些钱,在SOHO现代城买了房,母女两人才正式搬离。 这一算,这间四合院承载了她最美好的年少时光,两家人也结下了不解之缘,老太太更是把杭澈当亲外孙女疼爱。 至于为什么喊司鹤洁老师而不是奶奶,说起来也颇有渊源。 司鹤洁是中国第一代电影导演之一,后面著名的鬼才导演杨麟和商业片大佬秦泰,在北京学拍电影的时候,都曾经请教过她,甚至还跟组钻研过一年时间。 那个年代的老艺术家都有自己的风骨,因为拒绝投资人潜规则剧组女演员的无理要求,司鹤洁一气之下宣布息影,当时被称为“中国影坛的悲哀”。 宋元时期勾栏瓦舍一时盛极,砖塔胡同是中国戏曲的发祥地,鲁迅和张恨水都曾在这里住过,老人家感受着这里的艺术积淀,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哪怕有再好金窝银窝也不愿意搬。 前几年,常悅新在英国成家立业,天天催着老太太去国外安享天伦之乐,被拒绝多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杭澈称呼司鹤洁为老师,还真不是她教杭澈演戏,而是围棋。 初三下学期,杭澈和司鹤洁还是保持着见面点头的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杭图南演出越来越多,常常不是去国外就是要在乐团排练,越来越少回家。 这个院子就剩下了留守老人和她。 一天放学,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又步行了半小时,她终于到家,刚过垂花门,看见司鹤洁一个人坐在东厢门口的石桌自己对着棋谱下着棋。 已经十点多了。 深秋落叶旋旋,屋檐的角灯昏暗,她一身棉麻白褂,微风翻书也吹动着她的银发。 杭澈握了握书包背带,迈进门的脚步有些沉重,她家没有老人,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司鹤洁不爱笑,看起来有点冷淡,平时就是听听戏曲,泡茶下棋。 虽然有些紧张,但杭澈还是走了过去。 一道黑影遮住了光线,正在研究的老人摘下眼镜抬眼看着忐忑的女孩,“感兴趣?” 第一眼见到杭澈母女,司鹤洁就打心眼里觉得顺眼,可能是艺术家惺惺相惜,一个离异坚强的单亲妈妈,一个懂事礼貌的小丫头。 半年前,杭图南牵着她,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院子里,白色衬衫挽着袖口,棉麻长裙搭配奶白色皮鞋,头发清爽地挽在脑后,插着一根木簪,旁边瘦弱的小女孩肩上的背包看起来很重,但身形挺拔,一身干净的蓝白夏季校服,个子不高,扎着马尾,粉雕玉琢。 女人冲老人点了点头,捏了捏女孩的手,杭澈看了一眼妈妈,左手扣着背带,深深地鞠了一躬。 “奶奶好。” 礼数周全,举止端正,不卑不亢。 四五月,槐花开了整片,院子里淡淡的幽香,使人沉静,空气中都夹杂着点点清甜。 老人闻声只是抬头侧目看了她们一眼,继续研究棋谱。 司鹤洁拍了多年电影,眼睛最是毒辣,小丫头骨相极好,即便还没长开,但已足够惊艳,加上从小学习中国舞的缘由,身板条正,仪态大方,清瘦却不似一般小女孩柔弱,眉眼一股英气,透出倔强,大气,略带超出年纪的沉稳。 杭澈抬头看妈妈,抿着嘴,妈妈冲她安抚地微笑。 寄人篱下,事事哪能都随心所愿。 常佩琴带她们参观完院落,安置她们在西厢房,解释老人家不太喜欢和外人接触,并不是针对她们,别放在心上。 主人交代了一些日常事宜,交换了联系方式,也顺便拜托她们母女帮忙照看老人,互相有个照应。 老人觉少,司鹤洁一般会早起晨练,每天5点固定起身,杭澈一般也这个点出门,步行30分钟转地铁四号线,到学校练早功时间刚刚好。 所以每天早上,杭澈出门都会对院子里的司鹤洁弯腰打招呼,背着书包,马尾在身后晃荡。 这丫头好像不太爱说话,晚上八点半下了晚功,杭澈到家将近十点以后。 之前常佩琴提了一嘴,小孩子早起晚归太折腾了,不如直接住校,但杭图南坚持让杭澈走读,嘴上说的孩子要多吃苦,没坏处,其实她不是没考虑过,但一想自己和常佩琴因为工作鲜少居家,杭澈如果住校的话,老人家就更没人照看了。 她和女儿来到北京,蒙受恩师的推荐,应聘上了乐团,又给介绍了距离学校这么近的住所,房租一打听,其实已经相当照顾了。 这样说来老太太一家对她们有恩,她常常这样提醒杭澈,做人千万不能忘本,知恩图报立命之本。 但杭澈实在不知道怎么讨这位棋痴奶奶欢心,老人休息得早,起初杭澈摸黑回来都蹑手蹑脚,直到有一次,她一脚踏空,在西厢门口的石阶上摔了狗啃泥,老人听见动静刚打开门,小丫头连忙爬起来躲进了房间。 第二天上学,虽然要强的女孩极力掩饰,但一瘸一拐打招呼的样子滑稽又让人心疼。 幸亏没破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最在乎脸蛋了,何况还是学舞蹈的,老人心想。 从那以后,三房屋檐安了角灯,等着回家的小姑娘。 ----- 角灯被夏风吹得微微晃动,带着人影前后摇摆。 小丫头坚定地说:“嗯。” “来,奶奶教你!”司鹤洁放下手中的棋谱,笑着示意她坐到对面。 杭澈和她一起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小女孩学什么都很认真,听她一遍一遍讲着规则,技法,还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很快,她就掌握了基本的章法,两人开始正式布子。 猜先时,黑敬手。 “这下棋和做人是一个道理,讲究棋品,棋风,这一道道交叉的线条就是连接棋子之间的血脉和经络,表面冰冷生硬,落下的就是千军万马,走的每一步,都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怠慢。” 一开始,杭澈只想着吃子,有些冒进。 “攻击得越多,暴露的问题也会越明显。” 几分钟便失去一大块地盘。 “一味防守,处处受牵制,要寻准时机,一步三算,更要沉得住气。” 一盘下来,小女孩渐渐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奶奶,您可以教我下棋吗?” “小丫头这是要拜师学艺啊。” “老师好。”小姑娘机灵得很,立马起身退后一步,双手作揖推至身前,深深地鞠了个躬。 “得,以后你就喊我老师,什么奶奶的都给我喊老了!” 听到老人答应后,她收了手臂,坐了下来。 “嗯!好,老师我们再下一盘吧。” “做事痴迷专注是好事,但也要把握尺度分寸。”一把棋子落入棋盒,“明天不上学了?” 杭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司鹤洁起身,她第一次上前扶住这位老人。 “早点休息吧。” 目送老师进屋后,她抬头看了看圆月。 学校的同学取笑她个子矮,老师把领舞的机会又给了别人,今天地铁上被一个高个子男人撞了,刚回来的胡同弄口有个醉酒的壮汉冲她吹口哨。 不知道妈妈这次的演出顺不顺利啊。 月光皎洁如瀑,她第一次觉得。 北京,挺好。 1.“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俗语 2.“传家有道唯存厚, 处事无奇但率真。”--曾国荃 3.“一无名,二思亭,三孟臣,四逸公。”--俗语 4.“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曾国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4) 第5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5) “这些快餐你要分批次,有计划地发到每个同事手里。”龙兵指着前台的快餐盒对黎浦说道。 黎浦点头哈腰表示明白,却在那人转身后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地学着那人的语气,“分批次,有计划地发~切,官僚主义。” 前台被她的样子逗乐故意说道,“龙律师怎么又回来了。” “龙律师,我不是故。”女生反应过来被耍了双手撑在前台,“你敢耍我,小心我没收你的盒饭。” “我已经拿过了。略略略~” 黎浦撸了撸袖子,抱起前台上堆叠的盒饭刚准备往工作区走。 “放下。” 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命令,黎浦的脑袋从白色的饭盒后面探出来。 “师傅!”赶忙又把手里的盒饭放了下来。 “你怎么来公司了?老王。”看了眼前台,帅气的女孩子改口,“不是,老板不都给你放假了吗?” “不来公司怎么看你表演杂技?” 女生看了眼盒饭,略带尴尬地挠了挠头。 宋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徒弟屁颠屁颠跟在身后,“你工作不饱和吗?去给人家干这些杂事。” 在宋知心里,黎浦不管怎么打扮,都是女孩子,她看不惯那些人把她当苦力使。 “老板叫我和龙律师多学点东西嘛。”她越说越没底气。 “学了什么?” 宋知来到自己的座位,拉开办公椅,背包放在桌上。 黎浦像犯了错误一样站在桌旁。 “真拼命啊,这么快就来上班了?我们宋律师真是爱岗敬业啊。” 身后一排都是龙兵组的组员,一共八个人,宋知目前只带了黎浦一人独立出来成立了第二小组。 同事并不是真的关心,话里有话。 宋知本就心情不大好,听身后人挑衅,闭上眼睛压住脾气,刚准备转身。 “我师傅爱不爱岗敬不敬业!关你屁事!”黎浦先声夺人。 男同事不屑地扫了一眼这个愣头青,转过身之前嘟囔了一句,“狐假虎威”。 “你说谁母老虎呢?”说着黎浦推了袖子就要上前,宋知顺手拉住她。 王腾辉拿着文件夹从她身后抬手敲了她的脑袋。 “嘿!哪个不长眼....老板...” 王腾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站定后宣布手上的项目,“松果合同寄过来,之前这个客户是我在跟,现在你们哪个小组接一下?” 松果?宋知觉得有些耳熟,闪回梦里她开着车,黎浦在高架上看到的那个巨型海报。 当红影视明星---舒媚,不起眼的角落里写着四个字:松果传媒。 律师的眼睛一向尖锐,一点细微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窥探。 记得当时,黎浦,梦里四年后的黎浦对她说:“诶呀,这不是我们龙律师家的艺人吗?” 也就是说在预知的世界里,这个单子被龙兵接下了? 刚刚才被怼了一顿,这口气可不能不出。 “我们接了!” 宋知靠着椅子,抬头望着王辉腾。 王辉腾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龙兵,他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毕竟,松果传媒的单子对他来说,确实太小,都不够小组成员分提成的。 “那行,宋知,这里是松果的资料和合同原件,你们仔细研究一下,续约和后续代理上点心。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得嘞!”黎浦双手伸出准备接下,王辉腾一挪,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圈递到宋知手里。 宋知朝黎浦使了个眼神,她立马跑到旁边座位拉了椅子凑过来。 见王辉腾走远,宋知把文件盒递给她。 黎浦接过蓝色文件盒,像是接过圣物一般,张嘴感叹,“师傅师傅,这是我来我们组第一个客户欸!” “所以要好好做,你先把资料看一下,下午我们来背调一下金主。” “得嘞!您瞧好了吧!” 黎浦敬了个礼,滑着椅子到旁边座位,搓了搓手准备开干。 宋知发了会呆,她需要适应现在的工位和节奏,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从头再来,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她看了眼桌角的名片盒。 宋知,高级律师,北京天益律师事务所。 谁把我的高级合伙人title还给我啊!宋知欲哭无泪。 ---- 投影仪射出光线,黎浦拿着遥控器站在会议桌前。 “北京松果影视传媒有限公司,简称松果影视,成立于2015年,公司负责人沈莘,女,30,松果影视包括他们的艺人合同,每五年续签,一般呢影视公司都有自己的法务部,他们就……” 黎浦翻页,画面上出现一张五官深邃颇具贵族气质的脸,眉宇间还有少数民族特有的桀骜之气。 “但是这个公司规模太小,之前一心一意捧邱云宇,谈了几部剧一直不温不火。18年邱云宇闹解约,随后签了北京景歌致华影业集团,赔偿了松果800w违约金,倒是因祸得福让她又撑了一年。” 说到这,黎浦像是知道了一个大八卦,忍不住笑起来。 “讲重点。”宋知拿着笔倒扣在桌上,ppt翻页过去,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19年选秀盛行,就是那个《律动新生》,前三名才有出道机会,舒媚当时是第五名,没有出道位,就自己投资了松果,之后火速出演了去年爆火的古偶电视剧《今朝梦醒》,现在已经跻身当红小花,也是目前松果唯一的姐。” 黎浦摆了个姿势,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继续。” “没了啊。” 宋知摇了摇头,收了笔,“这些信息百度百科看不到吗?”要你专门来汇报? 黎浦收了步子,不明所以。 宋知看了她一眼,解释说:“近几年他们遇到的法律纠纷,未来即将面临的问题,这些才是重点需要了解的。” “哦哦哦,对了,我还查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松果准备签约杭澈。” “杭澈?负面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影后?” “对,就是她!” 宋知起了兴趣,放下手中旋转的笔。 黎浦把笔记本电脑直接推到师傅面前,找到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夹,点开视频。 “她是《山茶花》里前期乖巧后期狠厉的阮菲菲,是《蝶》里睿智热血的爱国女青年裴苒,最近又将出演《临安秘报》里神秘冷酷身世复杂的女锦衣卫叶无双。出道至今,斩获两座最佳女主角奖杯。本期《电影名人故事会》,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到场嘉宾----电影演员,杭澈。” 画面上那个被誉为天赋型演员,最年轻的影后从容登场,主动和主持人握手就座。 “这是唯一一个访谈,已经是两年前的了,她出道之后就参加了一次访谈节目和一期综艺,综艺我看了,没什么参考价值。” 采访内容都是一些例行公事的询问,像是早就写好了对答,宋知以前从没有认真地看过这张脸,她只是坐在那里,虽有些青涩,但给人一种淡然的沉静和雅致。 也许这就是眼缘吧,这个人很合自己的眼缘,宋知可以确定。 “我之前只是听过她的名字,这次专门查了一下,这位大明星那可太丰富了,年少成名,毁誉参半,有人说她是不可替代的电影缪斯,也有人说那只是命运垂青的机遇使然。” 黎浦模仿主持人的腔调起了范儿。 “说人话。” “就是演技公认的好,风评也是公认的差。” 宋知没吭声,黎浦看着视频露出可惜的表情。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看起来挺礼貌端庄的,没想到居然耍大牌,霸凌同组演员,听说还是潜规则上位。” 话没说完,宋知盖下笔记本,横了一眼黎浦,她立马收住了嘴。 * 杭澈刚进门,就闻到了玉米排骨甜香味。 她一边脱鞋,把大衣外套和围巾挂在玄关,一边朝厨房走去。 原本挺直的身板,此刻慵懒地撑在料理台上,“杭女士,我在楼道都闻到了你炖的汤。” “站好。” 杭图南放下刚刚试味道的公勺,弯着眉眼嗔怒,女人气质优雅,眼角的细纹被岁月温柔拂过。 杭澈拖拉地走近,从身后抱住她,脑袋耷拉在母亲肩膀,浅咖色毛衣蹭着她脸有点痒,来回钻了钻。 母亲握住那双环抱在腰间的手,“老师和佩琴都还好吧?” “阿姨还是那么忙,老师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是好像身体不大好。” 母亲点了点头,颇有些无奈,手拍了拍杭澈,示意她松开。 “妈,什么时候去海南啊,都说了好几年了。” “端菜吧,都是你爱吃的。” “能喝酒吗?就一杯,红酒,好不好嘛?” 杭澈拉着女人的围裙一角,撒着娇。 “不行。” …… 临近下班,宋知正准备收拾东西,突然年轻的身体,让她还有些不适应。 刚刚去洗手间,不经意照了照镜子,不得不说,年轻真好,气色红润又水灵。 “师傅师傅,我又挖到一些小道消息,我听说,舒媚她们家好像在河北挖矿的,老有钱了!她那个电视剧,就是带资进组的,她的对家就是那个国民初恋鹿书林,去年为了争金花女神...” “我才发现。”宋知跨上包,转身交叉着手臂。 “我的睿智对不对?” “你这么八卦。” 说完,宋知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我这不是为了做背调吗?” “行,我都知道了,早点下班,明天还要整理续约的资料,回见吧。” 宋知冲身后的黎浦摆了摆手。 走到楼下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住在公司附近的沁春家园吧?一想到自己的梦里的单身公寓化为泡影,现实如此残酷,她开始沮丧。 好冷,离开了暖气,北京户外的风划得人脸疼,她看了眼旁边的便利店。 点了份关东煮,她坐在玻璃窗前,一边吃着串,一边打开手机。 我四年前这穷的吗?不是,应该是我四年后还挺有钱的,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打车250,啧。”提到这个数字,自己也不由得嫌弃起来,“租房3800,啧。”怎么回事,一个个数字都这个膈应呢,好在租房就在公司附近,每天走路几百米,也算省去了交通费。 旁边店员头顶的小寸电视正在播出cctv6的影视节目,主持人清脆的声音穿过屏幕。 “今天给大家介绍的是中国内地青年演员杭澈,杭澈,1996 年11月11日出生于山东省济南市,母亲是中国知名大提琴艺术家杭图南,受到母亲的艺术熏陶,杭澈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对音乐和舞蹈的天赋,并学习了中国舞和芭蕾舞,14岁的杭澈顺利考进北京舞蹈附中,18岁考入北京舞蹈学院,19岁被鬼才导演杨麟发掘,出演校园犯罪片《山茶花》,以阮菲菲一角声名大噪,同年凭借该角色斩获金像奖最佳女主角,也是该奖项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后。” 宋知完全没有心思关心这些,用手机备忘录继续记录着开销,“爸妈家房贷7650。早餐15,午餐25,晚餐...” 宋知看了眼关东煮,真是奢侈啊,居然点了这么多荤串,这一份居然就要48,好有负罪感,怎么能这么大手大脚?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啊,宋知。 一个梦而已,却要为现实的冲动买单,好不理智。 “此后台湾才女导演周瑟向其抛出橄榄枝,搭档香港著名演员邓子衿合作出演双女主民国谍战片《蝶》,二人凭借出色的演技,互相成就,并一同拿下了当年的金马奖最佳女演员,成为该奖项双影后。然而,就在大家对这位年少成名的天赋型演员寄予厚望之时,其出演的《临安密报》口碑评分跌破4.6,随后爆出和主演邱云宇的剧组恋情,罢演著名导演陈庆执导的时代片《钢琴家的黑夜》,一时间‘剧组霸凌,高价片酬,耍大牌’等关于这位传奇影后的负面消息层出不穷,大众对其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 翻了翻手机银行的工资流水,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买房买车,宋知把手机往桌上一盖,双手捂着纸杯,看着窗外零星的路人和车辆。 “究竟是年少成名带来的狂傲不羁还是率性而为,众说纷纭,此后沉寂了一年的她,出演了韩国灾难片《首尔计划》,也许是命运的再次垂青,这位幸运的演员凭借该片获得了韩国青龙奖,这也是该奖项……” 突然,她意识到电视里的人好像和自己有了交集,转头看过去,杭澈! 负面新闻这么多,难道不需要打官司吗?哈,我的财神爷这不就来了? 想到这里,宋知拿起一根鱼丸串,案板上的鱼肉我来了!好吃! ---- 从包里拿出钥匙,凭着记忆,宋知打开了大门,这是一间三居室隔出的出租房,她当时租了一间带阳台的主卧,客厅隔出来的,进门通过走廊,两边是其他住户,木门紧闭。 走到走廊尽头,按下指纹锁,木门应声而开。 灯光闪烁了一会才趋于稳定,宋知疲惫地坐在床边躺了下去,看着天花板出神,她抬起手打开手机,未来四年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手机丢失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还是让她揪心。 不能丢,要保护好。 第6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6) 大望路车水马龙,沈莘捏了把鱼饵丢进一米长的鱼缸,观赏着正在进食的三只金鱼。 “还是金鱼好啊,好养又好看。” 门突然被踢开,吓她一跳,沈莘看了眼门口,继续对着池里的金鱼眉飞色舞。 并未在意,似是习惯。 女人标准的浓颜,五官深邃立体,还有些混血的味道,褐色的瞳孔炯炯有神,身后跟着两个女助理,拉着超大行李箱,大包小包挂满一身。 她摘下黑色铁环渔夫帽,撩了把头发,递给其中的一个助理,径直走进办公室的沙发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去十里河天娇卖鱼呢?!” “年年有余多好啊,我请风水大师算过了,今天刚加了一只。” 沈莘煞有介事地对她补充,“三只最招财。” “《飞花似梦》的资源怎么样了啊,不是说年后要开拍么?” 提到这,弯着腰撒鱼食的女人直起了身,把手中的盒子放在一旁的台子上,抽了两张湿纸巾擦了擦手。 “你怎么就跟她杠上了呢 ?比不过就避开交锋嘛。” 舒媚这暴脾气,一拍沙发扶手,旁边的助理刚打开箱子准备整理,被吓得一抖。 “又给鹿书林抢去了!?沈莘!你信不信今天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不幸!” “我要撤资!” 又是这句话,助理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沈莘连忙赔笑,从助理手中端过热水,放在小祖宗面前的茶几,坐下之后好言相劝:“我的大小姐,咱不是去年才爆吗?” “爆有什么用!去年的金视奖最佳人气女演员,还有金花女神,不都被鹿书林拿了!” 沈莘语重心长,“不是,我是说我们才出道一年,那人家都拍了三年电视剧了,咱不能和人家这么比啊是不?” 听对方这么一说,舒媚更来气。 “有你这么灭自己人威风长别人志气的吗?哪儿比不过了,我2000w粉丝,她1980w,你会不会数数?” “公司不还买了500w吗?”沈莘扶着脑袋嘀咕。 “沈莘!” ---- 宋知这两天把松果之前的纠纷案都研究了一遍,尤其艺人合同,为了扩大解约对公司的利益,她又在合同里新增了相关条款。 因为项目交接,王辉腾让她带着续约合同和新拟定的艺人合约亲自去一趟对方公司。 混个脸熟,表示重视。 在路上宋知也没耽搁,转了三趟公交,顺便把黎浦的工作报告给修改了。 到了目的地,宋知一阵小跑,按住电梯按钮,里面的人也上前一步伸手,差点关上的电梯门应声而来,那人收回了手后退一步,贴近电梯内壁。 她一身职业装,打扮简约,冲电梯里的好心人点头表示感谢。 宋知挺爱笑的,她的笑很甜美,舒服,温暖,治愈,让人心情愉悦。 进入电梯后,她稍微整理了驼色大衣,把里面的西装扣上,平复呼吸,通过电梯墙壁反光,又转身向后微微颔首,那人也再次回应点头。 宋知看了眼电梯按键,准备伸手,也是18楼?真巧。 不对,刚才这人怎么那么眼熟?那个那个那个影后!?是她吧? 绝对不会错,这两天可没少研究! 刚才只顾赶时间都没注意,本人比电影里更好看,也很有涵养的样子,上午还在和黎浦讨论,现在正距离自己不到50厘米的距离。 宋知不太关注娱乐八卦,无奈杭澈名声太响,刚出道那会铺天盖地的报道和地广,再加上气质独特,很难不被知晓,加之这几天网上铺天盖地的签约松果的传闻。 她心里有些激动,虽然接触的客户挺多,但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大明星呢! 杭澈不知道就这么几秒,眼前的人思绪纷飞。 她戴着墨镜,高领毛衣藏着她的下颚,眼神肆无忌惮望着宋知小巧的耳朵,一枚蝴蝶形状的耳坠展翅欲飞,还沉浸在刚才这人绽开的笑靥中,一对卧蚕随着眉眼灵动弧度弯成好看的形状,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不胖不瘦。 是怎么做到又御又甜的呢? 娱乐圈好看的女人不胜枚举,气质各异,但没有她这样灵动鲜活的。 电梯很快到达,宋知能感觉到杭澈就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一米的距离。 感应门打开,她们来到前台,宋知还在登记,杭澈则是直接右拐,看着大明星的背影,宋知不知不觉加快笔速。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把没回复的名单划掉吗?”走廊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拿着一堆a4纸对着另一个女生质问道。 扎着丸子头的女孩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回答,“可是,她们也许只是没看到我们的消息?” “你怎么回事啊,童年!能不能干,不能干明天给我滚蛋!” 一堆文件就这样扔进她的怀里,她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接。 下一秒赶紧蹲着捡地上的文件,杭澈路过蹲下帮她,她连头都没抬说了声谢谢就小跑进了企宣办公室。 这样的场景,在职场,稀松平常。 等宋知再次回头,杭澈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放下圆珠笔,拎着文件包按照前台的指引去到总裁办公室。 转过走廊的尽头,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宋知双手拿着文件包垂落身前,歪着脑袋欣赏,黑色的长款大衣,身影亭亭,那人双手背在身后,拿着墨镜,有规律地上下摆动。 像是在等人。 下一瞬,她回头看她。 宋知歪着的脑袋,放松的身体渐渐僵直,心跳开始不受控制。 这样的容貌,是上天的一种慷慨吧。 杭澈望着她,眼神温柔,背在身后的手收了眼镜插在口袋,朝她点头,继续转头看着办公室。 宋知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看见唐僧的女妖精,鬼使神差地朝那人靠近。 最后在她身旁站定,正好自己高半个头,侧脸也很好看,鼻子怎么可以这么挺。 好近,化妆了吗?脸上怎么都没有毛孔? “想不想撒一次?” 这是杭澈对她宋知的第一句话。 嗓音中有种江湖之间末世感,淳厚却不凝重。 不徐不疾,慵懒,充满故事感。 为什么有的人只是说话,也可以这么好听。 杭澈察觉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微微侧头对上了宋知的眼睛。 眼神深邃,捕人心魄,瞳孔似湖镜,倒映着她自己。 不过二十厘米,一秒,两秒,三秒... 宋知反应过来,赶忙往旁边退一步,杭澈怕她摔倒伸手拉了一把。 门口的声响打断了屋内尴尬的气氛。 撒着鱼食的沈莘愁眉苦脸,转身看着门口穿着大衣,无比和谐的两个女人。 下一秒像炸开的喇叭花,赶紧放下鱼饵都来不及擦手,“杭澈!” 沙发上背对着门口的舒媚应声转头,瞳孔微张,一下子也直起了身子。 杭澈走上前,看宋知还在身后,冲她扬了扬下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沈莘赶上前想握手才发现自己还没擦,“快请坐,快请坐,小八,倒水倒水,这位是?” “您好,我是北京天益律师事务所的宋知。”宋知伸手,沈莘握了握,明显有些敷衍,“哦哦,你也坐你也坐。” “杭澈?” 舒媚有些不敢相信,外界的传闻她根本没当回事,沈莘大本事没有,怎么可能签到影后。 “您好,我是演员杭澈,舒媚?我有看过你的作品。” 落落大方,主动示好,舒媚一听前辈居然还看过自己的作品,难掩心中窃喜,挪近了身体,清了清嗓子,“你好,杭...前辈。” “叫我杭澈就行。” 宋知显得有些多余,眼神在她们三个身上来回游荡,舒媚助理小八给二人端了热茶。 沙发上那个女人低胸黑色背心,搭配破洞黑色紧身牛仔裤,一双黑色铆钉长筒靴,身材姣好,甜美中带着飒爽。 可能是多了四年梦境心态,宋知总觉得自己已经年近30,要注意养生保养,看着小妹妹的打扮她只能心里替其瑟瑟发抖。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北京零下的温度。 个性是很有个性,但是这样穿真的不会冷吗?还是女明星这种物种不怕冷? 宋知在心里打了一个超级大问号。 “谢谢。” “这么说,杭老师是考虑好了?”沈莘坐在对面搓了搓手,舒媚也集中注意力。 杭澈目光看着对面的飞扬的女人,温声开口:“有几个条件。” “你说你说。” 有条件才是正常,没条件怎么可能,沈莘手肘撑着膝盖托着脑袋释放魅力,愿闻其详的姿态。 舒媚则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一,不要经纪人,所有的本子我自己筛。” 杭澈从出道开始,就一直没有经纪团队,一直单打独斗,这次选松果最大的原因就是自由度比较高,不配置经纪人,对于沈莘和她来说都利大于弊,也是之前电话沟通达成的共识。 “没问题。”沈莘答应得爽快。 舒媚不经意抬眼看了她,这个女人现在活像只要开屏的孔雀,风骚。 “二,不陪投资方制片导演吃饭。” “这个好说,我们公司一贯反对职场潜规则。” 舒媚忍不住嗤笑,自言自语,“主要是也没资源找我们。” 沈莘啧了一声,“第三呢?” 绑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孩拿着ipad敲门,打断了她们的谈判。 “老板,元宵节媒体的伴手礼回执全部确认完毕了,有几家之前联系不上,我想等他们回复再登记。” “这事儿你不能和lisa说嘛?!没看这忙正事呢!”沈莘有些烦躁。 女孩这才观察到,除了老板和舒媚还有其他客人。 她抱歉的鞠躬,语气有些内疚,“知道了,老板。” “我要她。” 杭澈轻声吐出最后一个,不像条件的条件。 “啊?” 沈莘再一次确认,舒媚和宋知对上眼神又很快移开,很是不解。 “不是不给你,只是她吧,就...” 看不惯沈莘扭扭捏捏的样子,舒媚关了手机,双手交叉,“她之前跟邱云宇的。” “我知道,略有耳闻。”杭澈回应。 这个话听起来就像是,邱云宇亲自提起过。 舒媚轻笑一声,目光打量着杭澈,歪着身体倚着沙发扶手,“别人不要的东西你要啊?” 杭澈起身对着门口的女孩问:“年年,你愿意做我的助理吗?” 童年不敢置信,看了看老板和舒媚,目光又移到杭澈脸上,看她冲着自己浅笑,眼神在等她的回答。 “我愿意!” 第7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7) 杭澈低头浅笑,她说话不紧不慢,即便是在提要求,也是温声细语,宋知突然想到了八个字。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但宋知挺不能理解的,出于职业角度,维护利益是基本点,浪费一个机会换一个助理,这笔买卖很不划算。 邱云宇?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杭澈的绯闻男友? 调查资料的时候宋知搜到了最近杭澈回国,机场记者的提问。 “你男朋友邱云宇爆火的《毁证》看了吗?” 是了,没错。 所以她要了自己的男朋友的前助理做自己的助理?有点绕口,真是有意思。 宋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童年,普通的卫衣牛仔裤帆布鞋,戴着工牌,有些圆润,看起来憨憨的。 “宋律师,正好你在这,刚才杭老师说的那些要求都记下了吧?”沈莘及时拉回了宋知的思绪。 “嗯,记下了,后续会单独补充一份私人合同,这边是贵公司的续约合同和艺人合约,您需要看一下吗?”宋知从文件包里拿出蓝色文件盒,边说边打开,整理里面的资料。 “杭老师,你看一下?” 沈莘接过文件,岔开抽出一份艺人合约递给杭澈。 一道凌厉的目光划过,沈老板又赶紧抽了一份给舒大小姐。 舒媚一把夺过,随意地翻了翻。 纸张在杭澈的手里轻轻捻动,缓缓翻页,她看得很认真。这些文字是宋知一句一句敲出来的,这样的审阅,就像是把自己这两天的工作摊开了呈给她看。 舒媚其实最讨厌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每次看剧本都能睡着,意思一下,就丢在了茶几上,继续刷着手机,也没要走的意思。 以往看个合同而已,照章办事,但大多数人都草草略过,毕竟在他们看来,所有文件大同小异,那些藏在细枝末节的用心,很难被这样认真地对待。 宋知的耳朵渐渐发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杭澈眉间微蹙,你能顺着她的眼神捕捉到她看到了第几行。 第八页,她现在应该在看关于解约赔偿的内容,宋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虚,观察着杭澈所有细微的表情。 果然,她渐渐往下的眼神,停在了文件下方,嘴角微扬。 被发现了。 宋知做好对答的准备,她是公司聘请的律师,为公司利益服务是首位。 杭澈抬眸,宋知也望着她不避开,有股倔强的味道,随时等待着她的提问。 演员最重要的一个特质,就是观察,或许是宋知耳朵发烫得过于明显,目光很难不被吸引。耳垂鲜红欲滴,银色的蝴蝶立在绯红的花蕊上。 像是能挤出水,想伸手去捏一捏。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杭澈自嘲地笑了笑,继续翻开了下一页。 对方毫无预兆的偃旗息鼓,让宋知有些茫然,但多年的职场经验已经练就了她的不动声色。 长久的静默后,舒媚甚至打了个呵欠。 “有笔吗?”杭澈抬头望着宋知。 “有。”宋知从包的夹层抽出一支圆珠笔递上前。 “欸!”沈莘刚起身准备阻止,转头一想不对,一下子又坐回去,手摸着下巴,摸不着头脑。 杭澈手好像比寻常的女生大,但可能因为过于纤长并不违和,骨节分明,细长微青的脉络清晰延伸,握着笔触在合同最后一页落款处行云流水签下了名姓。 盖上文件,她双手递了过来,宋知起身去接,又是恰到分寸地点头。 “太好了!杭老师,三角形对吧,具有稳定性!我们松果这是要发啦!” 舒媚扶额,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很高兴共事。”杭澈礼貌笑了笑。 宋知接过文件夹忍不住打开合同寻找刚才那些笔画。 杭澈,行楷,字如其人,笔锋有劲却不犀利。 2020年2月14日。代理律师:宋知。 她们的名字并列在文件的最后一页。 以前宋知觉得大新闻离自己蛮远的,那些社会性大事件也不会找他们这种小律所,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正在参与一个大新闻。 也许走出这栋楼,杭澈签约的消息就会马上登上热搜,她再不会像之前吃瓜那样不痛不痒地轻轻划过这条新闻。 这个人从这一刻开始,和自己有了羁绊。 “宋律师条件也不错,要不要也来我们公司做艺人?”沈莘开着玩笑。 舒媚白了她一眼,“你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完全无视我俩,杭澈看见没,签了卖身契就不值钱咯。” “大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错了就把《飞花似梦》的合同双手奉上。” 杭澈抬了腿,倚着沙发扶手,有些慵懒随意。 沈莘碍于面子,小声絮叨,“这个饼咱就别惦记了成吗?不要在意别人优秀的耳光。” “又不是扇你脸上!?”谁疼谁自己知道好嘛! 真是一对活宝,杭澈和宋知免费欣赏着双口相声。 --- 结束签约后,各自纷纷散场。 也许只是对一同出门的宋知礼貌地询问,但宋知却心快于口地答应了。 顿时两个人都愣住了,一个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率,一个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放肆。 让大明星送自己回家,疯了吧。 两人一同来到了地下车库,宋知只想钻到负二层,修炼凭空消失术。 跑车,两个座位,刚刚好。 杭澈顺手把副驾驶的sony相机放在后置板。 “我们去哪儿?” “1872公寓,哦不对……”宋知觉得自己真是尴尬她妈给尴尬开门,“沁春家园。” 不知是车里的空调打得太高,还是宋知内心的懊恼作祟,她只觉得浑身发热。 这个点,车刚开出去就堵在了东四环上,一点也不意外。 此刻下车也不太可能,没分寸,还惹麻烦,宋知望着窗外欲哭无泪。 怎会如此。 可能是察觉到宋知的情绪,杭澈放起了歌曲。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走走停停开了两个半小时,这简直就是把宋知架在火上烤,两边金黄。 两人都没意识到造成堵车的根本原因。 熄火,发动,发动,熄火。 杭澈不心疼车,宋知都替她肉疼。 “那个,我请你吃饭吧。” 宋知站在路边看着杭澈意味深长的表情,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没分寸了,大明星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吃饭啊,这要是被拍到了,会不会又是热搜? 宋知啊宋知,梁静茹给的勇气还是伍佰让你找到了突然间的自我? 她只好低头看自己的短靴。 “好。” 脑袋从围巾里咻的一下抬起,眼睛瞪得圆圆,不敢相信的样子。 很难从成年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杭澈假装露出无辜的模样,“反悔了?” 谁能拒绝她呢?何况还是有意为之。 “没有没有没有!那,那你把车停在那边,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面馆。” “好。” 看着白色保时捷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缓缓移动,在天桥阶梯旁的一块空地停下。 宋知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晃了晃脑袋,直到看见杭澈将围巾潇洒地围住脖子甩向身后。 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两个人并排走着,又是一阵沉默。 宋知整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双手插兜,想着要不要说个冷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迎面走过来一对小情侣,女生抱着一大捧玫瑰花,两人依偎着满脸幸福。 有什么东西在宋知的脑子里炸了。 今天是情人节? 那对小情侣黏黏腻腻地经过她们身边,男生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许是气质出众,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拽着男生的耳朵嗔怒。 “看什么啊!你找死是不是!”女生顺着男生的眼神才注意到迎面的她们。 母胎solo耽误大明星约会,明天松果是不是就要和她解约了? 这还用说什么笑话,宋知觉得自己此刻就很可笑。 她不好意思地咳了声,“难怪这么堵。” “嗯。” 嗯是什么意思?很难从这一个字的回应里面,判断这位大明星的情绪啊,宋知心里七上八下,其实她自认为自己还是挺有职业素养的,拐跑客户的情况从未发生。 用律法人的尊严保证!绝对是第一次,初犯…… 此刻脑子里突然出现黎浦的那句浮夸的描述:“有人说她是不可替代的电影缪斯...” 胡思乱想中,她把人领到了自己常打发晚饭的面馆,两人在招牌下站定,抬头:精品刀削面川湘菜(西三旗店)。 当下,她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第一次请人吃饭,也太寒碜了吧! “这里吗?”杭澈面色如常地问。 “嗯。”宋知回答得极不情愿。 两人前后推开了门,临近八点,店里人不是很多,零星散座。 她们选了靠墙的位置,杭澈抽了纸巾擦桌子,宋知放了文件包在身边的椅子上。 “他们家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先挽回一局是一局吧。 “有什么推荐吗?”被邀请的人依旧温柔。 “西红柿鸡汤面不错,或者你能吃辣吗?私房牛肉面也还可以。” “那就西红柿鸡汤面吧。” “老板,三碗西红柿。”宋知意识到有些不妥,改口喊,“两碗西红柿鸡汤面。” 杭澈只是笑,把擦过的桌子的纸巾叠成了方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宋知环顾了四周,还好,人不是很多,应该不会给杭澈惹麻烦,像她这样的大明星,最近又在签约传闻里,应该很容易被拍吧?也不知道门口有没有狗仔?想到这里她朝门口望了望。 杭澈抬头看她担忧的神情,觉得挺逗,“别看了,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演员也是普通人,不是什么都会被拍的。” 演员,杭澈这样称呼自己。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直接出击,宋知抽了一次性筷子递了过去,“你今天为什么要签那份合同?” “为什么不签?” “你明明发现了不是吗?” 烫着波浪卷短发的老板娘端着盘子热情地走过来打招呼,“两碗西红柿鸡汤面,小宋啊,又加班?” “是呢阿姨。”宋知歪着脑袋乖巧地回答。 “今天怎么不去过节?”这话一出宋知不免尴尬地撩了耳旁的头发,瞅了眼对面拆筷子包装的人。 “诶呀,这是你朋友吧?长得真好看,和电视明星一样,那个叫什么?演那个?”老板娘慧眼识珠。 “是吧,别人也经常这么说我朋友,只是长得像啦。” 宋知赶紧打断老板娘发散的思维,老板娘一拍棉袄前的围裙。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嘛,美女的朋友都是美女,那你们先吃着,有需要再叫我。” “好的,阿姨。” 宋知看起来和这家老板很熟络,热腾腾的面冒着白气,上面堆满了青菜和鸡丝,橘红的汤色很是诱人。 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味道本来就好,杭澈是山东人,原本对面食就很青睐,但仍然觉得这是她近期吃过最好吃的面食。 杭澈进门便脱了黑色大衣外套和围巾,里面着一件奶咖色中领毛衣,贴身柔软,勾勒出姣好的曲线,黑色如瀑的长发挡住胸前的弧度。 睫毛也太长了吧,这要是流个眼泪都干了还没掉完吧。 宋知一筷子面条停在半空,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很难不被吸引。 “作为公司的代理律师,你很尽责。”杭澈边吃边接着之前的问题回答道。 宋知反应过来,用手挡着头发,低头吃面。 “有这么专业又有想法的律师,我没有理由不签吧。” 杭澈这么说倒像是她的签约是因为宋知一样,宋知当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杭澈虽然红,但没有人给她撑腰,这一路走来全靠自己,又不经营粉丝,佛系到死,一定遇到不少糟心事吧。 宋知很容易和委托人共情,在感性和理性之间,既能够了解体会委托人的心情,做到及时地安抚,又能根据具体事件,给出理性的判断和建议,这是一名合格的律师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只是相较于合格,她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高级律师,当然,不排除也是因为收入更高。 同时,律师也需要细心耐心,能够发现细节,掌握证据。 就像现在,宋知粗略估算一下,杭澈和她遇见的六个小时,她没有看过一次手机。 这就很不正常,今天不是情人节吗? 杭澈难道不需要给自己的恋人,或者说,恋人难道不应该联系一下她吗? 宋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好奇,回过神来觉得当真是八卦得很。 “你不和男朋友过节吗?”对面的人好像也有一样的疑问,并且比自己先提了出来。 宋知一边咀嚼一边组织语言,“我呢在感情路上一直都很顺利。” 杭澈抬头,等着她的下文。 宋知拿手挡着嘴边,看着杭澈一本正经地补充,“一路无人,畅通无阻!” 听完,杭澈只是笑,准备给她递纸巾。 宋知感觉招呼客户,还是个大明星给自己服务有些不妥,“我自己来。” 杭澈也不勉强,只是把纸巾盒轻轻推了过去。 她的笑,淡淡的,有点甜,像是椰奶,纯澈,清爽。 两人填饱了肚子,杭澈刚发动引擎,宋知弯腰敲了敲车窗,随后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包零食伸进去。 一袋开心果,杭澈神情一怔,显然有些意外。 “拿着啊。”宋知催促。 车身有些低,宋知弯着腰,眉眼弯弯,在昏暗中闪烁着盈盈点点的波光。 “谢谢。” “情人节快乐,啊,不对,不只今天,天天快乐。” 第8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 (8) 打开微博,点击关注。 杭澈2600w粉丝,蛮多的,舒媚,2000w,两人的微博评论点赞却相差很多,后起之秀啊,看来流量明星还是更受关注嘛。 此时宋知不知道,流量粉可都是要做数据的啊。 宋知这些年见过不少委托人,看人说不上十拿九稳,大部分时候判断不会失误。 洗完澡的她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擦着长发,把今天的经历复盘了一遍。 松果老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会四两拨千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小公主虽然娇气,看起来却没有心眼,傲娇直爽。 这种人其实很好相处,第一眼看眼缘,第二步看战线。 杭澈,没有传闻中那么桀骜不驯,任性自大,相反很有涵养,即便是和自己去街边小摊也没有露出嘲讽不适的神情... 毛巾扔在腿上,“我真是只猪啊。” 其实她很想说,猪也没有自己这么蠢的。 ---- 杭澈靠着床沿,正在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几年前有个人告诉她,做演员首先要学会观察生活,人的眼睛和记忆是有限的,看到新鲜的场景和人,要用相机记录下来,所有的表演都来源于生活。 日本的街道和电车,寺庙的风铃和福袋,没赶巧,再过两个月才能拍到樱花。 按键继续,洛杉矶清晨朦胧的格里菲斯天文台,韩国首尔梨泰院的人潮拥挤异国风情。 没有什么可以永恒,除了影像。 她回头注意到床头柜上的开心果,放下相机,伸手拿到眼前,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宋知递过来的模样。 在回程的40分钟里,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靠在车窗撑着脸颊,脑子里的画面和现在一样。 说不上来,挺特别的。 咔嚓,相机记录下了这袋坚果此刻的模样。 “凭借《山茶花》中的复仇乖乖女阮菲菲一角,名噪一时,这位有着极高表演天赋的新人演员,古今适宜,戏路很宽,没有导演不爱她,塑造的角色个个都是银幕经典,娱乐圈公认的幸运宠儿。” 手机里杭澈的报道被及时暂停。 山茶花?宋知打开百度百科对一株草本进行了研究。 白色山茶花花语:含蓄,纯真、可爱,完美之魅力、真情、理想之恋、清雅。 宋知继续念下去:“喜欢白色山茶花的人,温柔感性,而且意志力坚强。内心藏有激情,渴望恋爱,但不会采取激进的态度向对方表白,在看准目标后,会按部就班地追求对方,慢慢释放内心的激情...”(注:花语内容引自百度百科) 不得不说,导演真的很会选人,那个影片中青涩的女孩,干净,通透。 同性的柔情和感性加上异性的气概和少年感,在她身上形成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独特气质,恰如一株白色山茶花。 不争不抢,自有花期,在凛冬盛开,在严寒大雪中绽放,清雅,泰然。 然后在蹂躏践踏中,渗出血色,变成一束带刺的野玫瑰。 想到同是女人的自己,虽然说律师这份职业社会地位不错,也比较受到尊重,但她可没大家说得那么有正义感,当然也不算讼棍。 我们的宋律师只是养家糊口图个饭碗,整天混在一群男人堆里,性格也大大咧咧,像个小太阳,对谁都弯眉眼,没心没肺。 又在想她了。 宋知,你原来是个花痴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上海陆家嘴CBD核心,中粮海景壹号,安逸披着丝绸睡袍,平日里半扎着的盘发散落,摇晃着手中红酒杯站在落地窗前。 夜晚的浦江荡漾着破碎的灯光。 鹿书林今晚竟累得直接睡着了,要知道以往每一次,再困她也会爬起来洗漱之后才肯休息。 这样的关系多久了?数一数3年了吧,也许是这次连续进组又碰上过年,她们很久没见,才失了分寸。 女人望了一眼角落的一束玫瑰,自嘲地笑了笑。 几个小时前。 “安总,这样就没意思了。”鹿书林语气冷淡,坐在沙发上看着刚进门的安逸。 确实有些违和,安逸看了看怀里的玫瑰花,扶了扶眼镜。 “你在担心什么?还不许有人给我送花?” 安逸,上海珩世影视有限公司总裁,蛰伏数载,靠手段内斗把前总裁赶出了公司,血淋淋的上位升职奋斗史,可以拍出30集电视剧那种。 她做事雷厉风行,能灭口就不给喘气,杀伐果决,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和她作对的,不死也得扒层皮。 之前她是一个默默无闻经纪人,最成功的主推艺人就是梁琪,两人也算是互相成就。 她帮梁琪拿到了《钢琴家的黑夜》的电影女主角的资源,顺带收了一座金像最佳新人奖,还用短短2年时间把梁琪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镶边女二号,捧成了大花。 什么?你不知道《钢琴家的黑夜》,一部电影有什么了不起? 这可不是一部普通的电影。 电影第一出品方是中影,国企,电影局的亲儿子,前任董事长电影局副局长退休后返聘调来任职的,再前任杜如仲,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尊称他一声二爷。 第二个出品方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京景歌致华影业,全国线下16家电影院,这资本这实力,当之无愧的中国电影界巨头。 所以这样的一部后台硬,资本强的电影,谁不参与谁就是大傻子。 大傻子还真有,杭澈。 18年拍完烂片《临安密报》的她休息了半年,之后进组《钢琴家的黑夜》,片方大肆宣扬,天才影后搭配最强班底,很难不吸引关注,噱头十足,制作有保障,万众瞩目。 就在这万众期待下,她先是曝出和男主角邱云宇的恋情,随后又爆出片场耍大牌,前剧组霸凌新人。 一时间负面新闻满天飞,加上眼红的对家们纷纷下场。 这些其实都不能把她怎样,装死也就糊弄过去,毕竟不是触碰底线的绯闻。 可她偏要作大死,直接微博宣布罢演,这就等于直接宣布和两大投资方对立。 这下内娱可就炸开了锅,亲者痛仇者快。 多年老粉纷纷脱粉,感慨自己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倒霉玩意儿。 对家粉丝纷纷抽奖,庆祝这位被捧上神坛的年轻影后从此跌落。 资本广告商纷纷割席,各种活动被迫暂停取消,代言终止。 剧组合作方纷纷站台,小道消息你不知道的秘密越传越邪乎。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 梁琪原本是网络上呼声最高的女主之一,只是没有拍电影的经历,一直混迹于电视剧圈,所以剧组成立之初,投资方当时并未将其考虑在内。 罢演风波出现后,也不知道经过了什么暗箱操作,很快官宣了她出演的消息。 公关对外不会说是空出来的位置,一致宣称救场,梁琪接替杭澈进组,不仅拍完了电影,还卖了个大人情,积累了电影圈人脉。 这一系列公关营销,都离不开安逸的手腕。 这位大花一时风头无两,电影电视剧双开花,去年更是拿了白玉兰视后。 颜值没的说,演技不好不坏,就是这几年演的角色都比较雷同,突破性不大,再这样耽误几年,肯定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所以梁琪最近也在转型,她这一辈已经不太好和小花抢机会,何况公司已经有接替她的鹿书林。 重新包装定位之后,这姐们走性感知性轻熟路线,去年那部职场剧,树立了都市丽人的好形象,最近又在帮她谈今年的一部央视投资的反腐大片,这个机会是多少流量明星眼红的,能拿到至少说明得到了国家的认可,而且清一色的老戏骨,多少也是给自己抬咖,这一镀金,以后的正剧戏会少很多阻力。 圈里其他的同段对手恨得牙痒痒,不知道买了多少通稿要黑她,结果全都石沉大海。 因为她们的对手是安逸。 谁都嫉妒,也谁都羡慕,上海珩世公关能力业内出名,营销界个中翘楚,撕饼争资源他们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所以鹿书林和梁琪一路走过来,也算是顺风顺水。 不过自从挤对走前总裁,她便不亲自带人,梁琪和鹿书林都交给了陈三怡,三怡姐业内也是个狠人,手握几百个营销号资源,指哪打哪。 这年头圈里称老师的,比比皆是,能称姐的,都不好惹。 “《飞花似梦》剧本我看过了,什么时候进组?” 安逸随意把花放在落地窗角落,去酒柜开了一瓶红酒,“就那么迫不及待。” “最后不还是给你挣钱。” 熟悉的香水味儿逐渐靠近,一只手从沙发后托住鹿书林的脸转过,带着酒味的唇霸道地覆上。 红酒在口齿间流淌,女孩在挣扎中渐渐安静。 渐入佳境。 突然,舌头被狠狠地咬住,安逸嘶了一声。 鹿书林推开那只手,挣脱桎梏,“去洗澡。” 不记得要了几次,直到身下的女孩哭着求饶,“安逸,放过我吧,真的不要了。” “放过你?休想。” “你这个混蛋!啊!” 她丝毫不顾对方的诉求,宣泄着绝对控制者的权利。 宠物求饶亦是取悦,是否施舍,要看主人的心情。 第9章 世梦一场,人生秋凉(9) 夜已深,安逸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鹿书林,和众多电影学院女学生一样,只是想要一个机会的女孩罢了。 但她们终究不同。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身上那种目标感究竟来源何处,但是很明显,安逸正在被这个拼命想证明自己的猎物吸引,也许多年以后,她会成长成一头锐利的野兽。 三年了,小野兽开始有了自己的脾气,居然敢提醒自己,两个人开始的并不愉快的关系。 * 鹿书林靠着座椅眯着眼,看起来很没精神。 “书林姐,这短时间没有通告,一周后我们要去参加《飞花似梦》的剧本围读。”路文文翻着手机仔细核对信息。 “知道了,你也休息吧,辛苦了。” “我不辛苦,倒是你,刚出剧组就各种参加跨年春晚还有综艺。”嘴上心疼,却比了个大拇指,“三怡姐是真牛。” “是把我当牛吧。” 路文文反应了一会,扑哧一笑,“那没有这么好看的牛。” 保姆车行驶在南京东路,鹿书林困极了。 忽然路文文大叫一声,“签约了!?” 鹿书林回头一脸生无可恋,文文连连抱歉,刷着手机继续吃瓜。 “又有什么大新闻?” “杭澈不是回国了吗?她签约北京松果了,刚出的新闻,热搜爆了!她微博也官宣了。” 一阵耳鸣,熟悉的名字,鹿书林这段时间忙得很,一直连轴转,过年都没回家一趟,今天本来是趁着休假回一趟自己家。 没时间就没关注新闻,她抿了抿嘴唇,打开手机微博,果然热搜挂了好几条,其中#杭澈签约松果影视的词条已经爆了。 点进热搜,正式签约晒出了一套高清海报,她穿着一身黑色修身西装,坐在黑皮沙发上,手指撑着脑袋,大有一副王者归来的架势。 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背着书包帮自己刷公交卡的马尾女孩了。 **** 上海绿地外滩中心的写字楼里硝烟弥漫。 办公室几份合同堆在电脑旁,珩世影视艺人部负责人陈三怡正在打着电话,“注意一下舆情,热搜关联推上去。” 挂断之前她紧接着询问,“等等,今年的热搜营销包开了多少?” “行,我知道了,马上去办吧。”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她掐断了电话。 “三怡姐,她这一回来就搞大动作。” 说话的人身穿一身高定纪梵希礼服,妆容浓艳,明显是参加完活动就直接来到这里。 陈三怡眉头微蹙,目光移开手中的ipad,扫了梁琪一眼,“慌什么?” “我听说她准备进军电视剧了。” 前几年,二人一直被拉出来对比,再加上那部替补电影风波,让梁琪至今心有余悸。 对家回归,还这么大阵仗,其实杭澈根本没在意,但是松果不能放过这个刷存在感的机会,签约了影后,动静不闹大一些,公司怎么洽谈接下来的资源。 所以沈莘这一笔砸了大价钱。 网上舆论沸沸扬扬,营销号节奏带得飞起,各种ip也来蹭一把热度,不要白不要,预测接下来杭澈即将开拍的剧会是哪一个。 梁琪好不容易坐到今天女顶流的位置,刚出道那会,跑了两年龙套,拍了三年恶毒女二,第五年好不容易碰上手段了得的安逸,两位野心家一拍即合,名气越来越大,资源拿到手软,渡劫飞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何况过了年她已经29岁,年龄焦虑,容貌焦虑让她风声鹤唳。 陈三怡特别看不上梁琪的就是这一点,一点小事就乱了阵脚,相比之下,鹿书林小小年纪倒是沉稳得多。 但是梁琪现在是珩世的一姐,资本家是需要赚钱的,不过一个工具罢了。 她敲下键盘发送键,顺手拿起旁边的合同推了过去,“自己挑一下,这两个投资方都有意向,拍完央视那个剧就赶紧进组。” 有点打发的意味,但是梁琪察觉不出来。 梁琪眼前一亮,赶紧拿过合同,她知道过了陈三怡的手,已经是千挑万选了,果然,两个故事都很吸引人。 “可以两个都接吗?” “你不怕别人说你轧戏啊?”陈三怡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无语。 “协调一下时间,错开通告的话,也没多大影响,不行我就装病请个假什么的,反正你都能帮我搞定的对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阶段作品数量不是重点,质量和演技才是根本。 可惜梁琪不懂,陈三怡也不想对牛弹琴。 “行吧,那我过两天喊他们来签合同,对了,马上进组这个剧你好好琢磨一下剧本,要不要请专业历史老师和你补一下背景什么的?” “不用,我看了我也没多少戏份,不过还要全程跟组,真是麻烦,这耽误好多事情呢。” “行吧。” 见梁琪还拿着两份合同,笑得花枝乱颤,她不想再交谈下去。 “还有事吗?”语气有些不耐烦。 “没事啊。” “出去把门带上。” 门关上之后,陈三怡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不怎么说有人就是命好,这么好的资源,不红天理难容。 * 沈莘的电话都要快被打爆了,根本接不过来,有祝贺的,有邀约的,有娱记探口风的,甚至之前看不上的活动方也打来电话,恭祝晚年快乐。 元宵节都过了,这群虚伪的家伙。 她解开夹克往后一挥,端坐在老板椅上,享受这一刻得意。 舒爽! “沈总。”财神爷带着善财童子出现。 杭澈敲了敲开着的门。 “杭老师,快坐快坐。喝什么?铁观音还是碧螺春?” “白开水。” “欸,成。” 前脚她们刚进来,后脚舒媚没敲门,直接走进来,越过她们,手包往沙发上一丢,一身的名牌,“沈莘,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现在特别像一只华丽的哈巴狗。” 她接过沈莘手上的水杯,示意她再去倒一杯。 年年准备上前,杭澈伸手拦住了她。 “瞎说,明明是华丽高贵的萨摩耶。”沈莘心情好,随便舒媚埋汰,转身又去倒水。 杭澈上前坐在舒媚旁边的沙发,年年跟在身后,恨得牙痒痒。 “杭老师,有几个代言和活动方发来邀请,我一会同步年年,您审核一下呗?” “不着急,今天来是想说,陈国章导演的电影《长灯孤眠》马上开机。” 舒媚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很是满意。 “年前我们已经谈好了,不过合约现在肯定是和公司签,分账按照合同走就行。” 沈莘递上白开水,也坐了下来,跟着杭澈的话点了点头。 然后她抓住了重点,眼睛放光,狗见了肉包子一样,“五五开?” 杭澈回:“都行。” 舒媚脸抽了一下,这大概就是有钱吧……怎么能不在意分账比呢! 杭澈继续,“主要是之前剧组选的女二号,因为另一部戏定了女主,档期就调不开了,又不能影响拍摄进度。” 说到这,舒媚和沈莘纷纷竖起耳朵。 杭澈拿起面前的水杯,吹了吹,胃口被吊得十足。 抬眼看大家都在等着她开口,舒媚赶紧假装继续看手指。 陈国章是香港老牌导演,港圈资源了得,只是近几年比较少拍电影,都传闻他在等合适的剧本,之前就有营销号透露消息,他打磨了两年的古装玄幻电影立项了。 “他找我推荐推荐,我看了剧本,很适合舒媚,就自作主张地把她的作品推荐过去了,没想到对方也很满意,就是不知道舒媚有没有时间?” 终于等到了答案,沈莘一下子站了起来。 “什么?”“有啊!”年年和沈莘同时发出了声音。 年年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忙捂住了嘴。 舒媚心里激动,脸上也藏不住,但无事献殷勤,她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啧了一声表示正主还没发话呢。 沈莘急得要死,还得照顾小公主的面子,“有...吗?” 舒媚只拍过一部电视剧,虽然是大爆了一把,但是电影圈一向看不上电视剧咖,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是求都求不来的,有这种好事? 一旦要是拿下这个资源,身价也会水涨船高,《飞花似梦》电视剧刚被官宣了鹿书林,自家被狠狠群嘲的耻辱,让她连续一周都睡不好觉,这个时候要是出演陈导的电影,还是和杭澈一起。 可想而知,百利无害。 哦不,要说害也还是有的,可能会被一小撮人说是杭澈扶贫,这又怎么了?别人想扶有那个机会吗? 舒媚自己心里清楚,和杭澈如今的地位相比,自己还差得远,且不说如今,再倒退三年,那也不是一个起跑线。 毕竟人家第一部电影就拿了影后。 现在这个影后居然好心地要给自己带资源?! 舒媚双手环抱一脸狐疑,“为什么是我?” “你是我师妹,这不是应该的吗?”杭澈放下手中的水杯,不紧不慢。 “呵,我可没承认是你师妹。”舒媚觉得好笑,还有这么自来熟的。 “那你是我同事,这样,总可以了吧。” 杭澈望着她,眼神纯澈,舒媚早就发现,这双眼睛很会说话。 她摸了摸鼻梁,低声回答,“我考虑考虑吧。” 沈莘可不惯着,生怕机会稍纵即逝,激动地大喊,“我说姑奶奶,你考虑个鬼啊!你这后面又没剧组要进!” 托词被揭穿,小公主燃了,撑着沙发就要起身,下一步就要掀桌子的架势。 “沈莘,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 “行,那你考虑好给我答复,陈导那边不等人。”杭澈打断她们,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 “那,那我们加个微信吧。”舒媚忽然说道。 所有人都看着她,奇怪的眼神,她解释道:“看我干吗,那一个公司的都没个联系方式,到时候一起拍戏,再传出什么不和传闻,不还得花钱公关,那花的钱不还是我俩挣的。” 很有道理,非常有说服力! 面对舒媚的主动示好,杭澈嘴角扬起弧度,欣然接受。 她伸进口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码。 第10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1) 一大清早,一沓文件被拍在桌上,黎浦耷拉着脑袋,手指揪着花领带。 宋知觉得自己正在玩一个游戏,不是养成游戏,这个游戏叫《被黎浦气死的100种方式》。 让她准备的诉讼材料,这孩子坐了一个半小时地铁转公交,都到法院了,结果书记员一看,委托人的地址居然对不上。 这个错误太低级了,继续一个半小时回到律所。 宋知听完当场就要昏厥过去,“知道这次资料打回来,要等多久才能提报吗?” 黎浦摇头,宋知上火。 客户那边该怎么交代,所有打官司的人都恨不得今天付款明天开庭。 “师傅,我错了。”1024写成1204,法院书记员就差指着鼻子说她不专业了。 “算了,把钉子起了,打印一份新的委托书去找客户签字,然后重新钉起来,下周一再去一趟法院。” 事情已经发生,再教训下去也没多大意义,及时挽回弥补才是当务之急。 “知道了,师傅消消气,要不,我请你吃午饭?” 宋知手上旋转的笔停了下来,冷冷地看了黎浦一眼,目光如刀,“就你实习那点工资还是省省吧。” 另一个男同事拿着资料去走廊尽头复印,经过黎浦旁边,贱兮兮地添油加醋。 “诶呀,花蝴蝶,被师傅骂了啊?” “关你屁事。” “嘿,你这人咋不识好歹呢。” “滚犊子。” 师傅教育徒弟天经地义,你丫算哪根葱,不就比我早来一个月,五十步笑百步,昨天还被龙兵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我也没伤口撒盐呢。 当时就真应该撒一把。 桌上的手机震动,宋知朝黎浦使了个眼色,她麻溜地滚去重新打印材料了。 “您好,沈总,我是宋知。” 原来杭澈官宣了签约之后,相继有一些代言和广告商闻风而来,加上舒媚也有一些在接触品牌方,最近一下子多了十几份签约项目。 沈莘不看文件,头疼,这边让外联部门整理好资料,说是本周直接同城快递过来,让宋知全部仔细审核一遍。 杭澈不仅是沈莘的财神爷,现在已经蝴蝶效应到一条船上的律所了。 周一一般都会搞个大新闻,周一见嘛,剧组娱记也会照顾媒体和平台工作人员的休息时间,尽量不在休息日爆料。 《飞花似梦》的官宣消息铺遍全网,热度居高不下,鹿书林更是住在了热搜上。 国民初恋即将出演网讯平台S 级项目,这等好消息换做谁家粉丝,都得吹上天。 ---【剧组有眼光,我们书林就是天选尘慕雪!】 ---【劳模鹿书林,手握现象级大爆剧,收视女王,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后台有够硬啊】 ---【对不起,我们家书林火到你了,看不惯就把嘴闭上!】 ---【大家不要给脸色,不知道哪家酸鸡,随手举报,美美安利我女就好。反正几个月后有饭吃的是我们,不像他们正主,几个月不进组。】 粉丝水军一片混战,抢占高低,收复失地,插遍鹿家大旗。 营销号也紧随其后,各类文章通稿纷纷刷屏。 “流量小花鹿书林亲自官宣,这回又是什么新角色呢?” “爆款预定,这部古偶让人期待。” “扛剧女演员鹿书林搭档新晋小生,旺夫体质是否再次应验!” “当红女星鹿书林被曝无缝连接进组拍摄大IP,接戏接到手软是一种什么体验?” 舆论势头猛烈,各路讨论激烈,粉丝打得热烈。 但不到两天,另一则消息横空出世! 【松果双生姐妹花,将一同出演香港著名导演陈国章执导的古装玄幻电影《长灯孤眠》】 标题很长,信息量很大。 电视剧剧组刚宣完鹿书林的热度,好家伙直接被杭澈舒媚出演电影的新闻截了和。 片方蒙圈,营销号愣了几秒后立刻调转风向,毕竟要朝着金钱的方向! 这下粉丝彻底疯癫了。 舒媚的粉丝之前就因为没撕到《飞花似梦》这个饼各种沮丧,你们以为我们的爱豆只是失去了一个主角的机会?不!她失去的是她的梦想啊! “我的好女鹅,是妈妈没有本事,没给你争取到机会,都怪我们不够努力!” 现在消息一出,一雪前耻,满血复活! 自家女儿这是偷偷背着粉丝干大事呢?太争气了吧!果然没有粉错人! 粉丝无能,全靠正主带飞。 她们奔走相告,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路过的狗都要听清楚: 【我们家舒媚就是最厉害的小花!不接受反驳!】 网上打得火热,正主也在看热闹,舒媚敷着面膜刷着手机。 有时候看着那些安慰的留言,还有超话里惨兮兮的道歉,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抢饼失败,狠狠地虐了一波粉,超话和广场一片哀嚎,各种哭诉自家没后台没背景,草班子破公司松果拖累正主,趁早倒闭,沈老板赶紧破产。 沈莘看的时候脸都绿了。 虽然多少有些夸张,偏离事实,但这种东西看得多了,舒媚都开始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可怜,鹿书林她们家就是真的在针对自己!! 沈莘就是个废柴! 这个梁子就此结下。 * 演员和剧组的演艺合同很快就送到了沈莘的办公桌,她打了个喷嚏,翻开文件看着片酬的数字,确认了两遍,接着两眼冒光。 按照当时送文件的小八现场第一手报道:老板掉进钱眼里了,眼睛都开光了。 电影投资方那边对替补的舒媚没多大意见,反正有金马影帝梁家胜和小影后杭澈两张王牌,回本就有了基本保证。 别看这两位微博上粉丝战斗力一般,但路人盘大,群众基础好,都是能扛票房的主。 现在又有金牌编剧加盟,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做,项目书一出,好几家投资公司追着制片要投钱,都怕错过了蛋糕。 为了让投资人放心,沈莘这边没少下功夫,公司也联系舒媚后援会开始内部放出一些消息,流量粉最擅长的就是制造虚假繁荣,打投人气榜各种拼了命地刷数据。 数据越好看,资本越看好。 杭澈回国第一部戏就是香港著名导演陈国章的,有些人坐不住了,尤其是张已已,她这些年可就是靠着捆绑杭澈混点机会。 此人是谁?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她就是一个“寄生虫,吸血鬼”。 这可不是我说的,此乃杭澈铁粉亲封荣誉,她们粉丝圈里最抵触,最排斥的演员。 比梁琪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位无人撼动。 张已已原本是首都戏剧学院的新生,当时杨麟导演筹拍《山茶花》的电影去各大院校挑人,这姐们姿色也算突出,和其他选中的两名候选人一起培训了八个月,那八个月可以说是极其痛苦,此不赘述。 不过一个学院新生,第一部电影就能赶上杨导的女主角,吃再多苦又算得了什么? 每次她训练回学校,同学和舍友羡慕的眼光都让她无比满足,就连带课老师也夸她前途无量。 就这样咬着牙终于快要等待开机,突然有一天,杨导把她们三个女生叫去办公室开会。 女主角另有其人,已经确定了,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培训三个月专业课就会直接进组。 这下三个姑娘就显得十分多余,满肚子的委屈和密集的培训让她们崩溃,在办公室直接哭成泪人。 但她们也没辙,毕竟导演当初就说了只是候选,又没白纸黑字签合同,说理都没地方。 于是摆在她们眼前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接受现实,剧组大发慈悲给她们配角的角色,台词不多,但是好歹也有镜头。 第二条,就是灰溜溜地回学校,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黄粱一梦。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咬碎了牙根,只能忍气吞声。 《山茶花》上映反响强烈,但所有焦点都好像汇聚在了那个人身上。 天赋影后,电影之光,年少成才,潜力无限,不可限量... 多美好的词啊,全部堆到了一个人身上。 明明是一个剧组,六个月朝夕相处,到头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影后一个籍籍无名,任谁心里都有些不平衡。 她一直把杭澈的成功归功于运气好,自己不过是运气差了一些,才致天壤之别。 张已已骨子里都有一种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清高。 自己是正经科班出身,野路子怎么能比? 更何况杭澈刚去剧组前期,闹了不少笑话。 笑话?她才是个笑话。 不讨好的反派,大半年的准备顷刻间成为笑话,她成为所有人的笑话,同学取笑,老师冷淡,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所以在一起拍戏的时候,她也没少借着角色挟私报复,几场校园暴力扇巴掌的戏,cut到连场务都快看不下去,偏偏导演也不拦着,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接着就是电影上映后捆绑杭澈,微博各种营销好姐妹人设,杭澈虽然没有否认,但也不太配合,根本没有互动,这下她更怀恨在心。 此后也没有后续作品发力,很快就被大众遗忘,但每次都会趁着杭澈的热度,旧事重提爆料一些当年剧组的小事,这些个小事就成为杭澈众多黑料的前身,后面传得越来越丰富,八卦是人的天性,故事版本也越来越精彩。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人们的同情,演着演着自己都当真了,真的觉得杭澈就是孤立霸凌过她,就是抢走了她唯一的机会,被迫害妄想症到了极点。 北京景歌致华也不乐意看见她重归影坛,《钢琴家的黑夜》罢演的旧恨在那摆着呢,但是陈国章是香港老牌导演,背后的黑白两道势力盘根错节,为了一个女艺人和港圈大佬搞砸关系,实在没有必要。 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生自灭,也不能翻了天吧。 杭澈这一步走得很对,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眷顾。 公司要给她组建后援会,杭澈默认,这些年她虽然很感谢粉丝的关爱,但确实不善经营,也许有个组织能让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也是不错的归宿。 后援会风风火火地建立,一时间雨后春笋,各地分会以及全球后援会应运而生。 眼见她就要东山再起,但无人能挡。 这位曾经被内娱抛弃的弃子,今时不同往日。 所有人都被迫接受了一个事实:杭澈的时代要来了。 第11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2) 剧本围读和定妆照在北京展开,拍摄选了浙江金华影视城。 一大早,两辆保姆车前后停在了一栋写字楼的地下车库,舒媚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杭澈则比较随意,黑色毛衣内衬,白色衬衫内搭,外加一个卡其色毛呢大衣。 她挺喜欢穿大衣的,不过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就是了。 助理被安排在休息室,舒媚和杭澈进到会议室的时候,其他演员还没到,只有陈国章在和剧组工作人员沟通。 浓浓的烟味弥漫,让人不适,但是搞创作的,多半都会借助一些外物缓解焦虑,也能理解。 她们敲了门进来。 “导演好。”“陈导早。” 杭澈和舒媚各自打招呼,陈国章看起来又是熬了个大夜,黑眼圈挂在脸上异常明显,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他冲二人点了点头,继续讨论。 桌上剧务组已经贴心地准备好了名牌,各自找到位置就座即可。 这是舒媚第二次进组,之前电视剧她是女一,剧本围读也是众星捧月,在这个流量即王道的时代,粉丝多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优待。 但是电影圈可不讲究这些,随便单拎一个主演不是最佳主角就是最佳配角的,谁还瞧不起谁? 屋内暖气开得足,南方导演都受不了北方的冬天。 舒媚脱了花哨的涂鸦棉服外套挂在椅子上,内搭一件低领吊脖樱红色羊毛衫,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雪白。 她左顾右盼看了几眼,压低声音,“杭澈,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宜早不宜迟。”杭澈回她,拿着剧本正在翻看。 副导演提前把堪景的几个主要拍摄场地,以及棚搭的效果图投影在会议桌前的屏幕上。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互相自我介绍。 大家把各自负责的内容简单说了一遍,接着针对这次电影做的前期准备工作进行探讨,听对话,他们还在确定最后的细节和修改方向。 陈导非常注重画面的质感,无论是布景还是道具,都有极高的要求,服装更是要精致大气,有层次。 这次服装造型团队,剧务组都是内地聘请,所以他费了不少心思做最后的把关,武术指导团队,财务组则是陈导从香港带过来的,核心部门还是自己人更放心。 一阵骚动,有人在门口大喊:“欸!老陈!” 众人纷纷抬头,原来是门口影帝梁家胜,陈国章掐了烟头,出来迎接。 果然待遇还是不一样的,舒媚默默观察着。 杭澈淡然起身,她也一屁股站起来。 “梁老师好。” 舒媚也跟着喊,屋子里的人都跟着打招呼。 “好好好,真不好意思,你们也知道北京太堵了,让大家久等了。” 即便年过40,这位影帝依然保养得很好,皮肤细腻光滑,胡子一看就是精细造型过,一根根一丝不苟地贴合在嘴边。 不知道香港人对皮夹克有什么特殊情结,他顺手脱了外套,有人上前去拿。 演员终于聚齐,陈国章招呼梁家胜又点了一根烟,撑着脑袋,翻着厚厚的资料,烟雾在他指尖缭绕。 副导演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这是咱们主创团队第一次见面,今天主要是过一下服道化和场景还有剧本,首先呢,咱们先请我们的制片洪俊洪总给大家讲两句。” 一顿大话废话客套话,听得舒媚直想打瞌睡。 杭澈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撑着托着下巴,头发随意地披着,不施粉黛,也没有任何首饰。 好看是好看,就是清淡,寡味,舒媚摇了摇头。 无论什么导演,不可能拍的片一直都叫好又叫座,综合各种原因,最后结果也常常不尽如人意,但陈国章不一样,他年轻时候就靠着敏锐的市场判断力,剑走偏锋,别人拍喜剧,他拍科幻,别人拍科幻,他拍历史,永远把其他人甩在身后。 和他同期的几个导演,能打的就是北京的杨麟,上海的秦泰。 他们这级别的导演,早已经不在乎市场喜欢什么,而是他自己想拍什么,不管拍什么肯定都有人买账,就是赚赔比例的问题了。 秦泰和北京景歌致华影业签了8年的对赌协议,他本身比较自负,也确实有那个实力,之前三四年拍一部电影,现在一年就能拍两部。 景歌致华除了旗下很多艺人,全国多家电影院之外,最大的业务就是投资拍电影,而且都是大片,之前为了拍一部宫廷片,甚至直接给秦泰剧组盖了一座仿真一比一宫殿,财大气粗的做派深入人心。 既然是大手笔,布景服装道具自是不用说,也都是一流。 总之,观众一看就知道钱烧在哪儿了。 不过也有传闻,说是一些有钱人的非法收入,通过拍电影洗钱,这路数倒是不稀奇,但传闻嘛,就听听就好,人家那么大一公司,也犯不着做违法的事情不是。 杨麟不一样,他比较固执,也不愿意迎合投资方,一身反骨,桀骜不驯,心情好就拍,心情不好就全组放假,有时候边拍还边改剧本,所以一般编剧是很不愿意和他合作,但就是奇了怪了,他没有章法乱七八糟拍的东西,经过那么一剪,还就真化腐朽为神奇了。 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杨麟,所以大家都说杨麟是个天才,不可复刻。 他拍片子更注重剧情,喜欢实景,不爱搭景。 所以他的副导演苦不堪言,一年三分之一时间在剧组,三分之一时间在堪景,还有三分之一时间在堪景的路上。 如今电影市场竞争激烈,喜剧爱情剧战争片抢占了大部分市场,古装玄幻是一个新领域,大盘还没完全接纳,观众一部分抱有期待,一方面表示不感兴趣,更多的是持观望态度。 但是新的领域容易出彩,容易开拓里程碑,对陈国章来说,赚钱名利早已经不是目的,追求的已经不是物质提升,而是精神满足,情感飞跃。 他更希望拍出能获奖,能代表自己价值的好电影,最好是能拿个奥斯卡。 所以,跟他拍戏,半点糊弄不得。 过渡到正式读剧本的环节,舒媚开始紧张,杭澈倒是很淡定,勾了一下碎发撇在耳后,修长的手指撑着脸颊,直接进入情绪,开始对戏。 梁家胜更是游刃有余,整个人姿态很放松,靠着椅子轻松交锋。 到了舒媚这就有些不太好说…… 首先她半路出家,其次,之前电视剧是配音,电影需要的是原声,这也是很多电视剧演员无法进入电影圈的原因。 现在科技发展,电影院声效都是多维度了,所以一个电影演员的台词,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放大。 “咳咳。”舒媚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接着照本宣科。 “师姐,他是妖啊!” 舒媚一出口,几位主演不由得皱眉,流于表面的台词多少有点让人不适。 杭澈丝毫不受影响,将大家继续带入到剧本情境中,“御妖师一旦和灵宠建立羁绊,就是一生一世。” 她停顿了一秒,压着情绪接着说:“无论他,是仙,是妖。” 梁家胜开口,声音完全不似刚进门打招呼那般轻浮,老辣沉稳的形象跃然纸上,“龙灵!你这是背叛整个御妖族!” 好割裂,又是一阵棒读,“师父,师姐只是一时糊涂,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影帝怒声呵斥,“为师再问你最后一遍!” “龙灵,不悔。” 坚定,至死不渝。 “好……好,好得很!那为师就成全你!” 威严,不容置喙。 “不要!!!” 舒媚顺着台词提示大喊。 “咳咳。”许是没开嗓,这一声喊出去立马破了音,呛得她自己猛地咳嗽了起来。 原本剧情顺得好好的氛围被打破。 杭澈伸手顺了顺她的背,轻轻地拍了拍。 “对不起,没控制好情绪。” 陈国章猛吸一口烟就要开口。 杭澈回头轻声询问,“陈导,可以休息一会吗?” 第一次见面,也不方便发火,导演无奈地摆了摆手,“行吧,先休息十五分钟。” 会议室里的人鱼贯而出,舒媚脸烧得通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算是丢脸丢大发了,幸亏沈莘不在,不然不知道要幸灾乐祸到什么时候。 她只能继续拿着矿泉水解渴,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 其实办公室里大多都是做电影的,对电视剧剧组不太关注,何况舒媚也是去年才大爆,根本没几个人认识她,大家也没在意,还以为这是哪个投资方走关系塞进来的演员,这种事他们早就司空见惯,没啥大惊小怪的。 杭澈见陈国章一把拽了椅背的外套,边穿边出门,她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她那个台词...”一言难尽。 陈国章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他自己普通话也不太标准,但是台词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走廊尽头,杭澈自知无法反驳,通过她的观察,舒媚其实挺有悟性的,人也聪明,去年那部作品里,很多镜头微表情的灵动搭配小动作的设计,稍加琢磨,拿下这个角色问题不大。 “还有一个月开拍,我向您保证,一定调教过来。” 陈国章烦躁地挠了挠头,头发更乱了。 “其实她挺有天赋的,就是第一次拍电影,紧张了些。” 导演弹了弹手上的烟灰,轻笑一声,“你第一次拍电影可拿了影后的,比她岁数还小吧。” “她拍了您的戏,一定竿头直上。” 陈国章很迷信,也爱听好话,吃软不吃硬,他夹着烟蒂冲杭澈晃了晃。 “你啊你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2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3) 早晨刚进门,黎浦就跑过来邀功,“师傅,那个回函拿到了,被告追加申请书我弄好了,你看一下?” 一摞文件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宋知扫了一眼。 “好离谱啊。”她气得连包都没放,转身盯着身后屁颠屁颠的假小子,但语气却很平静。 这家伙还不好意思起来,抓了抓后脑勺,“干嘛突然夸我。” 宋知拿起桌上的申请书,一把拍到黎浦胸前,“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小徒弟拿着文件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又看了两遍,横竖又看了两遍。 “没什么问题啊。” “被告的信息里面,身份证号码呢?!” 黎浦一拍脑袋,“我就说少了些什么,马上加进去!马上加进去!” 宋知整理了相关文件,今天要给松果送材料,一部分是公司的,一部分是需要舒媚和杭澈本人签字,沈莘电话里说赶巧她们三儿今天都在公司,让她直接过来。 欣赏美的事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比起第一次倒了三次公交,花在路上就将近两小时,这一次宋知果断地选择了打车。 30几公里,100大洋,竟然只节约了半小时? 好气。 比起上次沈莘的怠慢,这一次她热情得多,开心地签到手酸,眼角的笑纹都熨不开了。 “行,她们的你拿过去吧,在进门左边拐,过去有个练习室。” “好的,那我先过去,一会再过来。” 杭澈一把掐住舒媚的脖子,直接把她推到墙上,舒媚一脸惊恐,时不时扒拉着那只擎住自己的手臂,表情十分痛苦。 “你说你是谁?温藏月?”那张英气的脸渐渐靠近,满眼猩红,危险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 舒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手指收紧,对面的人下巴微抬,眼神冷冽,“我们...认识吗?” 她手一挥,舒媚应声摔在旁边的地板上,用力地咳嗽,怎么也爬不起来。 杭澈缓缓蹲下,捏住那张妖冶的小脸,表情不屑。 紧接着她晃了晃脑袋,仿佛体内有一股力气即将把她撕裂,表情很痛苦,顷刻间脸色一变,像是恍然一梦,刚才周身邪魅的气息全无,眼神无辜。 她抬眼看着面前的舒媚,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眼神移到她的脖颈,转而露出心疼的表情,“藏月?你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舒媚害怕地直往后退。 短短一分钟不到,杭澈强大的气场和精湛的演技完全震慑住了她。 这对手戏根本没法看,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一阵沉默后,台词老师实在憋不住了,“说台词啊!师姐,你把我的师姐还给我啊。” 舒媚才反应过来,后面要接自己的台词。 杭澈伸手拉舒媚起身,一回眸撞上了门口抱着文件夹的宋知。 她什么时候在的? 垂下的手微微弯曲。 看电影和看现场感官完全不同,刚才杭澈的爆发力惊人,台词清晰,情绪饱满,即使根本没看过剧本的人也能被感染。 这就是影后吗?听说和亲眼见证实力哪个更叫人信服? 要不是抱着文件夹,还需要一点成年人的矜持,宋知恨不得立马拍手鼓掌表达敬意。 舒媚心有余悸,还没从刚才的氛围里出戏,缓缓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从椅子旁边的地上拿起矿泉水。 开瓶声拉回了出神的宋知,没经过当事人同意,就看她们排练,应该不太礼貌吧。 她赶忙抱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吗?” 杭澈又恢复成那个云淡风轻的女人,“没有,我们正要休息。” 黑色运动套装,内搭一件黑边纯白T恤,袖子推至手肘,袖口露出白色的长袖T恤边缘,白色帆布鞋,长发披在身前,一边挽在耳后,上面架着一支圆珠笔。 老师拿着剧本坐在舒媚旁边,然后一句一句分析怎么断句,重音应该在哪里。 闯入者走了进来,练习室一面墙,其余三面都是镜子。 杭澈坐下,拉了一把旁边的椅子,宋知走过去坐下,打开手中的文件盒,拿出一沓文件。 她已经分类好了,并且在两份之间做了小的标记,很快就区分开来。 一份递给杭澈,一份递给舒媚。 老师很识趣起身出去拿东西。 “这是近期两位需要续约的代言,活动,还有公司的相关文件,在最后一页签字就行。” 舒媚还假模假式的翻看了两页,杭澈则是接过宋知递过来的笔,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洋洋洒洒全部签完。 宋知一时恍惚,受宠若惊,这么放心自己? 签完后,杭澈压着笔,又是双手递了过来,舒媚紧随其后,一只手捏着文件。 宋知接过翻页确认之后,规整对齐放进文件盒,起身告别。 “就不打扰你们了。” 杭澈起身,宋知走了几步,转头伸手握拳补充一句,“加油!杭老师!” 舒媚抬头脸直抽。 “还有舒老师,也...加油!” 杭澈目送宋知离去,捡起椅子上的剧本,“休息好了吗?” “能不能换一场?太吓人了。” 杭澈莞尔,舒媚开心。 “不能。” “杭澈!” 出了大楼的宋知神清气爽,她也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好。 一旦你和谁建立了羁绊,你将会发现,她的身影无所不在。 公交站牌的广告位,看着这张等比例放大的脸,上了妆,多了些清冽,宋知脑子里又浮现刚才杭澈对戏的场面。 经过调查了解,这是为数不多没有和杭澈解约的品牌,如今杭澈归国,广告更是打得铺天盖地。 她歪着头看,不自觉地脸带笑意。 旁边两个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女生花痴地喊,“啊啊啊啊啊,快给我拍一张,今天新换的海报!” 小女生站到中央,宋知识趣地走到一边,另一位女同学拿着手机给她拍照。 “不行不行,挡住脸了,我过去一点,你再拍一张。” 女生重新摆好姿势,频频回头注意角度。 年少的爱意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坦荡直白吧。 无惧他人目光,在阳光下野蛮生长。 “又有黑料了,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她有什么好的?”拍照的女孩把手机递回去。 宋知很想说,她的确不错,至少现在看来如此。 但别人会把她当成追星的老阿姨吧,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笑了笑。 公交靠站,她和女孩们一起踏上了回程。 杭澈一向比常人有耐心,舒媚不说话,她也不问,时间长了,对方憋不住了。 “杭老……姐!我的姐!我唯一的姐。” 舒媚能屈能伸,何况为了事业不耻下问,不对,请教别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对吧?那她现在拉着杭澈的衣角撒泼卖萌也没问题。 “您就和我说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老师不满意的点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直接被气走了? 舒媚不明白,舒媚不懂。 “吃午饭了。”小八拎着两大袋外卖,看样子分量不轻。 舒媚完美表演变脸,立马松了手,一只手拿着剧本假装看得入神,刚才拽着杭澈的另一只手绕着胸前的头发丝儿。 小八风风火火进来,把手上的袋子放在角落沙发前的茶几上,甩了甩手。 杭澈扫了一眼,好家伙,满汉全席,然后继续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舒媚剧本一丢,身姿摇曳了两步,停下脚步,捏了捏自己的腰,早上假摔了好几次,还好今早出门没穿新买的丝袜,而是选了牛仔裤。 还真是未卜先知。 杭澈是故意戏弄自己吧,虽然她也能感受到,对方掐住自己的时候,都是使得虚劲,架势唬人,倒没真的难受,该配合的演技还是有一点的。 舒媚坐下后,活动着脖子,左边三圈,右边三圈。 小八依次打开餐盒,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看着剧本的杭澈,又回头看了看舒媚。 舒媚拿起筷子顺着小八的眼神看了眼,接过筷子,眼神扫着这些餐盒。 “喂,要不...”她若无其事地说。 “杭老师,吃饭了!” 舒媚话没说完,年年也拎着两袋外卖出现在门口。 杭澈这才起身,眼神却没离开过剧本,翻了一页走向休息区。 童年扫了眼小八和舒媚,多余眼神都不想给,冲杭澈背影喊,“杭老师,今天吃三汁焖锅,健康不油腻!” 一脸春风。 要说她的职业生涯也是惊喜不断,刚进公司就给邱云宇做助理,那可是松果唯一的艺人,结果还没到一年,人家就跳槽解约了,舒媚进公司重新招了新助理,她只能在企宣部打杂,抬头看上司Alisa的脸色。 就在她筹谋着辞职的时候,杭澈又出现了,企宣部的小职员摇身一变,又成为影后的唯一助理,上头还没有经纪人。 人生的起伏总是这么变幻莫测。 之前邱云宇解约刚去北京景歌致华就拿到了《钢琴家的黑夜》大制作班底资源,直接和影后杭澈搭档,后面又官宣了恋情,事业爱情双丰收,那时候童年就仔细研究了这位影后,网上信息参差,良莠不齐,她对杭澈没有排斥,也说不上来喜欢。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童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杭澈不仅不会对她大呼小叫,而且非常尊重她的意见和建议,每次说话也都是和风细雨,真的很难不被征服。 但是就是这样不愿意计较的态度,才会有那么多负面黑料吧,这个行业竞争激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老板不在乎,她不能不在乎,知遇之恩说起来有夸张了,但至少现在工资翻了一倍,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是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别人对她好,她必然投桃报李。 走近了才发现,原本就不大的茶几早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你们到底讲不讲礼貌啊,杭老师毕竟是前辈,你把整张桌子都占了,我们在哪儿吃?” 童年拎着袋子站在茶几前,杭澈这才抬头,顺着沙发坐下,继续翻着手中的剧本,但没说话。 舒媚筷子停在嘴边,看杭澈没有发脾气的意思,也不搭腔。 她一直想试探杭澈的底线在哪儿,平日里得寸进尺,对方好像也不在意,越是接触,越觉得深不可测。 自己艺人没发话,小八也不敢停,继续开盒。 童年十分不满,这不是欺负人吗? 她放下袋子,把桌边小八开了的盒子又盖上,几个垒成一摞,往桌子中间一推,然后把地上的外卖放到桌上,开始解塑料袋。 “这...”小八看了眼桌子又看了眼舒媚,左右为难,也不知是继续开还是让出一半来,按照以往舒媚那霸道性子,这会儿早跳脚了,现在却气定神闲地就这眼前几盒继续挑挑拣拣。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舒媚点了点面前几份私房菜,包装精致,种类多但每份其实分量很少,看起来少油,造型很别致,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拿走。” “哦,好的。”小八把刚才点到的几份端到面前,盖上盖子,又把其他几盒没开封的打开递过去。 真是好大的做派,童年打心底里瞧不上,暴发户,她直接把外卖往中间一推。 小八说,“童年,你放过去一点。” “凭什么我放过去,一人一半不是很公平?” “你们就一份,我们这边放不下。” “一份怎么了,一份不也是两个人吃?谁让你们铺张浪费?” 杭澈盖了剧本,插了一句,“年年...” 但好像没人注意到。 “三分之二行吧?” “不行。” “年年!”杭澈提了声音,两位打得火热的助理大人们这才收手。 但都不给对方好脸色。 “可以先把筷子给我吗?” 年年手里还拽着餐具,意识到之后,忙递过去,接着打开一大盒焖锅菜,荤素搭配,香气扑鼻。 杭澈打开盒饭,挽了头发,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 舒媚瞳孔地震,她居然吃白米饭?还是正常分量? 她?不要减肥的吗? 再看自己面前这一盒盒私房营养菜,早就吃吐了,对面这份焖菜的出现,简直就是犯罪。 楚河汉界,划分明显。 这顿饭吃得叫一个别扭。 第13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 (4) 台词功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提升的,好在舒媚这次台词并不多,剧情主要是男女主和男二号的纠葛,但就那么几场也挺出彩。 她渐渐了解杭澈为什么会给她这个机会,勉强努努力能吃下,戏份不多但把握好了可以刷一波好感。 她不是傻子,权衡利弊心里和明镜似的。 加上这段时间两个人几乎整天泡在一起,排练,对戏,讲戏,人精儿如她,差不多把杭澈的性格摸了七七八八。 遇事波澜不惊,也不太关心网络,对演戏自我要求很高,入戏出戏都很快,喜欢穿素色,黑白居多,不爱化妆,不爱说话,看起来比较内向。 但也可能是她们确实不熟?这不重要,她也没打算在娱乐圈交朋友。 剧组那边很快确定了两位演员的档期,进组前先要拍摄定妆照,一切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一大早,公司的商务车就带着杭澈和舒媚各自出发,前往摄影棚。 “杭老,杭影后,杭……” 坐在前排的童年回头斟酌了好几个称呼,杭澈拿着剧本笑了笑,抬头,“就叫杭澈吧。” “那怎么行,多不礼貌。”童年扒着座椅,眼珠子转来转去。 “对了!就叫老板吧!” 反正公司都说松果现在是三足鼎立,杭老板,舒老板,沈老板。 两个老板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老板负责花钱败家。 杭澈摇了摇头,继续看剧本。 童年得到默许表示很开心,注意到杭澈手上的剧本,不像是上学时期每每复习抱佛脚,永远只有前面几张泛黄起皮。 这一本的蓬松度,扎扎实实地证明了翻阅的次数,但非常整洁。 仔细看旁边甚至还有不同颜色的便利贴,之前排练时候,童年也偶尔注意到,剧本上除了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以外,还有一些贴纸写得密密麻麻,穿插在夹页中。 “老板,你这剧本都要翻烂了,我小时候特别废,爸妈就总会给我包书皮,以后老板的剧本我来包。” 说着不好意思地扬起头。 “好。” 另一辆商务车上,“舒媚姐,你这头发?” “怎么,昨天下午染的,黑色也没有影响颜值嘛。” 真是土豪,小八记得前天她还是一头亚麻棕。 “还能有谁能比我更敬业~等这次拍完了,我再去染个蓝色。” 小八笑笑没说话,任由舒媚拿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 人靠衣装马靠鞍,别说,两个小时的妆造结束,演员们还真的就有代入感了,几个配角的造型更简单,化完妆就先去棚内拍摄。 舒媚这边做完了发型,开始试服装,造型师直接拉了一排移动衣架,然后看了眼她的发型,伸手挑了一袭玄黑色的长袍。 舒媚有印象,这个应该是堕魔后的打扮,两名服装师拉着衣服给她披上比了比长短。 果然很合身,之前送的尺码十分准确,舒媚因此还节食健身了半个月。 前前后后三个人给她依次穿上里衣,中裙,上襦,罩衫,抬脚换了足衣,最后系了腰带,令牌等配饰。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和之前的那部大爆剧那薄如轻纱的服装造型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首先重量就不一般,压人得很,舒媚抖了抖长袖,自己也摸了摸袖口和门襟,这精致的刺绣工艺,真考究。 服装师推了全身镜过来,她对着前后左右照了照,十分满意。 要不是有保密协议,恨不得现在就自拍两张发到微博,粉丝们一定为之疯狂。 怎么看怎么开心,适应了重量,轻微晃了晃脑袋,耳环也很精美,真不错,不知道杭澈的造型如何,“我想去隔壁看看,你们先忙。” “好的,舒老师。”化妆师正在收拾刚才铺开的化妆品。 她走出化妆室,棚内好不热闹,工作人员脚步匆匆,摄影机的灯光不停闪烁,“非常好,老师再看这边,对,看镜头~” 服装师,造型师,助理,摄影师,灯光师,场务汇聚在一起,有些嘈杂。 路过两个戴着工牌手上拿着服装袋的女员工注意到了她,舒媚挺了挺腰背,两人互相凑近交头接耳走了过去。 “在几零几来着……” 舒媚扶额,偏偏小八被自己打发去买咖啡了,算了,自己找吧。 “听说她们公司给她推了好几个商务,就沉下心来拍这部电影。”角落里三个女生坐在红色塑料板凳上神神秘秘地聊着八卦。 “疯了吧?这要损失多少钱啊?要我说,舒媚这种流量咖,真没必要拍电影,接个代言不就好了,1 1 1。大家都省事。” 另一个白色衣服的女员工可能是个实习生,“什么是1 1 1?” 短发女生开始科普,“一次拍照,一次活动,一年代言期。” 对面的长发女生接着说,“一次代言一千w,拍个戏**个月也才这么多,你选哪个?” 实习女生被问得一脸蒙。 流量转瞬即逝,能抓住就别含糊,哪儿能什么都要,所以那些明星有代言能接就接,谁犯这个迷糊。 短发女生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拍了电影身价不一样了,再去接代言不也更方便。” 长发女生不屑地回,“问题是她就是个女二号啊,票房都是主演的,能镀什么金,要不我怎么说,她这一波亏得很。” “不好意思。” 也不知谁家助理莽莽撞撞的,从后面撞了舒媚,赶忙道歉,角落里的几名女生被打扰,一看是话题女主角,赶紧低着头散开。 童年一抬头,碰上转身的舒媚,真是冤家路窄,这一身打扮难怪从后面没认出来。 反正也道歉了,童年也不理亏,刚准备走,被舒媚拉住了胳膊。 她看了一眼胳膊,舒媚没有松手的意思。 “干吗?”童年被盯着有点发毛,不自觉抱紧怀里的袋子。 “杭澈呢?” “老板在...我干嘛告诉你啊。” “嘿,童年你长本事了是吧,小心我扣你工资。”这话可不是威胁,她还真有这个权力。 社会底层小职员只好一晃身体,脱离对方的手臂,敢怒不敢言地往前走。 “跟我来。” 舒媚觉得好笑,这两人一个吃软不吃硬,一个吃硬不吃软。 杭澈的发型则是前期空尊院的上神装扮,化妆师垫着气垫,手指靠在她的脸上画眉。 童年径直把手里的水果袋放在旁边化妆桌上,打开袋子。 “姐,你看我这身怎么样?” 童年手一抖见鬼一样回头看她,舒媚翻了个白眼,和镜子里的杭澈对视。 然后她像个花蝴蝶一样转了个圈,裙摆飞扬,落定收袖,还真有下凡的架势。 童年也学她翻了个白眼。 舒媚心里清楚,在这个剧组,大家可不会把一个出道一两年的电视剧演员当回事。 杭澈不一样,有作品有奖项,这就是底气,以后跟组要一起相处好几个月,背靠大树好乘凉,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把肚子里能找到的道理都摆了一遍。 结论就是,抱紧这条大腿! 这一套比较邪魅,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师妹搭配充满故事感的装扮,官宣出去应该能有好的反响。 “比预想中合适。” 她这么一说,化妆师也抬头看了一眼。 “我就说吧!我也觉得特别合适,我和你说,昨天台词老师夸我来着,可惜你去洗手间了。” 童年嘴里碎碎念地模仿舒媚的话,“可惜你去洗手间了,切~” 舒媚听到了,也不恼。 “你看一下,这样可以吗?”化妆师退开一步。 杭澈定睛看着镜子,“Eva姐手出手,必须好。” “你还记得我啊?” “记得,之前在钢琴剧组也是你给我定的妆。” “天啊,上次见面都两年前了吧,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其实,杭澈来得比较早,到了之后就闭目养神,造型师助理给她弄头发的时候,她一直就闭着眼,直到化妆时候,换了Eva,本想打招呼的,但看她工作得很认真。 没想到杭澈记得自己,还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化妆师姐姐也感慨起来,“你这脸怎么化都好看,省事得很。” “Eva姐又开我玩笑,你化过好看的演员那么多。” “我可没开玩笑,再多你也是这个。”说着Eva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舒媚一听,这个化妆师估计也有些来头,上前一步伸手说,“Eva姐你好,我是舒媚,杭澈姐的师妹。” 童年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 Eva早就注意到了她,长得十分标致,还有点异域风情。 “你好,你在隔壁那组吗?” “嗯!” “我一会给Linda打个招呼,你这眉尾要改一下,往上去衬着眼睛更有神。” “太谢谢Eva姐了。” “客气什么,小事情。” 化妆师说着,后仰着看了看杭澈的面妆,从身后挑了支唇釉,继续上妆。 “那我先回去啦。” 杭澈不方便回答,嗯了一声气音。 然后她转头故意对着旁边的童年甜甜地喊了一声,“姐~” 童年简直要气炸了,这不是耀武扬威是什么!?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走到门口,那人还对她抛了个媚眼才关上门。 “老板!你管管她吧!” 妖精想成仙,舒媚要上天! 妆造结束后,杭澈出了化妆室。 “谁懂啊,家人们,她真的,龙灵本灵,我哭死!”一旁的工作人员尖叫激动着。 杭澈原本那股子清雅的气质配上蓝白色的戏服,显得更加清逸脱俗,不染尘世。 如果说自己是衣服衬着人金贵,那她就是人把衣服抬得华贵。 摄影师更是兴奋,毕竟一会就要亲自拍摄,就怕机器还原不出真实的美感,童年和服装师跟在后面拖着裙摆,一行人往拍摄场地走去。 忙碌了两三个小时的工作人员都不自觉被吸引,频频回头,“真不错诶,古装也这么好看。” “早就听说她的脸不挑戏,现在看还真是。” “师父师父,我一会能一起选片吗?”摄影助理扛着三脚架满眼期待。 首席摄影师调着摄影机焦距,“赶紧把东西送过去就滚回来。” “太好啦!马上回!”说完小男生飞奔出去。 舒媚才选完片,听见这么大动静,知道是主角登场了,果真谪仙人。 “姐,等你一起回公司哈。”她这么一喊,大家这才意识到,她们是一家公司,目前来说,算是师姐妹关系。 舒媚定了几张照片,转身回去。 小八跟在后面望着正在聚光灯前,被众人整理造型的杭澈,恋恋不舍,“我们不看了吗?” 舒媚回头看了一眼,“拍照有什么好看的,官宣不都能看到吗。” 第14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5) 剧组官博成立,第一份礼物就是定妆照,照片一经发布,立刻又掀起了狂热讨论。 ---【有一说一,陈导的作品是可以盲冲的!】 ---【该说不说,梁家胜叔圈天菜有木有!】 ---【#杭澈天选龙灵,书粉狠狠代了!】 ---【这是什么神仙配置,谁懂我多厨欢喜~好想给剧组磕头】 ---【呦,这不是罢演姐吗?剧组也真是牛,还敢用她?】 ---【无德艺人退出娱乐圈!!!】 刚开始,话题还是围绕着剧组和主演展开,一部分水军和黑粉浑水摸鱼,但到了后面就完全是舒媚和男二号家撕番大战了。 ---【凭什么先宣温藏月啊!她在原著中怎么也是四番吧!】 ---【男二不会是找关系进组的吧?之前有什么作品吗?】 这个男二名叫胡超岳,是首都电影学院的大二学生,之前艺考的时候因为一张记者的考生照片,成功出圈。 目前还没有签约任何公司,纯纯素人一个,剧组确定主演之后,副导演在圈内发布了演员招聘,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轮轮面试筛选拿到的这个角色。 但粉丝哪管这些,就是不买账啊。 《长灯孤眠》本身就是大IP,原小说世界观很大,书粉基础更大,加上近几年IP魔改比比皆是,数不胜数,书粉也从一开始的盼望着变成了现在的担忧。 虽然别的小说粉都羡慕这本投了个好胎,但部分书粉却不觉得一部两小时的电影能还原原著,即便是陈国章导演的作品。 书粉对主演没太大意见,除了对杭澈那些黑料有些膈应以外,但定妆照一出来,也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嘴。 无处发泄的戾气直接把女二男二冲了,一个流量咖一个新人,承担了后续所有火力。 舒媚家粉丝觉得自己家艺人好歹手握一部大爆剧,排在一个新人前面官宣剧照合情合理,纷纷力挺剧组品宣。 书粉觉得原著中龙灵的灵宠付安粟才是三番,一个小小师妹,两个加起来戏份都没人家多,凭什么排前面,这是误导路人。 黑粉对家粉更是无脑冲,就连剧照不好看这种违心话也睁着眼睛喊。 还有些假装是胡超岳粉丝的披皮黑,#胡超岳到底是谁 这个词条也毫不意外地冲上了热搜。 ---【别人带资进组,有人倒贴进组,不愧是第一倒贴小花。】 ---【不好意思,舒媚去年电视剧全网播放量第一。】 ---【楼上的要不要脸?你说的是你家蜘蛛网吗?第一的明明是鹿书林。】 ---【鹿家粉丝别来蹭热度了好吗?真是哪里有热度哪里都有她。】 ---【舒媚是谁?是那个靠和男主炒cp,提纯cp粉的负心女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杭澈不是很好东西,舒媚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时间,网络上乌烟瘴气,各种言论,谣言,抵制言论愈演愈烈,越传越邪乎。 沈莘一把夺下舒媚的手机。 舒媚气得发抖,狠狠地瞪着沈莘,“手机给我。” 沈莘隔着沙发和她绕圈子,“大小姐,你不能只看那些不好的啊,那不是也还有支持我们的吗?” “姑奶奶你这个时候发微博,那矛盾可就都转移到咱们这了。” 一定要淡定,淡定。 “杭澈!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的?!” 这些事就好像和她无关一样。 杭澈看着手中的剧本,然后抬头淡淡地回,“我生气啊。” “啊?”半点没看出来。 见舒媚一脸不解,杭澈又吐了句,“算了。” 她盖上剧本,放在沙发旁,手指交叉,倚着扶手,“我们,不是在讨论解决的方法吗?” 对对对,沈莘被舒媚气糊涂了,忙坐下来求助旁边的宋知。 “宋律师,律师函最早什么时候能出?” 舒媚走过去夺过手机,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好大一声动静。 宋知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复沈莘,“沈总,是这样的,律师函是针对个人,特定的对象,是为了让送达对象停止侵权行为,公开表态,但是律师声明是针对大众,主要是公开澄清事实,消除不良影响。” 沈莘急忙说,“对啊,那就发律师函啊!” 杭澈嘴角微动,宋知继续解释道,“目前散播负面言论的主体比较多,这种情况,我建议还是律师声明比较合适。” “对啊,那就发律师声明啊!” “你复读机吗?”舒媚不耐烦地喊。 “好,那我这边开始整理资料,最快的话可能也许后天上午。” “什么?这么慢?” 宋知拿出文件袋中的委托合同,“先要搜集网上的那些负面造谣的言论,然后整理查证他们的id,最主要的是,代理合同确认签字之后,律所根据内容逐条核实,是否存在造谣,审批盖章之后进行发布。” 一支笔递到沈莘面前,她叹了口气,大笔一挥,拿着委托书去办公桌前盖公章。 宋知看了眼杭澈,那人正巧也在看她,视线交汇,互相冲对方点头。 这段时间有点破壁,一会在站台看到海报,一会在手机上看到新闻,这会又看到真人。 明明那么遥远的人,此刻又是这么的近。 明明看起来生人勿近,却总觉得有一丝温柔和暖意。 童年拿着一沓文件敲门进来,“老板。” 她是对着杭澈说的,但沈莘应了一声。 杭澈点头,她拿着文件直接走到宋知面前躬身,“宋律师,这是我老板让我整理的侵权人的信息,有一些是营销号,还有一些是小号,我做了一些分类。” 她这么一说,舒媚眼睛都亮了,沈莘也拿着盖完章的文件过来,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了?”杭澈抬头,一脸平静。 沈莘边摇头边鼓掌,嘴巴张得可塞下鹅蛋。 舒媚和宋知已经石化。 只有童年扬着脑袋满脸得意。 达成共识,事情也即将解决,舒媚微博发了一条美美的自拍,看起来丝毫不受那些负面的影响。 杭澈很少发微博,近期就只有昨天那条剧组官宣的转发。 宋知还要赶回律所,和她们告别后离开松果,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刚准备关上,就看到童年一张笑脸,她立刻按了开门键。 “老板,快点。”童年回头喊。 听到这个称呼,宋知的心一下子期待起来,几秒后,杭澈出现在电梯门口,礼貌地朝她微笑。 如冬日清晨,角楼连天处,划破天际的第一缕晨光,柔柔地洒进她的眼里。 二人进来,宋知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位置,结果杭澈却走到后面,贴着内壁,童年和宋知并排,按了负一楼,接着刷着手机。 楼层的红圈一层一层往下,连着宋知握着手腕的脉搏跳动着。 终于到了一楼,宋知和她们打招呼出电梯。 “宋知。”杭澈叫住她。 “啊?” “一起走吧。”一起?什么一起?宋知反应了一会。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沈总希望越早越好。” 言外之意,我只是希望你早点回公司给松果卖命。 宋知站在电梯口有些犹豫,电梯门眼看要关,童年按住按键冲她眨眼,“宋律师?” “那好吧。” 到了车库,这次不是那辆保时捷,三人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面停下,童年一把拉开车门,刚准备上去,棉袄的帽子被拉住,她卡在半空中回头。 “坐前面。” 童年看了一眼跟在杭澈后面的宋律师,想着老板肯定有话要和宋律师交代,识趣地退出刚踏上的脚,熟练地打开副驾驶。 杭澈回头看宋知,而她还在思考这是什么香水味,好好闻,有阳光和草本木脂的味道。 “上车。” “哦。” 童年和司机报了律所的地址,转过头趴着椅子对身后的杭澈说话,看起来心情很好。 “老板,下周进组的话,你有没有要特别带的东西,什么折叠凳啊,小药箱这些我来准备就好啦!” 真是个贴心的小助理。 “好。” “对了,之前云宇哥进组还要带泡脚桶,你需要吗?”情侣的话,习惯应该也差不多吧。 真是个缺心眼的小助理。 “不用。” 宋知在脑子里又搜索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努力和仅有的印象中的几张脸对应。 天作之合。 许是很久没进组,童年比杭澈要兴奋得多,拿着手机备忘录开始记录需要携带的物品以及注意事项,还有当地的天气,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宋知觉得麻烦人家一个大明星送自己,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开启话题。 “你们要进组了吗?”果然是没话找话,明明刚才童年已经说过下周进组。 但那人却没觉得麻烦,“嗯,下周。” 童年回头,见宋知看着老板,便继续忙活自己的。 “你们拍戏的话,都要住在剧组吗?”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 这还怎么聊下去?天都给聊死了。 “那二般呢?”宋知侧过身,很有兴趣的样子。 杭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觉得有趣,嗤笑一声。 “没什么通告的时候,可以自有安排,但是一般剧组通告变化比较多,大多数时候没有戏也会待在剧组。” “我之前听说有演员拍戏直接念1234数字,真的吗?” “我没有遇到过,拍电影很多都是现场收声,而且怼脸镜头很多,不太可能。” 一路上宋知总能找到一些话题,让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一开始她问杭澈回答,后来童年加入了群聊,气氛达到了**,甚至到了快要下车的时候,还和宋知聊得意犹未尽。 “宋律师,下次有空我再和你说。”童年趴在车窗上和宋知打招呼。 宋知笑,“一言为定。” 然后移过目光看杭澈,“谢谢你们。” 那人语气很淡,“不客气。” 宋知觉得应该再说些什么,“那祝你拍摄顺利,一路顺风。” 杭澈看着她,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她也是这样站在窗外对自己说话。 “谢谢。” 宋知点了点头准备转身。 “宋律师再见!” “拜拜。”童年摇上车窗,车辆缓缓启动,杭澈的窗户却没升,宋知看着那张侧脸渐渐离开了视线。 夜深,宋知才整理好所有材料,最后一个踏出律所。 对面的楼体大屏上滚动播出着娱乐八卦,熟悉的面孔映入瞳孔。 果然是两个世界,好像那一晚和自己在面馆一同吃面的不是一个人一样。 大家都在各自的生活里,就像风筝脱不开那条线。 只是每次划过新闻,关于她的,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也会不经意给夸赞的微博点个赞。 去法院的公交站台贴了她的代言海报,地铁上两个高中生口里谈论过她的名字。 也不知道,那袋开心果,她尝了没有。 杭澈打了个呵欠,有些累,剧本已经翻过很多遍,这一遍她需要把对手戏的台词也记下来。 旁边地上的行李箱打开着,里面各类服装和日用品归类整齐。 杭图南已经开学,除了周末都住在学校宿舍,北京的交通来回实在不便。 杭澈看着相机里,那个舞台上演奏大提琴的艺术家。 女人的气质,和她身前那架大提琴一样,淳厚,优雅。 房子空荡荡的,很安静。 杭澈回头看了眼床头柜,那袋还没开封的开心果还在原地。 第15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6) 日子如常,还是那么寒冷,今年的春天并没有如约而至。 黎浦眼睛都要长在龙兵身上。 他今天上午刚刚去海淀区开庭回来,客户已经到了公司,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宋知顺着她渴求的眼神扫了一眼。 “想穿?” 黎浦有些羡慕,丧丧地趴在工位隔板上,“什么时候我才能代理案子啊!” 宋知翻着手里厚厚的诉讼材料,“先把实习期过了,一年之后拿到执业证再说。” “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律师袍,在庭审现场挥斥方遒!”黎浦继续叹了口气。 宋知看了一眼黎浦,胸前的花领带让她实在不忍直视,要是这样地站在庭审现场,估计庭长也会和她感同身受。 “书记员可能会揍你。” 黎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师父,欸,你的律师袍呢?借我穿一穿。” 宋知用夹扣把一部分材料分类,“做梦,以后你自己也能领。”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宋知很少再穿律师袍,除非有些法庭要求。 毋庸置疑,律师袍是一种特殊的加冕,不仅可以体现律师职业的严肃和崇高性,还能时时刻刻提醒穿着衣服的人,你的责任和信仰。 “时间啊,你再跑快一点吧!”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文件敲了一下,刚转身欲发作,和王辉腾直接大眼瞪上了小眼,差点还来了个亲密接触。 “王律,我去整理资料。” 王辉腾问宋知,“上次那个知识产权的案子到哪一步了?” 宋知心里有数,“下周开庭,到时候我带黎浦过去。” 王辉腾把手上的资料递过来,“这边有个民事诉讼的案子,你看看。” 宋知接过,草草地扫了个大概,“劳动纠纷?” “客户是被告,对方死缠烂打的,不太好解决。”王辉腾提醒道。 “行,我先看一下资料。” * 横店镇万盛南街贵宾楼大酒店灯火通明,剧组一行人提前到达,演员和助理们分批次入住。 杭澈和童年刚办理好入住,准备前往电梯间,就看到小八身前挂着书包,拖着两个行李箱进了大门,身后跟着嚼着口香糖的舒大小姐。 童年一脸嫌弃,表示要和她划清界限,伸手去拉杭澈,偏偏那人摇着腰肢凑上来,摘了墨镜夸张地打着招呼,“师姐!” “舒媚,你能不能喊杭老师啊?”又想攀关系! “怎么了,她是龙灵,我是温藏月,叫声师姐天经地义~” 忘了这茬,童年自是不服气,知道嘴上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索性不说话。 “姐姐,你住哪儿间?” 杭澈看向童年,童年看向自己手里捏着的房卡,下意识直接环抱夹在胳肢窝下,脸一甩,看你拿我怎么办吧。 舒媚低了低墨镜,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用手戳了戳童年的腰,童年实在憋不住,整个人歪歪扭扭最后还是伸手去挡,正巧被舒媚眼疾手快抽了出来,她穿了高跟鞋,举过头顶童年根本拿不着。 “你还给我!” 舒媚摘下墨镜,语气轻佻,“806啊!” “小八,我们住808!” 前台正在办卡的小八回头应,“好的嘞!” 偏偏电梯也要挤一个,把童年气得够呛。 隔壁间?更生气了。 “姐姐,早点休息啊,明天片场见。”隔壁的门啪嗒一声关上。 杭澈进门脱下棉袄放在沙发,童年拖着行李箱嘟囔,“老板,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是想蹭你。” 杭澈走到床头,打开智能模式,窗帘随即缓缓关闭,“热度?她现在不是当红小花么。” 童年大声埋怨,“不是,诶呀,她就是和你攀关系。” “我们本来就是师姐妹。”杭澈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对她笑了笑,“年年,你不要对她有偏见。” “我哪有?她本身就一肚子坏水。” “不能这么说。”杭澈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东西。 童年见她皇上不急太监急,不满极了,干脆摆烂,“行啦行啦,我去找剧务对通告,你自己整理吧。” 等杭澈回过头,只看到门口一个背影,门已经被关上,一片安静。 这小助理在的时候,闹腾,不在,又过于安静,杭澈已经快要习惯这种相处模式。 第二天全组起了大早,举办开机仪式。 就和路透一样,大致就是演员们人手一把香,站在供桌前祭拜天地,祭拜神明,保佑拍摄顺利,保佑收视长虹,保佑大吉大利。 《长灯孤眠》投资方比较多,剧组自然行事也气派,案桌就长五米,覆上红色的绒布,正中央摆放着关武大帝,两旁分别放置两座精美的香炉,前排供着一架猪头,两侧放着些时令水果。 主摄影机盖着红色绸布,放置案桌前排。 导演带着主演们依次上前祭拜。 偏偏杭澈的香怎么也点不燃,也不能耽误大家进度,最后只能熄着香火走完了仪式。 摄影师移动吊臂,摄影机移至陈国章面前,他揭开摄影机红绸布,大家一起鼓掌,他大声宣布:剧组正式开机! 随后导演开始分发红包,里面多半是10.20块的纸币,主演一般100元,就是图个吉利开心,热闹而已。 陈国章讲效率,杭澈舒媚都带了妆,下午就直接开始拍摄。 电影和电视剧对演员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微表情把控,这张脸不仅要上镜,还要会传达情绪。 大银幕会放大五官和表演,所有的这一切在镜头前,就像是照妖镜一样,一清二楚。 一部电影最长也就两三个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把故事说清楚说好看,对演员演技的要求可想而知,所以不是所有演员都能去拍电影,电影挑人,更注重细节,精益求精。 时长虽然短,但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有时候比一部三十集电视剧还要漫长。 说不紧张是假的,这次不仅是导演资深,就连男主和几个配角都是香港资深的电影咖了,梁家胜是影帝中的影帝,又和陈国章固定合作的老朋友,自然是默契十足。 片场两人也是谈笑风生,镜头前表演拿捏得游刃有余,还能时不时给超出预期的点,陈国章夸赞的话一串接着一串。 但一到舒媚这,不是cut就是眉头紧锁,几场下来,舒媚那股子精神头彻底被打压了。 第一场戏,就遭遇滑铁卢,出师不利。 “休息一会,先拍杭澈单人那场。” 监视器前陈国章喊了一声action,镜头外两个工作人员拽着绳索拼命往前跑。 威亚将城门上的白衣仙子轻松整个吊起,那人姿势优雅,气度不凡,稳稳当当地从二十米远的城楼上飞过来,精准地落在监视器正中央的刻度前。 “这仪态真的没话说啊。” “人家是用绳子拴住让人飞,她这是用绳子拴住怕她飞跑了吧。” 旁边的工作人员连连称赞。 服了,现场看非常震撼,舒媚打心眼里,服气了。 这只小狐狸,张牙舞爪的劲头全无。 杭澈扮演的上神龙灵发现被自己的灵宠付安粟的背叛,灵宠为了复仇,不仅开了天劫,还让人间生灵涂炭,这一场需要采一个她从不敢置信到失望落泪的表情。 “杭澈,你酝酿一下感情,好了说一声。” 舒媚坐在导演身后,盯着监视器里,她的演技,经过前段时间的排练,舒媚是了解一些的,但从来没有看她现场表演过哭戏。 起初杭澈只是站着发呆,不一会,眼眶微红,“陈导,可以了。” 这么快? “各部门注意,灯光赶紧打过去,反光板往下一点,别穿帮咯。” 场记拿着打板走到镜头前,“《长灯孤眠》8场1镜第1条!” 啪! 监视器那张清雅国色的脸越推越近。 是要怎样的遗憾和痛心才能有这样的眼神呢,甚至眼角卧蚕都红成一片。 现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断了这样饱满的情绪,陈国章拿起对讲机,声音却很轻,生怕打扰了她,“先别掉,放眼眶里,镜头推,再推近一点。” 镜头一点一点聚焦,推进,整张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镜头里。 “杭澈,先掉右边的。” 舒媚听到这句话以为自己听错了,还能这样? 眼泪堆满那双满是震惊的眼眶,慢慢这双眼眸开始无神,失望开始扩散。 “好!掉!”陈国章小心紧张的命令带着所有人都跟着紧张。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右眼滚落。 “左边可以接着了!” 睫毛微闪,对爱人的绝望溢于言表,情绪全线崩塌,泪如雨注。 “坚持住,情绪保持住!3.2.1cut!” 导演直接扔了对讲机,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一群人都围了过来,想看一看最终的效果。 “快来!你来看一下。”陈国章对杭澈招手。 杭澈接过年年递上来的湿巾,轻轻按压了脸颊,不能擦,会花妆。 她走过来和导演脑袋挨着脑袋,两人怼在镜头前,陈导时不时伸手指着镜头和她交谈。 杭澈一脸认真,时不时点头。 “天啊,一条过啊。”舒媚身后的小八手里的薯片停在半空。 “那可不。”童年得意得很,抱着一包纸巾拉过旁边的小马扎坐下。 杭澈下了戏拎着衣摆走过来,童年站起来冲她笑得花枝乱颤,她看了眼旁边折叠椅,捞了衣服坐下。 补妆师接着上前给杭澈整理,她们在休息区等着下一场镜头。 场务小松哥过来打招呼,手里还卷着一沓通告单,“刚去忙了,回来就听大家在夸你。” 舒媚抱着超大的水壶,咬着吸管竖着耳朵。 杭澈把身前的长发撇到身后,“长得挺快。” 小松哥有些尴尬,拍了拍肚子,挺了挺。“你也看出来我长胖了? ” 大家这才注意到他的身材,因为穿着棉袄的缘故,身形被掩盖了一大半。 杭澈愣了一会,冲他头上扬了扬眉,“我说你头发。” 原本男人有些窘迫,知道误会了杭澈的意思之后更有些别扭。 有些事情别人也许根本不在意,只是自己过于介意罢了。 “不过这个发型比较适合你,先前太短了,显得稚嫩。”舒媚说了句好听的,眼神还无比真切,被女孩子夸,当然开心,尤其是美女,小松哥有些害羞。 “一会中午放盒饭,两位老师有什么忌口的吗?”男人客套地问。 小八刚准备滔滔不绝,舒媚一把拉住她,“没有,剧组准备啥我们就吃啥,不挑。” 童年白眼又翻了一遍,真是无大语了,杭澈则眉头微动,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 剧组准备了房车,中午大家各自休息。 杭澈在车内翻着剧本,只听见门口童年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她就是个假把式,怎么能和我家老板比。” 杭澈微微皱眉。 不一会,年年端着水果进来,依次放在桌板上,杭澈盖了剧本。 “老板,剧务那边偷偷给我们塞了果盘,别人都没有。” 杭澈看了一眼水果,“年年,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老板你说。” “能不能别和舒媚对着干?” 童年放下盒子,控诉道,“我哪有?” 杭澈淡淡地看着她。 “好吧,我就是不喜欢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且她是后辈,凭什么对老板你没礼貌,这要是在韩国,早就被骂死了。” “可这不是国外。” “而且她也不是花架子,下午对台词的时候,你应该看到她的剧本了不是吗?” “笔记做得很多,对戏也都能接得上,背后是下了功夫的。” “我承认,我对她是有偏见,之前她来公司,本来公司是要我给她做助理的,但是她知道我给邱哥做过助理之后,立刻就不要我了,还当着全公司面让我难堪,把我调去了企宣部...” 原来还有这么一茬,杭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温声对她说,“她这个人做事虽然任性了一点,但也坦荡,你看你这么对她,她也没记恨你,要真是针对你,你还能在松果待下去吗?”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今天拍戏有些累,你能帮我把这份水果给她送过去吗?” 明明可以用命令的语气,偏偏还找了理由说是麻烦她,年年心里五味杂陈,就算再不喜欢舒媚,为了老板,也应该懂事一些。 童年刚走到舒媚的车门前,就看到小八正摆弄着一桌子的外卖,剧组的盒饭孤零零地被堆在旁边的台子上。 果然,她怎么会苦着自己,难怪刚才在小松哥面前说得那么好听。 亏得老板还叫自己来给人家送水果,人家根本不稀罕吧。 童年爬上车,把手里一份果盘往桌上一放,抬腿就准备走,“剧组给的。” 舒媚幽幽地开着玩笑,“我看你心不甘情不愿的,不会下毒了吧。” “对啊,砒霜。” 看童年伶牙俐齿,她故意不怀好意,一脸坏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谢谢杭澈姐,你和姐姐说我晚上去找她对戏。” 童年捂着耳朵潇洒转身,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对戏啊,就是偷师学艺。” “我能听见昂年年!”舒媚对着车外喊。 第16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7) 临近九点,夜戏还在拍摄,舒媚今天的戏份已经全部结束,原本可以直接回酒店休息,但又觉得自己一个电影新人,下了戏就跑多少有点不敬业。 更重要的是,她还想多学习一些拍电影的技巧。 傍晚灯光组道具组一群人忙了两个小时搭好的夜景场,导演看了一眼就开始大发雷霆。 “那个大灯旁边的黑旗挡得太多了,拍出来能好看吗?!主光这么硬,拍鬼片吗!”陈国章猛吸一口烟,对着副导演呵斥。 “我马上去让灯光组调整一下。”副导演连连点头。 场务把导演的监视器和椅子架好,陈国章从军绿色马甲口袋里又掏出一包烟,手指在烟盒下面弹了弹,捏住挑出一根递给副导演。 副导演两只手接过,他挥了挥手,意思叫他快点解决。 “投下来的影子怎么这么乱?加点烟雾。” “发电车怎么回事,和拖拉机一样吵死了,这怎么收音啊!” 副导演挨了批,看哪哪儿不顺眼,一路过来一路挑刺,工作人员只得耐着性子重新调整。 房车上,童年从剧组那边拿了两大卷保鲜膜,杭澈撩了裤脚,一层一层裹着。 “多裹两层,还不知道要拍多久。” 一名女工作人员在车门口探头,“杭老师,这边可以了吗?准备开拍了。” “马上就好。”童年回头道。 “先这样吧,拍戏要紧。”杭澈拍了拍童年正在裹保鲜膜的手。 片场准备就绪,场务过来低头和陈国章汇报,“导演,消防栓压力大,刚试了一下,能喷出暴雨的感觉。” 陈国章挠了挠头发,每天一个发型,全由自己创造。 舒媚下了车,披着棉袄,看了眼旁边的抽水机,拍雨戏吗?这天气还没那么暖和,直接从旁边池塘抽的水,多少有些刺骨。 从车边走过去有些黑,这本就是个小木屋,孤零零的。 忽然听到旁边有人交谈,舒媚放轻了脚步。 两个女生穿着厚厚的棉服手挽着手,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一个化妆箱,箱子上印着《飞花似梦》的logo。 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鹿书林剧组吗?也在这边取景吗? 没拎箱子的女生拽着另一个女生要走,“有什么好看的,听说她拍戏都压妆。” “真的啊?” “对啊!那个和她一起拍戏的张已已,你还记得吗!之前采访就说《山茶花》是压了妆的,除了她其他人都只打了粉底,她每天上妆都要两小时。” 女生说得煞有介事,看她们拎的东西,估计是隔壁剧组的化妆组的,这话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可信度。 “而且本人皮肤状态很差的,都是化妆化出来的。” 舒媚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人猛地往旁边一拉。 “瞎说什么!我们杭老师天生丽质,压什么妆,什么张已已!自己比不过就背后诋毁造谣,算什么本事。” 果然是她,舒媚在一旁扶着脑袋。 “你怎么说话呢,这又不是我说的,你上网搜还有采访视频呢,怎么就造谣了。” 眼看着三个女生就要吵起来,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舒媚只得上前。 “等等,等等,你二位是我们剧组的吗?”舒媚假装毫不知情。 “舒媚?!”其中年长一些的女生表情扭曲。 谁不知道舒媚和鹿书林是死对头,这下碰到了正主,两人什么也顾不上,灰溜溜地跑了。 童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舒媚,对于她刚才偷听别人背后诋毁,却无动于衷的做法十分愤慨。 亏得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自己老板还要自己和她和谐共处。 这是没法相处了! 新仇旧恨一股脑全算在一起,简直不共戴天。 童年今天外套里面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帽卫衣,现在双手插在肚子前的兜里走在前面,像一只气鼓鼓的小鸭子。 “导演好。”舒媚和陈导打了声招呼,弯腰示意,浓浓的烟味让她有些生理性不适。 她坐在陈国章身后的红色塑料椅上,双手环抱着,看着杭澈走入镜头。 正式开机,旁边的工作人员架着消防栓朝着天空喷射,即使隔着距离,仍然能感觉到风把水汽带到四周。 冰冰凉凉的水汽打在脸上,有一股腐烂的腥臭味。 杭澈跪在雨里,镜头推进,整张脸透着惨白。 她低垂着眉眼,跪立的姿势却毫不含糊,背脊挺直,透出一丝傲骨。 凡世历练,却犯下滔天大祸,师父在小茅屋前罚她自省三天三夜,龙灵却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错。 梁家胜一袭雪白长袍,头戴银冠,撑着竹伞经过,原定这一幕是龙灵抱着师父的腿,请求师父不要伤害付安粟,师父知其执迷不悟,万分痛心,决然离去。 但杭澈纹丝不动,没有要伸手的意思,梁家胜有些迟疑,脚步稍顿,继续向前。 “导演,这……”副导演提醒陈国章。 “再等等。” 就在梁家胜即将走过,杭澈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师父的下摆。 “你可知错。” “敢问师父,善恶不分,好坏不辨,就是对吗?” “放肆!”梁家胜猛地转身带了衣摆,手臂一挥,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杭澈的脸上。杭澈被这股力气带得直接重重地趴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 镜头外童年和舒媚都是心头一紧。 依照剧情,此刻她已经受了天刑,身子本身就虚弱。 只见她匍匐喘着大气,然后抬起头,咬着牙,慢慢支撑自己继续跪起来,擦了嘴边的血水,带了一丝轻蔑的笑,雨水继续打在她的脸上,而此刻的她目光更加坚毅。 直到烟蒂烫到了手指,陈国章这才回过神,赶紧扔了烟头喊cut。 童年第一时间拿着椅子上的大毛毯冲上去,给杭澈披上后,跟在她后面来到导演旁边。 “不好意思,刚刚情绪到了,改动了一些。”梁家胜撑着伞跟在后面,满脸歉意地走过来和杭澈道歉。 走到灯光下,那脸上的掌印结结实实,根根分明,比镜头里更明显。 陈国章低着头没说话,喊着梁家胜去旁边。 “家胜,你过来一下。” 等他们走远,童年再也忍不住,“怎么下手这么重啊,都红了,这一会还怎么拍?” 童年想伸手去摸,又觉得不妥,急得转了个圈直跺脚。 杭澈用手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不用想,肯定肿了,但脸上却没有愠色。 童年越想越觉得委屈,明明老板是个大好人,为什么总是被欺负,明明也就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要这么受人气。 旁边工作人员也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眼神往这边看。 杭澈倒是不在乎,但察觉到童年今晚有些不对劲,心想一个巴掌也不至于让这孩子这么伤心吧。 难道是舒媚又给她气受了? 她抬眼看了眼角落的舒媚,正对上她探究的眼神,舒媚肩头一怂,表示和她无关。 杭澈轻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热姜茶。”童年没抬头,许是不想被老板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只把怀里一个保温杯往杭澈手里塞。 杭澈心下一热,“谢谢。” 随即打开保温杯,姜黄色的汁水倒进盖子里,还冒着热气。 “嗯,好喝。”杭澈语气轻松,恨不得比个心。 “姜茶有什么好不好喝的。”童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很开心,像哆啦A梦一样,又从自己卫衣帽子里拽了几张餐巾纸递上前。 一旁的舒媚看傻了,边摇头边鼓掌,不得了,不得了,十分赞赏的表情。 童年闻声又朝她翻了个白眼。 真是小孩子脾气,杭澈低头笑,双手捂着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陈国章带着梁家胜走到旁边的大树,他转身看着这位影帝,梁家胜颠了颠双手的袖子,拍了拍身上的水汽。 “你怎么一上来就这么重的戏。”陈国章语气有些不快。 梁家胜不以为然,双手交叉,靠着大树,“表现得不好吗?我感觉我们配合挺不错的啊。” 陈国章拿起火机,抽了根烟点了起来,梁家胜双手帮他护着火苗,一点红色的微光在黑暗中渐渐明亮。 “别跟我嬉皮笑脸,你这一来就给了人家一巴掌,还不是借位,这后面近景都没法拍,戏连不上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团烟圈飘散在空中,梁家胜伸手去抓,然后双手拍了拍,站直了身体,双手叉腰。 “那就拍远景,这雨这么大,多拍拍我不也行吗?” “之前在剧组怎么闹我都不管,这个戏我磨了两年,你别给我搞砸了。” “章哥,我有分寸,而且你也清楚,是她先改了戏,要不是我演技好,你早就要cut了不是?”他说得一本正经,看着烟雾中眯着眼的陈国章继续开口,“现在的年轻演员,根本就不懂得尊重前辈,你不给她一点教训,后面拍起来哪会那么听话?” 陈国章一听不乐意,指着监视器的方向,“好歹人家也是影后,怎么拍,自己心里也有章法。” “就是因为是影后,才这么猖狂,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不给她立规矩,明天就敢抢戏改剧本了你信不信?” 陈国章皱着眉头,烦躁地夹着烟指着他,“你啊你啊,收敛一点,这是在内陆拍戏,不比香港。” “知道了章哥,你现在怎么胆子这么小。” “回去回去,再补两个镜头。”陈国章没了耐心。 烟蒂被丢在脚下,狠狠地碾灭,两双脚步,一前一后向灯火通明处走去。 第17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8) 后面拍摄没再出什么问题,几个镜头补的位置也都用了借位,不然杭澈这张脸今晚要吃大苦头。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影帝的下马威着实厉害,之前就有传闻他是个戏疯子,在剧组说一不二,要不是亲眼所见,确实很难想象。 毕竟在外,他的风评一直都是敬业,谦和。 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 现在他正拿着冰块站在杭澈面前。 “小杭啊,不好意思啊,你也是演员,有时候感觉来了,临场发挥很正常对吧?”说得极为诚恳。 杭澈伸手接过那包冰块,“谢谢梁老师的关心,受益匪浅,后面还希望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经验那还是有一点的。” “谢谢梁老师。” “回酒店吗?要一起吗?”梁家胜拉了拉身上的棉服。 “不用,我和她一道回去。”杭澈侧身示意了舒媚的方向,她正拿着手机自拍,像极了一个等姐姐下班的小妹妹。 此后进展也算顺利,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至少维持表面和气。 舒媚偶尔还会在微博上发一些拍摄时候的趣闻和照片,杭澈的微博还停留在一个月前官宣,粉丝纷纷跑到舒媚微博下面评论。 ---【永远活在别人微博的杭老师。】 ---【小仙女,今天有和我们家杭老师一起拍戏吗?】 ---【大美女,可以提醒一下我女儿微博密码吗?】 原本,杭澈和舒媚的粉丝是毫无交集的,之前听说杭澈进入松果,还一度害怕自己家的正主地位会受到撼动,多少有着敌意和警觉。 后来才发现,这位影后的粉丝和她自己一样佛系,并且战斗力为0,和那些对家粉一比,简直就是战五渣,连做对手都不够格,渐渐地也放下戒备。 再一个就是舒媚有意无意地在微博的自拍也会带到杭澈的背影,甚至直接发微博说:“师姐在拍戏,师妹等下班。” 这一派和谐的景象,一个有实力一个有流量,不少人闻到了一丝丝别样的意味,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拉娘搞起了cp。 不得不说网友简直大才,小八看着手机里某站的剪辑,目瞪口呆,这些大触也太牛了,两个人明明之前毫无交集,这同框,这剧情,这配音,完全就是一部新剧啊,哪里是剪辑,小八简直要磕生磕死,上一世她是冷血无情的女锦衣卫叶无双,她是调皮捣蛋下凡历练的小狐狸,她们因为一次意外,误打误撞,从此二人产生了羁绊,无奈人仙怎可相恋,何况还是两个女生,她们突破重重阻隔,最终决定私奔,然而... “小八!”舒媚已经喊了两遍,准备起身发飙,“你怎么对着手机笑得这么诡异。” 小八忙退出app,递上手上巨大的水壶,“没有没有,我看搞笑视频呢。” 接着她看了眼旁边正在看剧本的杭澈。 粉红泡泡,满眼爱心,滤镜已经焊死在眼睛上。 害羞地跑回来坐上小马扎,双手撑着脑袋欣赏这幅美图。 忽然眼前一双手挥了挥,“你怎么了?” 童年对小八反常的表情表示疑惑。 小八低声神神秘秘地说,“你不觉得,你们家老板和我们家老板很搭吗?” 童年顺着方向看过去,一脸惊恐,呸呸呸! 杭澈和舒媚同时看向这边,小八一把拽住童年,童年捂住嘴表示无事发生。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童年悄声留下这句话,气得太阳穴直突突。 索性背对着小八打开手机继续玩着猪消乐。 她和小八没多大仇恨,都是打工人,虽然两人半斤八两,但童年觉得自己还是比小八多个心眼的。 小八心思简单,除了工作以外就是磕cp刷肥皂剧,整天沉浸在别人的爱情里面无法自拔。 别人有时候会朝她投来同情的眼光,毕竟舒媚脾气古怪,要求多,难搞,每次看见小八都是大包小包,但她觉得还好,拿了别人的工钱难道不应该尽心尽力吗? 并且舒媚也根本不像外面说得那么难搞,除了每次出行行李多一些,反正她力气大,吃饭挑食了一些,反正她也爱研究外卖... 最重要的是,这姐们是真的很喜欢发红包啊,过年还给她封了8888的压岁钱。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也不能用力过猛,就像你刚才那句台词,我们设想一下,温藏月此刻一定是害怕大于崩溃的...”舒媚正拿着剧本找杭澈对戏。 突然,监视器那边一阵骚动。 童年和舒媚都直起了身体被那阵吵闹吸引。 小松哥跑得气喘吁吁,“导演不好了,B组那边阿光和群头起了冲突,几十个群演现在都在闹事。” 阿光是陈国章香港带过来的武指,为人一根筋,吃软不吃硬,很早之前是个地痞小混混,靠收保护费过日,从小打架不要命,后来遇到了贵人,金盆洗手,自己搞了个武术馆,慢慢发展之后开始承接一些大剧组的武术指导和武打替身。 所以说练武的要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必然是别人。 副导演按照惯例又挨了顿骂,拍摄周期这么紧张,现在群演闹事还罢工,不说一些娱乐记者闻风而动,耽误了进度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不是所有的投资人都会考虑剧组的难处,随随便便追加资金给你延长工期。 “你先去了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陈国章又挠了一把头发,靠在导演椅上架着腿抽着烟。 这边童年她们就看着小松哥火急火燎地又跑了,面面相觑,远处几个工作人员交头接耳的,她俩急得心痒痒。 舒媚回头一看杭澈还在看剧本,真是无趣。 “小八。”她冲助理喊,“你去打听打听。” “好嘞!”小八正有此意,得到了许可更是放下怀里的水壶就跑。 舒媚看她跑远和几个女工作人员聊得欢,想着一会儿就能听到八卦了,靠着折叠椅举着手指前前后后地看指甲。 诶,几个月都不能做美甲,真是可惜。 不一会,小八就风一样跑回来了,“舒媚姐,问清楚了。” 杭澈放下剧本,没有表情,小八愣了一会,以为是打扰到她看剧本了,怯生生看了眼舒媚。“干吗,说啊,都是自己人吗?”舒媚不耐烦。 “B组不是在拍群演的戏嘛,听说阿光哥和群头起了冲突,都打起来了呢,对方有人受伤了呢!然后对方要报警,剧组的把他们围起不让走,他们现在在闹着罢演,还要现场结工钱。” 正说到精彩时,童年手机振动起来,她着急上火刚准备发飙,一看来电只好走到旁边去接了起来。 “这下有好戏看了,那我们是不是要放假了?”舒媚转了转眼珠子,表情欣喜,像个不用补课的高中生。 “那是B组和这边没什么关系。”杭澈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导演不管管的吗?” 杭澈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地笑着说,“剧组每天那么多事,一样一样管,哪管得过来。” 舒媚闻声,点点头,“也是。”接着问:“那副导演又要挨骂了吧。” 蹲在她俩面前的小八补刀,“好像已经被骂过了。” 舒媚摇了摇头,靠向椅背,“啧啧啧,副导演,那什么都不当。” 小八疑惑,“什么?” 舒媚指了指旁边的中华田园犬,把手里的剧本往脸上一盖。 小八顿悟,扑哧一笑。 “老板,宋律师下午到。”童年跑过来汇报。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杭澈有些恍惚,还没来得及等她询问,舒媚就先发出了困惑,“她来干吗?” “她上午在金华市出庭,说是下午顺便过来找你们签个文件。” 这么巧?不相信。 舒媚直接说出质疑,“这么顺便?我不信。” 童年看着杭澈回道,“她是这么说的。” “嗯,知道了。” 罢演的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本身那些群演就是附近本地人,根本不怕他们这些外来剧组,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是一旦报警,这一来二去的,势必是要影响拍摄进度的。 陈国章让剧务中午在万盛南街订了个饭店,私密包厢,几个主要负责人和主演一行过去聚餐吃顿午饭,也顺便安抚一下大家,给大家吃颗定心丸。 杭澈和舒媚卸了妆,回酒店稍微休整一下便坐着剧组的商务车去饭店,助理自然是没有共进午餐的优待。 她们到的时候,陈国章正撑着太阳穴揉着脑袋,旁边副导演也低着头,梁国胜则是歪靠着椅子在看手机,头套还没去,应该是和导演从片场直接拉过来了,其余几个负责人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舒媚觉得气氛不太对,这不是鸿门宴吧?她看了眼杭澈,杭澈朝她微微颔首,安抚她。 副导演注意到门口的两位,赶紧起身打招呼,“杭老师舒老师,你们来了。” “老板,可以上菜了!”他冲门口喊了一声。 梁家胜只是眼神扫了一眼她们,继续玩手机,二人进入包厢,位置都给她们空好了。 陈国章朝着门口挥了挥手,对面的工作人员起身去关门,随手夹着一支烟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上午的事情,大家应该也听说了,估计后面拍摄会有一些调整,到时候让剧务把公告发群里,大家各自看一下。” 梁家胜捞了桌子上的打火机,给他点着了烟。 舒媚眉头微蹙,用手抵着鼻子,烟味顺风,正朝着她和杭澈的方向飘来。 “要我说这都是小事,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港谱轻松地说道。 负责财务的阿欢姐不满,“你当投资方的钱都是天上的雨,随随便便下的?那雨还要求呢,说得轻巧。” “给钱还是小事,主要是他们一闹,认识的几个群头也不愿意接我们的活,这耽误了进度和制片不好交代。”另一个男人一脸为难。 忽然,门被打开,小松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门口的剧组人员忙招呼他进来。 他一屁股坐下,拿起面前的一杯水一饮而尽,喘着大气。 “导演,我打听清楚了,那个带头闹事的叫杜丽,家里世世代代都住这边,之前是农民,后来当了群演,她这个人比较讲义气,别看是个娘们,乡里乡亲的都服她,后来就当了群头,在这块说得上话的。” 杭澈听到刺耳的字眼眉头微蹙,那人说得断断续续,又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那就把她找来,一起吃个饭,这事不就了了?”先前那个为难的中年男人说。 “哎呀,没那么简单,我去现场问了,责任本来不在我们,群演里有个愣头青,三番两次地抢镜头。”他说得激动,差点把自己呛着,“其实阿光根本就没真动手,就是推了一下,但是不巧啊,他正好脑袋磕到了旁边的台阶,破了点皮。” “其实没什么大事,但是人家这不是抓着把柄了,而且他正巧就是杜丽的外甥,所以现在一群人要我们出医药费,还要把工钱结了,不然就要报警,说我们打人。” 副导演听完一拍桌子,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陈国章啧了一声。 他压着火气握着拳,“一群刁民,不讲道理。” 杭澈坐直身体想了想说,“既然是有误会,那还是要好好谈比较合适。” “是啊,都是一个剧组的。”舒媚跟着附和。 副导演用手指敲着桌面,“现在问题是人家根本不和你谈。” 仿佛是陷入了僵局。 “那就给他们结工钱嘛。”梁家胜说得随意。 所有人又转头看向他。 他漫不经心地关了手机,拿着桌上的杯子,在手里转,“整个群演一周的费用少说几万块吧?” 阿欢姐点点头。 “我们现在去和她谈,录音也好,聊天记录也好,就让她问我们要,就问她,我们如果不给怎么办。” “到时候,这些可都是敲诈,要报警?随便他们好了啊,这个金额,你们说,判几年?” 桌上的杯子转了几圈,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 副导演恍然大悟,拍着手称赞,“还是家胜想得周全!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男员工回复,“对啊,这下就好解决了。” 舒媚喝了口热茶,观察他们的表演。 副导演指了指门口的小松哥,“小松哥,这个事情你去办一下。” 小松哥一脸为难。 陈国章捻了烟头发话:“你亲自去办。” “好的,好的。” 事情有了解决方法,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副导演站起来给陈国章倒酒。 舒媚看见杭澈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得充血,才注意到她咬动的后槽牙。 小松哥抽了纸巾擦了擦汗,手机忽然来了铃声,剧组其他人开始夹菜不大在意。 “导演,不好了,那群杂碎吵着要见你拦都拦不住,这回是真打起来了!” 筷子被狠狠地砸在碟子上。 “愣着干吗,叫司机,去现场!” 一群人纷纷离席,陈国章注意到三位主演还没起身。 “哦,家胜你们几个先回酒店吧。” “导演,我有东西落在片场了,坐你的车一起过去吧。”杭澈起身,发挥着她的演技,说得随意。 舒媚一把拽住杭澈,杭澈拍了拍那只手,然后轻轻把她的手拂下。 第18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9) “我们要见导演!”一群穿着术士服装的群演围在大殿门口,七八个工作人员穿着大棉袄手挽手拦着不让他们出来。 这场面确实有点穿越,且滑稽。 “对,快把导演叫出来!”一个领头的年轻人手上捂着毛巾大喊,毛巾渗出殷红色的血迹。 一辆银色商务车在片场入口停下,陈国章和副导演还有小松哥依次下车,杭澈最后出来。 一行人走了过去,还没到大殿门口就听到一群人叫嚷的声音,还有两个剧组人员拉着一个彪形大汉。 那人脖子处露出大片纹身,虽然被人拦腰抱着,依然伸手指着大殿门口的群演叫骂。 “干你老母哇,小瘪三,跟老子闹,老子在油尖旺砍人的时候,你TM还穿着开裆裤呢!” 抱着他的两个员工“光哥光哥别冲动。” “是啊是啊,犯不着和这些蠢货计较啊。”另一个拉着他胳膊的人也跟着劝。 “别拉老子!” 外面骂得脏,里面也毫不示弱,“你个香港佬,别以为我们听不懂!早就看你不爽了,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对!滚回去!滚回去!” 两边你来我往,都不示弱,话也是越骂越难听。 陈国章一巴掌拍在脑袋后面,他最讨厌麻烦,确切地说拍戏以外的麻烦,一群人吵得他头都大了,他拍了拍副导演,副导演点了点头,带着身边的小松哥上前去。 “阿光!”副导演冲着急红了眼的阿光喊。 阿光回头一看是他,扯了衣服,朝着大殿吐了口口水,“一群蝗虫。” 副导演拍了拍他以示安抚,“知道是蝗虫还和他们一般见识,你别管了,交给我。” 他对旁边两位助手使了眼色,两位立刻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阿光往门口走。 走到拐弯处看到陈国章在树下抽烟,立刻和导演打招呼。 “导演好。” 陈国章含糊应了一声。 “章哥,这群人不讲道理的。” “你啊你啊。”陈国章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先回酒店休息。” 导演发话,阿光只能忍气吞声,旁边两个助理还跟在身后,他转头看了眼副导演正往大殿走,抬了腿离开了。 副导演走上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不要这么激动,听我说,我是剧组的导演,你们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和我提出来,这样闹下去,任何问题都解决不了。” “我们要结款,放我们出去。” “结款没问题,也肯定会放大家出去,那你们总要派个代表来和我们谈,对吧?” 大殿门口的群演们纷纷看向旁边一位年纪稍大的群演。 这应该就是杜丽了,副导演冲她说好声好气地说,“你就是群头吧?我先代替我们剧组和你道个歉。” 说完,他真就弯腰九十度鞠了个躬,群演们被这个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接着他起身继续说,“赔偿什么的都没问题,杜姐,是姓杜对吧,你过来,我们单独去那边聊一聊。” “打一巴掌给个枣,你当我们这么好糊弄的吗!” 眼看就要水到渠成,那个年轻人大喊一声,其他群演也很快反应过来,剧组之前态度那么强硬,现在突然软下来,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你们就是想把我们杜姐单独扣了!我们不答应!” “对!我们不答应!” “不是,不是,真不是!你们听我说!” 任凭副导演再说什么,群演们一律不听,继续推搡着门口拦着的剧组人员,眼看冲突即将爆发。 “大家听我说!” 突然一声清亮的嗓音打破喧闹。 小松哥和副导演循声向后看,一位穿着驼色风衣的女人走上前。 童年一把拉住杭澈,扑了个空,“老板!你别过去!” 所有人都安静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女人,一脸镇定走到大殿门口,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的伤口,然后严肃说,“我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这样属于聚众滋事,不仅违法,问题也得不到解决。” 大家一开始还被唬住,这走近了一看,原来不过是一个小丫头。 一个男人大声质问,“你算哪根葱!” 口水喷了一脸,女人眉头微皱。 “就是,就是!”其余人跟着起哄。 “我请大家听我说句话可以吗?”女人继续提高音量,不卑不亢,仿佛并不害怕这群大老爷们会把她怎样。 “我知道大家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放屁!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不然他们怎么不拦着你!” “你一个女的说话算什么?!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说完门内的一个男人伸手就推了她一把,没想到这群人真的会上手,女人一下没站稳,差点摔下台阶。 下一秒,却被稳稳地接住。 “杭澈?” 杭澈扶起她,站在她身后。 女人从风衣内里拿出一本册子,金色的国徽清晰明了。 “我是律师,这是我的律师执照,任何问题我来解决。” 她说得铿锵有力,字字清晰。 那群人原本也没想着把事情闹大,只不过仗着人多虚张声势,真要遇到律师触犯法律了,多少有些顾虑,一个个都看着杜丽等她反应。 她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人群散开让她走上前。 “律师我们是信得过的,但这个律师帮谁,我们也不知道,对不对?” 女人回答得毫不犹豫,“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只看证据不讲人情,只帮正义不管亲疏。” 听到这杜丽不自觉地冷笑了声,现在哪有这样正义感爆棚的律师,给钱办事还差不多。 “行,您贵姓?” “免贵姓宋。” 但她偏偏欣赏对方临危不惧的胆识,女人不必为难女人,“宋律师,我跟你走。” “杜姐。”旁边的人表示担忧,杜丽摆了摆手。 “但我有个条件。” 宋知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示意对方继续。 “先把前几天的工钱结了,然后让他们回去。” 宋知看了眼其他人,本身拘禁限制人身自由就是违法行为,自然没有什么好阻拦的,但是她没有这个资格支配剧组的人。 “好。” 身后传来沉沉的声音,宋知回头,杭澈朝她点了点头。 剧组的工作人员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不认识自己的女一号,反而是那些群演其实都是稀里糊涂进的组,经常和主演不在一个场,自己也时常不知道拍了什么内容。 得到对方肯定,杜丽直接举起拦在门口剧组成员的手臂,弯身钻出来就朝前走。 看来事态暂时得到缓解。 她可是和胡搅蛮缠的被告在法院门口扯过头花打过架的,还真当人家hellokitty呢! 宋知一回头,杭澈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完了,刚才是不是好凶。 这下形象全无了。 她转身准备跟上前,刚迈出一步,脚踝钻心地疼,一个踉跄被杭澈扶住手臂。 不肖想,一定是刚才毫无防备被推的那一下崴了脚。 杭澈拽着她的手臂下了一个台阶,然后直接跨在自己肩头,还没等宋知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被拽到了背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容推拒。 “喂!”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宋知一看这多尴尬啊,周围全是人。 “你受伤了。”听起来有些不满。 “我可以自己走。”宋知说得很小声。 “走到天黑吗?” “那你背着...也不是个事。” “为什么不行?” “行吧。” 杭澈虽然清瘦,但净身高也有172,宋知小时候不爱喝牛奶,到了165就不再窜个子,这让她悔恨万分,要是再长高个3厘米,庭辩的时候一定更有气势。 杜丽经过陈国章身边,确认过眼神,她冷哼一声,态度轻蔑,仿佛在说,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 童年追上前,“宋律师你咋还光荣负伤了。” 杭澈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吓得童年刚扶上的手收了回来。 怎么感觉老板刚才的眼神想刀我... 除了小时候被父亲背过,宋知还从来没有这样趴在谁的背上,距离很近,那股木质清淡的香水味更加清晰,认识杭澈之前从来没有闻到过。 内敛,简约,高级,有质感。 杭澈的发质不软,但也不毛躁,和她的人一样。 宋知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上次称重是90斤吧?不知道一个冬天有没有长胖啊,啊啊啊啊,太崩溃了吧。 杜丽走到片场休息区,随便找了个台阶席地而坐,等着她们过来。 杭澈脚步很稳,缓缓停下之后,微微侧身把宋知放下来。 宋知没用受伤的腿着力,跳着弹开半米远,杭澈拉了把旁边的椅子给她坐。 陈国章直接回车里躺着等结果,连续昼夜拍摄确实有些吃不消,偏偏事情一出接着一出。 副导演,小松哥一前一后跟着过来。 几个人在休息区围成一个圈,气氛有些诡异。 杜丽看大家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卷了卷戏服冗长的袖子,“小姑娘,我那些兄弟都是大老粗,下手没个轻重,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这话一说,和之前他人口中不讲道理,蛮横的形象大相径庭,杭澈看了眼小松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着头。 副导演跟着赔笑,他最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剧组不开工,陈国章第一个拿他开刀。 “是我自己没站稳,就是随便扭了一下,没大问题。”听她满不在乎的语气,杭澈眉头微蹙。 宋知拿出手机,“介意录音吗?”杜丽摇了摇头,“可以具体说一下,冲突的起因吗?” 中年女人两腿岔开,手肘撑着膝盖,“我们虽说是群演,那也是有自己的职业道德的,吃苦脏点累点,那都没话说,拿了这个钱就办这个事,对吧?” 杭澈和宋知点头表示赞同。 杜丽继续说,“当初说好了的包三餐,进组之后只有两顿,午饭和晚饭。” 小松哥窝在大棉袄里面,整个脸埋进去。 “大家伙上工难免抱怨几句,这个都不说了,我们一群人饿着肚子早上走位走了七八遍,那个文身的男的,左不满意右不满意,把我们大家当猴耍不是?”说到激动处,她拍了拍手,让大家评评理。 副导演好声好气打断,“那也是为了拍摄效果嘛。” “成!我就当你们是为了拍摄效果,我们也不是不配合,折折腾腾好几次,也不说哪里有问题,小禹年轻人,气性大,就说不演了,那个男的冲过来就把他推墙上了,你看看那伤口,现在还在流血。” 小松哥一下子站起来,“不是这样的!” “还有,‘你不就是个发了福的中年妇女!这么凶悍哪个男人要?’这话是你说的吧?”杜丽最瞧不起这种男人,“怎么?我们在家相夫教子说我们吃白食,出来打拼说我们强悍,话都给你们这群孬种说了呗!” “我!”男人顶嘴道。 旁边的副导演打断他一把把人拽下。“坐下!” 杜丽横了他们一眼,小松哥心虚地坐下。 杭澈这下听明白了,小松哥是负责剧组的盒饭采买的,如果群头说得属实,恐怕这事情他逃不了干系。 宋知没说话,杜丽继续说:“群演我也干了不少年,这点自觉还是有的,你们叫我们趴着我们绝对不会站着,叫我们躺着我们也不会坐着。” “你瞎说,明明是你外甥抢镜头,阿光哥不过是轻轻推了一下。”小松哥激动地辩解。 很明显女人被激怒,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们说,“这平白冤枉人可不行,不给早饭,折腾我们,打人还瞧不起人,这事情走到哪里,我们都没错,我看呐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宋知和杭澈对视了一眼,双方各执一词,这可真要法官来断一断才好。 杜丽拍了拍屁股的尘土,“总之,尽快把我们工钱结了,还有小禹的医药费,明天我们也不来了。” 副导演连忙起身拽着女人的衣袖,女人使劲扯了出来。 “杜大姐,杜姐,你这不能说不来就不来啊,你这不来剧组还等着开工呢。” “你们另请高明,好吧。”杜丽一挥袖子,直接走了。 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 副导演看着她的背影,可以预见一会要被导演骂成什么样子,一脚踹在小松哥腿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第19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10) 副导演带着小松哥站在商务车门口,连连弯腰,隔着十几米远都能隐隐约约听到陈国章的骂声。 群演们脱下的衣服堆在大殿门口,一片狼藉,几个工作人员在弯着腰一边整理一边收纳。 只听得一声响,商务车的门被狠狠地一带,竟是直接发动开走了。 副导演和小松哥看着车子驶出大门,副导拿起手机打电话,刚挂完准备发作,只见杭澈三人向她走来。 宋知是无论如何也不让杭澈背,自己一深一浅地跟上来,杭澈也不勉强,跟在后面。 副导抿着嘴唇,深深叹了口气,“事情看来没那么简单,宋律师,录音...” 宋知回,“你放心,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告诉导演的。” “太感谢你了,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真是不好办。”男人稍稍放松下来。 “对了,我安排了另一辆车,马上到,然后送你们回酒店。” 童年跟在后面问,“副导,今天下午还拍么?” 男人回头看了眼,“你们看着片场还有的收拾,回头我把通知发剧组群吧。” 不一会,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片场门口,宋知崴了脚,走得吃力,杭澈却比她还慢,童年一溜烟走得老远,回头看两人还在后面又折回来,反反复复两三次之后,干脆在前面大树下等着。 这一次杭澈却先她上车,然后转身伸出手。 宋知怔了会,那伸出的右手白皙纤细,指节分明,因为是摊开,她这才发现右手手侧处有一道大约两厘米的疤痕,淡淡的,不是这么近距离细看,很难发现。 杭澈很有风度,宋知不给,她也不急,就伸着手等着。 “宋律师?”童年摇下车窗提醒她。 “哦。”宋知伸手搭了上去,杭澈用了巧劲,把她拉上了车。 有些凉,可能是因为在户外的原因,什么触感来着,很滑。 这可是大家都喜欢的大明星,刚刚只是和普通人一样犹豫了一会而已,应该情有可原吧。 宋知安慰自己。 “你怎么来了?”杭澈问。 “啊?”宋知不知道是不是问自己。 童年倒是十分自觉,“我看舒媚回来了,老板没回来,就问了一嘴,多亏我问了,不然还不知道你又回片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片场在闹事!” “那你也不应该把她带过来。” 毕竟这是剧组的事情,和宋知毫无关系。 童年有些不服气,“那群人不是在吵架么?那吵架哪里吵得过律师!” 杭澈沉默了一会,语气淡淡的,分不清什么情绪,“那我还要谢谢你?” 童年一脸蒙,她说错话了吗?没有啊。 她无助地看了眼宋知。 宋知开口:“是我要她带我来的,你别怪她。” “你怎么来了?”杭澈又问,这一次明显是问宋知。 “我去你们公司送材料,沈总正好给了几份新的代言的合同,主要是舒媚的,我今天在金华区开庭,想着结束正好一起签字了带回北京。” 杭澈还想问你怎么有童年的联系方式,一想估计是沈莘给的,就没开腔。 又是一阵沉默。 宋知原本准备过来签完字就回杭州萧山机场转飞机,特意查了一下有直达的机场大巴专线,但这一顿耽误,今天回去是赶不上航班了,于是车上和王辉腾电话说明了情况。 到了前台一问,酒店的房间已经全部预订完毕,这两天又有一个大组开机。 “先去我房间吧,处理一下脚伤。” 演戏难免磕磕碰碰,这些都是常备了,医药箱里面应有尽有,宋知坐在沙发,脱下袜子,脚部已经肿了起来。 杭澈摇了摇手中的喷雾。 “那个,我自己来吧。”宋知撩了头发,接过杭澈手里的云南白药喷雾。 童年已经轻车熟路,拿着毛巾裹了冰块过来。 分不清是刺骨的冰凉还是按压的疼痛,宋知不由得发出抽气声。 童年拿了一张脚凳给她支着。 门没关,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这还真打起来了?”门口的女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双脚交叉倚靠着门边。 舒媚总是这样,骨头就没硬过,走哪儿都是一副妖精模样,童年对此嗤之以鼻,不屑搭理。 小八急匆匆地跑来,看见舒媚站在杭澈门口,凑了上来,递上手里的冰糖雪梨外卖。 “吃点热乎的。”她领着小八进来。 小八把外卖放在电视柜上,开始分配,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 “宋律师?你咋来了?” “还不是给你家艺人送合同。”童年怼回去。 杭澈坐在沙发,接过小八手里的杯子。 一群人把上午的事情结合现场的情况复盘了一遍,这事还真有些麻烦。 舒媚皱着眉头问,“这横店那么多群演,还怕找不到别人?” 杭澈摇了摇头,“都是提前约好的,近期好几个剧组开机,人手本来就不够。” 宋知的脚已经完全麻痹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去够沙发那边的背包,童年递了过去。 她打开背包,拿出一沓合同,抽了支笔递给舒媚。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宋律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我的签名呢?” 宋知一本正经看着大家,“正事不要先办吗?” 舒媚接过合同,这次也不装模作样地看了,直接一边签字一边问,“我看还是要找那个群头聊一聊。” 刚说完突然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异常明显,大家面面相觑。 舒媚不好意思地说:“中午尽看戏了,没吃午饭呢。”为了增加可信度立马又拉了个垫背的,“杭澈也没吃!是吧!” 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杭澈,她又看了看大家,点了点头。 “走走走,去吃饭。” “订外卖吧。”杭澈说。 舒媚看了眼旁边的宋知,催着小八开始点饭。 一群人开始抱着热饮聊起了片场八卦,气氛好不融洽。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大家聊得正起劲,杭澈一贯话不多,总是静静地听她们说。 于是她起身去开门。 “您好,您的外卖~是你?”门口的男生有些吃惊。 宋知正对门口,也愣了一下。 那男人头上裹着纱布,虽然换上了生活打扮,但还是一眼被认出来,男人放下两袋外卖准备走。 “小禹!”宋知冲门口大喊。 男人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我叫啥?” “可以耽误一些时间,聊一聊吗?”杭澈礼貌地询问。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会,想起她是早上站在宋知身后的那个人。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才不要和你们说。” 这话说得难听,屋内的舒媚皱起了眉。 宋知眉头一挑,继续喊“我不是他们剧组的,你和我说。” 思路清奇。 “小哥哥,你是不是怕了啊?”舒媚语气挑衅。 男人一看屋内都是一群女人,他还能怕了不成?被舒媚这么一激,“我怕什么,你们医药费还没给我呢!正好!” 通过了解才知道,年轻人家就在万盛南街开了个小饭馆,店里不忙的时候,偶尔跟着小姨杜丽去附近剧组做群演。 早上的事情听他的描述和杜丽讲的内容大差不差,真相已经呼之欲出,舒媚中午可是在场的,饭桌上小松哥说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表示存疑。 宋知只听了杜丽和年轻人的版本。 只有杭澈,三个版本都过了一遍。 “也不能只听群演说的吧。”这个版本童年听了两遍。 “群演怎么了?群演也有自己的梦想,群演说得怎么就不能相信了?我姨经常和我说,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 舒媚扑哧一笑,没想到这人还有大志向。 看这几个姐姐态度这么好,年轻人态度也没开始那么强硬,“也别怪我们不相信剧组,真不是针对你们。”年轻人掏心窝子说,“其实我姨真的很不容易,这么多人跟着她干群演,她也不好做,谁成心跟剧组过不去呢?就是之前她也被骗过,一分钱没拿到,群头就跑了,剧组也不认账,那时候我姨姥在医院躺着呢,那可是救命钱,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大家听了都沉默了。 “所以,你们还是赶紧把账结了,我们也不闹事,我就当自己吃个亏。”他指了指自己绑着纱布的脑袋。 “主要是我姨真挺不容易的,你们要不给结款,那就要自己掏了。” 杭澈一脸郑重地保证,“你放心,剧组肯定不会拖欠你们的报酬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那行。” 舒媚叹了口气,“但是你们这撂挑子了,剧组就没法开机了。” “这个我管不了。”男人嘟囔。 “所以小禹,我们想约你姨再沟通一次,你能不能帮我去说一声?”宋知从口袋拿了名片,双手递上,行动不便。 杭澈接了过来然后送到年轻人手里。 男人仔细看了一眼,还真是律师,没说谎。 “我回去问问吧。” “谢谢,那……有消息打名片上的电话。” 关上门,舒媚有些唏嘘,“我感觉这小伙子不像说谎,这要是说谎,那演技真的可以去做专业的演员了。” 小八解开外卖包装袋和童年一起搬了桌子过来摆桌。 杭澈从门口走来,顺手拿了宋知腿上的毛巾冰块去卫生间。 “谢谢。”宋知双手抱着腿放下来。 小八忽然看了眼舒媚又看了眼宋知,宋知感觉到她奇怪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顿时,小八警铃大作。 不好!我的cp有威胁了! 于是她的脑子里开始上演小剧场。 舒媚娇滴滴地生气,“哼!我和她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宋知一把从身后抱住杭澈,“你说过要陪我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舒媚夸张地站起来,“你们!你们,你们竟然!哼!”转身跺脚。 杭澈伸手,“媚儿,你听我解释!” 舒媚又一个转身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宋知抱得更紧,“亲爱的,我才是你的唯一,你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儿!” 小八脑子里乱了套,忽然被敲桌子的声音打断,“小八!喊你多少句啊,筷子。” “哦哦哦,给你。” 大脑发布指令,密切关注cp入侵者,宋律师! 一群人边聊边吃,最后收拾完毕,纷纷准备散场,突然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宋知起身,拿了椅子旁边的背包跨上,“我去附近找一家酒店就好了。” 杭澈看了眼她的腿,“你腿脚不方便,就在这休息吧。” “不行!我反对!”小八这一嗓子,还真是始料未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仿佛就像婚礼现场,神父神圣地问这对新人即将结为连理,有哪个妖怪反对啊。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和童年挤一挤,我的房间可以让给宋律师!” 童年一听,立马放下手中的垃圾表示拒绝,“谁要和你挤一挤!” 小八拽住她,一脸严肃,“难道让宋律师和你老板挤一挤吗?你怎么做助理的!” 这么一说,童年顿时哑口无言。 “还是住童年的吧,就在隔壁,有事也方便。” 老板发话,童年不敢不从。 小八捡起地上的袋子塞到童年手里拽着她出门,舒媚也对杭澈宋知笑了笑,扭着跟了出去。 杭澈扶着宋知坐下,过去把刚才烧好的热水递到她手边。 “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是我们麻烦你吗?”杭澈站在桌前,喝了口热水。 宋知有些拘谨,捧起热水刚准备喝,余光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一袋零食。 她看着有些出神,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杭澈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既然已经看到再拿走倒显得奇怪。 宋知问:“你怎么不吃啊?” “没找到机会。” “吃零食还需要机会?” “嗯。” 好吧。 童年出了门就去到了隔壁,小八刚准备回去收拾东西,舒媚眼神在她身上绕了几圈,如芒在背。 她一步也不敢走。 “小八,你很奇怪啊。” 小八露出极为纯良的微笑,“舒媚姐,宋律师不是来找我们签合同才受伤的吗,我这是知恩图报嘛,嘿嘿。” 舒媚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风姿摇曳地回屋了。 看到门关上,小八这才松了口气,磕cp风险系数好高啊! 童年来敲门,帮宋知拿着东西去隔壁,宋知放下还没喝上的热水,拎着书包和杭澈告别。 第20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11) 宋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收尾之后刚准备洗澡,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挽了头发走过去,陌生号码。 挂完电话后,宋知想赶紧告诉杭澈,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她找出童年的号码,手指停在拨号键上。 咚咚咚。 “稍等。”门内传出熟悉的声音,闷闷的。 几十秒后,门被打开,杭澈穿着浴袍出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是刚刚洗完澡,发梢还在滴水...宋知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为什么要这样她也不知道 ,只是本能。 “先进来吧。” “好。” “你随便坐,我先吹干头发。” “好的。” 宋知发现床上摆着一台i pad,界面是一部外国电影,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一身奢华名牌,手里拿着刚刚采购的战利品出现在银幕上。 “《蓝色茉莉》?”宋知看了眼角标,画面金发女人正和一个男人相拥,她听见了那句经典的台词。 “I think when something''s right, you just.You know it immediately. Oh, yeah?” 她起身环顾四周,可能是因为屋内现在无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窗边放着一个银色行李箱,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大衣,看看款式的话,应该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件。 桌子上是一台白色的Sony相机,看起来十分小巧,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洗手间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提醒着正在贪婪偷窥的不速之客。 杭澈出来就看见宋知地站在沙发旁边,在等她。 “杜丽答应和我们聊一聊。”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杭澈问:“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她约了我们在小禹家饭店,地址已经发来了。” 宋知晃了晃手机。 杭澈拿起床头柜充电的手机,发起消息,“可以,那我和导演同步一下消息。” “你在看电影?”宋知试探性地问。 杭澈扫了一眼床上的i pad,“嗯。” “谁演的?” “凯特·布兰切特。” “很出名吗?” 杭澈想了想。 “前年,她创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全球电影总票房累计最高女演员。”她拿起i pad,回头对宋知补充道,“也是那一年戛纳电影节评审团主席。” 说来惭愧,这些宋知并不知道,但是听到杭澈的描述不由得感慨,“很厉害的感觉。” 宋知承认,她只是在没话找话,作为律师最不惧怕的大概就是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杭澈,她好像就总容易宕机。 就在她词穷准备告辞的时候,对面的人突然发出邀请,“一起看吗?” “好啊!在哪儿看?” 杭澈指了指床尾,两人拿了沙发上的抱枕垫在床尾,杭澈又拿了两瓶饮料过来,i pad立在茶几上。 “等等。”宋知起身去床头拿了那袋开心果。 “你怎么不吃啊?不爱吃吗?”她挨着杭澈席地而坐,抛出一早就关心的疑问。 “不是。”杭澈淡淡地说。 “那是怎么?” 杭澈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宋知一不做二不休,“你不吃我吃。” 刚准备打开包装,杭澈伸手一把夺走。 “嘿!还挺护食。”宋知看着杭澈把那袋零食举得老高,就是不给她。 欺负人手短,可恶。 “我明天买了赔你行吧。” 杭澈看着她犹豫地放下手臂,她刚准备拿,又一下子举了起来。 “真的!骗你是小狗。” 浴袍领口被这么来回几番动作,敞开处一片春光,宋知赶紧侧身过去。 杭澈以为她生气,便乖乖把开心果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宋知心虚地拿起打开包装。 杭澈把进度条往回拉,宋知清了清嗓子说,“这个你看过吗?” “看过。” 看过?陪自己看吗?那体验感多不好。 “那我们看个没看过的吧。” 宋知报上仅有的她所知道的电影,杭澈都看过,最后她绞尽脑汁,“《山茶花》!” 她看见杭澈眼眸微动,透出一股哀伤,转瞬即逝,以至于她以为只是错觉。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杭澈忽然嘴角微扬,语气轻快,“没有,就看这个吧,我也没看过。” 宋知相当吃惊,“你没看过?” “嗯。” “这不是你自己的电影吗?” 杭澈一边说一边在app上面搜索,“首映的时候断断续续看过一些片段,私下没看过。” “这样,那正好,我陪你看。” 很快电影局龙标熟悉的声音响起。 影片开头是在一个寻常的高中校园,一开始杭澈扎着马尾出场的时候,宋知还有些出戏,19岁的杭澈扮演16岁的高中少女阮菲菲一点也不违和,只是过于青涩,宋知很难和现在身旁的人挂上钩。 但随着剧情的深入,她渐渐地被带入进去,杨麟不愧是天才导演,故事的节奏非常顺畅,画面场景也十分有故事感。 故事的内容大概就是好学生阮菲菲转学到了一所重点高中,因为总是独来独往,加上成绩优异,很快就被所有人孤立,大家觉得她清高不可一世,在拒绝校草的告白后,她被小团体的针对达到了**,尽管她向老师父母反映多次,但一次次的谈话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打击报复,她们用尽污言秽语,甚至拳打脚踢,最后强迫她在厕所拍了裸照,并在校园大规模传播。 求助无门之后,故事的女主心里极度扭曲,最终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阮菲菲拿着那个曾经划烂她课本的钢笔,一下一下插进施暴者的胸膛,血液飞溅,对方痛苦地求饶,她舔了一口手上的鲜血,嘴角露出不明的笑意,浑身的血迹宣告着她即将为自己赢得胜利。 在她即将杀死最后一个施暴者时,被赶来的警察抓获,她对着镜头沉默。 那个对着镜头的特写里,她半含热泪,有委屈,有不甘,有坚定,有无畏…… 一眼封神,实至名归。 好的演技,不是嘶吼不是爆裂,是此处无声胜有声,是微枝末节的自然流露,是润物细无声的刻骨铭心。 只是一眼,便让宋知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居然开始同情一个杀人犯。 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片尾曲缓缓地播放着,上面依次出现主演的名字。 阮菲菲 -- 杭澈。 宋知这才清醒,一切只是电影。 杭澈抽了纸巾给她,宋知深呼一口气,调整了心情。 “你怎么这么厉害!演得也太好了!” 杭澈淡淡地说:“也许不是演的呢。” “什么?” 杭澈看她,笑着说:“运气好,剧本好,导演好。” “杭澈,过分的谦虚等于骄傲你知不知道!我虽然不是演员,但我也知道导演会拍,演员会演,互相成就,缺一不可的事实好嘛!” 杭澈摇了摇头,自知是辩不过宋知的。 忽然,宋知顿了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和想象中真不太一样。” 杭澈来了兴致,手里捏着浴袍的带子,“想象中什么样?” 宋知凭着自己的想象,毫不顾忌,“遥远,高冷,骄傲,不可一世!” “现在呢?” “很真实。” “演员只是一份职业。”自然不会是高高在上的。 “职业也不一样,有些职业是不得不做,你这个肯定不是。”能成为明星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吧。 “嗯,演员是被选择的职业。” 被观众选择,被导演选择,被剧组选择。 “你很喜欢拍电影么。” 杭澈毫不迟疑,“嗯。” 宋知脱口而出,“为什么呢?” 很少有人会问你为什么喜欢一样东西,一个人,因为大家会说没有理由,但真的没有理由吗?如果是一般其他人,杭澈应该不会回答,但也许是今天心血来潮,她没有觉得被冒犯。 杭澈沉默了一会,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宋知抱着腿,歪着脑袋。看着她思考,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提问,完全可以忽略,甚至可以以冒昧为由直接拒绝,但是她没有。 不仅没有,还被认真对待了,这种感觉,很好。 “为什么喜欢电影…”杭澈重复了一句,好像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很多答案,“为了挣钱,为了名气,为了万千宠爱,为了鲜花掌声。” “你不是。” 杭澈笑。 她不笑时,有一股干净凛冽的疏离感,但只要带了一点笑意,便如午后山间山泉一般,温温软软,不徐不疾,沁人心脾。 “人的一生很短暂,可以接触了解知道的事情和人都很有限,拍电影就好像是去过了另外一种人生,活出了很多种样子。在现实中,你想做不能做的事,戏中可以,你想做做不成的事,戏中也可以。” “你能够去演绎别人的人生,挥洒情绪,彻底释放自己,真的很畅快。而且演艺变化无穷,完全一样的剧本,不同的人却有不同的演绎,那些人物细致幽微的心理,如何去触摸,链接,去确认他们真实存在过,去挖掘证明他们活着的证据。” 说起这些的时候,杭澈像个小孩,到最后甚至有些激动。 好像除了那次亲眼看见杭澈排练,这一刻,宋知才觉得杭澈活过来了。 接着,她语气有些伤感,“戏中一切都是假的,那把刀不会真的刺穿你,那些阴谋和背叛不会真的戳疼你。不管你遇到多不可理喻无法释怀的事情,最终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能被记住的人很少,演员是会被记录的职业,总会被看见的。” “感受他们,敬畏他们,成为他们,于我而言,演戏是且以喜乐,且以永日,极致浪漫的事。” 浴袍的带子在这位年轻影后的手指上绕了好几圈。 “如果不能拍戏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有信仰的人很有魅力啊,还是说这些话的人很有魅力。 连宋知也忍不住感慨,此刻的杭澈在闪闪发光。 回想起自己,她倒是从小就喜欢打抱不平,也一直很明确想要做律师,刚开始也是个热血女青年,只是… 宋知撑着脑袋,睁着大眼睛望着她,也不说话。 杭澈许久没听到回应,转头看她,“怎么?” “我发现你居然和我说了这……么多话?” 宋知说得很夸张,好像在说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杭澈扑哧一笑,“宋律师,有让人敞开心扉的魔力。” “那可不,我是律师嘛,什么舌灿生莲,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口若悬河……这些词都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 “舌灿生莲,巧舌如簧。”杭澈不自觉多看了一眼宋知张合的嘴唇。 沉默几秒后,杭澈突然看着她的眼睛温声说,“宋律师,让人觉得...很可靠。” 被这么突然一本正经地夸赞,宋知竟突然卡壳。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落入对方的眼眸。 时间不早,不知道是谁提起的,但宋知准备起身告别。 她一瘸一拐地出门,然后回头,杭澈站在门口目送。 宋知望她,身着白衣,心有锦缎。 【注:“I think when something''s right, you just....You know it immediately. Oh, yeah?”当对的人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就会马上知道:嗯,就是他了。——《蓝色茉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11) 第21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12)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有点刺眼,耳朵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罩子,听不清声音,隐隐约约有几个女生在说话,杭澈晃了晃脑袋,头疼欲裂。 “肯定是走后门有关系呗,演得这么差,怎么可能做女一号啊。” “今天在片场连站位都不会,不是科班出身还想当主演。” “待会不就要拍那场戏了,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正好出出气。” “杭澈,你怎么在这啊,快走快走,导演到处找你呢!” 杭澈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拉着走,又被几个人推来推去。 “《山茶花》第10场6镜28次,action!” “诶呀,这不是昨天在国旗下讲话的优秀学生代表吗?” “是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哑巴了吗?昨天演讲不是很会吗!” 杭澈感觉自己的脸被掐得生疼,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说话,我问你话儿呢!”尖锐刺耳的呵斥声穿过耳膜,直通大脑。 忽然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了过来,杭澈迷迷糊糊直接撞到墙上,大脑一片空白。 “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是故意的,导演我这方向没掌握好,再来一遍吧。” “各部门注意,《山茶花》第10场6镜29次,action!” “说话,我问你话儿呢!” 又是一巴掌,杭澈觉得自己眼冒金星,整个人趴在地上直不起身。 “怎么回事,还出画了呢!重来!” “第10场6镜30次,action!31次!32次!45次!66次!” 无数的打板声和尖锐的咆哮声伴随着巴掌声,交织在一块像暴风雨夹杂着电闪雷鸣。 呼吸越来越急促,想要逃离的脚步声回荡在悠长的走廊,耳边继续传来声音,幻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你这个废物!这么一场简单的戏都拍不好?!” “你有没有带脑子来?!” “说台词啊,你发什么呆!” 男人暴躁粗犷的声音嘶吼着。 “cut!cut!cut!cut!cut!cut!cut!cut!cut!” 杭澈猛的一声,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她拿起身边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呼吸仍难平复,她拿起手机,凌晨4点,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自己混乱的呼吸声。 杭澈掀开被角,趿着酒店的白色拖鞋去往洗手间。 不一会,淋浴的水声传来。 横店这一块,群头多得很,群众演员更多,彼此之间也会有比较,口碑好的,配合度高的,几个剧组之间一一分享,资源也就越来越多。 杜丽的团队其实在这批群演小团体里小有名气。 杭澈一行人比约定时间早半小时到了餐馆,进门就看到小禹在后厨颠勺。 “这小伙子有两下子,演技不怎么样,干脆给剧组做盒饭算了。”舒媚用手挡着鼻子,小店装修不比大饭店,难免油烟四溢。 老板娘见这一下子来了四五个人,领头的戴着口罩,气质非凡,想必是附近哪个剧组的角儿了。 “快请进,几位快进来。”嗓门大,很热情。 小禹听见动静后退一步探出头,手里还拿着炒锅,“妈,是姨的客人。” “丽丽的客人啊,那了不得,是剧组的大人物吧,快去二楼,我们有包厢。” 老板娘指着楼上,童年蹿到前面开路,杭澈跟在宋知后面。 宋知跟着舒媚往前走,动作还是能看出来腿脚受伤。 楼梯狭窄闭塞,铺着红色的地毯,每走一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活像个危楼。 杭澈在后面托着宋知的手肘。 宋知回头说:“没事,好多了。” 二楼比一楼宽敞多了,老板娘噔噔跑了上来,风风火火,刚刚她们还小心翼翼,这会是完全放心了。 中年女人打开一扇房门,请她们进去,拿了柜子上的菜单,“你们先点菜,有事招呼一声就行。” “谢谢老板娘,你去忙吧。”童年嘴甜地回复道。 包厢环境还算整洁,小八把菜单递给舒媚,舒媚嫌弃地推了过去,意思是她自己决定就好。 “宋律师,点菜。” 宋知接过菜单,价格还算亲民,点了两个家常小炒,又把菜单递给童年。 楼梯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很厚重。 一会杜丽就冒了头。 “杜老师,请坐。” 宋知站起来,邀请杜丽入席,留了主桌的位置,杭澈也站起来朝她点头。 女人也不客气,径直过去就坐下了,自己拿起水壶倒起水来,毫不怯场。 舒媚开口:“杜老师,我们找您是想请您和您的朋友们上工。” 相当的开门见山。 杜丽看了她一眼,继续拿着杯子,吹了吹热茶,没说话。 很没面子,舒媚欲起身,宋知在桌下拉住她,等她喝了口茶,才开口说:“我们知道您也是很热爱表演的,昨天还听您外甥说您常常教导他,‘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 一听这话,杜丽笑了,放下杯子摆了摆手,打开了话匣子。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之前也就是把这个当个活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是?” 几个人连连点头。 “有次我演个乞丐,正好遇到一个明星下班,一不小心撞到她,当时我以为她要对我发脾气,结果她和我说,不好意思老师,撞到你了。” 杜丽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她喊我老师?” 虽然在如今社会,只要拿不准称呼的都可以喊一声老师,人人可为师,人人为我师,正因如此,如今这个称呼的含金量已经大不如前。 但对于一个小人物,或者说对于一个把老师认知成教书育人,品学兼优,颇受尊重的职业来看待的人来说,分量不可小觑。 “我当时都懵了,我说我哪里是什么老师,你们才是,你们是大明星,大腕儿,大角色,我就是个小角色。” 被这么一说,舒媚莫名心情飞扬。 “然后你们知道她怎么说?” 几个人连连摇头。 “她说,‘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 宋知听得认真,杜丽就说得更来劲儿。 “后来我就想,对啊,群演怎么了?没有我们群演,主角能一个人演到头吗?那影视城里长安大街上不都是我们的人。” 说着她大手一挥,很有气势。 “这做人啊,就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话毕她拿起茶壶继续给自己倒了杯水。 但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童年对她也有些改观,肃然起敬。 小八开口呆呆地问:“那个明星叫什么啊?” 杜丽放下杯子,显得很遗憾,“当时戴着口罩呢,不清楚。”接着她又补充,“估计也不太红,我记得当时那个剧组服道化什么的都很烂,导演也特别年轻,一看就是雏儿,不是什么正规大剧组。” 宋知继续话题,拉近关系,“我听小禹说之前您母亲之前住院的事情,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说到自己的母亲,女人叹了口气,语气也低了下来,”群头当时不是跑了吗?我在片场那守着导演守了一天一夜,后来有个剧务给我转了两万块钱救了急,等我母亲出院的时候,那个剧组已经拍完了。” “那您也是遇到好心人了。所以您看啊,这剧组还是有好人的不是。” 杜丽听宋知又把话题绕回来,低头笑了笑,这小丫头有点意思。 舒媚看对方态度软化,也抛出诱饵,“我们都是圈子里的,您记得那个剧务叫什么不,我们兴许能帮你找到。” “不是剧务给的,他当时指着旁边车子,说是主演给的。” 居然还有这么好心的艺人,舒媚更感兴趣了,“那就更好办了,既然是主演,我们多少都能认识的。” “这我还真不记得了,当时是个古装剧,好像是拍个什么女锦衣卫的。” 此话一出,众人开始脑海搜索。 童年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大喊一声,“临安密报?”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着杭澈,她拿着杯子正准备喝茶。 杜丽好像想起什么来,手指挥动,连连肯定,“对对对,是叫什么密报。” 舒媚跟着话头试探地说,“主演?” 女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童年双手撑在桌面,看着杭澈,“那不是老板吗?” 众人听闻,眼光聚焦。 杭澈放下手中的茶杯,抿了抿嘴,看了眼大家。 “是我。” 其实昨天听小禹说起这件事,杭澈觉得没那么巧,也就没在意,刚刚听杜姐这么一说,才想起来。 当时拍摄《临安密报》,进组之后她才发现剧组的诸多问题,但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还是硬着头皮把戏拍完了,也就是她迄今为止唯一一部被大众诟病的烂片。 导演第一次执导,剧组不正规,和之前群头签的劳务合同身份证都是假的,所以卷钱跑了之后也一直没法追究责任,当时群演们还比较松散,不像现在这么有团队有规模,陆陆续续闹了几天就散了。 唯独有一个女人,一直纠缠,说自己老母亲在医院就等着这笔钱救急,这种借口大家司空见惯。有一天下了夜戏,杭澈刚坐上商务车,看片场那边在赶人,当时四处很黑,她也没注意那个人的样貌,许是动静有些大,司机和副驾驶的剧组员工聊了起来,于心不忍,就托剧务过去转了两万块钱,那人才离开。 谁能想到这么巧。 “是你?”旁边的女人瞪大了眼睛。 童年忙起身走过去,双手挡在杭澈眼睛下面。 女人眯着眼仔细看,然后表情越来越夸张。 舒媚想到了什么似的,扑哧一笑,“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不太红的女演员。” 第22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13) 有了这么一层渊源,事情一下子明朗起来,杜丽出了名的孝顺,知恩图报还讲义气,颇有些草莽英雄的气度。 她为人爽快,拍了拍胸脯让大家放心,一切都由她来解决,并且还许下承诺,日后只要杭澈一句话,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杭澈和宋知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眼神虽是无奈,但由衷地欣赏,现在还有这种江湖义气的人毕竟少数。 她们心里想着,脸上也不自觉带着敬意和笑容。 一群人这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不打不相识,无巧不成书,说到兴奋处杜丽大嗓子一喊还加了两个菜,要不是大家拦着,一斤白酒都收不住兴致。 临到结束,说什么这顿饭都要自己请客,宋知她们再三推辞,后来大姐差点急了眼才作罢。 作为交换,杭澈说什么也不要她转回来的钱,双方达成协议,杜丽会负责剧组的所有群演到位,一直到拍摄结束。 ------ 总有一天要因为吸二手烟去洗肺,舒媚在心里把陈国章等一票夹着烟的男人骂了个遍。 艹,一种植物。 A组主演片场休息室,浓浓的烟雾弥漫。 小松哥跪在中间,副导演站在旁边,阿光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目光时不时注视着揉着眉心的陈国章。 梁家胜依然侧着身体刷着手机,穿着戏袍坐在折叠椅上,歪歪扭扭,一点也没有剧中正派上神的风度和仪态。 太安静了,只有他指尖点击手机划过的声音。 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指甲呢,真刺耳。 小松哥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杭澈一行从杜丽那结束就被导演喊了过来,一路上情况了解了差不多,副导演当时就在电话旁边,自觉地喊着小松哥来负荆请罪。 所以当她们三人刚进门,一看眼前这阵仗,心知肚明,接下来又是一出大戏。 陈国章首先注意到宋知不太方便的右腿,“阿欢,给宋律师拿张椅子。” “都坐吧。” 陈国章坐在正中间,左边是梁国胜,阿光,阿欢,和剧务组的总负责,右边是杭澈,宋知,舒媚,再没有多余其他人。 这幅形似“最后的晚餐”的油画正在徐徐展开,而正中间的两人正在等待着宣判。 “是我问你,还是你自己说?”陈国章吐了口烟圈,一听就是憋着火气,像个活火山,随时等待爆发。 小松哥声泪俱下,撕心裂肺,“陈导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陈国章扔了手中的烟头,态度决绝,“报警吧。” 副导演忙上去,“陈导。” “不能报警,导演,我知道错了,不能报警啊。”小松哥跪着爬上前,拼命拽着陈国章裤腿。 舒媚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个场面,之前都是在电视剧里看到,不大敢出声。 宋知面无表情,按理说这是剧组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无权干涉,偏偏现在又被卷进来,不管出于什么立场,她都没资格置喙,但如果牵扯到犯法的行径,她将义不容辞地提出反对。 很明显,目前的情况还不够标准。 见陈国章心意已决,小松哥看了眼左边,跪着爬过去,“阿光哥,你帮我说句话啊!” 梁家胜眼神这才从手机上移开,看了眼旁边的阿光。 阿光直接起身踹上去,“你个兔崽子,自己犯错别扯上老子!” 副导演忙过来拉住他。 小松哥一个囫囵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顾不上爬起来,嘴里大喊,“阿光哥你不能不管我啊,导演,是他,是他。” 阿光被副导演抱着,没法上前,也着急地冲陈国章喊,“章哥,他故意拖人下水!” 陈国章手一抬,“让他说完。” 小松哥握着拳,即使害怕还是指着阿光的方向,“是阿光哥说我把早餐的钱省下来,午饭晚饭搞得便宜一点,反正吃不死人,节约下来的钱我们平分。” “我放你娘的狗屁!” 陈国章外头横了一眼阿光,他一推副导演,双手叉腰喘着大气。 “是他说他和导演关系好,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们。” 小松哥话还没说完,一向忍气吞声的副导演突然冲了上前来,拽着他的衣领,狠狠就是一个耳光。 这操作,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宋知有些坐不住,杭澈伸手压了她的大腿,暗示她先别冲动,局势不明朗,再等等。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这是贪污公款你知不知道!我打死你个掉钱眼里的!”这话说得没错,但听起来极度刺耳,尤其是阿光哥,他青筋暴起,手边要是有把刀,估计要杀人。 小松哥还不死心,一口一口大喊,“都是阿光说的!是他说的!” 副导演气得不行,接着一脚一脚踢在有些圆润的身体上,看来是想阻止这人把阿光和陈导扯在一起。 地上的年轻男人护着头,每被踢一脚就发出一声嚎叫,最后竟然大呼:“哥,我错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是你亲弟弟啊,你也下得了手!” 这下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他叫得越惨,副导演踢得越狠,最后,自己也气喘吁吁,弯腰撑着膝盖指着地上蜷缩的小松哥说,“你给我滚,滚!” 这应该是大家见过他最有尊严,最硬气的一次。 但紧接着,他就跪到了陈国章面前。 “陈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没有管教好他。” 一个大男人,满脸鼻涕和眼泪。 这来来回回一会求饶一会打人的,要叫一个外人来看,还真以为他精神失常了。 地上的男人还在痛苦地呻吟,陈国章不说话。 他的手撑着椅子扶手,闭着眼睛,两根手指有规律地点着额头,一下一下。 副导演咽了口口水。 几秒后,他架起的腿放了下来,起身站起来跺了跺脚。 “行了行了!还嫌不够丢人是吧!” 这换谁捋顺了,都看得清楚,要不是阿光指使,小松绝对没这个胆子,大松为人谨慎,要真是参与了,就不可能让事情败露,这个事情要真计较起来,还是导演身边自己人的问题。 苦肉计演到这里是该喊cut了,而能喊cut的只有导演。 “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家丑就不要外扬了,大家都把口风给我闭紧了。” “谢谢导演,谢谢~谢谢导演。”副导演像个摆锤一样,使劲儿跪拜。 “这次多亏了杭澈和宋律师,让你们看笑话。”他对着跪在地上的大松说,“要谢就谢她们吧,不然剧组都没法开机不是?” 一屋子都是自己人,包括此时正用手机玩着游戏的梁家胜,除了她们,陈国章把人情卖给杭澈,其实就是堵住她们的嘴。 大松愣了一秒,心领神会,又立马连滚带爬地来到杭澈面前,双手合十一直晃,“谢谢杭老师,谢谢宋律师,谢谢舒老师。” 舒媚不自觉收了收腿,除了拍戏,这还是第一次有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跪在她面前,也不知道会不会折寿。 杭澈起身扶他起来,然后转身上前一步。 “陈导,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陈国章立马有些警觉,但不露声色。 “你说。” “杜丽他们答应了回来上工,刚才小松又说现在的伙食是打了折扣的,其实那个受伤带头闹事的,就是杜丽的外甥,他们家在万盛南街开饭馆...” 这是在讲条件。 没等杭澈说完,陈国章咬着牙说:“行,就这么办吧。” 又能平息群演的怒气,还能用利益捆绑,没有什么比一条船上的蚂蚱更可靠的。 “走吧,去拍戏。” 一群人各怀心思地跟着陈国章出了休息室。 副导演一把拽起地上满是尘土,隐隐哀嚎的年轻人,连拖半拽地拉了出去。 等他们走远,舒媚顿时卸了劲儿,瘫坐着,也不顾什么女神形象了。 “吓死人了,香港剧组都这么...”一时想不到形容词。 想到什么,她直起身体问:“诶,那小禹是不是来送盒饭了?我这是未卜先知了?” 杭澈转头对她笑,“不是,是你提醒了我,我才想到这个法子。” 宋知却摇了摇头,“一比一平手吧。” 舒媚疑惑,“什么意思?”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 宋知解释,“我们...被玩了。” 杭澈收了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什么?玩了?”舒媚满头问号。 解释了怎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解释? 片场门口的一辆面包车上,男人大怒,但仍保持了一丝理智,他压着嗓音喊:“你个蠢货,阿光哥和导演什么关系?你和他能平起平坐吗?” 年轻人硬着脖子还不服气,“他说了导演不会怪的。” 男人一手戳在他脑门中心,一把推得年轻人直接仰过去,“他说什么你信什么,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导演当然不会怪你们,只会怪你!你就是个挨枪子的!” “你哥我摸爬滚打当这个副导演,天天看别人脸色,你真是可以啊!上学上学不行,找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妈一个劲儿唠叨,我能把你带在身边捅这么大篓子!”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年轻人委屈巴巴地拽着男人的衣角,“哥,那现在怎么办,导演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男人拍下那只手,怒不可遏,“你问我我问谁?听天由命吧。” “哥,我真的还挺喜欢在剧组的,求你了你和导演好好说成吗?!” “信不信一巴掌扇死你。” 副导演手一挥,年轻人忙伸手准备阻挡,男人恨铁不成钢地放下了手,刚才那一顿虚张声势,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他这骂得越难听,旁人倒不好去计较了。 片场监视器前,陈国章拿着对讲机左翻右看的。 梁家胜走过来,一撩衣袍,坐在旁边的塑料椅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章哥厉害啊,这一出借刀杀人,实在是高。” 陈国章拿着对讲机凑到嘴边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终究不是自己人,总要杀鸡儆猴。” 对讲机被丢到桌上,陈国章接过梁家胜递过来的烟,“之前就觉得这小子奇奇怪怪的,就是委屈了阿光,不然还真不能把大松的底摸干净,兄弟俩以后还不知道捞多少油水。” 火机冒着火苗,在微风中左右摇摆,“还用他们吗?” 夹着烟的男人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像是长长泄了一口气。 “用啊,当然要用,有了这把柄,他们以后只会老老实实给我们干活。” 副导演那一顿拳打脚踢,看着虽然唬人,除了开头那一巴掌,后面都是收了力气的,只是地上的人配合得好,加上当时的气氛,大家都不会多想。 演戏这一块,杭澈相信自己的判断,原本她对这件事还有很多点不太确定,但想到这一环,基本坐实了宋知的猜想。 陈国章和阿光阿欢都是香港的团队,副导演和小松是内陆团队,他一直都不放心,故意让阿光去试探,没想到小松果真上当,原本准备拿着副导演管理不力的把柄,没想到突然跑出来个杜丽,计划完全被打乱,宋知的到来歪打正着,不仅解决了问题,那一场审问还套出了副导演和小松的特殊关系。 最重要的是在外人看来,这个事情可是杭澈她们查到的,和他陈国章半点关系没有,恨也恨不到他,毕竟表面上来说,他才是蒙在鼓里最大的受害者。 亲信背叛,员工贪婪。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酒店806房间,舒媚捏着下巴发出疑问,“也就是说,小松哥真的是副导演的亲弟弟?” 宋知靠在桌子边,手撑着身后的台面,“如果不是亲弟弟,副导演就不会主动出头,演这一出苦肉计。” 坐在沙发的杭澈肯定:“嗯。” “太复杂了,太复杂了,天啊,我只是想来拍个戏啊。” 舒媚想着我这不是仙侠片吗?怎么串到权谋了? “剧组不会明天解散了吧。” 宋知笑着安慰她,“不会,闹到明面上,以后大家反而好做事。” 舒媚竖着手指,计算片约拍摄时间,然后啧了一声,“我突然觉得,还是我们演员最单纯。” 宋知活跃气氛,“不过事情也算解决。” 杭澈似笑非笑看着她,冒出一句,“但是宋律师没钱挣了。” “是啊,亏大了,那我们大明星是不是要补偿我呢?” 我们?大明星?舒媚竖着手指停在半空,看着她们。 宋知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她知道她们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划拨到一类人的范畴,但是要再解释一下,好像反而更说不清楚,“开玩笑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功不受禄。” 为了避开这个话题,她接着打岔道:“对了,明儿一早我回北京了。” 杭澈温声问:“这么着急。” 舒媚想,着急吗?宋律师又不是演员,当然不会一直待在剧组。 “我可是要工作的啊,好几个案子等着开庭。” 杭澈不置可否。 “那行,晚上我们出去吃?”舒媚提议。 宋知回,“我看行。” 然后两人望向杭澈,征询她的意见。 “好。” 新的通告很快发送到了剧组群,童年很负责任地把杭澈的部分整理标注之后单独发给了她。明天一早的戏,看来今晚要早些休息。 舒媚让小八订了一间环境还不错的餐馆。 她们落座后,旁边突然跑来一个小女孩,“漂亮姐姐,你们是明星吗?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小女孩长得水灵,眼睛又大又黑,嘴角旁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十分治愈甜美。两束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在脑后左右摇晃。 舒媚坐着看着旁边还没桌子高的小朋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家伙害羞摸了摸,她接过小朋友手里的本子,随手一划拉之后潇洒地递回去,甩了甩额前的刘海。 小孩拿回来看了一眼,龙飞凤舞,并不认识。 但还是弯腰说谢谢,十分有礼貌,她转头又来找杭澈,手举得老高。 杭澈起身单膝半蹲在她面前,一笔一划正楷字体签好后,双手拿着两边举着,小孩和她平视着,两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小家伙害羞地拿过,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杭澈回之以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你很勇敢,不客气。” 小朋友又绕到桌子另一边,翻了一页练习本,举得高高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转而笑,小朋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会笑呢。 宋知笑得很灿烂,“小朋友,我不是明星哦。” “姐姐不是明星吗?可是姐姐长得好漂亮啊。” 舒媚听完笑了起来,忍不住问:“小家伙,那你觉得我和这位姐姐,谁更漂亮?” 小八一听这个问题,像是触碰到什么机关,双眼放光,很快脑内又搭建了一个小剧场。 杭澈抱着小朋友,小朋友说,“杭澈杭澈,这两个姐姐谁最漂亮。” 杭澈捏了捏她的小脸,“舒媚姐姐是明星,漂亮是应该的。” 舒媚嘴巴噘上了天,“你的意思是宋知比较漂亮咯!” 宋知笑得十分绿茶,夹着嗓音说,“妹妹又何必如此生气,天生丽质也是没办法的事。” 收!不可以!小八立马喊,“当然是舒媚姐姐最好看了!” “明明是我老板最好看!”童年反驳道。 大家觉得她们是护主,都没放在心上,纷纷笑作一团。 小朋友低着头,杭澈蹲下拉着她,“大家不是笑你,你很可爱。” 小朋友往杭澈身边靠了靠,对着她耳朵小声地说了句话,然后害羞地跑开了。 不远处小朋友的妈妈挥手和他们打招呼,杭澈起身朝那个女人点了点头。 “老板,刚才她说什么啊?”童年好奇地问。 杭澈看了眼宋知,笑着说,“她说世上只有妈妈最好看。” 还真是谁都不得罪,现在的小朋友可真会来事儿。 第23章 燕雀戏篱,安知鸿鹄(14) 关于吃的,小八研究颇深,这家大众点评分数极高,众口难调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吃火锅。 于是大家各自自助弄了蘸料,点了菜。 饭店环境好,去味的通风系统做得也很棒,舒媚相当满意。 “老板的满意,助理的追求!”小八敬礼表示谢谢夸奖。 杭澈吃东西很斯文,几乎不太说话,宋知发现了,大多数时候,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聊到很感兴趣的话题,或者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她也可以是一个激情的演讲家,只是这种情况很少。 昨晚?关于理想,兴趣,信仰,是她们之间对话最多的一次。 大家和杭澈相处了一段时间,也渐渐没那么客气。 聊到有些明星剧组耍大牌的事情,舒媚提了一嘴,“之前还说杭澈耍大牌呢,我看脾气还没我大。” 一旁的宋知探究地问出大家好奇的问题,“你好像不会发脾气。” 杭澈回答得很坦然,“没人让我发脾气。” 宋知拿不准这个没人指没有人让她可以发泄,还是没有人值得她发泄,于是决定随便试一个,“那些造谣你乱说话的人不算吗?上次你让童年给我的资料,也都是针对舒媚。” 舒媚手里的筷子一顿。 杭澈说:“他们离我千里万里远,我即便是发了脾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小八看了眼童年,好奇地追问:“那身边的人。” 杭澈筷子停下,淡淡地回,“我身边…没什么人。” 舒媚觉得不可思议,“你没有朋友吗?” 问完才觉得很冒犯,心虚地低下了头。 杭澈咽下嘴里的食物,好像并不介意,甚至认真回忆,“小学和初中不是一所学校,初二来了北京,舞蹈学校竞争挺大的,大二就一直出去拍戏了,所以也没什么朋友。” 这样,那确实有点孤单。 忽然她有些低落,“其实也有一个,不过……后来不怎么交往了。” 估计也是因为什么事情分崩离析?不太好继续追问,原本宋知还想问,你男朋友呢?但想想有些冒昧。 过于八卦,于是作罢。 偏偏桌上有个没把门的,“张已已?” 所有人都看着小八,她一脸无辜,“我也是看的采访,她不是说和你是好朋友吗?” “放屁!” 又一个没把门的,大家的目光又移到童年身上。 上次在小树林听到那两个女人吐槽自己老板,她就在对话中记下了这个名字,回去之后好一顿搜索,不搜真不知道,一搜气得一晚都没睡好,第二天一直打瞌睡,还被杭澈问了好几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 “好朋友会一直造谣瞎编乱造吗!会各种卖惨蹭热度吗!反正她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 舒媚回想起来,杭澈确实风评两极反转,喜欢她的一大把,猪油蒙了心一样坚定不移,不喜欢她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两种状态意外地并存,也挺神奇。 她众多黑料中,张已已功不可没。 杭澈一脸气定神闲,还在用公筷夹着涮肉,好像和这个人从未有过交集。 宋知伸手顺了顺童年的背,还真是容易着急上火。 一提到这些童年总是容易炸毛,再聊下去怕是要掀桌子,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换了话题,比如护肤品啊,时装周啊,最近又有什么小道八卦啊。 聊得不亦乐乎,热火朝天。 但透过幽幽的水汽,宋知望着对面的人,热闹喧嚣难掩她身上的孤独感。 她正夹着沾满酱料的虾丸出神,童年聊到之前一个明星的官司,一时激动就碰了碰她的手肘,筷子上的食物滚落,眼看着从桌沿滚到了身边脱下的风衣上。 “对不起对不起。”童年一惊一乍,拿纸巾过来又碰倒了橙汁。 好事成双。 驼色的风衣现在色彩艳丽。 “宋知姐……” 平时宋律师,犯错宋知姐。 宋知拍了拍衣服,用纸巾稍微擦拭,回头安慰年年,“没关系,回去干洗一下就好了。” 杭澈歪头看了一眼,继续吃饭。 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一群人有说有笑,童年和舒媚时不时怼两句。 杭澈抬头的瞬间,忽然望着不远处的身影有些出神。 一行人有说有笑吃完火锅后收拾东西,宋知抖落风衣,杭澈瞥了一眼,油污范围挺大的,很明显。 她们两两并排,穿过走廊出了门。 一群人戴着口罩在街上随便走了走,杭澈一直注意着宋知的脚,没走多远,她就以明天早开工为由要提前回去。 宋知原本想买件外套,穿着这一身四处乱逛不太好,明天要回北京也不大好。 但看杭澈着急回去,欲言又止,终是算了。 舒媚也兴致缺缺,只有童年和小八觉得很扫兴,但还是尊重老板们的意见吧,毕竟只是卑微打工人呢。 电梯行至楼层,童年和小八因为暂时住在一间,一起和她们告别。 三人转过回字形走廊,就看见一个身材伟岸,气宇轩昂的男人提着看起来像是特产的礼盒正在按门铃,地上还放了一盒。 那不是806吗? 宋知和舒媚纷纷看向杭澈,什么情况?这也不是邱云宇吧? 影后的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了吗?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事啊,今晚不会被暗杀吧,舒媚内心八卦起来。 杭澈面无表情,也不理身边两人异样的眼光,径直走了过去。 男人听到声响这才回头。 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是之前好歹看过官宣照,因为胡超岳之前一直在忙学院舞台剧,缺席了剧本会,拍宣传照的时候直接古装就拍完了,这突然一身现代打扮,舒媚着实没认出来。 男人一见她们,又看了眼地上的礼盒,赶紧弯腰提起走上前,一手一个。 “杭老师,舒老师。”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宋知,欲言又止。 “宋知。”女生主动报上名来。 “宋老师,您好。” 胡超岳礼貌地打着招呼,解释原因,“学校演出结束了,今天进组,之前给大家添麻烦了,所以刚到酒店就来和老师们打个招呼。” 彬彬有礼,涵养十足,面容清秀,剑宇星眉,难怪当初一张艺考图就出圈了。 舒媚看热闹的心一下子凉了,“差点以为又有什么绯闻呢。” 胡超岳一听,脸上的表情僵住,然后注意到旁边的女生。 “宋老师,我回去给你拿。”他说的就要放下礼盒转身。 “不用不用,我不是什么老师,我是她朋友。”宋知觉得自称朋友有些不妥,连忙改口,“她们的代理律师。” 杭澈开口,“心意收到了。”意思就是礼物还是算了。 男生有些尴尬,“那我给放门口?” 舒媚挥了挥手,“别别别,你不如拿去送给导演和副导演。” 杭澈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不错,现在能够在学校认真彩排,沉下心来研究演技的很是难得,待人接物也很谦逊,态度真诚,半点没有娱乐圈里那些小生的油腻和轻浮。 男生有些为难。 杭澈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以后不用这么客气的。” “知道,谢谢杭老师。”舒媚见状,也不好搞特殊,随手接过。 男生笑得温暖,微微鞠躬,“那明早片场见,三位老师早点休息。” “得,杭老师~明天片场见。”看着男生走远,舒媚也学着那人语气打趣。 面对她的揶揄,杭澈和宋知早已习惯,那人挥了挥手,转身刷卡进了房间。 宋知也打了招呼,开了隔壁的门。 洗完澡她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工作,脑子里杭澈蒙在水汽后,落寞安静地吃饭的画面挥之不去。 杭澈当时有些低落说出那句,“其实也有一个。不过后来不怎么交往了。”的神情,在宋知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博,搜索了那个名字。 比较热门的是一段采访,但一看时间,已经是2016年的了。 “对啊,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杭澈她不是科班嘛,所以在片场我就会照顾她,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画面上是一个披着头发的年轻女孩,丹凤眼。 面相不是宋知喜欢的类型,比起昨晚电影里面,采访中的女孩显得更加张扬时尚。 “影片里面你们那段厕所霸凌的戏,观众都说好真实。”主持人举着话筒问。 “那都是演戏,我当大家夸我们演得好啦~” “天赋嘛,我觉得她其实还是努力吧,有很多戏,我们都是拍了很多次的,大家陪着她一起排练,一起被导演骂,才磨出来的。” 这话表面上听是在夸杭澈努力,仔细再一听,味道就有些不对了,有一种暗示她没有天赋还拉着大家陪她一起遭殃的意味,而且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努力的人,这么一说,杭澈只是运气好罢了。 “我当时只是生病住院了,没有第一时间送上祝福,就被一些粉丝网暴了,当然这些粉丝我不觉得是她的,都是一些浑水摸鱼的黑粉。”娱乐八卦采访视频下面清一色地抵制网络暴力,杭澈滚出来道歉,杭澈滚出娱乐圈的黑评。 宋知继续往下划,搜索了她的微博,发现张已已经常互动的一个id,粉丝很少,应该是个素人。 本着闲着也是闲的心态,随手点了进去,一直翻,也无目的,但无意中还真发现了重要信息。 根据蛛丝马迹找证据,对于宋知来说,不过就是职业病,甚至不需要思索。 2016年11月11日半夜两点:今晚十连胜,一一带我飞。 点开排位图,里面有个叫“是一一吖”的id,虽然很模糊,但可以确定,头像正是张已已本人。 张已已那时候在打排位赛?也就是说她是经过网友提醒之后才补上了祝福,她在撒谎。 但杭澈的黑粉和不明真相的路人可不管,毕竟杭澈那时候风头正盛,粉丝无脑冲,直接把她当时说自己生病没来得及送祝福的微博评论区屠了。 这样看来,宋知觉得被屠理所当然。 但粉丝行为正主买单,尤其是对方名气低,粉丝不多,就很容易给人恃强凌弱的错觉,路人感观很不好。 再加上这人的演技都用在了卖惨上,最后事件发酵成杭澈粉丝网暴好友,杭澈出了名就不理睬昔日好友,杭澈粉丝饭圈毒瘤等等黑料,深挖下去,竟然还挖出了杭澈半年前一怒之下解散粉丝群才导致粉丝回踩的远古秘闻,但事情过去太久,回踩的粉丝可能也不够激烈,网上并没有太多考证。 总之,这些传闻在有心之人眼里,都被冠上了杭澈那些年不得不说的“骚操作”的噱头。 宋知继续敲下熟悉的名字:杭澈。 她一直往回翻,四年前,杭澈的微博还没有什么评论,《山茶花》的宣传下面也只是几百条而已,然后到了16年,微博清一色几乎都是黑评,一群人持着正义之士的身份找她要说法,接着就是《蝶》的宣传,从一开始不看好的言论到后面获奖后风评的两极反转。 她还是那个她,是人是鬼是好是坏是天才还是垃圾,全给大家说了个遍。 宋知一条一条慢慢刷的,评论区也没有放过,每一部作品,每一张照片。 终于到了最近的一条,剧组官宣,评论过w,比起当红的流量,这个数据实在惨淡,但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毕竟前排不再是黑粉的天地。 宋知突然发现,她才24岁啊,出道也才五年,早早站在了巅峰,又被摔进低谷,这样的大起大落,如同年轮一样刻在她的身上,使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沉静,内敛,含蓄。 蕴藏着少年的清澈,成年人的冷静。 就像是冰柜里一眼望去的饮品,她,独独在一角,有人会专门为她而来,薄荷味儿的。 这一会,薄荷味汽水出现在了她的门外。 门铃响起。 宋知看了眼四周,让一个大明星站在门口说话不太礼貌吧,“进来吧。” 杭澈跟着进了门,随手关上。 然后注意到桌子上的笔记本,宋知这才发现界面还停留在杭澈百度百科主页,赶紧一巴掌拍下,整个身体挡在笔记本前欲盖弥彰,“重要机密。”害怕不够有说服力又欲盖弥彰,“保护当事人的**。” 杭澈抿了抿嘴唇,把挂在手上的外套递过去。 是那件挂在她房间衣架的大衣?第一次见面的那件黑色大衣。 宋知看了眼椅子上自己的外套,明白了杭澈的用意。 “不用麻烦,我穿自己的就行。” 杭澈不说话,只是一直递着。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凭借宋知有限的了解,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挺倔。 “可是你这个外套估计很贵吧,我要再弄脏了...” 杭澈突然冒出这一句,“两千块。” “啊?这么...”对于一个明星来说,是不是太便宜了一点。 果然衣服还是要靠人穿,为什么她穿起来怎么就显得买不起的样子。 再作推辞显得矫情,宋知原本也准备买一件,那么大块油污穿出去招摇过市,她还是要点面子的。 “行,谢谢你。” 说完宋知接过她手里的大衣,端端地铺在沙发上。 杭澈主动说:“不客气宋律师,我们,是朋友嘛。” 宋知这次来帮了她们太多,她不想宋知在别人面前连句朋友都无法相称,就像刚刚回答胡超岳的时候。 “我们?”宋知回头不可思议。 宋知的反应让杭澈有些意外,往常她都是嘻嘻哈哈弯着眼睛的。 于是,杭澈避开了宋知的眼神,“嗯,宋律师...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宋知笃定回答:“想啊,为什么不想?” 杭澈口袋里的手握了握拳,“我不太会交朋友,如果...” “你怎么压力这么大啊,一本正经的,朋友就顺其自然啊,不是一定要索取或者付出什么,不用刻意去维护,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深有时候浅,是半点都强求不来的。” 杭澈淡淡地说:“如果最终还是分别,就有些伤感。” 宋知眯着眼睛,“我发现了。” 杭澈对上她的眼神,“发现什么?” “我发现你其实挺悲观的。”说着宋知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杭澈上前一步解释,“不是悲观,是不想对别人有过多期待,也不太想给别人添麻烦。” 宋知撑着脑袋,歪着头,微卷的长发散落下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朋友了吗?” 杭澈乖巧得像个学生,不急不躁,等着她来给自己解答。 “就是因为你害怕给别人添麻烦!” “我让你帮我签名,你会觉得麻烦吗?” 杭澈摇了摇头。 “我如果弄脏你这件衣服,你会觉得我给你添麻烦吗?”宋知指着旁边的外套。 “不会。” 语气温柔。 “对啊!那你为什么觉得你找我帮忙就是添麻烦呢?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么想,别人才会觉得你客气,你客气,那他们自然对你也客气了。” 宋知很有耐心,以前从来没有人和杭澈说过这些,她一直在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的处事原则生活。 尽可能地不麻烦别人,尽可能地不给别人添麻烦。 “朋友就是你麻烦麻烦我,我麻烦麻烦你,关系才会越来越亲密,如果这个人怕你麻烦她,那她肯定就没有把你当朋友。” 原来麻烦有时候也不是麻烦。 杭澈沉思了会,笑着说:“宋律师说得,有点道理。” “什么叫有点,是很有道理!” “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刚转身又回头补充,“明早四点开工,可能没法送你。” 宋知起身送她,“我又不是小朋友,还要人送啊。” “嗯。”杭澈看了眼电脑,“辛苦了。” “不辛苦,此行收获颇丰。” “我也是。” 走到门口,宋知忽然叫住她,“杭澈!” “好好加油啊~做你喜欢的事。” “我会的,宋律师。” 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纯澈。 第24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 第二天中午,宋知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一个字,杭。 当时她刚下飞机,正在大兴机场出站口。 在飞机上,她就一直被这股淡淡的木质香水味包裹,杭澈的外套有些大,给她穿出了bf的风格,现在外套的主人正在等待她的验证。 通过后,那头发来了一条消息。 ----小狗。 ----??? 宋知才想起来,她忘了给杭澈补上那份开心果了。 ----等你回北京,和衣服一起还给你。 发完之后,宋知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小气死了。 那头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再无下文。 所以加自己的微信,就只是为了被吃掉的开心果? 火速回到律所,把相关材料档案归档,从档案室出来就看见黎浦闷闷不乐,也不主动上来打招呼。 她拉开椅子问,“怎么啦?我不在有人欺负你了吗?” 黎浦在终于等到师傅的关怀,没好气地说:“你欺负我!不是说好了这次带我出差的吗!?” 原来是因为出差的事情,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这不是王律给了新的案子吗?这两天研究得如何。” 说到工作,黎浦不好摆谱,只能如实汇报进度,伸手拿了桌上的文件夹递过来。 “这个劳动纠纷已经仲裁过了,但是对于赔偿款被告,也就是我们的委托人不是很满意,所以...” 宋知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文件夹上面写着:四川江安竹艺厂。 打开文件夹,拿出档案袋,解开绳子。 “这不是很简单的案子吗?你的表情怎么看起来...奇怪?”这么扭曲。 黎浦凑近,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已经打过一次了,输了,这次是二审。” 小徒弟比了个耶的手势。 中途换律师?同行都比较忌讳接手别人的案子,最重要的是二审改判的几率微乎其微,这不是一场必输的官司吗? 没有哪个律师愿意打这样一场官司。 宋知上次收到材料,匆匆扫了一遍便让黎浦准备合同和其他诉讼材料,现在一翻判决书,案子已经定性了。 于是起身前往王辉腾的办公室。 王辉腾正喝着茶,看宋知拿着一沓卷宗,吐了茶沫子问,“这出差刚回来就风风火火地找我兴师问罪啊?” 宋知也不废话,“王律,这个案子有接的必要吗?” 王辉腾先是注意到她奇怪的步伐,指着宋知的脚关心,“脚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一下。”宋知回。 “别打岔。” 王律看了看她举到眼前的卷宗,上面写着委托方的名字,他眼神闪躲,转了身走到一旁沙发,“打官司不就是理不清的问题找个说法?官司好打怎么体现出我们律师的业务能力呢?” 宋知一听,这是不得不接了,放下手里的卷宗,走过去。 “多少钱?” 王辉腾吹着茶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喝了一口,拧上杯盖,抬头看她。 “只要能把这200万的赔偿打到10万,付费基础4万再加10%个点。” 宋知冷笑一声,难怪,打输了有基本费,打赢了他就赚大发了。 王辉腾心里也清楚,这个官司肯定是维持原判,赔偿也一定少不了,现在就是在赔偿金额上面,他们可以做文章。 “打官司,输赢很正常,我们要的不是输和赢这两个字,而是最大限度上维护当事人的利益,判决结果如果能驳回了对方无理的天价赔偿,对于我们的代理人而言,就是赢了。” 看宋知有些犹豫,他伸手对着卷宗招了招手,“你要真不想接,我给龙兵了?” 宋知本能地把卷宗往身后放,王辉腾一拍大腿,笑着起身。 “人家可是专门要找北京的律师,你可不能给我丢脸。” 宋知并不想和这位满身铜臭的老板多说,转身出了门。 从走廊穿过来,就看见黎浦正拿起她桌边的大衣准备上身。 “黎浦!”这一声喊的,所有人都回头注视着她。 “啊?” “放下。”语气莫名地冷漠。 “哦。” 众人一看,没啥好戏,又纷纷低头忙着各自的活儿。 宋知把卷宗往桌上一扔,从她手里可以说是夺过那件黑色大衣。 黎浦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她不快,“师傅你这衣服哪里买的?感觉不错诶,没看你穿过。” 宋知冷冷地回:“不是我的。” 黎浦挠了挠脑袋,确实不太像,看着有点大,不会是男朋友吧?她一脸坏笑,“师傅,我是不是要有师公了?” 宋知坐着椅子转过身,对她笑得灿烂,接着翻脸拿起桌上文件夹就准备揍人。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诉讼文书已送达,法院也已经立案,接下来法院就是组成合议庭,对提起上诉的活动进行审查,法官们会查阅案件材料并熟悉案情,决定是否开庭审理。 所以应诉和提交补充材料的时间有限。 授权委托书,答辩状,企业各项证明文件都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就差一些关键性证据需要补充。 “师傅,我觉得那个原告好可怜哦,我们给被告代理要是打赢了,她就拿不到那么多钱了。” 宋知头也没抬,埋在一堆文件里,“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虽然宋知也很想说,为了正义,为了理想,但现实就是她还需要缴纳本月的水电费,而且大家都是打工人,老板接的案子自然有他的道理。 打官司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短则四五月,长的两三年,五六年都有可能。没有耐心,没办法做这个工作,但这次不太一样,二审一般三个月内就要结案,除非情况特殊。 这也算是好消息吧,那就速战速决吧,宋知决定重新了解梳理一下案件始末,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突破口。 黎浦翻了翻之前庭审的记录,“被告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怪不容易的,就和她签了合同,第一年临时工工作表现还是可以的,所以又签了五年,算是老员工了。” 宋知左手端着右手,摸了摸耳垂,“嗯,你整理一下资料,我们可能要去一趟被告所在地,有些事情还需要调查一下。” 黎浦只听见两个字! “我们?!师傅,我和你一起去?”语气里的快乐因子都要溢出来了。 宋知站起来收拾了东西拎着包,穿上那件黑色大衣,“先和被告打声招呼,资料合同准备好,订两张后天的车票。” 黎浦就差跳起来,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她对着走向门口的宋知大喊:“得嘞!保证完成任务!” 滴,下班卡。 天色渐晚,宋知裹着大衣徒步走回去,原本打算今晚就去把自己的大衣还有杭澈的这件一起干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去送。 虽然,此刻她对自己这样的行为非常鄙夷。 回到租房,门上贴了水电费的单子,她扯了下来打开门。 找了一个衣架把身上这件大衣挂在了床边的衣架上。 掏出手机,看着杭澈的头像,是一张临海日出的背影,有些昏暗。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洗漱完之后,宋知忍不住开始关注杭澈的消息,可能是搜索过多,大数据自动推荐了微博id为杭澈后援会的账号。 手痒难耐,好奇心驱使,宋知加入了一个并不神秘的组织。 “欢迎新人~” “欢迎欢迎,这里是杭澈后援会一群,大家都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哦~” “欢迎新人,爆照语音自我介绍!” “ 1” 接着一群追加的消息,宋知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么热情的欢迎仪式,现在追星都这么热闹的吗? “你们别吓唬人,把新人都吓跑了。”管理员【杭州分杭】及时出来制止,“新人,你是怎么知道杭澈的啊?” 这一句明显就是需要回答了,虽然宋知很想做个潜水的哑巴,但又害怕刚进去就被踢出去。 “觉得她很温柔。” “这个理由倒是不常见,还以为会被什么角色吸引,不过加入了就是一家人,以后也请多多支持我们杭澈哦~” “好的!” “虽然我们现在粉丝还不是特别多,但是大家可都是原始股!这可是官方粉丝团哦~” “嗯嗯,之前一直没找到组织,还是签公司好,总算有后援会和粉丝群了。” “别说了,松果签了还不如不签。” “就是,扶贫。” “也不能这么说,好歹有个公司,以后那些黑粉和营销号,都能处理一些吧。” “我是不指望了。” 宋知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家讨论,然后试探性地发了一条消息,“上次不是出了律师声明吗?” “不说这个还不生气,说到这个真是要气死。” “就是,那个律师声明里面列出来的营销号都是骂舒媚的,和杭澈有关的真是只字不提啊!” “要不怎么说舒媚是松果亲闺女。” 宋知很想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但她什么也不能说。 好在管理员及时在群里发话,禁止讨论其他艺人,才结束了这一场即将燃起的战火,宋知也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要随便插话。 宋知长吁一口气,怎么有一种做贼的感觉?退出群聊,她又把后援会的微博刷了个遍,因为成立时间不长,粉丝也只有10万左右,微博大多数都是鼓励正能量的话语搭配一些好看的照片。 她侧躺着对着手机,荧光打在脸上,画面是一张路透的剧组照片,镜头里,那个女人明显发现了镜头,一身淡紫色衣袂飘飘,灵动可爱,还对着镜头比了个yeah,在舒媚身后的角落里,另一个人拿着剧本坐在折叠椅上。 宋知手指不断放大屏幕,直到像素模糊,看不太清,但可以确认,是她。 真可惜,这次去剧组都没看到她古装的打扮,也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呢? 洗衣机发出定时声将她从美好的幻想中抽离,宋知起身蹲在洗衣机前,看着滚筒不停地翻滚着衣裳渐渐停了下来,一瞬间她觉得滚筒就像她的人生,只有不停地翻滚,一直往前。 一直往钱。 杭澈是仰望星空的人,而自己,不过是个俗气的人罢了。 重新躺回床上后,迷迷糊糊间宋知手里手机缓缓滑下手腕。 第25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中央空调吐着热气,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剧本上,穿着浴袍的男人坐在沙发打着电话,“姐,我已经在剧组了。” 电话那头女人嘱咐,“那就好,你要和同事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的,他们人都挺好的。” “那个让你带的特产。” “都送给他们了,大家都特别喜欢。” “那就好,超岳,你别嫌姐姐啰唆。” 男人翻开剧本,用手指轻轻划过标注了的台词。 女人还在唠叨。 “你第一次拍戏,可不比学校,外面的人很复杂,对同事要好一点,别人帮助过你的,你就要回报人家,力所能及地帮助回去,别人欺负了你的,你别和他们计较,别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人身上,你要离他们远远的...” “我都知道的,姐,你就放心吧,蕊蕊呢?”男人明显很有耐心。 “她早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是小舅子吗?” “不和你说了,有空给姐打电话。” “好,姐你也注意身体。” 电话被那头匆匆挂断。 胡超岳拿起腿上的剧本开始认真研读起来,虽然在学校也请教了导师,但毕竟是第一次拍戏,今晚他注定无眠。 陈导简单和大家介绍了男二号,就直接投入拍摄,之前因为胡超岳学校的事情耽误了进度,接下来的戏份通告排得满满,一段时间后,他记得台词进度渐渐地就跟不上了。 胡超岳望着对面正在对戏走位的杭澈和梁家胜自言自语,“真的挺厉害的。” 虽然舒媚很想说,是吧,也不看看是谁师姐,但她还是对厉害的定义更感兴趣。 “何以见得?”她上前一步,正好和胡超岳并排,被这一句话打断,胡超岳忙和她打招呼,“舒老师。” “说说。”舒媚没理他的招呼,双手插在胸前环着,冲着对面扬了扬下巴。 “我是想说,杭老师挺厉害的,她和我们对戏从来不看台本,刚才我忘了,她还提醒了我。” 说到此处难以掩饰的崇拜。 舒媚咳了咳,虽然相处这么久,她倒真是没注意这个细节,只记得每次下了戏,杭澈在旁边等待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台本,这是把别人的台词也背了? 两人并排站着看别人拍戏,一旁的监制举起手机拍下了这和谐的背影。 副导演拿着通告单跑来,“你俩啥站在这干嘛?剧组那边请了娱乐记者来探班,你们赶紧准备一下,一会过去采访了。” “好的,导演。” 大松正准备走听见胡超岳恭敬地喊他导演,顿时挺直了腰梁,“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舒媚白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吐槽,真是个马屁精。 一群人临时把化妆间拾掇出来,背景挪干净了,摆了两张升降椅准备进入采访。 舒媚和胡超岳都带着妆造,旁边的化妆师给他们稍微整理一下,采访正式开始。 “舒媚,这是你的一部电影,和拍电视剧有什么不一样吗?”记者按部就班地对着准备好的台本进行提问。 第一个问题就非常考验被采访者的反应,电影电视剧孰好孰坏都不重要,哪个拍电视剧的演员不想进军电影圈? 但你还真不能这么说。 舒媚一到镜头面前,就异常淑女,她的样子像是在认真思考,过了几秒后拿着话筒和卡牌对着镜头甜甜一笑,记者当场都要被融化,“我觉得是挑战吧,不管是拍电视剧还是电影,我都是一个新人,所以想有很多的尝试,只要是机会,我都希望可以好好把握。” 记者看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内心也不免对这个外界传言的“傻白甜”女主刮目相看,更对接下来的问题有所期待。 “这一次舒媚也是和杭澈一起出演电影,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员呢?” 尽管舒媚在心里已经把这个笑面虎记者翻来覆去喷了几百遍,但还是堆满笑容,“杭老师是一位非常专业的电影演员。”接着她余光看了一眼等在旁边的胡超岳,一丝诡异的笑浮现在她的嘴角,“而且她记台词特别厉害,在片场对戏从来不看本。” 说完她还得意地冲胡超岳咧嘴。 “这么厉害,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那当然,她是我的亲亲师姐嘛。”这个时候舒媚还不忘cue一波剧情。 一顿采访下来,游刃有余,彼此都愉快,接下来胡超岳坐到了镜头前。 “舒媚姐,咖啡,现在回片场吗?”小八悄悄问。 “玩会。”舒媚接过咖啡,坐在旁边,边喝边玩起了手机。 “胡超岳你好,这是你的第一部电影,网上很多消息都说你运气特别好。”记者例行公事先暖个场。 “是的,但是我也会努力对得起这份幸运,不让大家失望。” 记者点了点头,继续提问:“那你对自己的角色是怎么理解的呢?” 胡超岳认真地思考着,“付安粟这个角色我觉得还是很有挑战的,前期作为龙灵的灵宠的时候其实是很单纯开心的,对自己的主人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后期打开灵识之后,突然一下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这位年轻的演员对自己的角色分析,非常清晰透彻,舒媚不由得在心里盘算,现在的演员竞争都这么激烈的吗?一个电影学院的小屁孩都这么厉害? “好的,非常感谢超岳的分享,那最后有个小小的私人问题,听说超岳家庭不是很富裕,是姐姐把你养大的对吗?” 胡超岳的脸色非常明显地白了,握着话筒的手指也开始不自觉收缩,听到这个话题的舒媚抬了头,这一幕落在她眼里。 啪的一声,咖啡洒了一地,差点溅到记者白色牛仔裤上,她受到惊吓赶紧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没拿稳,弄脏没,小八,拿餐巾纸。” “好的,真是不好意思。” 这样的画面在舒媚的脑子里过了场,她淡定地举起咖啡送到嘴边,看着胡超岳此刻窘迫的样子。 为了陌生人付出好心肠,她又不是菩萨。 刚刚还自信侃侃而谈的男生此刻的紧张和手足无措,记者和摄影师对视一眼,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笑意。 “是的,姐姐...很辛苦。”男生艰难开口,一只手抓紧大腿。 “听说是因为你父亲...”记者继续穷追不舍。 忽然门被直接打开,对话被打断,所有人转过头去,“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吗?” “是杭澈!”记者难掩饰自己的激动,直接起身站了起来,这个起身和刚才舒媚脑子里的速度一样。 不过一个是被惊吓到,一个是被惊喜到。 “杭老师,今天还说采访不到您呢。”记者上前打招呼。 杭澈弯腰道歉,“抱歉,那是不是没有准备问题?” “不不不,我马上准备!”记者让摄影师赶紧重新调整机位,对着镜头前的胡超岳嫌弃地挥了挥手。 男孩觉得自己被扒光了之后,又被随意丢弃,尽管此刻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注意到他,他默默地退到门边。 看着接下来这一场谈笑风生,一派和谐。 宋知看到采访是在去成都的高铁上,她和黎浦起了个大早去北京西,这一趟七个多小时到了那边还要转车,预计一整天在路上了,坐高铁比飞机自由,至少还可以随时起来活动活动。 “师傅,你在追星啊?”黎浦打开电脑余光看到宋知拿着手机点开了微博一段视频采访。 宋知白了她一眼,劝她不要多管闲事,“为师这是深入了解客户。” “哦。”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毫无节奏。 前面舒媚和胡超岳的提问都中规中矩,杭澈最后一个,很明显是为了保证完播率的小技巧。 主持人在镜头外,问题被打到字幕上:“你觉得你除了努力,还需要什么?” “不要给自己设限吧。”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看待演员和粉丝之间的关系。” 杭澈摇了摇头,“不太关注。” 宋知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她仅有的了解,那个人绝对不这样说。 第三个问题:“最近关于网上关于选角的争论你怎么看?” 杭澈面带微笑,春风化雨般,看出来对这个回答很放松,“各自努力,彼此陪伴。” 可是这个回答明显答非所问,她要表达什么? 第四个问题:“这次剧组好像也大胆启用了新人演员,想对现在喜欢演戏的新人说些什么?” 杭澈稍微思索了一会,表情有些慎重,“当大家都非常努力的时候,找准定位比较重要,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 如今的网络环境很容易出现信息茧房,大家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然后表达自己的态度和立场,至于事情的原委和真相,很多时候,并不重要。 很明显刚刚四个问题,前两个还勉强正常,后面的回答无疑是把自己推入舆论风暴,宋知立马打开微博评论。 --【什么意思啊?暗示努力不重要?什么选择?这是暗示潜规则吗?】 --【不太关注和粉丝的关系?她被下降头了吗?】 --【杭澈是个疯子吧!】 --【正常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回答吧?她现在是要走黑红路线了吗?】 --【只有我觉得她是不是嗑药了。】 --【楼上的,我也觉得,赶紧报警查一查!】 --【这女的疯了吧?果然是影后呢,粉丝什么的不在乎,她家粉丝还不跑路?】 --【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果然一如既往地恶心人。】 --【也许有什么误会,谁采访会这么没情商?】 --【怎么还有人给她洗白啊,喜欢杭澈的都是傻X吧!】 清一色谩骂席卷评论,宋知一看热搜,果然已经爆了。 #杭澈不关注粉丝 #杭澈赞成投机取巧 #杭澈采访失智 . 宋知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打开微信看着对话框,握了握手指,又退了出来。 黎浦为什么总那么粗心,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一心二用,很容易被别的事情分心影响,所以当她看到百度头条词条爆的时候,也不由得表达出自己的吃惊。 “我去,之前查资料就说她风评很差,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窗外建筑如幻影层层往后,宋知撑着脑袋看了一会,眼神从窗外的风景聚焦到了玻璃上模糊的倒影。 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突然开口,“你知道蒙太奇谎言吗?” 黎浦回头看她盯着窗外,继续敲着键盘编辑资料,“知道啊,就是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但是打乱顺序放在一起就是另外一套事实。”她敲下回车键,转头问,“怎么了?” 宋知感受到她不解的目光,回头告诉她:“所以,不要轻易去做判断。” 黎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第26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3) 杭澈回国进组第一个采访就争议满满,果然是话题女王。 舆论发酵后,陈国章觉得是一波热度,立马让剧组第一时间回应,表示对采访方恶意剪辑,调换回答顺序的行为提出强烈抗议和指责,并敦促对方放出原采访视频,以证清白。 随后舒媚直接微博发文:断章取义算什么本事? 一时间网上又炸开了锅,有人觉得是剧组自导自演提高曝光度,有人觉得是剧组为了挽尊对采访施压,跑去采访微博下表示声援,当然,更多的是要求对方放出采访原视频的路人。 但是对方就是装死,发完视频之后,微博再无动静,任凭舆论声浪一浪盖过一浪,每当这个时候,浑水摸鱼的黑粉就到了狂欢时刻。 如今杭澈已经有了后援会和粉丝群,她的粉丝也不闲着,直接艾特对方讨要说法,一群人十分团结,但是团结的也顺便把松果娱乐的官博冲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针对采访方,之后连带松果一起,沈莘急得赶紧让公关部草拟了声明,先表达对旗下艺人遭受恶意剪辑的一番抗议,然后等待对方后续答复,否则将付诸法律途径维护权益。 但是这则声明发得太晚,粉丝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草包,恨不得让公司直接起诉。 路人比较忙,一会去剧组微博表示支持他们强硬的态度,一会去舒媚微博表示姐妹你这微博明显是知道内情,能不能展开说说?一会跑到采访视频下参加混战,然后去杭澈微博...哦,她还没发微博,那就去梁家胜和胡超岳昨天发的微博下面要说法。 外面乱成一锅粥,只有杭澈她自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舒媚气得够呛,在化妆间大发脾气,“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不敲门就推门?分明就是解围,人家可不一定领你的情。” 何苦惹得一身腥。 原本就没有安排杭澈接受采访,现在被对方打乱顺序剪辑成这样,好大一场风波。 杭澈拿着剧本还在翻看,舒媚见她没有反应,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剧本。 一旁的童年虽然气鼓鼓,但也不允许舒媚这么没礼貌,“你干嘛!” “闭嘴!” 杭澈被抢了剧本也不恼,就温吞吞地看着她,舒媚气直接抽了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原本她是不应该这么生气的,但之前吃火锅的时候,宋知那句律师声明都是针对舒媚的营销号的话她暗暗记下了,回去之后专门翻看对比了一遍,果真如此。 她最讨厌欠人情。 “哎哟,我真是被你气死了,我要是有你这资历。”接着晃了晃手上那本包了书壳的剧本,“有你一半努力,尾巴都到天上去了。” 杭澈知道如果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炸毛的小师妹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她们已经很幸运,大环境氛围好,遇到了好的机会,遇到了贵人,遇到了那么多陌生人的肯定和陪伴,比起这些幸运,我的努力有时候好像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永远有比你还努力的人,努力却找不到方向的人,努力找到方向却没有条件的人,即便有条件也因为各种原因不被看见的人,而我们至少有了被看见的前提,而我也有很多缺点,我也需要被帮助,但前提是,我先要帮助别人,才有资格在需要的时候寻求帮助。” 舒媚从来不知道,她能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愣在原地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随后气焰也缓和了下来,“杭澈,你帮不了所有人。” 杭澈回:“我也没那么伟大,力所能及罢了。” “我是劝你不要吃力不讨好。” “如果有一天,这个人是你,你希望我帮你吗?” “你!” “算了,我真是懒得管你。”剧本被扔回杭澈怀里,舒媚起身出去,身后的小八瑟瑟发抖,她边走还边念着,“何苦来哉!”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童年一哆嗦。 人生在世,能够不伤害到别人已是难得,如果能急人所需,助人之困,不是很有意义吗? 沈莘被杭澈粉丝还有路人粉骂得实在头疼,自己没能力废柴是一回事,但被别人拿出来指名道姓地骂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不是艺人,受不了这个冤枉气。 主要还是之前公司规模小,没有艺人,舒媚来了之后第一部小成本剧意外大爆,渐渐关注幕后公司的人越来越多,去年丢了电视剧女主角奖被小规模问候了几天,但粉丝都知道,自己家艺人资历浅,能露个脸入围已经是肯定了,就没有掀起什么浪。 紧接着杭澈签约是好事,丢了《飞花似梦》刚要被骂,又放出了电影资源的消息,虽然官宣又被黑了一波,但好在得到了及时的解决,总体来说,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 因而眼下,她正在群里咆哮。 【松果三角形】 “杭老师,我听说那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不是没安排大影后采访吗?”这话任谁听了都阴阳怪气。 “正好有空。”杭澈回。 沈莘拿着手机,恨不得把手机敲穿,“正好有空也不能那么说啊!” 舒媚这时候插了一嘴:“你没看剧组声明吗?恶意剪辑四个字不认识吗?” 沈莘回:“不说不就不会被剪辑了吗?” 舒媚反驳:“受害者有罪论?” 沈莘震惊:“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舒媚不满:“谁和她关系好,就事论事。” 杭澈:“不去在意就好了。” 沈莘:“我已经让宋律师整理律师函了,这回我知道了,针对一个主体,要发!律!师!函!” ---- . 骂了几轮之后,大家忽然反应过来,原本“娱乐正分享”这个账号只有2000粉丝,一下子涨到了4万,之前可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自媒体啊。 果然,一炮而红。 吃瓜群众的力量不容小觑。 “服了,好不容易写完,又不发了?”两位出差在外的律师被沈莘一阵折腾,动车上信号还不好,断断续续表达完诉求,对照内容,确认了主体和来龙去脉,刚写完初稿…… “你以为是牌吗?发着玩?” 黎浦拖着行李箱和宋知在高铁站出口等着江安竹艺厂的副厂长来接。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再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她的屁股就开始隐隐作痛。 出口人头攒动,一个穿着银灰色夹克的男人举着大牌子踮着脚往里看,牌子上写着:热烈欢迎,宋知黎浦律师。 宋知扶额,拍了拍旁边的徒弟指了指,应该是那人不会错了。 黎浦抬手挥了挥吸引那人注意,中年男人看到她们指了指牌子,黎浦拼命点头确认,然后指了指右边,对方看懂了手势,她们一起从右边出口汇合。 男人十分热情,把牌子夹在腋下,过来帮黎浦拉行李箱,黎浦连连摆手拒绝。 他也不再客气,笑脸盈盈地说:“真是辛苦了,要不我们先在这边吃个便饭?” 男人态度十分真诚,指着出口方向,脚步却没停,带着她们往地下车库走。 宋知礼貌地问:“您吃了吗?” 男人拍了拍肚子,“我吃过来的。” 宋知回:“那直接去江安吧,我们在动车上吃了快餐。” 男人咧嘴一笑,伸手引导她们,“也成,我们厂长正好在那边摆了晚宴,给你们接风。” 一辆银色大众刚开出地库,迎来的就是瓢泼大雨,雨刷左右摇摆不停。 幸好直接上了车,不然这雨势,必然会湿透裤脚。 宋知不喜欢下雨,不喜欢一切潮湿昏暗的东西。 趁着路途遥远,她想多了解一些案件的细节。 “我们厂长,十里八乡没有说他不好的,真是遇到个白眼狼,碰到个瘟神,纠缠不清。” 听到驾驶座副厂长义愤填膺的吐槽,宋知微微蹙眉,当事人总是容易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表达观点,掺杂太多个人情绪,作为律师,大多数时候,需要从这些并不客观的描述中,尽可能地找到客观事实。 黎浦默契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做信息记录。 宋知打断了他的抱怨,继续提问:“对方是残疾人?” 提到这个,男人更生气了,情绪一下子就上了头,右手拍了方向盘,“可不是嘛!我们厂长之前招工也是看她不容易,才破格招聘入职的,真没想到狗咬吕洞宾,现在倒打一耙,呸,真不是个东西。” “对方的律师背景你们这边清楚吗?”宋知看着后视镜,男人也正巧看了她一眼。 副厂长攥了攥方向盘,似乎不是很想提起这些事情,毕竟官司打输了,有些尴尬也是可以理解。 过了个路口,他缓缓开口,“好像是申请了法律援助的吧,不然哪有那个时间费用和我们耗到现在。” 法律援助的条件十分严苛,并不是随便申请就能被认可,看来原告当事人应该是以经济困难为由,请求确认支付劳动报酬这一条法规进行的申请。 宋知追问:“对她的家庭情况,您这边有更多了解吗?” 提到这里,男人倒是回答得很快,“家庭?她就一个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哦,她那个去世的老公之前是我们镇上林业ju的jingcha,都很多年前的事了。” 提到这里男人似乎是在回忆,“有次乡下几个村民上山偷树嘛,那个时候政府封了山的,那都是保护的,不给随便砍。” “他们不是拿了消息,就开车去抓人,那偷树的带头的就是村主任家小儿子,村长肯定不让他们把人带走,当时她男人和另外一个jingcha被村民围住了,村民都拿了锄头家伙,他们一看那架势就鸣了枪,激怒了村民。” 男人摇了摇头,红灯短暂地休整。 “还是太年轻啦,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后来她男人就被村民抓到麻袋里,拉到祠堂活生生打死了,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摊肉泥了。” 听到这里,黎浦有些于心不忍,胃里翻腾,宋知掩了眸,表情凝重。 “当时闹得挺大的,一起的那个jingcha听说后来看到肉就会吐,后来带头的几个就被判了死刑。” “都枪毙了?”黎浦激动地问,又觉得不妥,坐了回来。 “是啊,这些人可能想的是法不责众,胆子大得很,活活打死jingcha啊,和法律作对哪儿成!” 男人突然愣住,怀疑地问道,“欸!你是?女孩子啊?” 黎浦欲哭无泪,“我也没说我是男孩子啊!” “后来呢?”宋知看着窗外,手指在雾气上划了点,一会又被车内的空调蒙上,看不出一丝痕迹。 “也因为这个事情,她在镇里也待不下去,政府给了15万的补贴,还给她在县里安置了一套回迁房,怎么说也是烈士家属,各方面都很照顾的。”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反应过来,“哎呀,不说这个了,你们没来过江安吧?这边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明天我带你们到处去逛逛。” “好啊!”黎浦盖下笔记本电脑。 宋知问:“明天可以去你们厂里看看吗?” “没问题,宋律师,真敬业。”男人看了看后视镜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 黎浦泄气,还真就是纯出差啊! 雨水敲在玻璃窗上,根本看不清外面,模糊一片,噼里啪啦,像是一盆黄豆直接倒在地上,四处飞散。 也许是因为下雨,车里的一股霉味,让人有些作呕。 . 第27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4) 因为下雨,天阴沉沉。 到江安的时候也才五点左右,但已经黑蒙蒙一片,宋知一行人直接去了酒店和老板见了面,一顿商业交流之后,厂长交代,原告属于智力四级残疾人,考虑到她的家庭情况背景,当时他第一次来这边投厂招工就动了恻隐之心。 对方先是做了临时工,虽然做工没有其他正常人快,但是勉强也算合格,这里的工资算不上多高,保证温饱没问题。 近一年原告就总是旷工,问原因也不说,副厂长觉得这样下去对其他人影响也不好,所以合同到期之后,就决定不再和对方续约。 就是这不再续约,彻底激化了矛盾,副厂长沟通了多次,对方都不同意,不愿意好聚好散,提出了天价的赔偿金。 工厂自然是不同意的,这样那岂不是以后其他人都要效仿了? 于是这个事情就到了打官司的阶段。 四川江安竹艺厂只是这位老板名下的一个产业,还有石材,铸钢,茶叶等等大大小小的作坊七八家,原本一直交给副厂长打理,他本人在成都定居,也不常在这边,这次因为这个事情在江安小住了一段时间。 第二天一早,副厂长就带着宋知和黎浦去工厂实地转转。 “副厂长!”一群中年女人热情地和副厂长打着招呼。 “别偷懒啊,到时候扣工钱。”副厂长嘴上这么说,却是面带微笑,大家似乎已经习惯和他开玩笑。 “宋律师别介意,我们这个厂80%都是女性,做竹艺嘛,还是要细心一些,那些糙老爷们做事马马虎虎的。”副厂长解释道。 突然一个小朋友大哭起来,旁边的女人放下手里的编织篮抱起孩子哄了起来。 副厂长开玩笑大声喊,“安子,你这一哭,你妈今天少给你挣两根棒棒糖咯。” 他笑着回头注意到宋知,摆了摆手解释着:“我们这类比较自由,不比外面那些厂子正规,这些员工都是附近的居民,考虑到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严格管理,就都是计件算工资的,所以她们平时也会带着小孩来上班,厂里有食堂,这样既能照顾小孩也不耽误工作,做多少挣多少,也很公平嘛。” 黎浦跟在身后连连点头,如今还真有这样的慈善资本家。 正说着,一个平头小伙子穿着一身蓝色工服,上面沾着好多木屑,气喘吁吁跑过来,“厂长,这批进货单有点问题。” 副厂长接过他手里的单子,翻了两页,啧了一声。 “副厂长,要不你先去忙,我们自己四处看看。”宋知贴心地提出建议。 中年男人面露难色,“真是抱歉,那你们先自己看看?这事儿还真有点急。” “没事,我们就在厂子里走走,您先忙吧。”黎浦也帮腔道。 副厂长和小伙子脚步匆匆离开,宋知回头才注意到她和黎浦已经成为焦点。 果然,不管走到哪里,一群女人总是会对新鲜感到好奇,几个女人交头接耳,看着她和黎浦嘴里边说边笑。 那就直面人生吧! 宋知露出招牌微笑,热情地直接走过去。 “姐姐,你们好,我是北京来的律师,这次想来了解情况。” 宋知坐在三个女人对面,也不管凳子上的尘土,黎浦看了看,还是选择站在后面。 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神秘兮兮地问:“是帮老板打那个赔偿金吧?” 宋知点头,“是的。” 旁边两个女人一边编着篮子一边骂道:“真不是个东西。” “就是,还在打呢,真不要脸。” “三位姐姐,可以和我具体说说那个人的情况吗?” 胖女人放下手中的篮子,脱了白色手套,拿起旁边的茶杯,一个用完的辣酱玻璃瓶,里面装着深褐色的茶水,不知道泡了几遍。 黎浦看着她打开瓶盖大喝一口,表情抽搐。 女人用手背一揩嘴角,“她之前好好的,长得又漂亮,听说是看到她男人的尸体,一下子受了刺激,就开始失心疯了。”然后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里不太好了。” “那你们经常和她聊天吗?” 另外一个女人摆摆手,“她很古怪的,从来不和别人说话。” 宋知打开笔记本,这是真笔记本,她拿着笔记录道:性格孤僻,不爱交流。 “那她的生活怎么样?” 女人想了想回:“生活倒是不差的,听说她丈夫去世之后,政府给了不少补贴还有房子。” 宋知抬头问:“不少补贴?”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女人动了动身体,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她不是本地人,嫁过来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也从来也不和我们一起。” 宋知点点头,继续在本子上记录。 接着另一个女人说:“我们老板真的是好人,她就是个没良心的,早该把她辞退了!” “就是,老板平时对她也不错啊,真没想到呢。” “你们老板不是不在江安吗?” “在啊,他就是江安人啊,你们刚刚不还一起嘛。” “哦,你说副厂长?” “对啊。” 宋知想起来昨晚厂长的话,估计是他不常来,这里的员工都把副厂长当老板了。 “可能是个误会。” “我们厂长也是可怜,前些年老婆和孩子跟有钱人跑了,现在又遇到官司,头疼得很。” “就是就是,我看他最近白头发都好多了。” 看话题往别的方向发展,宋知及时拉了回来:“她每天工作积极吗?” “要是积极,老板也不会辞退啊,那个叫什么三天打鱼什么网。” 接着她们还愤愤不平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家长里短,宋知陪着她们唠了一会,没有太多有用信息。 晚上十点,【松果三角形】微信群提示响个不停, 一连串的表情包,先刷个屏,沈莘的一贯作风。 “我亲爱的舒媚大小姐,发给你的那个节目邀请看了没?” 很快得到了回复:“看了,不去。” “怎么不去呢?这可是央视的!” “没听过,不去。” “我的姑奶奶,央视啊!人家都发了邀请你不去不合适啊。” “在拍戏,没空。” 平时这家伙都是滔滔不绝,至少也要怼她几句,现在怎么这么惜字如金。 在沈莘连续刷了七八个大哭跪地的表情包后,杭澈发来了一条消息,沈莘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 “什么节目。” 是真的!沈老板赶紧把节目信息报上。 “央视的那个传统文化的《经典古籍》。” 没了消息,沈莘连忙补充道。 “就两天,后天一天排练,大后天一天录制,来去四天假,不麻烦的。” 原来杭澈没有回复是因为退出群组界面,去看了童年发来的剧组通告。 这段时间主要是补拍胡超岳的戏份,她这边只有两场对手戏,问题不大。 “行,你和剧组协调。” “杭老板!我给你跪下,明天我给你那只金鱼喂蚯蚓!” 舒媚终于看不下去了,“你恶不恶心?” 沈莘第一次直接忽略舒大小姐的消息,殷勤地问:“服装呢,我这边给你准备好。” 杭澈回复:“之前在燕雨迟那边定做过一件,还没来得及穿。” 沈莘暴走,“燕雨迟?给明星定制衣服的私家裁缝?她的中国风设计很难排的啊!!!” 燕雨迟,正经的90后服装设计师,入圈两年,年仅24岁就登上了纽约时装周,擅长国潮风,旗下有自己的国风品牌,每一件衣服都透出对中国文化的热爱,正因为如此,娱乐圈很多明星都以拥有一件她量身定做的服装为傲。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加上都是纯手工定制,所以即便是有钱,那也要等个档期,这可丝毫不夸张。 没想到杭澈也有一件,舒媚和沈莘都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杭老板,你果然爱我。” 杭澈一身鸡皮疙瘩,把手机放在水池旁边,开始擦拭乳液。 “你对着屏幕仔细看看。”舒媚发来一条消息。 “看什么。” “你脸真大。” 这就对了!刚刚舒媚不怼她,她浑身都不对劲,央视的这一档综艺主要是为了发扬中国古典书籍的魅力,受众比较窄,所以名气也不是很大,每一期一般都会请一到两个小明星,和中国话剧院的国家演员们搭档,现场表演舞台剧的方式完成节目录制。 但是由于节目是义演的形式,而且收视率也很惨淡,所以很少有大流量明星愿意参与,二来也是话剧院这些演员,私下多少也看不上现在的没有演技的流量明星,所以节目在筛选嘉宾的时候极为头疼,制作人头发都要薅秃。 杭澈这个咖位的他们是完全没想过,好歹也是三座影后奖杯傍身,但她毁誉参半的,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断,最近采访剪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而央视的节目审核又格外严格。 但是沈莘把这个问题抛给对方,她至少交差了,公司就两个艺人,你发了邀请,一个拍戏走不开,我给你送一个更优秀的去,你要是不要的话,还得和我说声抱歉。 没想到对方就像捡了个大便宜一样,立马回复说求之不得,这不就皆大欢喜么? 看来是沈莘低估了杭澈的地位。 杭澈护肤完毕,拍着脸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从浴袍口袋拿出手机,刚打开就看到童年发来的航班信息,还有一张哭泣脸的表情包。 “老板,你怎么自己接活还不带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委屈巴巴。 “没有,来去很匆忙,省得你白跑一趟。”杭澈回道。 “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不是抛弃我!” 杭澈笑了笑,退出聊天窗口,看到置顶母亲的对话,她去看了一眼手机日历。 后天,周一啊,真不巧。 点开母亲的朋友圈,除了学校的花草树木和乐理相关的推文,没有什么其他更新。 上一次聊天还是进组前,她点开语音通话,那边长久没有回应。 应该是休息了吧。 百无聊赖,她又退出对话框,对着联系人,手指滑动,然后划过一个熟悉的账号又退回来。 宋知的账号头像是一只卡通知了,萌萌的,和她本人形象气质严重不符。 “宋知。”不自觉吐露出这个名字,想起她甜美的微笑,杭澈眼角也不自觉温柔起来。 第28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5) 舒媚刚打开门就看见小八拎着外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我我我我我。” 舒媚嫌弃:“你见鬼了?” “比见鬼了还可怕!”小八喘了口气,“我看见鹿书林了!” 舒媚转念一想,那部电视剧现在估计也在横店拍摄。 还真是冤家路窄。 “看到了就看到了,又不会把你吃了,看你出息的。”她不以为然,转身往屋内走。 小八急忙跟进来,“我看到她和一个看着很有钱的女人一起进了餐厅,不过好像是吵架了。” 这她可就感兴趣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很不开心的样子,身边也没助理。”接着她现场演示了一下自己左手抓右手被甩开的样子,那个女人拉她,还被她甩开了。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不会是金主爸,姐姐吧?可算给我抓到小把柄了! “走,去吃饭。”舒媚一把拿下小八手里的外卖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小八不情愿,小八害怕,小八只喜欢磕cp,不喜欢看对家,“啊?万一被发现了。” 舒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八给压路。” 小八只能换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前排带路。 两人到了酒店自助餐厅门口,报了房号便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小八跟在舒媚后面鬼鬼祟祟。 终于,在一番搜寻之后,她们看到角落熟悉的身影。 因为是高级酒店,入住的又大多数是明星剧组,因为酒店的餐厅除了堂食,也有一些半开放环抱式座位,中间隔着装饰玻璃砖块。 舒媚和小八假模假式地拿了一些食物,端着餐盘坐到了两人隔壁。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发那种通告。” 舒媚竖起耳朵,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玻璃砖上,但害怕打草惊蛇,只能保持十厘米的距离。 另一个女人开口,“书林,我是开公司,不是做慈善。” 鹿书林低着头,语气闷闷,“我只是想好好演戏。” “我也只是想让你安心的好好演戏。”陌生女人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舒媚看着对面和她一样姿势靠着的小八,指了指手机,小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开始低头搜索。 “你这次来干什么?” “见你。”女人语气温柔下来。 鹿书林打断她的话,有些不悦,“别开玩笑了。” “公司打算在这边投资一个摄影棚,过来踩踩点。” “什么时候回去。” “明早吧。” “拍戏辛苦吗?” “不就是吃这碗饭的吗?” 多说无益,话不投机。 两人没再继续说话,只能听到刀叉接触餐盘的声音,不一会就听见她们起身的声音。 舒媚回头看,用餐桌布挡着半边脸,躲在椅背后面,露出好奇的大眼睛。 跟在鹿书林身边的女人,橄榄绿色的西装剪裁得体,腰间还有特别的设计系带,奶白色的针织衫露出,西装口子严谨地紧闭着,一只手拎着Gucci最近款限量提包,一只手搭着一件风衣外套,一前一后还保持了两米距离,出了餐厅门口。 小八喊她回头,“查到了,她就是上海珩世的执行总裁!安逸!” “我看看。”舒媚大为震惊,其实这些背后的老板,一般鲜少曝光,不认识也很正常,毕竟不是幕前人士。 这个人要是换作任何人,舒媚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吃惊,因为刚刚对话两个人的语气不太像上下属关系。 安逸声名在外,做她的艺人那还不要俯首称臣,瑟瑟发抖,夹着尾巴,敢这么和老板说话?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太不一般了。 难道鹿书林还有什么其他的背景? 看来这个女人的背景不容小觑,才会让老板也对她礼貌三分吧?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心里滋生,小八倒是真饿了,一嘴的意面吃得正香。 杭澈来得比其他人都早,因为要先试一下下午彩排表演的服装,不像剧组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剪裁,十分贴身,这种综艺节目的服装都是重复利用,化妆师压着兴奋领着她在服装间挑选,然后给她更换适配。 “杭老师!终于见着真人了!”一个年轻短发女孩穿着导演马甲走过来,身前的工作证上大大的导演两个字十分显眼。 杭澈转身,微笑着打招呼,“导演好。” 她们明明没有见过面,原本女孩还准备自报家门,结果人家居然知道她是导演,心情更佳,笑靥如花,“我是《经典古籍》节目组的导演鲍萍萍,你叫我小萍就行。” “好的,鲍导演。” 导演十分干练,性格感觉也很开朗,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杭老师果然不一样,这衣服给您这么一穿,立马就不那么廉价了。” “材质挺好的。”不能夸款式,只能夸一些能说的了。 门口一群小年轻围着,叽叽喳喳很是兴奋,鲍导演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杭老师人气太旺了。” “下午彩排吗?现在需要去对一下台本吗?” “哦对对对对,把正事都忘了,咱把衣服脱了,去会议室聊。” 杭澈礼貌和大家打招呼穿过演播厅,节目组一直以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咖位的,加上她本人确实温润亲和,很拉好感,又都是年轻人,就很容易激动,所到之处,外面都一阵啊啊啊或者花痴模样的员工。 鲍导笑着摇了摇头,“杭老师别介意,我们这天天在演播室内,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杭澈带上门,“不会,鲍导,感觉我们的团队很年轻。” 短发女生丝毫不在意形象,坐在椅子上架着腿,一只手拿着台本搭在桌子边,“大家肯定以为做我们这档子节目,肯定都是一群迂腐酸儒,一群老同志。” 杭澈在她身边坐下,认真听着。 “那些传统文化和古籍文物都是我们独有的财富,如果不能被更多人看到,真的非常可惜,其实有很多年轻人都非常喜欢这些的,但是一直没有一个好的平台去宣传去发扬。” 杭澈点了点头。 “我们团队都是90后,年轻不代表不严谨,当我们怀着对先人的敬重去做这些的时候,那种古今交融互通的感受啊~”说到激动的地方,她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然后她一只手在杭澈眼前一抓,突然收住指着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杭澈觉得这个女孩真有意思,她也听得意犹未尽。 门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但有些不修边幅,棕色的马甲,散乱的卷发,手里拿着青花瓷茶杯,腋下夹着一卷台本,进来之后直接绕到两人对面。 鲍萍萍在门打开的瞬间就立马站起来,双手垂在身前,一改刚才挥斥方遒的模样,“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师陆墨,也是我们这个节目的剧本编剧。” 杭澈点了点头,礼貌地鞠躬打招呼:“陆老师好。” “嗯。”对面的女人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头也没抬,茶杯里面除了浓浓的茶叶,还漂浮着一层红色的枸杞。 “老师,这位是青年演员杭澈。” 对方再无应答,只是看着自己的台本。 鲍萍萍低声扭过头和杭澈解释:“别管她,就这脾气。” 两人站着正局促,后面又有人推门而入,大家嘻嘻哈哈聊得火热。 “老师们今天来得这么早啊。”鲍导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一群还在讨论着剧院的趣事,等大家坐定之后才发现导演身边站着一位气质脱俗的年轻人。 “小鲍,这一期的嘉宾啊?”其中一位面色和善的女演员扬了扬头,对导演询问道。 女演员鹤发童颜,雍容华贵的气质难以被岁月侵蚀,圆圆的脸蛋,透着一股子国泰民安的和气,精致的真丝围巾在脖子上打出好看的结节。 杭澈记得她,国家一级演员曹桂,出道至少四十年了,不过一直深耕电视剧,不太涉及电影圈,其人圈内声望极高,演技口碑俱佳的老戏骨,年轻时候也是很多人的女神,随着年纪增长,现在主要是拍摄电视剧里面老角形象,前两年新翻拍的大热剧《梦回红楼》,她就饰演了老夫人一角。 能够在这里遇到这样一群老师,无疑是对喜欢演戏的人最好的礼物。 杭澈总是云淡风轻,但其实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她的手心都开始微微冒汗。 “看着好眼熟啊,好像是,好像?”另外两个演员指着杭澈死活想不起来。 鲍导撑着腰,表情夸张,“是很厉害的演员,影后!” 这些人一看就是同场的演员了,必然都是国家话剧院的优秀老师,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二级演员,杭澈赶紧打住鲍导的吹嘘:“不是不是,就是...演员。” “真的啊?你这么厉害还能请到影后啦?!快说说是不是走后门啦?”曹老师颇有些老顽童的意味,即便年纪已长,但表情灵动,颇具风采。 他们虽然一口一个影后,但是丝毫没有讽刺的味道。 “是啊,我把家底都掏空了,各位老师就帮帮我,这一场咱们再创辉煌!”鲍萍萍跑过去从后面围着曹桂,像极了一个朝着姥姥撒娇的小女孩。 大家似乎都司空见惯,纷纷笑着,还有人故意拿出手机要拍照。 曹桂拍了拍鲍萍萍的手臂,笑着说,“好啦好啦,大家赶紧再创辉煌,不然我们小鲍可是会哭鼻子的。” 鲍萍萍起身假装生气,“老师!你都说了几百年了!” 气氛真好啊。 第29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6) 一阵嬉闹之后,大家很快进入节奏,都是极度专业的演员,拿到剧本后,纷纷开始研读起来。 整整半小时,这间会议室,十几号人,只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本期节目主要是围绕《诗经》的传播者毛亨、毛苌的故事展开,通过舞台剧还原的方式,其中还将《诗经》中的华美篇章融入台词。 没有毛亨、毛苌的传播宣扬,就不会有如今的《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当这些古文中的金句出现在台本上时,那一瞬间叩动心门的震撼,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杭澈这个角色是从第三视角见证整个故事的无名氏,曹桂饰演她的老年时期,原本是可以演员化成老年妆的,但是这个节目是现场直录,还有观众,简单变装可以,但不可能等着你下台化这么复杂的装扮,所以有三个演员,小演员是北京本地演员,今天还在上学,戏份不多,放学单独来排练。 大家陆陆续续针对自己的角色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陆老师拿着笔在台本上做着备注。 杭澈始终没说话,大家讨论得激烈,怎么出场,道具需要什么,什么效果比较好,三个舞台怎么安排。 一轮激烈的讨论结束后,杭澈清了清嗓子,“老师们,我...有个小小的意见。” 所有人看向她,这种感觉就像学生走进了教导处,被一圈班主任审视。 杭澈第一次感觉到亚历山大。 “台本最后我觉得可以加一篇现代的篇章,尤其是年轻人朗诵和使用《诗经》中这些经典内容。” 气氛凝重,她说得越来越没底气,对面陆老师的脸色极其难看,不会生气了吧,很多编剧都非常讨厌别人随便提意见修改剧本。 陆老师抬眼看着她,突然把手中的笔一下拍在桌子上,大家都敛了呼吸。 “你怎么不早说!我就说剧本哪里不对劲,这下不就好了解决了对吧!你这丫头还藏着掖着,不敞亮不敞亮!” 陆老师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 旁边的鲍萍萍拍了拍还没回过神的她,杭澈脸一下子红了。 终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曹老师笑着打圆场,“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人家小年轻不和我们抢意见,那是尊重我们,不过,现在你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我们可不是倚老卖老的那些做派,谁说得对,我们就听谁的。对吧,大伙?” “就是就是!”一群人纷纷肯定。 鲍萍萍拍了拍手,集中大家注意力,“来来,再对一遍,我们再走一遍戏。” 杭澈一直觉得自己不算聪明,刚开始拍戏靠的都是死记硬背,后来慢慢找到一些门道,但是放在这一群话剧演员之中,她明显有些跟不上,三轮之后,大家都开始脱稿,她却不得不拿着剧本。 这让她十分愧疚,因为曾经有人告诉过她,“你连自己的词都记不住,怎么去接别人的戏?满脑子都在想着台词,又怎么能流露情绪?” 记住台词是一个演员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对了五轮之后,大家准备去演播室走位,中场休息二十分钟,一行人稀稀拉拉出了会议室,她微笑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坐在原地,有些挫败。 “小年轻。”一个声音传来。 杭澈抬了头,发现会议室空无一人,左侧主桌曹桂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十分和蔼,很喜欢年轻人的感觉,拉着杭澈的手,双手握住,“怎么了?这么点小挫折就受不了了?” 原来那些极力掩饰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被发现了。 杭澈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老师,我很怕拖大家后腿。” 曹老师笑地仰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这么多负担,还怎么有位置体会角色的情感啊?”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杭澈抬头,有些不解。 然后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盯着她的眼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这句话是剧本最后,她和曹老师扮演的老年自己最后一次对望,穿越时空的对话。 曹老师松了松她的手起身,杭澈连忙也起身扶了扶。 到了演播厅,大家没有带妆,但是简单套了服装,道具什么都还在准备,明天上午才能到位,下午开始录制,现在就几乎是无实物表演了。 一时排练到六点多左右,小演员的家长带着小女孩匆匆赶来,小家伙已经拍了两年多电视剧了,而且孩子赤子之心,反而更能撒开了演,记性又好,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所有台词在来的路上竟然已经全都记下来了,对她来说,这不像是一场任务,更多的是有趣的课外活动。 中途休息,家长来和三位合影,杭澈放下台本十分配合。 彩排陆陆续续又持续了四个小时,虽然不是现场直播,但是明天毕竟还有五十个幸运观众在现场,谁也不想反复录制,而且对于话剧演员来说,舞台现场表演是她们的舒适区。 但不是杭澈的。 镜头艺术和现场艺术,有着极大的区别,电影要收着演,而话剧要放着演,杭澈此前从来没有现场表演过,她原本就不是专业科班出身,这一下弊端短板暴露得更加明显。 但好在她的台词功底完全不输其他专业演员。 但大家都十分和善也很照顾她,没有人伺机取笑奚落,甚至开玩笑地把现场小孩吃的道具饴糖拆开了塞进她嘴里。 很甜。 彩排在大家共同举起春酒大团圆中落幕。 散场后,杭澈原本想回家,但想着家里也没人,便开着车漫无目的行驶在东三环上。 等她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把车开到了一家面馆附近。 宋知请她吃面的那一家。 “欢迎光临,诶呀,这不是小宋的朋友吗?”老板娘擦着桌子一抬头喜笑颜开。 杭澈拿着相机,面露惊喜,“老板娘,你还记得我?” 老板娘一挥抹布,“我记性可好着呢!西红柿鸡汤面对不对?” 杭澈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不一会,一大碗西红柿鸡汤面就端了上来,“怎么没和小宋一起来啊?” “哦,最近比较忙。”杭澈随便找了个借口,咔嚓记录下了眼前的美食。 老板娘点点头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下午小演员微博发布了一张照片,配文:“猜猜演了谁小时候?” 不一会,这张照片就被传到杭澈后援会。 --【啊啊啊啊啊啊,我女儿瞒着我接私活了?】 --【后援会消息呢?这是什么活动?】 --【我翻到了,应该是央视的《经典古籍》】 --【这是什么节目?没听过啊!】 --【女儿不是在拍戏吗?什么时候去的北京?定位没变啊!】 --【你女儿根本不记得微博密码,定位怎么变?】 --【笑死,瞒着我们努力营业的小杭妈妈爱了!】 --【我刚刚去看了一下,这个节目好有意义啊,杭澈值得!!!】 回北京了?宋知刚刚从江安医院回来,翻了翻群里下午的聊天记录,感叹演员和律师一样,也需要到处出差嘛,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缘分使然,突然屏幕上弹出微信消息。 杭澈? 一张表情包,一只小狗冲着屏幕笑。 有一种突破次元的感觉,刚刚还在群里刷消息,主人公这会就发来了消息。 简直就像做梦,她手指打了几个字,觉得不妥,来来回回删删减减,愣是没发出去一条消息。 “开心果。”对方好像等不到消息非常执着地又发来三个字。 “我在出差。”说完怕对方不相信,还发送了江安现在入住酒店的定位。 对方再无消息,宋知举着手机,什么鬼?就只是要吃的吗? “我下周回去。”宋知主动又发送了一条。 杭澈回她,“下次吧。” 宋知有些失落。 黎浦伸了个懒腰,关上笔记本电脑,“师父,去吃饭吗?老板说楼下那家担担面开了二十多年,要不要去尝尝?” “嗯。” 宋知关了手机,态度不咸不淡。 太辣了,宋知一贯能吃辣,但还是败给了这里的所谓微辣。 辣得她有一种淡淡遗憾,为什么吃碗面,会有这种感觉,她不知道。 食之无味,只有辣。 “师父你快吃啊,真不错欸!”黎浦倒是很能适应,可能因为她是江西人吧。 宋知拿了手边的餐巾纸递过去,黎浦反应过来擦了擦嘴。 擦完之后,她继续用筷子卷着面条,“真不想回北京了,这里好吃的太多了!” 宋知没什么兴致,淡淡地回:“可以啊,明天就打辞职报告,反正你没转正。” 黎浦凑上前,表情严肃,“师父,你是不是早就不要想我了?” “被你发现了。” “我太伤心了。”黎浦假装拿着把空剑刺向自己,配合着头在空中摇摆几下。 宋知不得不又注意到她衬衫前的那根花领带,不忍直视。 当晚,杭澈又花了几个小时背台词,最后为了保持最佳状态,强制自己在十二点前入睡。 第二天,上午继续走位,配合灯光和道具精确彩排。 下午节目正常录制,现场观众都是从北京各大高校报名中抽取的幸运学生,年轻人进入演播厅后热情高涨,十分配合主持人的需求和互动,前面主持人和特邀历史学嘉宾介绍了本期节目所要关注的历史典籍,铺垫了历史背景,介绍了参演嘉宾之后,全场灯光开始昏暗下来。 演出正式开始。 鲍导今天穿得很正式,节目组定制的蓝色圆领卫衣,胸前白色的节目组logo十分显眼,她拿着对讲机小声喊:“舞美灯光,开始!” 刚刚还是圆桌而坐的舞台,在灯光亮起后,竟然翻天覆地,变成了一片古代农耕景象,一幅水墨画卷徐徐展开。 演员演技精湛,一气呵成,观众身临其境,工作人员在台下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中场,杭澈古装亮相,追光灯打到她身上,飘飘乎遗世独立,但此刻没有人在意她是那个少年影后,故事气氛烘托中,她只是命运洪流一浮游,见证着主人公的沉沦起伏,讲述着他们传承《诗经》的艰难和坚定。 最后她伸手迈向年迈的自己,曹老师早已泪流满面,她欣慰地点头,身影逐渐随着升降机隐去。 杭澈缓缓回头,才发现早已泪如雨下。 “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诗经》。” 灯光渐隐,演员消失在舞台,这般感染力让观众也跟着默默落泪。 随后主持人上场,灯光骤然亮起,掌声雷鸣般涌来。 主持人串场致辞,邀请演员返场,大家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最后杭澈一只手牵着小演员,一只手挽着曹桂老师最后从舞台中间走向台前。 她一袭古今结合西装,熨烫妥帖,肩膀挺直,西装上绘制水墨,一副好河山。 西装外笼罩着一层薄纱,让那一幅图朦胧又神秘。 腰带将她的腰身勾勒,宽幅华美,点缀竹叶丹青,古色古香扑面而来。 她原本就气质清雅,挽着头发扎着马尾,清爽俏佳人,头上用玉笄束了发髻,白色的丝带轻盈剔透,随风而荡。 美人如斯,仪态万千,眼波流转,雌雄莫辨,端得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这是燕雨迟特意为她定制的《竹颂》。 台下的观众举起手机,纷纷对着她拍摄起来。 主持人感谢了各方赞助之后,对演员们进行短暂采访。 问完曹老师之后她提问杭澈,“为什么会来参加我们的节目?” 杭澈其实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之中,尤其听到曹老师说起感受,更是深深触动。 她稳定了一会情绪,抬手对着话筒,有些哽咽,“中国文化悠远而深长,无数人传承如生命如信仰,弘扬华夏文化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而我能做得太少了,因而,义不容辞。” 注:《诗经》1.“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2.“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3.“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6) 第30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7) 现场的照片已经火速流出,并且迅速上了热搜,吸引着大批路人来考古节目。 节目录制完成后,杭澈换下这身竹颂换上便装,准备去和大家道别。 刚准备出更衣室,突然外面来了人。 “师父,这次这个机会真的很好!”是鲍萍萍的声音。 茶杯啪的一声敲在桌子上,一听就是那种老式带瓷盖的。 “再提我和你急!” “您总不能一直赖在我这里吧?” 杭澈无意窥探别人**,但如今贸然出去,倒是更加尴尬,只能在围布后面,不敢出声。 “嘿,我给你做编剧你还不满意了?你就非要我去和那些什么狗屁剧组合作?虚伪得很,搞不来那一套!” “这个我和你保证,真不一样,对方真的诚心想请您出山!” “投资方要改一遍,导演觉得不合适,演员要加个戏,最后好不容易定了,作者跑出来说你把我的作品改成什么鬼样子了,左右都不是人!里面都要被骂,我可受不了那个气。” “更何况,算了,不说了。” 鲍萍萍知道陆墨过不了那道坎,她低声哀求老师能放过自己,别再执念,这么些年来。 “您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啊!” 陆墨顿时就炸了,“怎么从头开始?用一个假名假姓吗?做不到!你也别劝我了,我就赖在你这里。” 这个年纪的女人脾气都倔得很,拽了椅子,一屁股坐下。 “行行行,这儿没了您还真不行。”鲍导哄着她。 “那你明天拿瓶好酒来给我供着。” “成,正宗的绍兴女儿红行吧?” “这还差不多。” “消消气,你看您这一点就炸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改。” 女人傲娇地嘴硬道:“我觉得挺好,你们年轻人不是管这叫个性?” “对对对,那我先不管您了,那边还要收个尾。”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门被轻轻掩上,许久,杭澈听见女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端起茶杯走了出去。 晚上的聚餐,杭澈实在觉得不太好意思,但盛情难却,何况机票是明天的,也没啥借口推脱,而且大家这两天确实对她帮助颇多,于是在鲍萍萍的热情邀请下,驱车前往酒店。 主泽园饭店有些年头了,招牌菜就是“葱烧海参”,这道菜可是让他们名扬海内外。 也许是巧合,这是一家北京地道的鲁菜馆,杭澈偏偏是山东人,之前也经常自己过来吃,所以今晚的聚餐,她可能是最满意的人。 早就定了包厢,一群人纷纷入席,十几人的大圆桌,转盘上已经摆放了炖肘子、滑溜里脊、四喜丸子、葱烧海参、酥炸鱼条、香酥鸡王、莞爆肚丝、九转肥肠、红烧熊掌、鸡茸银耳、肉爆肚仁等满满当当。 “哎哟,鲍导抢银行去了?”其中一个演员开玩笑。 鲍萍萍和这些演员皮惯了,早就学会三分演技,她配合表演,“是啊,吃完这顿没下顿了昂!”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众人把主座让给曹老师,曹老师偏拉着杭澈过去她旁边,杭澈推脱不掉,如坐针毡,双手在裤子上握拳。 曹老师一边杭澈,一边陆墨,对面是鲍萍萍,既然陪桌,杭澈义不容辞地开始筛起饮料。 陆墨喝白酒,小酒杯不过瘾,直接拿起量酒杯,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 大家一群人也很随意,没有那些秃头巴脑的劝酒不良恶习,爱喝酒就喝酒,啤的白的红的随意,不爱喝酒的就满上饮料,气氛十分融洽。 “我提议,大家一起举杯,庆祝一下咱们《诗经》组圆满完成任务!”鲍萍萍起身举着酒杯,里面红色的稠液挂杯。 众人纷纷起身,桌子太大捧碰杯是不太可能,曹老师对杭澈举了举杯,杭澈托着杯底,低着杯口和她轻轻碰了一下。 大家坐下后,开始自由聊天,眼见招牌菜海参转到眼前,杭澈手疾眼快,果真是嫩滑爽口,葱香四溢,让人一本满足。 酒过三巡,杭澈礼貌地和大家各自敬酒之后,便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曹老师见杭澈话不多,她主动开口:“怎么不喝酒啊?” 这个酒指的就是真的酒。 杭澈原本想说,我妈不让,但又觉得过于妈宝,“喝酒会麻痹神经,影响记忆力。” 曹老师湿巾擦着手,连连点头,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小丫头,果然是个有自持的孩子。 “这样很好。我直说了,我呢以前对你们这种流量明星有些偏见。”杭澈被老师突如其来的直率感染,立刻端坐,侧身认真聆听。 “当然我现在还是有偏见的,就你还算顺眼。”曹老师指了指她,笑得一脸慈祥。 杭澈也不好意思地低头笑。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喜欢演戏的小姑娘,我就倚老卖老多和你说几句。” “不会不会,老师您这些都是教导,我很受益。” 曹老师摆了摆手,忽略了这些场面话。 “没有谁天生就会演戏,表演的两个工具一个是台词一个是肢体。你今天说你记不住台词,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普通话都不标准的。” 杭澈听着老师现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面露吃惊。 “我是上海人,那种腔腔调调你是知道的,口头禅多得很,自己不知道,别人一听就听出来了。当时考到首都电影学院,别人一年试读期,我半年,普通话过不了关就要退学,我呢就把棋子含在嘴里,风雨无阻地练习。” 那一定特别辛苦吧,杭澈舔了舔嘴唇,仿佛能共情含着一块冰冷的石头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杭澈对曹桂并不是非常了解,看她的气度,一直觉得属于那种诸事顺畅的气运,这些故事如果她不提,杭澈也许永远不知道。 “后来普通话是练好了,可是毕业了五年我都没有找到工作。” 杭澈当然知道这一行的竞争压力,可是五年,五年时间,将近两千多天... 一个演员能有多少个五年?她继续听着老师娓娓道来。 “那时候就和你这样大,我每天背着书包带着简历去敲剧组的门,见了四百多个剧组,一天最高记录在一个酒店敲了六个剧组的门。”曹老师用手比画了一个六。 “我当时就住在一个西单批发市场旁边,家里都让我回去,但我就一直等着机会。第六年我见了三百多个剧组,依然没有消息。” “六年,很辛苦吧。”杭澈有些哽咽,心也开始密密麻麻地疼。 曹老师摇了摇头,“其实那时候我反而不觉得辛苦,当你很喜欢一件事的时候,怎么样你都是开心的,你不会失去希望,失去斗志,失去理想,你永远有一个目标,而且会为此付出你的时间也好,精力也罢,甚至金钱健□□命。” “第七年,我终于接到了一个女二号,后来进组我才知道其实就是个丫鬟,整天跟在主角后面就行了。” “但我是个专业的演员啊!得到一次机会不容易,我就问副导演,我这个丫鬟和别的丫鬟一样吗?我天天跟着主角是不是也有些隐藏任务啊?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副导演就说,没有,你就是一个丫鬟,你演好一个丫鬟的就行!再问你就滚出去。” 说到这里,她自己乐得一直笑,杭澈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眼睛有些酸涩。 笑完之后,曹老师轻轻舒了口气,转而看着杭澈,眼里饱含了太多情绪。 “角色是死的,但是你如果去认真地对待他,想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为什么爱吃这样东西,为什么是这个性格,慢慢地,他在你心里就具象了,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你,赋予了他生命,那些台词就该从他嘴里说出来,你明白了吗?” “我们是演员,要对角色负责。” 她轻轻地拍了拍杭澈的手背,而杭澈已是眼角含泪。 她不需要和一个后辈说这么多的,她不需要用那些昏暗的经历来给一个后辈谆谆教导。 但她坦诚,随性,就这么做了。 鲍萍萍端着红酒杯,面色潮红,埋怨道:“曹老师,你好偏心,我刚才在对面都看到了,你拉着杭澈聊什么呢?” 曹老师拍了她的手臂,“下次不要被你的花言巧语骗来义务打工。” 杭澈自觉失态,赶紧憋回了眼泪。 鲍萍萍浮夸的演技开始上身,“你冤枉我!怎么是免费打工,你看这可是我为她打下的江山!” 她大手一挥,桌上的菜品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稍显狼藉。 杭澈起身,端了饮料,双手奉上,“非常感谢你,给我这次机会。” 许是她说得过于诚恳,一贯没正经的鲍萍萍反而有些接不住。 “干吗啊,你这说得我有点害怕,不会以后都不上我们节目了吧?”她拍了拍胸脯,表示受到了惊吓。 杭澈递上酒杯,还是低了半截,然后一饮而尽,爽快利落。 鲍萍萍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感动,眼睛里有东西转了转,她撇了撇嘴角,仰起头。 一杯酒下肚,干干净净。 这场不算应酬的聚会在大家共同举起酒杯中落幕,如同今日的舞台。 出了酒店,一阵风吹来,杭澈迎面而立,暂时缓解了她此刻灼热的脸颊。 陆墨意料之中地喝多了,嘴里念念有词,鲍萍萍扶着她和一众人打招呼,酒足饭饱,有些约着去下半场,曹老师则是早早地就被她爱人接走了。 “我先走了昂,诶呀您别往前栽。”鲍萍萍有些吃力,要控制住一个烂醉如泥的老顽童可不简单,杭澈上前帮忙。 代驾及时出现,帮助她扛起了重担。 “就前面那辆蓝色的,对,你把她丢后座就行,麻烦您嘞!” “真是人菜瘾还大。”鲍萍萍今晚也喝了不少,但似乎酒量很好,除了脸红酒气,行为能力和逻辑思维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她拍了拍杭澈的手臂,“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能来。” 杭澈看了眼身后被塞进车里的陆墨,对鲍萍萍开口:“再说我要无地自容了。” “成!那下次有机会,我再单独请你吃饭。”她说得很自然,就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也丝毫不会扭捏别人会不会答应,干脆豪爽。 “好,对了,陆老师...”杭澈拿捏不好怎么开口,转而隐晦地提醒:“还是少喝一点。” “谁管得了她,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无酒不欢!恨不得泡在酒坛子里!今晚还不得弄我那儿去!”嘴上满是埋怨奚落,但一听就是关系好到一定地步才会有的语气。 “那我先走了啊!回见!” 不知为何,杭澈看着鲍萍萍向那辆淡蓝色阿斯顿马丁bx跑去的身影,想起了司鹤洁,想起了那些在砖塔胡同小院里下棋的岁月。 那一年,她罢演《钢琴家的黑夜》,遭到全面抵制和软封杀。 连续半年,她没有再收到任何一份剧组邀约。 从高处跌落,跌落的不只是人,还有曾经光芒带来的一切,好说话的人变得不再好说话,围在身边套交情的朋友分崩离析,以你为傲欣赏攀附的所有都化为乌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把你吞噬。 失去机会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恶意会蚕食你的天赋和灵气,让你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旦陷入怀疑,便是永无宁日。 “《钢琴家的黑夜》第46场4镜1次,action!” “天气预报,接下来一周都是下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好不容易带的密度,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杭老师,我拜托你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这电影拍个屁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 ...... “但是呢,如果有一天,你想签公司,我倒是推荐你去松果。” ...... “是,我知道我们家九声,只是一个新人,不比您是大明星,是影后,但是影后也不能张口就来,信口雌黄吧?新人这么好欺负的吗?” ...... “好,好!不愧是影后!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 “不要!不可以报警!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报警!就当没有看到我,什么也发生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报警!” ...... 回忆涌上心头,风也多了些哀愁。 杭澈看着那辆蓝色SUV从眼前驶过,副驾驶的鲍萍萍还冲着她打招呼,她也挥了挥手。 上车之后,系上了安全带,她拿起手机上了微博,先是把节目组和几个演员关注了一遍,然后转发了小演员的微博,接着又点赞了节目的往期视频。 回到家的时候,大厅的灯意外亮着,杭澈小心走进去才发现,杭图南戴着眼镜正在客厅沙发翻着相册。 “妈?你不是在学校吗?” 杭图南笑着放下相册,对杭澈招手,“明天周五,和其他老师换了课。” 两年前《钢琴家的黑夜》罢演事件发生后,母亲正在欧洲跟着乐团巡回演出,杭澈后来去了韩国拍戏,一次接到母亲的电话,才知道母亲从乐团辞职,找了一家培训机构的老师的职位,起初杭澈十分不理解,但母亲说跑了半辈子,不想再跑了,只想安安稳稳地在家里等着女儿回家。 还有另一层原因她没说,女儿遇到那么大的事情,她却因为巡演不能陪在身边,让女儿一个人独自承受了那么多,尽管杭澈报喜不报忧,但越是这样,越是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等她终于想明白,想陪着杭澈的时候,才发现女儿也开始忙碌了,于是,她常常坐在这里,翻着小时候的相册。 “这次回来待多久?”杭图南抬头问她。 杭澈放下相机,有些为难,坐到母亲身边,“明天要回横店。” 她回头看母亲,母亲愣了一秒,立刻假装不在意,“没事,妈就随便问问。几点的飞机?赶紧去洗澡休息了。” 杭澈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天鲍萍萍抱着曹桂撒娇的样子,曹老师笑靥如花,拍着鲍萍萍的手臂。 她也好想这样和母亲撒娇啊,但从小到大,每一次亲近,她都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也就是这两年,当母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艺术家时,她才好像有了亲近的资格。 杭澈摇了摇头,“不着急,好久没和妈妈一起坐着了。” 她脱了鞋,轻轻地躺在杭图南的腿上。 母亲摸了她的脑袋,“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她耍赖地回:“我就是小孩子啊,我永远都是妈妈的小孩子。” 第31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8) 《长灯孤眠》从春天拍到了夏天,已是六月,气温骤升,演员们却还是要穿着厚厚的戏服,里三层外三层。 距离上次来江安调查取证补充材料后,两个月后终于确定了开庭日期。 宋知带着黎浦再一次来到了江安。 黎浦拿了一次性筷子对着刚刚放下的红油抄手咂嘴,对面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老板冲她笑了笑。 老板娘从门后走出来直接拽着他耳朵,“你给我说哈这个账咋个对不上?还有两百块钱喃?” 男人捂着耳朵求饶:“我不晓得啊,我喃门敢哦。” 老板娘扯着嗓子:“你看哈花盆盆底下那两百认不认得到?” 男人还在垂死挣扎:“我不晓得!” 女人气得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啪”的一声甩在柜台上:“你娃敢揣私房钱了嗦?!我就说昨天的账有问题!” 好热闹,好精彩。 黎浦小声和宋知说:“之前听说这边都是男人怕老婆,果然是眼见为实啊。” 宋知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人正看热闹,探着头往里瞅,身前系着红色围裙,上面还写着某某酒水纪念。 黎浦看热闹看得入神,囫囵吞了个抄手,下一秒烫得她直跺脚。 宋知被她滑稽的样子逗乐,摇了摇头提醒道,“别管闲事。” 本地法院没有服装要求,宋知一袭棕色英伦西装,于左胸前佩戴好徽章,蓝白相间,上书“中国律师”,经过正衣镜,整理了衣领,进入庭审现场。 黎浦和她在门口分别,独自随便找了个休息室,继续敲着电脑。 开庭后,书记员确认各方人员已经到齐,并向审判长报告,同时例行公事地宣布了庭上纪律,审判长宣布正式开庭。 核对完原被告双方当事人身份等相关程序后,原告宣读了自己的诉状和相关诉求,原告律师胸有成竹,依次出具了原告残疾人证明,低保证明,劳务合同等相关文件。 对于这些材料,宋知统统认可。 对方律师原本还有些警惕,开庭前特意打听了,对方这次找了北京的律师,这次专门过来的,看来首都的律师也不过如此,估计也就是收钱办事,走个过场。 他稳操胜券,颇为得意,“所以我主张:被告赔偿由于其单方解除一切劳动关系而造成的经济损失,含应调资而没有调资及劳保福利等方面,以及精神损失赔偿共计200万元。” 狮子大开口,诉求没有变。 审判长转头询问宋知,“被告律师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宋知微微颔首,泰然自若,淡定起身答辩:“劳动合同的终止通常有三种情况:一是劳动合同一方当事人因死亡劳动合同自然终止。二是劳动合同期限届满劳动合同即行终止。三是劳动合同其中一方当事人依法解除劳动合同而使正在履行的劳动合同提前终止。” 法官点头表示同意。 对方律师则感觉不妙,脸色大变。 宋知继续陈述:“《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第九条规定:劳动合同期限届满,即应终止执行,但生产和工作需要在双方完全同意的条件下,是可以续订合同。” 她转身对着对方律师提高声量:“也就是说,要续约,还必须双方同意。否则,不可能产生新的劳动权利义务法律关系。” 对方律师顿时额头冒汗,立刻站起来:“我反对!” 法槌声声:“反对无效,被告律师继续。” “鉴于双方劳动关系已经解除,那原告提出的所谓经济损失也是不存在的。” 原告十分激动,指着宋知痛斥:“你你,坏!!坏女人!坏!!” 法槌落下,审判长发言,“原告注意措辞。” 律师平复情绪,继续对宋知发难,“作为弱势群体,我方当事人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这份工作,被告单方面不续约,就等于斩断了我方当事人的经济来源,并且没有给予恰当理由,致使我方当事人蒙受经济损失。” 颇有些得理不饶人,这一刻弱势,残疾仿佛成了一枚令箭。 宋知轻笑一声,“我当然认可对方律师一直在强调其当事人是残疾人,弱势群体这个事实,正是因为如此,我方当事人当初才破格予以录用。” “而在合同存续中,原告多次住院治疗,有证据的住院天数就达到了657天,无法胜任原先的工作。”宋知拿出一沓文件,这些复印件早已同步法官,作为补充证据提交。 她这么一提醒,庭长开始翻阅这些资料。 接着她镇定自若地继续:“我方当事人出于人道主义,即便正常解约后,仍愿意补偿原告6个月的薪资2万元,已经是仁至义尽。” 对方律师心惊,完全不知道宋知是怎么弄到那些住院证明的,但仍做困兽犹斗,“即便是这样,我方当事人不是签完合同之后才变成残疾人的,被告一早就知道,还仍然签约,约满又单方面不续约,完全不尊重我方当事人!” 这话说得连审判长都听不下去了,他摇了摇头。 庭审进入到最后陈述,宋知面对审判长,目光坚毅做出了最后的答辩。 “感性上我非常同情原告,但作为一名律师,我要维护的是法律的公正。” 条分缕析,达地知根。 “人们总是认为弱者才是值得同情的,强者就应该被误会,被要求让步,被妥协,但这公平吗?一点都不。强者之所以强是因为他们有强的资本和实力,这不应成为对立的矛盾。” “弱者如果利用自己的弱来颠倒黑白,歪曲事实,把弱变成为一种可以兑换财富的筹码时,贪婪就会毫不掩饰地吞噬人性。” “而法律,则会保障每一名合法公民的合法利益。”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原告不服,当庭破口大骂,言语细碎,“政府,男人死了,命苦!有钱!给我!一伙!付韦德!!” 大致能听出来是先骂完法律不公,为富不仁,接着骂宋知就是个讼棍,黑了心肠拿了钱欺负人,诅咒她出门就被车撞。 这样的话,听过太多了,宋知早已麻木。 但最后那一句“不得好死!”还是让宋知晃了心神僵在原地。 面对公正的审判,也不是人人都会接受,大部分人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相对公平都做不到,更不要说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衡量纠纷。 最终法官当庭宣判的,判决书将在十日内发送各方。 黎浦跟在宋知身后,两人下了台阶准备去被告公司。 “师傅,你太厉害了!我本来还挺同情那个大姐的,没想到她这么胡搅蛮缠。” 宋知淡淡回:“升米恩,斗米仇,如果不加以约束,谁也不知道人性底线会在什么地方。” 黎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先入为主要不得,看来以后问题不能看表面。” “泛滥的同情心只会影响你的判断。” “记住了,师傅。” 那辆银灰色的大众正停在法院对面的车位,见她们出来,缓缓驶出停在跟前。 副厂长回头对她们说:“官司这么顺利多亏了宋律师和黎律师。” 宋知莞尔,“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男人舒了一口气,发动车辆,“诶呀,这下算是彻底解决了。” 宋知提醒,“相应的补偿款,副厂长还是要给人家的。” “放心,这比起200万算得了什么。” “我听说对方请的律师很专业,医院证明这个问题不应该注意不到,怎么这么粗心?”宋知觉得有些疑问,何况对方还是本地的律师。 男人打了方向盘,理所当然地回:“现在的律师哪有您这么敬业,都是随便糊弄的,估计以为一定能打赢吧。” 面对这样的吹捧,踩着同行的角度,她不是很愉悦,但不得不承认,“法律援助确实挺有用处的,尤其是烈士家属。” 男人随口道:“她走的是经济贫困。” “也确实是挺贫困。” “老板已经在饭店等着了,咱们四个一起弄个庆功宴,下午我送你们回成都。” 停完车,他们三人进入饭店,服务员带他们去二楼包厢,打开门之后,就看见厂长一人站在落地窗面前,老板估计是个光头,一直戴着一顶瓜皮帽,撵着茶杯悠闲地喝着。 “恭喜二位得胜归来,我都收到消息了。” 老板听见动静转身放下茶杯,满脸笑容。 包厢不大,但是足够静谧,门一关,就听不见外面的热闹。 “事情总算解决了,没想到这么顺利,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黎浦忙给自己的杯子满上茶水,站了起来。 宋知却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对方的示好。 厂长看了看站着的黎浦,又看了看旁边的副厂长,他摇了摇头,也表示不理解。 宋知手心在桌下交叉,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她开口:“她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近一年,这么多次旷工?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完,她看着厂长,厂长知道她有话要继续,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也无不快,只是撑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下文。 黎浦有些尴尬,又缓缓坐下。 “我很好奇,于是做了相关调查,查到了她的住院记录,也就是庭上补充的那些,里面都是关于产检,以及最后一次流产的记录。” “这些住院记录一审为什么没有提供?” 厂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件事他没有具体经手,转而看了看旁边的副厂长。 宋知也看他,黎浦看师父看的方向,也跟着看过去。 副厂长一下子被三道视线关注,着实不习惯,正准备开口。 【注:相关法条为引用相关判决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8) 第32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9) “是你拦下来的吧?” “我?我为什么要拦下来。”副厂长表示莫名其妙。 “因为你也希望她能拿到这笔赔偿款。”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两人也愣住了。 副厂长一下子激动起来,“怎么可能!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一直以为他们叫你副厂长,是因为职位,其实您就是姓付,对吧?” 黎浦也想到了,当时在厂里询问女工,他们说老板是付厂长,而当时他们一直以为是副厂长,没有过多怀疑。 也是,这场官司是原告和厂长的,付韦德充其量就是个管理者,自然卷不进来,甚至各类文件都不需要他签字。 副厂长目瞪口呆了一会,一改往常和善的态度,“我姓付怎么了,管天管地还能管老子姓什么?” “当然可以。但是,一个性格孤僻,从来不和别人交往的人,连每天一起工作的同事都不知道的秘密,又怎么会告诉你,她丈夫去世的赔偿金额?” 15万?黎浦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在车上做的聊天笔记。 对面的男人顿时语塞,随后生气地喊:“我听别人说的不行吗!” 宋知好像知道他并不会早早承认,淡定地继续,“不是不行,但也太准确了。我们从北京来了之后,你知道这件事可能瞒不住,所以一直在误导我们,想让我们觉得原告是为了贪图赔偿款才一直无理取闹。” 但其实,一个智力四级残障又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人,申请法律援助等等一套流程走下来... 男人激动地打断,“帮她的也不是我!” 宋知最讨厌被人打断对话,毕竟不是在法庭上,还有法官会维护秩序。 “我没说是你啊。” 男人开始心虚,指责道:“这些只是你的推测!” “确实只是我的推测,但是刚才在车上,我故意问说对方法律援助走的烈士家属这一条,而你。” 副厂长拍桌而起,指着宋知说:“你在下套!” 恼羞成怒,显而易见,真相已经摊开了。 宋知丝毫不在意他的情绪,继续抽丝剥茧,“因为你迫不及待想摆脱这个麻烦,所以决定不续约,但是必须给她一定的补偿,确保她守口如瓶。于是,你设计了这样一场官司,那些旷工病例你自然不会提供,因为你对方一定会赢,这样,才能让你的老板来为你的错误买单。” 男人脸红着像喝了几斤白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死死咬着下颚,眼神凶恶。 宋知靠着椅背,迎上他的目光,毫无畏惧,“我说得对吗?付韦德?” “你!”眼看男人就要冲过来,黎浦也差点起身。 厂长第一时间伸手拉住激动的付韦德,示意他冷静,付韦德拽了拽衣服不情愿地坐下。 随后,大家都噤了声。 半分钟后,厂长抬头,用几乎商量的语气对宋知说:“小宋,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黎浦觉得真的很离谱,“厂长?” “很感谢你们这次的帮助,回款我会立刻让财务对公打过去。” 黎浦不解,“可是!” 宋知在桌下按住了她,“谢谢厂长,那后续的材料我这边邮寄给你。” 她语气平常,好像刚才这一场风波不是她掀起的一样,“这顿饭,我看还是免了。” 宋知只怕自己和他们一起吃饭,会忍不住吐出来。 厂长盯了她一会,转而一笑,“不送。” 宋知起身拿着背包和材料,微微颔首,“那我们告辞了。” 一刻也不想多待,二人拿着东西大步出门,去路边打车回酒店收拾行李。 黎浦追着宋知,语气有些埋怨,“打完官司不就好了,为什么要你为什么还说,也改变不了事实,还让大家都难堪。” 宋知转身,异常严肃地回,“因为在这件事中,有一个无辜可怜的女人需要一个交代。” 也有道理,黎浦转而开始担心那个瓜皮老板,“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那厂长不是养虎为患吗?” 宋知不理她,见绿灯亮起,穿过斑马线。 “告知真相是我们的义务,但是要不要听,要不要信,不是我们该决定的事。” 两人在对面的公交站牌站着。 黎浦叹气,看着车流感慨:“打赢了,也没有很开心,那个付厂长太不是东西了。” 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打了空车牌,宋知朝他招手。 “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想想你的出差总结吧。” “师傅,你真的好扫兴。”显然小年轻更喜欢聊八卦。 宋知来开车门,歪着身体坐了进去,“为师这是为你好~好徒儿。” 黎浦打开前车门,气鼓鼓地回:“总有一天我要逃出你的五指山。” 两人在车上准备小憩会,黎浦惊讶大喊:“师傅师傅!你爱豆被甩了!” “我哪里有爱豆?”能不能别大惊小怪的?什么爱豆,什么被甩,宋知刚眯上眼,就被打扰,语气愤愤不平。 黎浦急得直接转身把手机伸到宋知面前,“杭澈啊!你客户啊!”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像一支银针,一下子穿过宋知的耳膜,她直起身子向前盯着手机,热搜第一爆:#邱云宇新恋情曝光 #邱云宇倪雯雯 #杭澈邱云宇分手 #杭澈拍摄现场 #倪雯雯小三 ... 她拿过手机点进热搜很快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邱云宇正在和倪雯雯拍摄现代偶像剧《你是我的星辰》,倪雯雯和他是一个公司的师兄妹,两年前拍摄完《钢琴家的黑夜》之后就签约了北京景歌致华,一直演女二。 邱云宇去年拍摄**剧《毁证》大火之后,现在正在转型言情偶像剧,公司第一次让倪雯雯挑大梁,出演女主。 现在有狗仔拍到他们在酒店房间待了一整夜,尽管没有拍摄拍到房间内部的画面,但这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顿时网上乱作一团,网友们纷纷拿出键盘势必要输出一番。 ----【糊涂啊,怎么可以脚踏两只船啊!】 ----【死渣男!你是不是忘记还有女朋呀?】 ----【笑死,至少邱姓演员真是直的,磕男男cp的死心吧。】 ----【当事人都没说话,你们怎么知道就是这样?能不能等他们说清楚。】 ----【这都七八个小时了吧!我看他是装死吧。】 ----【网友你们真是闲得蛋疼,也许他们私下早就各玩各的,只逮着邱云宇骂算怎么回事?】 ----【真好笑,至少杭澈没有拍到和异性共处一室一整夜吧?】 ----【小三出来道歉!】 . 倪雯雯人生中第一次上了热搜,网友开始各种扒她的历史和黑料,包括之前三人同在《钢琴家的黑夜》剧组的事情。 ----【卧槽,不会那时候就勾搭在一起了吧?】 ----【不至于吧,那时候谁知倪雯雯啊?】 ----【你们说杭澈当年离开剧组会不会是因为被小三逼宫?】 ----【这么说邱云宇更渣了。】 ----【什么修罗场,还好后来杭澈罢演了,不然脚趾扣地。】 . 事情牵扯越来越多,景歌致华内部迅速商讨方案,邱云宇的经纪人Wendy直接联系了松果,但被沈莘挂断了电话。 《你是我的星辰》剧组在深圳大学粤海校区取景,经纪人从北京匆匆赶来,上午拍完部分校园剧情后,两位当事人被留在了房车上。 邱云宇一点也不着急,心平气和地劝起经纪人,“没用的,她不会让杭澈配合我们来解决问题的。” Wendy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十分来气,“你这前东家也真是恨你入骨了。” 邱云宇拍完《钢琴家的黑夜》之后,公司正式给他分配了经纪人Wendy,这位经纪人入圈时间早,资源丰富,之前在上海就声名鹊起,之后景歌致华商业版图调整,需要进军电视剧产业,就对其抛出了橄榄枝。 很快,她跳槽来到了北京,刚带邱云宇就给他拿下了大家都不怎么看好的小成本**电视剧《毁证》,结果意外爆火。 业绩就是实力的最好证明,此后她在公司的话语权也水涨船高,倪雯雯是公司高层强塞给她的女艺人。 但既然到了她Wendy的手里,就算是一张废牌,也要打出王炸。这次给她铺路第一部言情女主,也是冲着流量小花的方向去培养的。 谁知这两张不错的牌,现在给她惹了大麻烦。 很快,她恢复理智,对邱云宇说,“直接联系杭澈吧。”直接解决问题的根源。 邱云宇显然不太愿意,皱着眉,“没有别的办法吗?” Wendy耐着性子解释,“还有什么办法?现在只有你们共同发声明,就说进组前已经分手,事情才有转机。” 倪雯雯已经哭了一上午,两条泪痕挂在脸上,楚楚可怜,她拽着经纪人的袖子,“Wendy姐,我怎么办?” Wendy最讨厌女人一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你这边什么也别说,等他们处理完。对了,之后,你和邱邱剧组里多互动互动,炒一炒恋情,为电视剧拉一拉流量,这个事情我去和剧组说,让他们也注意多抓拍一些。”Wendy看了眼不争气的女艺人,盯着邱云宇让他尽快联系。 杭澈现在正被舒媚,童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浑身不自在。倒是小八,莫名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我老板被出轨了!”童年哭哭啼啼的埋怨小八。 小八拼命解释,“趁早认清渣男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舒媚桌子上的手敲了敲,“你要是生气,难过,下午我给你和陈导请个假吧。” 杭澈喝了一口水,十分无奈,“不用,真的没事,都快杀青了,哪儿能随便请假。” 第33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0)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杭澈纳闷,她很少接到电话,来电号码也没有备注。 童年凑过来,总觉得这个手机号十分眼熟,绞尽脑汁的在想。 “喂,您好。” 杭澈听到那头的男人的声音,意识到号码的主人是谁,她态度平和,“哦。” 童年灵光乍现,终于想了起来,指着手机对舒媚和小八笔画道,是邱云宇! 对面两人立马来了兴致,直起身体。 “很久没联系了,最近怎样?”男人客套地打着招呼。 杭澈看了眼周围的三个好奇宝宝,“有什么直接说吧。” “网上的事...公司打算发声明,会表示我们在进组前就已经分手了,希望你这边...” 意料之中,其他人都严肃地等着杭澈的回答来推算对面的态度,“你们怎么做,我没意见,但我不会回应。” 这是什么意思?舒媚和其余两人眼神交会,不甚了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明白了,谢谢你。” 杭澈接着问,“还有事吗?” 邱云宇忽然岔开话题,语气带着点笑意,“松果还不错吧?” 杭澈看着周围这三个神情紧张的同伴,又想到公司里那位养着金鱼的沈老板,心里觉得暖暖的,至少这一次,她不再孤身,她是有战友的人。 “挺好的。” “好,那我挂了。” “好。” 简短的通话,牵动着其余几个人的心,但很奇怪,这一次沈莘没有在群里发疯,可能毕竟是前艺人,虽然有着深仇大恨,但顾念旧情,也可以理解。 杭澈不想多余去解释她和邱云宇的关系,作为娱乐圈的艺人,风言风语流言蜚语早就百毒不侵。 如今她也有一些轻松,这一桩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关系终于画上了句点。 但她越是轻松,在外人看来就是故作坚强,极力掩饰,反而让舒媚和两位助理更加同情和关心。 看到童年和舒媚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不知该如何回应。童年内心极度复杂,一个是前艺人,一个是现老板,说不定自己还是邱云宇推荐给杭澈的,现在两人闹掰了,看杭澈的意思和好是不太可能,她现在的处境就十分尴尬。 杭澈心思敏锐细腻,又怎么看不出她的心事,于是主动让她宽心,“我和邱云宇的事情和你无关,我选你做助理也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童年有些不放心,小心地追问。 杭澈觉得好笑,怎么反过来还要安慰小助理了,她说得认真:“当然是因为你能力突出,心细胆大,可爱聪明啦。” 童年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露骨的夸赞过,一下子害羞起来,双手捂着脸,声音被压着闷闷的,“哪有那么好!” 舒媚是看不下去了,白眼已经翻到天边,“我说你都被渣男劈腿了,还有心思在这里哄你家小助理呢?” 杭澈反驳,“也不能这么说。” “这还护上了?”舒媚就差吼出来,几个月的相处,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对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同事发发牢骚的。 多说无益,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冷静冷静,她起身带着小八就下了房车。 童年看她们走远,看着手里的通告单犯了难。 杭澈见她表情不对,“怎么了?” “之前我们进组前,宋律师专门在合同里加了演员拍摄时间,可是你看看这通告,前几天赶进度就不说了,接下来一周的拍摄安排加起来,每天至少20个小时,你这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杭澈接过通告本随手翻了翻,之前和剧组签合同,杭澈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也没人告诉她,原来休息时间还能被写进合约里,宋知细微之处尽心尽力为她争取的权益,进组签合同的时候,特意加注了:演员方每个拍摄日的工作时间不超过【16】小时,甲方保证演员方每个拍摄日内应有至少【6】小时的休息时间。如遇特殊情况需要延长演员方拍摄时长的,甲方应及时与演员方沟通并友好协商解决。 如果不是童年刻意提起,她不会想到这些,也不会想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上一次见面又好像就在昨天。 原来,很久没联系了,春天都过去了。 童年伸手拿过去,翻到前面一页,用手指了指另一行,继续抱怨,“而且你看,梁老师的拍摄时间就没那么长,你一个人要和他拍完,马上就和胡超岳拍,怎么能这么安排呢?” 这么一看,单子确实有些问题,剧组估计是想要尽快杀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尽快拍完,尽快杀青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坏处,舒媚这周结束所有戏份后天要回北京了,这几天每天掰着手指数日子,虽然她在北京现在也是租房,还没有购房的指标,但自己租的也比酒店舒坦。 小八更是喜上眉梢,整天乐滋滋,童年看着她们乐呵,也想回北京了,她在剧组待了整整四个月。 看着童年愁云密布,一会叹一口气,杭澈侧身撑着脑袋抿着嘴看着她。 童年嘴巴撅得老高,刚放下通告本到腿上,对上杭澈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吓得立马双手把本子抱在胸前,开始结巴,“老板,你你你,你干吗?” 杭澈好像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不再恶作剧,直起身体看了看童年胸前的通告单,“给我做助理的这几个月开心吗?” 童年直接被问蒙了,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杭澈挑了挑眉,等着答复。 “开心啊!比在公司有意思,就是在外面待得有点久,有点想家了。” 童年一脸诚恳,老实回答。 杭澈点了点头,也一脸诚恳地回,“你知道我之前没有助理,每次进组都是一个人,现在有了你,我也很开心。” 听到一个影后,一个老板,一个给自己发工资的上司说出这样的话,童年立马起身站了个不咋标准的军姿,“我会一直陪着老板!老板去哪我去哪!老板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一通表忠心差点整得自己热泪盈眶,现在就吵着要去给杭澈弄一碗消暑的酸梅冻。 杭澈见她心结已解,也不再多说,拿起桌上的剧本又开始研究起来,那次节目之后,她常常想起曹桂老师说的话,表演不仅靠台词还有肢体语言,她拿起笔在一些重要台词部分,琢磨了一些心理活动和肢体表达的方式,记录下来。 目光不自觉移到旁边的手机上,那个名字又一次在杭澈脑子里出现。 回去的高铁上,黎浦戴着眼罩环抱着胳膊已经睡着,宋知在杭澈后援会群里见证了粉丝们从一开始的口诛笔伐到此刻的心疼,大家都时刻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邱云宇作为当事人于下午发布了声明,声明中表达在今年四月份和杭澈和平分手,和倪雯雯是正常恋爱关系,无意占用共用资源,请大家多关注作品。 此声明一发布,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四月,宋知推算,是那次回北京的时候吗?她那晚问自己要开心果,正巧宋知在外地出差,要不要关心一下?她们不是朋友吗?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对话框上面突然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宋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眨了眨眼,又看了眼手机上方时间,这个点在片场还是在酒店呢? --【谢谢你,为我争取的休息时间】 宋知划了划聊天记录,上一次联系都是几个月前了,突然来一句这话,有点断层。 但是被感谢还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毕竟你做得点点滴滴有被人发现,并且好好珍视着。 她快速回复道:【我是你的律师,当然要为你考虑。】 杭澈在嘴里咀嚼着“我是你的”四个字,莫名觉得很亲近,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很开心。 宋知见对方一直没回复,犹豫着继续发了条信息:【什么时候回来?衣服还没给你。】 这一下那头消息来得很快:【不着急。】 确实不着急,大衣估计要明年春天才能穿了吧。 宋知透过简短的几句对话,判断不出来杭澈的心情,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因为恋情的事情感到困扰,高铁上乘务员推着小推车叫卖着零食,她靠着车窗对着对话框轻叹了一口气,或许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说吧,文字总是冰冷的。 夏季炎热,在房车里还好,空调打得足,这一出来,就像是在火炉一样,毕竟身上还穿了三四层的戏服和长靴。 多亏了童年和小八,每天变着花样地准备消暑的饮品,昨天是绿豆汤,今天是酸梅汤,连她们喝的水都换成了莲子心茶。 剧组那边如火如荼地拍摄进行时,这边出口突然来了一辆中型旅游小巴,里面陆陆续续下来了近20位服装统一,头上还戴着发饰的年轻男女,大家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原来是舒媚的后援会组织的探班活动,一群人又是搬物料又是招呼工作人员,他们之前提前沟通了剧组,想在她杀青之前来组织一次应援,给剧组的工作人员赠送冷饮,奶茶和蛋糕,就当作是拍摄间隙的茶歇。 如今小花竞争激烈,流量粉都十分自觉,自家爱豆在前排冲锋陷阵,他们也绝不能落于人后,这种探班免费剧组福利也成了一种流行,有时候在粉圈,大家也会互相攀比,哪一家的应援做得好,哪一家穷酸抠搜,这对他们来说可不仅仅是一次活动,更是给自家艺人搞好剧组关系,涨面子鼓舞士气,在剧组有底气的一种方式。 领头的女生招呼着几名男生把车里的蛋糕和鲜花还有易拉宝都挪下来,小巴开到前面去停车,这才看到刚刚挡住的地方有一辆改造过的饮品贩卖小车,蓝色的海滩风,开着大窗户,一名男生坐在车头,缓缓发动绕了进来。 他们一群人穿着淡蓝色的T恤,上面有一个卡通头像,一看就是舒媚,十分显眼,背面还印着口号:“看你千娇百媚,漫随云卷云舒。” 不一会,饮品车两旁的易拉宝就立好了,两个等身高的舒媚一古一今,古装是电影的定妆宣传照,今是进组前的一套写真图里灵气模样。 一排排小蛋糕,琳琅满目,清一色蓝白相间,造型各异,上面都插着小纸牌,印着卡通头像,掺着冰块的冷饮摆满了货架。 他们一边给工作人员发扇子,一边给他们递饮料,组织有序,谦谦有礼,个个满头大汗,口渴了也只是拿了自己带的矿泉水。 第34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1) 童年原本准备出去拿外卖,看到这阵仗忍不住多关心几眼,之前倒是听说过粉丝应援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大热天的,他们此刻个个甘之如饴,笑容灿烂,看着她身前的工作证,一位粉丝立马拿了杯蓝莓汁递到她手里,“天气热,喝点饮料,麻烦拜托多多照顾我们家舒媚吖,小姐姐~” 心里五味杂陈,谁想照顾你家小姐姐?她可轮不到我照顾,童年当然不敢说出来,但不妨碍她在心里各种吐槽。 那领头的女生手机突然来了电话。 小八举着手里的手机,从远处边喊边跑过来,“你们怎么早到了吖,女儿还在拍呢,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这个女儿就是指的舒媚,因为她年纪小,粉丝们多自称妈粉。 女粉丝急忙解释,“没事没事,我们先给工作人员发福利,绝对不会打扰到她的~” 小八看了眼她身后的饮品车,应援横幅和易拉宝,还有躲在车后面阴影举着扇子遮阳的其他粉丝,点了点头,“那成,一会她结束了我提前和你们说。” “好嘞,谢谢助理姐姐。” 小八刚准备走,才注意到旁边的童年,手里还拿着一份蓝莓汁,上面贴着大大的头像,“童年,你站在那干吗?要不要给杭老师拿一些?” 这不提还好,一提杭澈,童年觉得小八是不是存心?知道我们家没有应援,耀虎扬威来了是吧? 童年看了眼手里的蓝莓汁,一下子塞到小八怀里,“切,不用了,我有外卖!” 看着童年仰着脑袋,头也不回地离开,女粉丝凑近问:“助理姐姐,她是杭老师的人啊?” 小八一向一根筋,不明白童年闹什么小脾气,也没多想,“我拿两份先进去,给女儿和女...” 咳咳,差点把磕cp的事情暴露了,“女主演杭老师。” 杭澈最近又陷入了恋情绯闻,舒媚家的粉丝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希望自家艺人被无辜牵连。“助理姐姐,助理姐姐,那个杭老师和我们女儿关系怎样?” 小八看着那人,脸上露出不可描述的笑容,用手招了招,对着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童年拿着外卖到片场的时候,小八刚把蓝莓汁送到杭澈手里,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塞回小八手里,打开自己的袋子,拿出一杯酸梅汁,“老板,我们喝这个!” 小八抱着饮料看着舒媚,舒媚咬着吸管笑,“童年,你今天买的酸梅汤尤其的酸。” 童年继续放下袋子,拉过小马扎,嘴里嘀咕,“又没给你买,你知道什么。” 舒媚煞有介事地认真说:“我闻到了啊。” 童年一抬头,看见小八捂着嘴偷着乐,杭澈和舒媚相视而笑。 “老板,她又欺负我,你又不管。” 童年越是这么说,小八越是起劲,“不管不管,你老板不爱管闲事。” 这一点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路过的工作人员看见舒媚就和她道谢,时不时举起手里冷饮,童年恨不得把两只耳朵全堵上,干脆带起耳机,音乐调至最大,谁都不爱。 不一会,舒媚就去拍摄了,杀青前戏份总是很重,杭澈和童年还在棚内休息,旁边的黑色大风扇呼呼地旋转着,除了带动空气流动,并没有送来半点清凉。 小八拿着手机坐在角落,又开始露出诡异的笑容,她戴着耳机,连童年骂她花痴也没听见。 童年实在忍不住,想了想还是摘下耳机,“老板,为什么我们不让后援会组织粉丝来探班呢?” 杭澈没有回答,而是回问:“为什么组织粉丝来探班?” 童年转过去,捏着耳机,“多有面子啊。”脱口而出的话让童年自己都觉得有些肤浅,她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补充道:“而且你看,刚才那么多人都和舒媚道谢,这也能搞好剧组关系不是吗?” 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吗?如果有的话,那可能就是粉丝的爱吧,你只是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却意外地收获了他们的支持,关爱和保护。 气温这么高,那样一群人顶着烈日,不远万里,带着最无私的心意来到你身边,只为了远远见你一面,只要你一切皆好,他们便心满意足。 这样的爱,只是想起,杭澈便觉得过于无私,她总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喜欢的事业,并且愿意为之奋斗一生,因为做好自己的工作,又得到了太多青睐和期望,每每想到这些,她都觉得自己其实做得太少,也不够。 她放下剧本,避重就轻,“面子又不能当饭吃,而且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童年立刻被带着跑,“当然不是,就是觉得别人有的你没有,就会有点难过。” “我有这么替我考虑的助理,还不够吗?”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能被杭澈打太极糊弄过去,还让你觉得心里美滋滋。 童年经不住夸,尤其是杭澈这种真诚又好看的人,虽然已经贴身做了她小半年的助理,但还是时常对着这张迷人的脸发呆,她总有一种让你难以移开目光的魅力。 杭澈被盯着害羞,戴上耳机,“诶呀,不和你说了。” 拍戏的时间不好把控,舒媚也没想到这一场竟是从下午直接拍到了七点,真让粉丝等这么久,她也于心不忍,何况像她这种流量小花,维护和粉丝的关系目前来说,十分重要,更何况要是传出去让来应援的粉丝空手而归,那还不如分分钟被黑粉钻了空子。 等她急匆匆从片场赶到外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粉丝居然还在原地坐着,任是铁石心肠此刻也会被感动了。 从一名素人到参加比赛,每一场都是靠着粉丝的投票进入决赛,最后却因为票数和出道位失之交臂,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被支持的滋味,不能让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对自己失望啊。 于是她豪掷千金外加足够努力,终于给自己争得了如今的一席之地,这个圈子不仅是优胜劣汰,即便你足够优秀,也有可能被淘汰。 眼前一群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依偎在一起,头上的发饰在昏暗中一闪一闪亮着荧光。 忽然有位眼尖的粉丝望向这边,不确定揉了揉眼大叫一声,“女儿出来了!” “舒媚!舒媚!啊啊啊啊啊啊,好美!!!”尖叫声此起彼伏。 真是见证了世界八大奇迹,刚刚还有气无力的一群人,顿时打了鸡血。 这突然的阵仗吓得上前的舒媚脚步一顿,工作人员忙凑过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领头的女生赶紧维持秩序,“大家排好队,不要吓到宝宝了!” 一听到宝宝这两字,舒媚脸抖了抖,有点PTSD,作为5g冲浪达人,之前网上对家黑她的粉丝,就一直喊他们护舒宝。 舒媚的出现,给他们注入了能量,现在一个个都举着手机,有的拿着手幅,像护卫的战士,等待着检阅。 小八手里拿着水壶背着大背包,跟在舒媚后面,她还没有卸妆,连连抱歉,“真的很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不辛苦,不辛苦!没有宝宝辛苦!”人群喊得撕心裂肺。 舒媚自动屏蔽了宝宝两个字,极力克制了翻白眼的习惯,好在灯光昏暗,她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本子,给这些远道而来的粉丝签名,耐心地询问他们叫什么,特意写上了to''签。 “天啊,女儿也太好了。”拿到签名的粉丝激动不已,再等12个小时也是值得的。 签完本子,舒媚主动提,“要拍照吗?” “要要要!” 小八拿着他们其中一人的相机,走到前面指挥着大家排好队形,舒媚站在中间,两边人还拉了横幅。 “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大家,不要让我担心哦~” 舒媚在一片尖叫声中频频点头和他们打着招呼转身离去。 “天啊,太温柔了吧!真人怎么比电视上还好看啊!” “都说上镜胖十斤,我女儿真人也太瘦了吧!” “我宣布一辈子也不脱粉!!!” ... 激动的叫喊声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粉丝簇拥着她上了商务车,挥着手一个劲儿地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小八收下那些不知道哪里塞来的小礼物,抱得满怀。 听着这些声音,坐上车的舒媚很是得意,特意摇下了车窗和大家告别,粉丝恨不得把嗓子喊哑,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车子渐渐行远,舒媚靠着座椅,打开手机,开始冲浪,点进自家超话,刚刚这群前线粉丝的应援现场照片已经发布。 她继续往下刷,忽然看到一条帖子,照片上刚刚那群粉丝坐在一起吃盒饭,帖子配文:全世界最好的舒媚,不仅拍戏敬业,还害怕我们饿肚子,给我们每人定了盒饭!超级好吃! 随手打开评论,清一色的橘子精,这条帖子评论持续增长,很快被加精顶到了前排。 追评除了羡慕嫉妒恨的,就是夸舒媚人美心善爱护粉丝,双向奔赴人间值得。 甚至已经有一些营销号闻风而来,转载博取流量了。 舒媚顿时觉得今天一天的拍摄都不累了,整个神清气爽,她看着自己那一根筋的助理,平时傻乎乎的,关键时候还是很给力嘛。 “小八,干得不错,记得回头找公司报销昂。” 小八数着刚刚收到的礼物,一边分类一边回:“什么报销啊?” “给他们买的盒饭啊,没想到你还挺会收买人心的嘛。” 她从一堆礼物中抬起头,一脸迷茫,“盒饭?我没定啊?” 舒媚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这个不是你定的吗?” 小八认真看了帖子的内容,抓了抓脑袋,“我下午都在片场,和你一起下班才出去的啊。” 舒媚拿过手机抵在下巴望着窗外,不言而喻,还能有谁? 第35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2) 十点左右,杭澈才刚刚结束拍摄,童年收了背包和随行物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片场。 刚走出围栏,旁边蹲着一个长发女生突然起身上前,童年被吓了一跳,“干嘛!” 她大声一喊,女生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拽着书包肩带,表**言又止,一会盯着杭澈,一会低着头,又怕人走了。 杭澈阻止了童年想发脾气的情绪,“童年。” 她穿着舒媚后援会的衣服,看起来像个学生,难道是童年白天说的那群应援的粉丝落单了吗?这么晚把一个女孩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些危险。 “很抱歉,吓到你了吗?”思虑之后,她先替助理的失礼向女孩道歉。 女孩紧张地摇了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杭澈装作不经意地把童年拉到身后,然后上前一步礼貌询问,“你是有什么话想让我转达给舒媚吗?” 听杭澈这么说女孩立马摆手,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头像,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是不是!”她踮了踮脚,咬着嘴唇,“姐姐...” 语气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嗯?”杭澈温柔地回应她。 女孩拽着书包带的手指攥得越来越紧,“我是你的粉丝。” “啊?”童年发出疑问。 害怕她们不相信,女孩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是你的粉丝!” 杭澈望着她急切解释的样子,莞尔一笑,安抚道:“我相信,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的,只想远远看一眼,可是刚刚看到你,实在没忍住。”女孩低着头,满怀歉意。 童年可不相信,“你明明就是蔬菜!” 蔬菜就是舒媚的菜的意思,是她他们家粉丝的名称。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姐姐的粉丝,从阮菲菲开始就喜欢姐姐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可以见到你,这次听说她们家有探班活动,就拼命做数据报名来的。”女生情绪有些激动。 身后的童年拽了拽杭澈的衣角,这一举动落在女孩的眼里,她不敢上前,害怕惊扰了自己的女神,“我真的不是私生饭,我就是想跟着她们一起来看看你。” 童年人眼扫描仪,上上下下把女孩打量个遍。 杭澈温声问:“你住在哪儿?” 女孩脑子都是乱的,意识跟不上智商,“啊?” 杭澈被她蒙圈的样子逗乐,扑哧一笑,女孩见她笑,眼睛都直了。 童年警惕地提醒,“酒店。” 女孩这才把眼神移开,脚尖并拢,“万盛南街锦江之星。”害怕她们不相信,女孩又抬头补充道,“我们一起的都住那儿。” 警报解除,看来真的是自己的粉丝,这样一算,至少等了六个小时。 杭澈觉得不好意思,试探地问:“要...签名吗?” 女孩一听,第一时间解释,“不是不是,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想来和你说一声。”她脱下书包,打开拉链,拿出一封快递文件,“两年前,我给你发私信,说想考航空航天大学,可是家里都不同意,我那时候成绩也不是很好,觉得人生没有意思,还常常逃课。” “当时我只是把你当作树洞,浑浑噩噩地发了好多消息,后来回头看,自己都觉得很烦。但是没想到有一天晚自习,你居然回了我,还鼓励我考虑清楚,找准方法,人生是自己的,梦想也是自己的。”女孩边说边把那份红色文件递过来。 杭澈接过,正面红白相间,烫金的大字写着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录取通知书,白色的标语潇洒飘逸“飞天的梦想,从这里启航。” -----效法羲和驭天马,志在长空牧群星 ! 文件很厚,里面抽出满满当当,除了录取通知书,还有地图导航,家长问卷,入学通知等等。 这何止是一份文件,更是少年人的梦想和明天。 杭澈觉得重如千钧。 女孩看着杭澈珍重的双手拿着文件,刚抽出里面的文件看了眼又塞了回去。 她语气有些哽咽,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其他,心心念念要见的人终于见到了,一直惦记着要完成的承诺也做到了,五味杂陈。 “其实...那时候你遇到了不好的事,可是你还一直安慰我给我建议,可能你早就不记得了,但是就是靠着这些鼓励,我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学校。那些话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再过一个月我就开学了,我想亲自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不好的事?童年仔细琢磨了一下,两年前,2018,因为罢演全网要她退出娱乐圈的那一年。 杭澈望着她,百感交集,那时候自己陷入困顿,常常失眠,没有了通告和邀约,她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漫长。 她没有关闭私信,虽然那里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诅咒。 但也有一些陌生的善意和温暖,比起那些恶意,她更珍惜这些没有理由的信任和陪伴。 就靠着这些仅有的微光,她度过了无数的黑夜。 印象里是有一个小女孩,倾诉着自己在学校的大事小情,当时杭澈的手指划过少女的唠叨和心事,似乎能想象到对面女孩发出这些文字时候的语气和神态。 而现在,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个隔着屏幕抱怨的小女孩就站在了自己面前,还这般优秀。 “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杭澈笑得更灿烂了。 女孩摇了摇头,缓缓抬头,终于鼓足勇气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微微颤抖,“姐姐,谢谢你,我的梦想,才刚刚开始。” 是啊,她有着光明的未来和自己喜欢的路途。 今晚明明没有风,但眼睛怎么有些涩,童年也为自己刚才谨慎的防备感到愧疚,将杭澈手里的通知书文件袋递还给女孩,她怎么可以这样怀疑一个单纯善良追求梦想的粉丝呢。 女孩拿了文件从里面找出一份便笺,把其余的又塞回书包。 她极为郑重地递了过来。 便签呈十五厘米的长方形,上面衍生出一架飞机形状。 杭澈有些疑惑地接过,便签做了工艺,有些厚实,一面印着校徽和电子录取通知的二维码,在月光下泛着光芒。 另一面通体蓝色,上面用白色字体写着:智周万物,道济天下。 司鹤洁喜欢古文,眼睛却不大好,杭澈高中时候常常坐在四合院的台阶给她念书,这句话出自《周易》:“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 这是告诉莘莘学子,追求大智慧的同时还要践行大道德。探索和发现真理,达到周知万物的学术境界;掌握和运用规律,实现经世济民的远大理想。 女孩鼓起勇气说:“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杭澈轻轻推了回去,“这个太贵重了。” “请你收下吧。” 这枚小小的便签在杭澈手里开始渐渐发烫,她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谢谢。” 千言万语难表心意,也唯有这两个字,能代替此刻复杂的心情。 商务车开了过来,前灯照亮她们,女孩抬头和杭澈对视,终于咧着嘴笑了起来。 光打在她的脸上,泛起微微浮光,空气中纷飞的尘埃像火焰,袅袅上升。 女孩似乎压着情绪,还努力笑着说,“我会听你的话,各自努力,彼此陪伴!” 这句话是剧组之前的采访,原来有人真的会认认真真地把她的话记在心里,妥帖保管。 杭澈要送女孩回去,她死活不愿意,当着两人的面打了车就准备跑。 “可以被拥抱一下吗?”杭澈拉住她,脸上露出一丝恳求。 女孩眼里起了雾,那是她放在内心最柔软之处的人啊。 她轻轻迎上来,只是短暂地拥抱了自己的“姐姐”,甚至双手都没有碰到杭澈的背。 女孩后退一步擦了把眼泪,拽了拽书包上了车,车辆启动,她打开车窗和她们挥手。 “注意安全。”杭澈吩咐。 她笑着回头喊,“我喜欢月亮,但我不摘月亮,她要一直挂在天上,被大家仰望。” 被月光照过的人,也能变成月亮。 回去的车上,杭澈一直拿着便笺,将这份极为珍贵的礼物翻看了无数遍。 何德何能,她问自己。 只是小小的善意,却被惦记了这么久。 经过时间的淬炼,这份牵绊酿成了醇厚的香醪,沁人心脾,撩人心弦,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她想,那个女孩此刻一定也和她一样欢喜吧。 终于结束了四个月的剧组生活,舒媚的杀青会办得热热闹闹,剧组也需要一些幕后花絮和实时记录对外宣发,鲜花,蛋糕应有尽有。 大家纷纷祝贺她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完满拍摄完成,大家相处下来多少都有些感情,这边来不及和杭澈告别,她和小八就登上了剧组的商务车,准备回北京,因为这次的跟组拍摄,她已经耽误了太多通告,沈莘在群里催命一样喊她赶紧回去挣大钱。 有了这层镀金的经历,舒媚的商业价值不断攀升,相继而来代言和活动邀约不断,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拍电视剧,才能巩固住自己现在的曝光量和流量,这一点她和沈莘都很理智。 很快舒媚杀青的消息和照片传遍全网,大家又开始期待她的下一部作品,小花粉人均事业批,他们恨不得自家艺人住在剧组。 “今天回去,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上午需要拍摄杂志,下午上次那个护肤品广告的直播细节需要对一下,晚上有场直播。”小八翻着手机对舒媚说。 舒媚心情复杂,“明天除了松果倒闭了,不要给我打电话。” 小八抬头看她闭着眼,这段时间也是累极了,悄声没有回话。 “啊!” 一声尖叫,不仅是小八,司机都抖了抖。 “我可以做美甲了!我可以染头发了!太好了!” 杭澈下了戏才知道舒媚已经走了的消息,童年递上手机,她看见群里沈莘的一顿呼唤和热烈欢迎,舒媚单独给她发了条消息,“看在你请我粉丝吃饭的面子上,回头请你吃饭,北京见。” 明明就是想说声感谢,偏偏如此傲娇。 接下来几天,陈国章没日没夜地推进度,杭澈这边全力配合,整个剧组都铆足了劲儿做最后的冲刺,每天都有演员杀青,剧组的通告单也开始按照倒计时来规划。 梁家胜杀青,剧组主演目前只剩下胡超岳和杭澈两人的戏份。胡超岳虽然年纪小,但科班出身又很能钻研,前期的磨合期过后,两人对手戏已经相当熟练,互相尊重的演员,总是能给予彼此成全和惊喜。 下了夜戏,杭澈拿到手机,上面有母亲的视频电话,对方已取消。太晚了,明晚吃晚饭的时候再回过去吧。 忽然她看见天空有一颗流星划过,她想告诉身边童年,一转头那颗流星已经消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自己的幻觉吧,周围安静,只有剧组搬道具的脚步声。 第36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3) 上周4个庭,正常开起来的就1个,宋知气得把这唯一的对方律师狂虐一顿,杀人于无形。 一切资料准备妥当,她正准备带着黎浦杀去昌平区人民法院,手机此刻嗡嗡响起。 她脸色骤变,“知道了。” 黎浦一看师傅又折回来,好奇地问,“师傅,怎么啦?” “推迟了。” “又推迟了,搞什么啊?把律师当猴耍呢。” 宋知没心情和她开玩笑,“别瞎说。” 放完东西,宋知对着电脑,心里波涛汹涌。 突然一个同事大喊,“你们看到新闻了吗?” “怎么了怎么了?” “法院审监一庭副庭长周梅在法院门口遇害了!” “什么?!怎么回事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义愤填膺,群情激愤。 那是一位年仅45岁的三级高级法官,宋知有幸见过几面,为人正直和善,何至于此! 黎浦拿着手机打开新闻,看了眼发呆的宋知,“这不是?” 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师父这个庭又没开起来。 周庭长因为公正执法依法判决,惨遭罪犯嫉恨,多次威逼利诱无果,最后恼羞成怒竟然将其杀害。 在西方,法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们被誉为“法律帝国的王侯”,也被赞颂是“天底下最接近上帝的职业”之一。 他们肩负着正义,落笔是公平,而现在,守护正义的人却被暴力相害,多么无助可笑。 法官,律师,警察,这群守护正义和公平的人,也是最容易遭到恶性报复的群体。 “天底下最接近上帝的职业之一。”是挺接近上帝的,宋知暗暗自嘲。 这样的恶**件,在外人看来尚且气愤,别说在法律圈了,一时间各种律师诉讼交流群,点蜡惋惜,苦水连天。 宋知屏蔽身后那群同事,手指划着群里的消息,她不仅仅是一名法官,还是别人的女儿,母亲,妻子,更是她自己。 有人在群里发消息称,周庭长最后遗言是,“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维持原判。” 那时,尖刀就抵在她的脆弱的脖颈,最后向天空划出殷色的弧度。 宋知手指微微握紧,曾几何时,她把“为社会守公正,为不平鸣高声!”作为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司法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有“定分止争”的终局性作用。 而她,从事的是一份能给人希望的职业。 又是什么时候,她再也无法承担践行理想需要付出的代价。 如果天平的这一端是公平正义,另一端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身后几位同事围在一处,聊得有些私密,隐隐约约能听到宋知的名字,黎浦极力后仰,还是没听清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不一会,黎浦见她指节泛白,浑身微微颤抖,忍不住戳了戳,“师傅?你没事吧?” 宋知松了拳,手机屏幕被按黑,指甲在手掌留下深深的印记,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不上班啊!很闲吗!”王辉腾敲了敲桌面,大家作鸟兽散。 他余光扫了眼宋知,见她面色不对,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宋知,你过来一趟。” 其他人面面相觑,各自无话。 王辉腾收到朋友的消息,第一时间想到宋知,担心她的情绪,现在看果不其然,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烈日当空,这一场戏是剧中的重头戏,在最后的正魔对抗中,龙灵亲手结束了付安粟的身魄。 群演们一个个躲在能躲的荫蔽处,人头攒动,大口大口地喝着冰水。 滑轨铺了将近二十米,悬挂的吊臂摄影机高高悬在头顶。 杭澈和胡超岳在片场走位对戏,化妆师举着伞,仔细着妆容。 童年着急地从旁边的红色小棚冲过来,撞开了化妆师手里的眉笔,监视器后面的陈国章当即就发了火,“跑什么啊!莽莽撞撞的,撞坏了器材把你卖了!” 童年根本顾不得远处的怒骂,手机直接递过来,杭澈从来没见她这么紧张过。 来电显示常阿姨的电话,她怎么会打电话来?杭澈心里咯噔。 电话那头呼吸有些急促,“清清,你回来一趟吧。” 这样的语气杭澈也从未听过,她下意识看了眼童年,助理双手紧紧拽着身前的衣角,明显她知道什么。 杭澈压着情绪,礼貌地问:“小姨,怎么了?” “图南现在在重症室,已经下了病危通知,赶紧回来吧。” 一阵眩晕,对方的声音逐渐模糊,杭澈根本不敢相信,艰难地又问了一句,“什么?” 电话那头有人催促,环境嘈杂,常佩琴匆忙地挂了电话。 一阵忙音穿过她的耳膜。 胡超岳见她脸色煞白,双眼呆滞,握着手机一句话不说。 “还好吗?杭老师?”他担心地看了眼童年。 助理上前拽了杭澈的戏服袖子,“老板,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杭澈咽了口口水,逐渐找回理智,她垂下手臂,挺拔的腰背卸了劲儿,没回答助理的问题直接来找导演,脚步匆匆到奔跑。 “陈导,我要马上回一趟北京。”杭澈态度坚决,转头对身后的助理吩咐,“童年订票!” 童年赶紧拿起手机。 陈国章烦躁得很,户外拍摄本就炎热,他汗流浃背,一脱鸭舌帽扔在桌子上,一股汗馊味扬过,“你说什么!?你TM开什么国际玩笑?” “很抱歉导演,我必须马上走。” 陈国章根本不想听她解释,脾气一下子被点燃,“走什么走?剧组马上杀青了!什么破事在这和我耍脾气!” 童年忍不住凑上前,“导演,杭老师家里真有事!” 被陈国章一记眼刀甩了回去,你什么角色,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进了剧组,戏比天大!谁家里没事?一有事就不管不顾,还怎么拍戏!” 戏比天大,这是衡量一个敬业演员的底线。 杭澈不想说出这件她自己还没接受的事实,用颤抖的声音几近哀求,“导演,我妈现在在重症室,我必须马上回去。” 周围的工作人员手势一顿,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陈国章心里明白,杭澈算是非常敬业配合的演员了,但这一走不知道多少天,万一有个好歹,剧组岂不是至少要耽误半个月? 之前因为他精益求精,拍摄进度已经超合同一个月了,制片投资方那边已经下了命令,年底必须报备上映,现在说是争分夺秒都不为过。 他摸了摸鼻子,态度不再那么强硬,“你啊你啊!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不能只考虑自己吧?” “处理完我马上进组,绝对不会耽误进度。” 杭澈身体紧绷,手机死死地握住,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位工作人员满头大汗跑过来,“导演,那边布景结束了,可以开始拍了。”刚说完一看几个人神情严肃,点了点头离开了。 陈国章看了眼布景,回避了杭澈的眼神,“我是导演,要为剧组负责,你知道这个景搭了多久吧?今天把剩下的戏份拍完,提前杀青,够意思了吧?” 够意思了?童年只想上去狠狠地暴揍一顿! 杭澈心如死灰,这里地理偏僻,没有剧组的车,她甚至都回不了酒店。 童年拽着她的袖子,看见豆大的汗珠从脸颊划过,顺着脖颈掩于衣襟。 嘴里一丝丝血腥味让杭澈渐渐清醒,她一直咬着牙,咬破了口腔内壁浑然不知,那双眼第一次流露出冷漠。 她扬了扬头,拽了把衣袖,一言不发,转身向片场。 “老板!”童年看了眼机票看了眼杭澈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胡超岳看见杭澈过来,面无表情,死死咬着牙关,浑身一股肃杀之气,像是电影中的大反派,一旦发作,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杭老师?”他小声问。 杭澈一愣,心被压着,有气无力,疏离中夹杂着冰冷,“对戏吧。” 这三个字,好像用尽了她浑身力气。 很快消息传遍了剧组,大家窃窃私语,目光如凌迟,杭澈稳了心神,极力让自己什么也别想。怎么拍完剩下的戏份,她不清楚,也不愿意回忆。 剧组准备的杀青仪式和记录都安排在了明天,这一场戏直接拍到了凌晨三点,自然没有大家意料中热闹的仪式。 女主角就这样消失在茫茫黑夜。 “各位观众大家好,昨日在北京海淀区复兴路国海广场附近发生一起车祸事故,肇事者超速行驶撞倒斑马线行人后,选择弃车逃逸,据现场群众口述,被撞者是一名中年女子,经本台核实,正是著名电影演员杭澈的母亲杭图南,目前正在仁和医院全力抢救...” 事故的消息比杭澈到达北京的速度还要快,此刻她还在飞机上,而机场已经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第一时间采访到一手消息,抢个头条新闻。 杭澈搭乘的是最早一班飞机,到达北京中午十一点左右,童年昨晚已经和公司汇报了情况,沈莘气得直接骂了陈国章八辈祖宗。 舒媚早上看到新闻也打来了电话,杭澈没心情接,童年也一一处理了,公司派了商务车,就在机场等着,以便第一时间能把她送到医院。 上一次这群记者围在这里,是杭澈刚回国,这一次是采访她对母亲车祸的看法。 他们并不在乎当事人的喜怒哀乐,如果有的话,反而会成为一场狂欢,而不是现在这样,主角压着帽子被助理和来接的工作人员带离,一言不发。 “杭澈!听说你得到消息还在剧组坚持拍戏!是觉得拍戏更重要吗!?”一名记者眼看一无所获,干脆豁出去,举着话筒大声问。 周围人也被他的提问震惊到了,这样的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又纷纷期待着那个停下脚步的人做出回答。 帽檐微抬,明显有些微肿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那名记者,大家都对着目光望向他,他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梗着脖子继续问,“拍戏更重要吗?!” 杭澈上前一步,眼看就要贴在那名记者的脸上。 童年立刻圈住她,怕会有什么过激行为,那群记者被这气势逼得有些后仰。 杭澈眼神往下,注视着记者手里话筒上的logo,《娱乐第一线》,然后冷冷地说,“我记住你了。” 随后,她被身边人拽进了电梯。 网上众说纷纭,沈莘一面关注舆论方向,一面还要接受舒媚的数落,她结束了活动连礼服都没换就冲到总裁办公室,恨不得抓着沈莘的衣领命令她,“赶紧拿钱砸死那群嘴欠的!” 说完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一群黑了心肠的!这种问题也问得出口!” 小八跟在后面,拿着手机,小声回:“现在不仅是记者,网上那些黑粉说得更难听。” 舒媚很不理解,她夸张地转身问,“这有什么可以黑的?” 沈莘顺着话说,“快说说!” 小八面露难色,低声说:“网上说,杭老师冷血,为了拍戏不管母亲死活,还有说她利用这个炒作博同情,还有些更难听...” 舒媚眼里直冒火,“说什么?” 小八眉头打结,“说是她品行不端,报应到她母亲身上...” 沈莘一个箭步冲上来,怒不可遏,“怎么有这么恶毒的人!” “这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一个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宋律师?”舒媚转身,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杭澈的电话打不通,现在应该没人能联系上她,连她也要通过这该死的互联网才知道杭澈的行踪的近况。 宋知不放心,和王辉腾打了招呼,来松果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杭图南终是没有等到自己的女儿,杭澈最后见到母亲,是在太平间,没有人知道她当时的心情和状态,她几乎是平静地办完了所有手续。 常佩琴见惯了生死,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亲手给自己的身边人盖上白布,她知道所有安慰的话,此刻没有一点作用,那句节哀都在嘴里咬碎了又吞了下去。 杭澈表现得过于正常,这,很不正常。 她甚至没掉一滴眼泪,除了行为有点缓慢,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婉拒了沈莘舒媚包括宋知的帮助。 宋知再一次见到她,是在殡仪馆的告别厅,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杭澈的母亲,那张黑白色的照片悬于白色的花簇中,平和优雅地露着微笑。 天气阴沉,前来吊唁的人不算多,看得出来一切从简。 杭澈立于前厅右侧,低着头站着,旁边有位中年女人盘着发,时不时扶着她的手臂。 她头发扎得很随意,散在脑后,因为低着头,两边也垂着碎发,好像距离上次见她又瘦了点,原本就纤瘦的身体,此刻更是脆弱不堪。 众人纷纷上前吊唁,杭澈回礼,一身黑色笼罩,只有胸前那株白菊花,像是在她心脏开了一枪,绽放开来。 宋知上前,杭澈对她鞠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也只是看了一眼。 不一会,厅内椅子坐满了人,说是坐满,其实也就二十余人。 追悼会正式开始,一位鹤发老人从黑色短袖衬衫口袋拿出一张稿子,胸前一样别着白菊,她上台简述了杭图南的生平。 她是她的老师,也是追逐理想道路上的灯塔,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说杭图南是一位独立坚强的女性,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是一位优秀的大提琴艺术家,更是她此生最得意的学生。 宋知很想了解杭澈,包括她身边的人,但绝不是这种方式。 下一次见面,没有还衣服,也没有开心果。 她跟随大家一起鼓掌,在掌声中,这位女性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宋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为杭澈,也为... 仪式结束后,发言的老人从皮包里抽出一封信,交到杭澈手里,交代了几句,忍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不舍离去。 另一位拄着竹节手杖的老人,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最后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妈,杜伯伯的车在门口。”杭澈身后的中年女人上前弯身提醒。 老人拄着竹节手杖,挥了挥手,“你陪着清清吧。”回头又看了一眼照片,“好好送她一程。” 老人刚走不到十分钟,下起了大雨。 舒媚一行准备和她告别,却被雨拦住了脚步。 几人并排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沉默的,干坐着,除了落雨声,就只剩下隔壁大厅的哀乐。 下雨了,宋知最讨厌下雨了。 第37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4) “宋律师,他都跑了五天,怎么还能算自首呢?”沈莘抬头望着屋檐的雨柱。 宋知回,“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的,就是自首。” “跑了五天才自首,会不会是喝酒了或者?”沈莘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握了握拳。 “这些只是猜测,还是要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 这件事她们在公司就已经讨论过,对方主动投案,已被刑事拘留,公安机关侦查后会按照交通肇事罪提出公诉,被害方可以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但通过打听,也是目前最坏的结果,警方并没有找到对方醉酒或者其他不利的证据,并且有通话记录表明,对方第一时间拨打了120,使得受害者及时就医。 按照逃逸致人死亡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杭母并不是当场死亡,而是抢救之后,颅内大出血造成去世,这就很有可能会变成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判决。 目前检方会怎么量刑,还未可知,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是,对方家底殷实,已经请了刑辩这一块颇负盛名的律师。 “太不公平了,仅仅是因为打了电话,自己跑回来了,就能减刑,好没道理!”舒媚低声不平。 出于职业病,宋知还能保持自己的公正,“在审理之前,法官又怎么知道谁有道理呢?” 舒媚被噎住,双手环抱,跷着腿,啧的一声表示不满,丫到底哪头儿的? 沈莘恨不得现在就给对方盖章判刑,“现在就只能按程序耗着吗?” “程序正义是实体正义的前提。”宋知语气淡淡的,理性又冷静。 虽然其余几个人根本听不懂,但是她们大概知道,这件事只能跟着流程走,不管再怎么着急上火,都没用。 一时间气氛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杭澈抱着骨灰盒从走廊尽头走来,身后的阿姨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滴滴答答的雨声,配合这肃杀的气氛,盛夏里生生透出寒意,惹得人起了鸡皮疙瘩。 众人起身,宋知想陪着她,但好像没有资格。 从头到尾,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杭澈比她高,此刻低着头从她身边经过,像一阵风一样,悄无声息。 她手指死死地扣着怀里的木盒,上面盖着一层黄色的帷布。 一个小木盒,装着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只装了一个小木盒。 短暂停顿后,对舒媚一行微微颔首,抬眸与她们每个人对视,眼里尽是血丝,通红一片。 目光最后落在宋知脸上,她没想过她会来,也没想过再一次遇见,是这样的场合。 但被关心着,就该心怀感恩。 杭澈看着她,眼神疲惫却流露出感激,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若有若无。 如今,这张迷倒众生的脸,毫无血色,难掩憔悴,虚无缥缈,一触即碎。 宋知看着她转身,走入雨中,水珠从她肩膀滚落,渐渐浸湿一片,微微闪着银光。 由于案件的当事人身份特殊,不仅是艺术家还是杭澈的母亲,这个案件备受关注,一时间占据了各大头条的版面。 营销号们以此为案例分析,以此为噱头造势,以此为谈资传播。 公安机关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公司尊重杭澈本人的意见,低调处理,未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并婉拒了一切采访和关心。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新闻,没过两天,某位明星地下恋情曝光迅速抢占头条。很快,众人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他们又开始去追逐新鲜的消息。 只是,去完一趟公安局配合调查之后,杭澈就消失了。 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她。 松果娱乐总裁办公室,沈莘对着三条金鱼抓耳挠腮,原地来回踱步。 舒媚看着头晕,捏了捏眉心,连续几天的活动她有些疲惫,“有消息第一时间也给我发微信,我先回去了,实在熬不住。” 她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和身边的手包,“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剧本我看了,档期可以的话,我没问题。” 女艺人花期短,只有不断产出才能保持高曝光度,作品是立足的前提,这一点她很早就认识到了,即便是黑红,那也是红,只要作品有分量,风评什么的总能有逆转之日。 要是以往,她这么好说话,沈莘现在已经蹦到她跟前卖乖讨巧了,但是现在这位老板着实担心自家发财树的下落。 “和你说话呢。”舒媚不耐烦。 沈莘勉强挤出一个敷衍的笑脸,“《全世界最爱你》是吧,记住了记住了,我去谈我去谈。” 得到答复,女明星脸色稍微回转,门口传来敲门声。 不知什么时候起,宋知成了松果的定海神针,她在,大家就不再忐忑。 沈莘像见到救世主一样,“宋律师,快快快,这边坐。小八别愣着啊,倒水倒水!” 并且终于看了眼舒媚,愣了一会,“你不是回去了吗?” “你管得着吗?” 确实管不着。 宋知放下背包问,“人找着了吗?” 沈莘坐在她对面,躬身向前,双手一合,摩擦了两下,“还没有。” “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走极端,可能只是想自己静一静,除了家里,平时还有常去的地方吗?” 沈莘点了点头,迟疑犯难,“这...她除了拍戏,也没别的爱好,好像也没什么朋友。” 小八迎面走来,“可是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司想处理也要经过她同意啊?这人都找不到,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宋知接过小八递过来的水杯,稳稳地放在身前的茶几上,“既然她一开始已经说了,不希望舆论影响程序公正,估计不太会同意你们的建议,还是要以当事人的意愿为主。” 舒媚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寒气逼人。 “以往那些脏水也就算了,这次是真的忍不了,要是我,倾家荡产也要和那些垃圾斗到底。” 小八忙跺脚,“你快呸呸呸,这种事还是别遇到的好。” 舒媚:“......” 童年举着手机跑进来,连门都没来得及敲,“沈总!” 站定后才发现宋知也在,“宋律师?” 一群人起身看着她,“有消息了,我手机绑定了老板的身份证,app上有消费记录,她买了去海南的机票,酒店订阅记录也出来了。” 感谢科技,她在三亚西岛渔村。 余晖撒在海面,碎了一片,杭澈拿起相机记录这一刻的温热。 随后,她只是在沙滩躺着,肆意发呆,浪费时间,心安理得。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褪去白日的腥热,大海变得深邃不可捉摸,远处的灯塔微微点点闪烁,像是夜空中躲藏的星辰。 星辰藏于大海,注定漂泊,注定孤独。 杭澈站在海边,看着海面起伏,勾勒出风的形状。 宋知靠近,仅是背影,无需分辨,是她。 她拿出手机,第一次给杭澈打电话,也是第一次看见杭澈在藏蓝的昏暗里踌躇不定。 每一次见到她,都是从容的,淡定的,温柔的。 屏幕的微光映着她清丽的脸庞,眉头微微蹙起,刺痛了宋知的心。 在微信电话即将挂断的最后一秒,划过了接听。 “喂。”杭澈望着海面,声音从现实和听筒同时传达。 “是我。” 杭澈以为自己幻听,但声音明明就来自身旁,她转身。 海风吹乱她们的头发,浪花争先恐后地拍打着海岸,四周空无一人,只有缓缓靠近她的她。 “你怎么?”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疑问淹没在海浪声中。 “我来兑现承诺啊。” 宋知一只手举着手机望着她,一只手从身后递上来一包坚果。 “呐,开心果。”原来有人会因为一句承诺,不远万里,为你而来。 “谢谢。”杭澈伸手接过那包白色的开心果。 捏在手里,有些沉。 宋知垂手,关了手机,嘴角微扬,“可以分一片海给我吗?” 杭澈抿了抿嘴唇,终于露出短暂轻松的微笑,“这是海的荣幸。” 宋知用手指勾了碎发别在耳后抱着双膝,脱了鞋袜,脚趾埋在细沙里,清凉舒适。 杭澈双手撑在身后,双腿交叠,这样的姿势,正好可以从宋知身后看见她的侧脸,还有那随风飞扬的头发,时不时轻抚过她的脸颊。 有的人,仅仅是出现的那一刻,就足以让人缴械投降。 她出现在星月相伴,无边无垠的海边,出现在杭澈的身边。 至少,此刻,她不再是一个人。 杭澈很少会哭,从小跳舞受伤,失败,站起来,都习惯了,渐渐地她也养成了不让眼泪掉下来的能力,但她却很容易因为角色流泪,有着敏锐的细腻的共情力。 另外,她也很容易因为感动而落泪,这种对自己极度坚强和对他人的柔软并不矛盾,融合在她的骨血里。 而此刻,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脸颊。 一定很狼狈吧,她想。 “别回头。”喑哑的声音伴着海风,飘散在空气中。 “好。”宋知听出来别样的情绪,体贴地点了点双脚,伸手把身前的头发全部掀到脑后,仰着头晃了晃,柔顺的长发倾泻如瀑,顺着雪纺的衬衫垂落,时不时被风撩起。 “一直想来看看大海,终于得偿所愿啦!”她语气轻松,像蜜桃味的果酒,嘶嘶地冒着白色气泡。 她不说是来找她,她只说是为了自己的愿望。 宋知拿捏不好杭澈此刻的心情,杭澈则极力的想把自己涌上心头的委屈全数吞下。 很长时间,她们都没有说话。 第38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5) “在想什么?”最后,宋知决定开门见山。 平复心情后的杭澈,声音里杂着些无可奈何,“肉眼可见的星辰,大概有六千多颗。” 宋知将望向海面的目光移至无边的天际。 “然而我们看到的这些星星,也许有些都已经不存在了。” 杭澈撑起身体,和宋知并排,盘着腿,双手自然地搭在腿上,手里还捏着那包零食,仰着头看着远方。 “它们距离我们十几万光年,经过漫长的黑暗才被我们看见。” 宋知看着漫天繁星,缓缓回头看她,看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目光流转。 “那也没关系啊,至少这一刻,我们看到了它们,它们就是存在的。” 杭澈自嘲地笑了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我妈出事前一天晚上,我看见了一颗流星。” 相遇,很多时候是有计划的,而分别,总是猝不及防。 有时候一句再见,即再也不见。 宋知抱着膝盖的双手紧紧抓着手臂,脚趾在沙砾中蜷缩。 “杭澈,我们是朋友。”我愿意倾听你所有的烦恼,懊悔,委屈和难过。 请相信我吧。 “从我记事起,爸爸就告诉我,他对妈妈是一见钟情,那时我妈在台上演奏了一曲德沃夏克的《寂静的森林》。”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不顾家里的反对,一定要嫁给那个一事无成的穷小子,不惜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后来他们结了婚有了我,父亲的小生意也有了起色,日子慢慢好起来。周围所有人都挺羡慕我的,妈妈是艺术家,爸爸当老板,妈妈一心都在大提琴上,爸爸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缪斯,他是守护缪斯的骑士。” 可是后来,骑士背叛了缪斯。 她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车里和另一个女人亲吻。虽然年仅8岁的她那时不懂,但隐约知道只有爸爸和妈妈才能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随后女人从车上下来,父亲也赶忙下车从后座抱出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打扮时尚,穿着小天鹅的舞蹈服,脚上一双精致芭蕾舞鞋在父亲身前晃荡,父亲从后备厢拿出了两袋礼物,女人和孩子和他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和你说个秘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跳舞。” 看到爸爸那么喜欢那个小朋友,那天回家后,杭澈和父母说她想学舞蹈。 当周世良听到女儿说出这样的愿望时,并没有开怀大笑,而是愣神了很久,杭图南却十分惊喜,自己的女儿居然有了梦想,要做小艺术家。 “我记得第二天,爸爸买了很大的蛋糕,他们一起给我庆祝。” 小杭澈以为爸爸只是因为那个小朋友会跳舞,才更喜欢她,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爸爸也会给自己买好看的舞鞋和礼物,会更喜欢她和妈妈。 那个男人曾经说:“图南,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们母女。” 后来他对着不可理喻的女人哀求:“图南!你听我解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而骄傲的母亲,收拾了满屋的自尊,回应了三个字:“离婚吧。” “图南!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男人拼命解释,但已经挽回不了那颗遭到背叛的心。 “抚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 “滚,你给我滚!” 父亲最后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小杭澈睡眼惺忪,抱着玩偶站在卧室门口,杭图南捧着脸抬头看她,小女孩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冲进她的怀里。 “妈妈以后,只有你了。” 女人要强,从此二人两相决绝。 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在省乐团上着班。爸妈离婚之后,舞蹈也成了杭澈不得不坚持的事,因为每一次只要她拿了奖,母亲都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无数个深夜里,杭澈看着母亲一遍一遍擦拭着她的奖牌和证书,仿佛那些就是她们母女坚持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有一次,我的舞蹈鞋被同学藏了起来,她们想着这样我就没办法上台表演了,我虽然表现得很难过,但其实那一刻,我是有些开心的。” 听着杭澈描述着过去,宋知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倔强的小姑娘的模样。 “终于不用自己放弃,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失去大家都羡慕的机会了。” 杭澈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嬉笑,然后那道弧度慢慢隐匿,她眨了眨眼,牙齿发出了细微的咯咯声。 “初二那年,我在学校遇到一些事,那是我第一次见她那样无助,那样歇斯底里,没有半点艺术家的沉静。” 杭澈每每想起,就如同陷入冰窖,止不住发抖,急切要找寻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她拆开手里的那包开心果。 “哪怕是和爸爸离婚,她也能抬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可是,那次我坐在副驾驶看她哭了很久。” 杭图南转身,扶着副驾驶女儿的肩膀,下定了决心,“清清,妈妈有个工作机会,要去北京,不过到了那边,生活可能没有现在宽裕,你愿意和妈妈一起去吗?” 小女孩坚定地点着头,“妈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女人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北京老冰棍儿~要不要来一个?”学校门口骑着三轮车贩卖的大爷热情地招呼着。 “不用了,谢谢。”小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书包跑向公交车站。 “快上车啊,后面挤一挤。” 来北京已经一年了,杭澈顺利考上了北舞附中,端午节放假,今天不用出晚工,下午放了学杭澈就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穿过胡同,和下棋的爷爷们打了招呼,四合院的门一直开着,绕过垂拱,杭澈看见摇着纸扇的司鹤洁在石桌下棋。 “老师,我放学了。” 老人指了指西厢房,“你妈在等你吃粽子呢。” “我妈?” 杭澈赶紧跑进屋,果然,杭图南转身看她满头大汗站在门口。 “快吃饭吧,一会喝了牛奶把作业做了。” 杭澈扔下书包,在门口的面盆里洗手,“妈,我作业在公交上都做完了。” 自从到了北京,母女俩聚少离多,一个早出晚归,一个出差不断。 难得两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清清,等妈妈再攒两年存款,买了车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买车多麻烦,北京这交通,还不如坐地铁公交呢。” “你这每天来回三个小时。” “您就别担心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对了,下个月你们剧团是不是要在国家大剧院演出?” “你怎么知道?不好好学习?”杭图南假装生气。 杭澈忙放下筷子解释,“我坐公交的时候,看到站台的海报了,妈,能不能给我两张票?” “到时候你把暑假作业都做完。” “真的?” “真的。” 渐渐地,她们适应了北京的生活,适应了这样一个离梦想很近的城市。 杭澈才24岁,但早就见过太多人情世故,学艺术的不是只靠努力就能有所成就的,在这一行,努力是最不值一提的条件,还需要天赋和机遇。 天赋这种东西别人没法抢,机会就成了大家趋之若鹜,拼命追求争取的门路。 之前在学校,为了争一次舞台中间的表演c位,除了家长背后较劲,同学们也明争暗斗,好在杭澈一向是大家口中没有上进心的那一类,审美一向是各花入各眼,她的相貌和身段在那样的环境,并没有多大青睐。 各方面中规中矩,不好不坏,不差不优,一般演出让她做背景板就做背景板,让她站在前排就站在前排,但出早晚功又很准时,该完成的动作也不马虎。 这样一来二去,老师渐渐对这个不太说话的女孩刮目相看,这个年纪不争抢不浮躁很是难得。 杭澈原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就是成为一名舞蹈演员或者舞蹈老师,谁知道命运的剧本总是喜欢反转。 “19岁那年,我说想演戏的时候妈妈其实很反对,一开始我也只是想试一试,毕竟除了跳舞,我什么也不会。” 杭澈想起了那部后来被大众奉为经典的电影,也是别人口中她命运的转折点。 杨麟是司鹤洁的学生,早期跟着司鹤洁拍电影,后来青出于蓝,那一次他去拜访老师,意外见到了周末在家的杭澈。 她那时刚上大一,就读于首都舞蹈学院,一身利落的素白,给客人倒茶。 “老师!你这藏着这么一个好人才怎么不告诉我啊!”杨麟的眼神骗不过司鹤洁。 相见恨晚,这位鬼才导演盯着杭澈,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眼睛根本移不开。 太合适了,太合适他新电影的女主了! “这就是块璞玉,还没雕琢。”司鹤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早在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这话听上去是谦逊,仔细一砸巴,就是慧珠蒙尘,你捡到宝了,赶紧下手吧,机不可失,别怪我没提醒。 老太太那双眼睛最是毒辣,她都褒奖的人才,杨麟说什么也不可能错过。 于是,在司鹤洁的提点下,杭澈一面继续自己的学业,一面接受首都电影学院表演系导师半年的专业指导,最后顺利进组,完成了第一部电影的拍摄。 “但《山茶花》之后,我一度不想拍戏了。” 不想拍戏?为什么呢?她不是很喜欢拍戏吗?宋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耐心地听她娓娓道来。 杭澈轻轻地剥着开心果的外壳,噼啦啪啦,一声声清脆入耳。 “很幸运,遇到了周导和邓老师,我的第二部电影《蝶》,她们对我影响很大。” 《蝶》?宋知有一些印象,这部电影赞誉很高,因为诞生了当年的双影后,也是杭澈出道两年,连拿两座影后奖杯的神作。自己虽然也看过一些片段,但由于之前对电影不感冒,还没有完整看过,看来是要找时间好好欣赏一番。 “演员可以在戏中,说你永远不会说出的话,做你永远不可能做的事...” “也是这之后,我可以确定,演戏是从小到大唯一喜欢的事情。”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看《山茶花》,你说最后复仇的镜头过于吓人,你说。” 宋知抢答,“你怎么这么厉害!演得也太好了!” 她是律师,记性极好。 “但其实,那一刻,她又何尝不是真实的我。” 宋知回忆起来,当时杭澈确实说了一句“也许不是演的呢。” 人都有自私的想法,借着拍戏去宣泄,去尝试不同的做法,去感受不同的情绪,无可厚非。 “你看,我没那么好,有时候,也挺坏的。” 杭澈把自己内心中最阴暗的一面打开给她看。 “你当然不是坏人,坏人可不会自省,也不会羞愧,更不会觉得这些是不对的。” 宋知一只手搭在双膝,另一只手撑着脸颊,侧身望着她。 “你只是比所有人都更诚实。” 杭澈回眸,“是你,有让人诚实的魔力。” 她说得很坦诚,宋知有些接不上。 她的内心像是卢浮宫,盛大而丰盈,只是被妥善地藏起来罢了。 她是宝藏,吸引着宋知不停探究。 第39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6) 不知不觉,杭澈已经剥了一小捧果肉,很自然地递了过来,宋知直起身子,伸手接过,一粒粒绿色裹着白衣的坚果,从那人手心轻盈地滚落到她的手掌。 杭澈自己也捻了一颗,举在眼前,继续开口,“我很幸运,第一部电影就拿了奖。” 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的声音很好听,很容易就被带入到那个情境和画面中。 她记得那天她拿着奖杯回家,杭图南扶着司鹤洁在四合院门口迎接她。 “老师!妈!” 她扶着老师另一边手臂往里走,一面让司鹤洁注意脚下台阶。 老人等不及,望着母女俩,“我说什么?丫头就是演戏的好苗子!” 杭图南语气感激,“是啊,多亏了常老您坚持,不然我一时半会真想不开。” “做父母的,为子女计深远,是不错的,但也要让她自己选喜欢的路才行嘛,我们清清真是太棒了!” 老太太越看奖杯越欢喜,尽管这样的奖杯她年轻时候拿到手软,都能堆成积木,后来干脆都打包成废品卖了,最后杭澈直接把奖杯送给了司老师,现在还放在正厅的置物架格栅里。 一家人庆祝了一顿,母女俩回了西厢房,杭澈怕母亲失落,安慰道:“妈,以后我会拿很多的奖杯。” 杭图南叠着衣服,整理衣柜,“傻女儿,妈又不在乎这些,司老师对你有恩,对我们母女有恩,你做得对。” “嗯,我知道的。” 她走过来,拉着杭澈的手问,“拍戏辛苦吗?” 杭澈心下一酸,立马咧着嘴笑,“不辛苦,挺好玩的。” 手被轻轻拍了一下,“在老师面前可不能这么说,不能把演戏当玩笑。” 杭澈回:“我知道。” “知道知道,就会讨巧卖乖。”杭图南深深地望着女儿,果真是长大了。 “妈妈,这些年你辛苦了,这个你拿着。”杭澈从身边的书包夹层拿出一张卡递到母亲手里。 “这是?” 她双手撑着膝盖,一脸得意,“这是我的片酬,我可以挣钱养你啦!” 杭图南欣慰一笑,伸手抚摸她的脑袋,把银行卡推到她身边,“真乖,妈妈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你拿着吧,我的就是妈妈的,对了,你猜猜多少?” 杭图南摇了摇头,止不住的笑意在脸上蔓延开来。 杭澈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50万!” “我们清清,真厉害!” 杭澈顺势倒在妈妈怀里,抱着她,享受难得的亲近,“以后我会挣很多很多钱,我们在北京住自己的大房子,然后呢,专门留一间练习室,这样您就不用在大提琴下面垫这么厚的棉被了。” “好~” “我还要给你买个按摩椅……还有还有……” 宋知用食指拨弄着手心的坚果,心里不是滋味。 上一次,杭澈和她抢它们,这一次,送到手里,她却食之无味。 “后来,我又拍了几部戏,片酬还可以,终于如愿住进了自己的房子。但后来因为罢演的事情,面临高昂的赔偿金,我决定去韩国试一试,在国外的时候,有一天她打电话和我说,不想在剧院了,想多存点钱,想去培训学校...” 图南图南,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从宋知第一次听到杭澈母亲的名字,这个女人在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形象,必然是一位志向远大,坚强独立的女性。 当她一个人独自带着女儿在异乡拼搏时,尚能坚持理想和追求,又怎么会为五斗米折腰呢? “后来她实在经不住我追问,说是为了多陪陪我,可是...”说到这里,杭澈带着哭腔,情难自抑。 追悼会现场,杭图南的老师临走前给她留了一封信,揭开这一段尘封往事。 那时间,杭澈因为罢演和恋爱绯闻,惨遭全网黑,剧团那些同事也从原来的恭喜羡慕,渐渐疏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杭母自然不在乎这些,但有一天,剧团收到了举报信,通篇阐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杭图南和她的老师有不正当关系,从而当初通过了面试,此等品行恶劣,态度不端的人怎么能污染了国家乐团的艺术殿堂。 这封举报信不知怎么被传播开来,整个单位风言风语,尽管她和老师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哪里抵得住众口铄金。 三人成虎,影响恶劣,尤其还是两位女性,很快上面领导就找了她们分别谈话,尽管杭母的各项入职手续正规清白,但难堵悠悠众口。 最后为了保全老师的名誉,杭图南主动辞职,不得不放弃了她追求的事业和热爱的艺术。 她的确是她最优秀的学生,而她却再也无法自诩是她称职的老师。 知道这些的杭澈,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漩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母亲可能还在做着自己热爱的事业,她还那么年轻,即便退休也很遥远。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抽泣,“我们一直说要来海南,一开始因为妈妈演出忙,后来因为我拍戏忙...” 她自责,她懊恼,她悔恨,她从未有过地讨厌着自己。 “前一天,她明明给我打了视频,我却因为拍戏没有接到。” 她从来倔强,但此刻所有的防线全面溃败,不堪一击。 “我不只是因为,因为失去她,才,才这么难过。” 断断续续,泣不成声。这些天积攒的眼泪终于奔涌而来。 宋知当然明白,还有这个简单的旅行愿望,还有那通没有接到的视频通话,她不怕杭澈哭,只怕她又什么都忍着,憋出好歹。 哭一哭吧,哭出来,那些委屈和悔恨才不会像巨石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好心疼啊,她死死地攥住那把坚果,早已顾不上疼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的痛苦,你的遗憾,你的挣扎,你的崩溃... 收拾遗物的时候,杭澈拿到了透明塑料袋里的手机,她抱着自己在沙发上翻着那些□□动态。 妈妈的□□动态。 --【我只有女儿了。】 --【我不能原谅自己,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演出回来女儿已经睡了,膝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了,心都碎了】 --【不再是我们两个一起过年了。】 --【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怎么办?她不想跳舞了吗?】 --【原来,这才是她喜欢的东西,我真不是个称职的妈妈。】 --【女儿挣钱了,长大了,我是不是老了。】 --【南风知我意...还可以再相信一次吗?】 --【老人家今天发了好大的火,女儿吓坏了,做了一晚上噩梦,可我只想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我们有自己的家了,女儿和我的家。】 --【谈恋爱了,怎么不和我说呢?】 --【总是从新闻上知道女儿的消息,报喜不报忧。】 --【离开了乐团,我还有理想吗?】 ... 杭澈从来没有加过母亲的□□,只有微信,她没有在意过,正是这种没有在意过的不在意,像一把钝刀,反复地在她的心上拉扯。 她像一条被剃了鱼鳞的鱼,半死不活。 “常阿姨说她在等我,只是太累了,撑不下去了,如果我能早点赶到...”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迎风而落,杭澈偏过头,抬手一擦,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阿姨走了,你的心是不是空了一块?”宋知语气里带着心疼。 杭澈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在那块空着的地方撒下些什么种子呢?” 杭澈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明天,是我生日。”宋知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明天,九月六号,处女座。 杭澈敛了敛情绪,挤出一丝笑容,“生日快乐。” 宋知却对着她的好意,苦笑了一声,低下头。 “也是我爸爸的祭日。” 杭澈那一丝笑还挂在脸上,瞬间僵住。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应,皱着眉头,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泛起自责。 “抱歉。” 宋知摇了摇头,“算时间,明天是第一年。”第一年,没有父亲的生日。 原本陷落沼泽的杭澈才发现,身旁有人比她陷得还要深,而她并不会因此得到安慰,反而想伸手拉住那人。 可她身在其中,两相挣扎,只剩徒劳。 无计可施,无能为力。 “但我总觉得,好像过去了四五年一样。” 宋知的语气里有事过境迁的感慨,又有一些不应如此的愧疚。 大脑一片混沌,杭澈微微启唇,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咬住自己的下唇,沉默无语。 “自从他走后,我就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做些什么。” 行尸走肉,什么都没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杭澈反问道,“你呢,空的地方,种了什么?” 宋知咬了咬唇,那不忍触碰的地方早已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吧。” “你看过《寻梦环游记》吗?”杭澈想起一部电影。 “嗯。”宋知回,“之前看过,我爸走了之后又看了一次,但没有什么用。” 海浪卷起,宋知竟觉得有些冷,抱紧了双臂。 “如果一部电影就能改变你的情绪,那世界上那么多人都被救赎了,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没关系。” 宋知有些诧异,转头看她,杭澈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难过也没关系,浑浑噩噩也没关系,这不是坏的事情,只是一种情绪,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没关系,我们只是比别人好起来得慢一些,不要因此觉得负担。”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宋知红了眼眶。 杭澈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被影响真的没关系,但你要相信,你会好起来的,叔叔也希望你会好起来,只是那一天还没来,但总会来的,不要勉强自己去好起来。” “只要你想他,他就一直在。现在的话,记住此刻的感受,没什么不好的,这说明你很爱他。” 一只蝴蝶飞到心上,轻轻地扇动着翅膀,停了下来。 “爱没有错,对吧?”杭澈抿唇,嘴角努力地向上提了提。 明明她自己的眼里才盛过海水,此刻却用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自己的伤口,来安慰另一个她。 当所有人都对你说,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坚强一点,你要忘了那些不开心,你要一直往前走,不管你是否情愿。 突然,有一个人对你说,没关系的,自责就自责,难过就难过,混混沌沌也没关系,这只是因为你还有爱。 爱,没有错。 “谢谢。”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疲于应付生活,因而那小小的关心,会让理智溃不成军。 因为苦苦积攒六便士,宋知意外地遇到了她的月亮,不需要抬头,月亮总会静静凝望着她。 【注:“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6) 第40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7) 海面犹如破碎的玻璃,起起伏伏。 宋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主动提起这件,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 也许是大海让人心境开阔吧,整整一年,宋知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 难怪有人曾经说过,无论心情如何,去看海吧,它适配所有情绪。 宋知埋在沙里的脚趾翘了起来,抖落细软的碎沙,从杭澈怀里的袋子里抓了一把坚果,自顾自地剥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挺没心的,提到父亲的事情,居然没流眼泪,刚刚杭澈说的那些,她也只是红了眼眶。 可能是从上次晕倒之后吧,她确实好像心境变了很多,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总觉得很遥远,抓不住。 只留下绵绵的忧伤,这算不算铁石心肠? 她这边满脑子的心事,开心果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有点像一只赌气的小松鼠。 “你...吃慢点。”这速度不能叫送了,叫塞比较合适。 “吃你点零食怎么了,小气鬼。”宋知脑子乱乱的,随口表达不满。 听宋知这么说,杭澈反而笑了起来,半个月来的,第一次。 “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但是谢谢你,找到了我。 “谁担心你了,还不是你们沈老板怕你这棵发财树跑了。”宋知说得理所当然。 说完抱着双膝,拿手上的壳子在脚边摆花样。 想到沈莘,杭澈垂在身前的手交叉握紧,“《长灯孤眠》的后续宣发,我不想参与。” 宋知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满不在乎地说:“那就不参加。” 语气里多出一丝骄纵,天塌了也有人给你撑腰的底气,她把白色果壳顺着一条直线摆放整齐,用指尖推了推位置。 杭澈看着身旁的女人,“虽然我理解剧组的做法,但我没办法做到原谅。” 宋知勾着头发,“换作是我,也会一样。”童年早就在公司一通描述,大家都怒不可遏。 她垂着脑袋,继续摆弄着,暂时还看不出她心里想描绘的形状。 “肇事者可能只会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是吗?” 宋知手微微一顿,捏了捏果壳,终是落下。 “是。” 杭澈不再看她,看了看海面,又低头拨弄了袋子里的白色颗粒,“虽然我知道,我知道生命无法挽回。” “但犯错的人,不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吗?”声音闷闷的,任谁都能听出她的不甘。 宋知停下动作,侧头看她,“你是觉得不公平,是吗?” 杭澈拨弄的手指微微蜷缩,委屈极了,“法律有法律的道理,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不明白太正常了。”作为一名法律从业者,她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她也只是个不断探索在路上的学生。 “但是正义的核心不是道德正确,而是解决问题,不仅要解决昨天发生的事件,还要成为明天的路标。” 仅仅用这起交通肇事逃逸的案子来说,主动拨打救援电话,虽然成为对方辩护律师以此要求改变刑罚期限的救命稻草,但如果没有这个界定,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犯罪者会因为面临严重的刑罚,干脆做到恶的极致。 人性的善恶,没有底线。 法律的冷静在于对犯罪者的严苛,法律的温情在于给予受害者生的希望,哪怕渺茫。 “在泯灭人性中,激发罪犯那一点点的善,哪怕不是他们自愿,但就是这一点善,也许能挽回千千万万条生命。” 每一个案例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可厚非,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但对他们法律从业者来说,残忍一些,是课题,是研究,是例证,是方向,甚至,是艺术品。 公平正义,空洞的四个字,只有在一桩桩一件件案例中,才能得到印证。 案例才是检验正义的唯一标准。 “就像每次警察抓捕犯人,总是鸣笛,很多人就觉得很傻,这不是在提醒犯人吗?” 杭澈陷入沉思。 “可是,就是这样傻的行为,无数次威慑罪犯,制止了犯罪,比起罪犯跑不跑,警察更在意的是当下受害者的生命和安危。”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杭澈眼里泛起迷茫。 “也许我们现在的法律不是最完美的,但总是一点一点在进步,社会也不可能一步迈入理想国。” 法律总是一点一点健全的,哪怕一丁点的改变,都影响深远。 宋知莫名地笃定,未来,法律的健全和发展,一定会越来越好。 “我们那迷人的老祖宗不是说过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 杭澈终于开口,但皱着眉头,“吾将上下...而求索。” 脚边的图案终于汇成形状,一架天平,两端齐整。 正义,公平。 那微蹙的眉头里透出一股不甘,逐渐强烈,其实这样的情绪很少会从她身上出现。 远方轮渡归港,一声低沉的船笛传来。 宋知及时打断了它的蔓延,轻声问:“你会一直做演员吗?” 杭澈只是反问,“为什么不?” “真好。” “你不想一直做律师吗?”嗓音有些喑哑。 “以前很想。”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 没有等到下文,杭澈也不追问,只是清了清因为刚才流泪哭过后,有些干涩的嗓子。 “我想请你……帮忙。” 宋知转头继续撑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有办法的,你不需要顾虑太多。” “我想起诉他。” “好。” “赔偿200万。” “可以。” “你来打。” 宋知放下手臂,夸张地双手交叉环抱,一副算账的模样,“难道你还要让别人把钱挣了去?” 杭澈只是笑,然后深深地和她对望,“谢谢你。” 宋知抿了抿唇,脸颊有些烧,错开那双炽热的眼眸,望着大海。 宋知在看海,杭澈在看她。 远处的灯塔浮光掠过女人姣好的脸庞,她朱唇轻启,语气轻盈,“但我有个条件。” 杭澈耐心地配合着,“请说。” “拜托,替我照顾好我的好朋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宋知回眸,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郑重其事地,凝视着眼前人,“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不许一个人胡思乱想。” 心里的蝴蝶四处乱窜,撩得人浑身发热,杭澈手里的一颗坚果掉落袋中。 眼眶忽然又覆上了红,心跳不受控制,情绪随着海浪波涛不停翻滚,“你的朋友说,她可能不能和你说,你那么忙,有好多好多官司要打,有很多很多人要帮助。” 宋知立马双手比出一个大大的叉,一脸嫌弃,“别道德绑架我啊,我可不随便帮人。”随即朝杭澈招招手,拦在嘴边,神神秘秘地交代,“那可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哈哈!” 好像什么事,到了宋知这里,就像天上的云,总能飘散。 她双手往后撑,和杭澈换了姿势,双脚交叠,闭着眼睛,仰着头。 杭澈回头看她,月光轻轻洒落在她的脸上,睫羽轻扇。 如果可以一直待在一起,好像也很不错。 “下次,什么时候见?” 宋知睁开眼,黑暗中能捕捉到隐隐的期待。 她移开视线,语气很淡,“如果见到我是因为官司的话,不如不见。” 常常见到律师,是好事吗?宋知不确定。放下伪装的杭澈情绪流露得也十分明显,现在的她,微微前倾,低着头,手里那颗坚果在指尖转来转去。 她不开心,甚至开始难过。 忽然听见身后的人说:“杭澈,以后我做你的家人吧。”家人是可以常常见面的关系吧。 孩子气的某人骤然回头,脸上一下子开了花。 “好。”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像是在对自己说。 但宋知一定听见了,所以她,迎着海风,笑得灿烂。 为了避免被打扰,杭澈这一次定的一家民宿,十分低调,刚入住的时候,老板说她面熟,她原本以为要换地儿,结果对方说了个其他十八线艺人的角色,她连连点头。 老板表示自己口风很紧,诚信生意,她才勉强办理了入住。 来的人匆忙什么也没带,杭澈让宋知在房间的按摩椅上休息会儿,自己去楼下拿洗漱用品,顺便买些饮料。 进门却发现躺在按摩椅上的人已经睡着,旅途劳顿,难免疲惫。 杭澈轻轻放下手里的日用品,走到熟睡的人身边,伸手从脖颈和双膝穿过,轻易地就把宋知抱起。 果然,挺轻的。 盖上空调薄被,杭澈调整了空调温度和风速,拿起床边的毛毯。 杭澈看了眼手机,手指婆娑着搭在手臂的毛毯,眼角藏不住的笑意。 只听她低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然后灭了床头灯,走向一旁的沙发,小心翼翼地躺下,盖上毯子。 杭澈伸手垫了垫脑袋,侧了侧头,她知道,宋知就在离她不远的方向。 “晚安。” 【注:1.“每一个案例都是昨天的故事,每一个判决都是明天的路标。”《法制视界》2.“正义的核心不是道德正确,而是解决问题......极限正义也不是机械正义。”《极限正义》。3.“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庄子《逍遥游》4.“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离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7) 第41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8) 翌日大早,来不及尴尬,二人互道了早安,随便在民宿小馆吃了顿早餐就收拾东西赶回北京,宋知下午要带着母亲去扫墓。 媒体刚得到杭澈可能在海南的消息,她这头就回了公司。 看到摇钱树回来,沈莘笑得脸上新做的保养都要起褶子,招呼杭澈坐下,指着鱼缸,“你看你不在公司,我把你的小金鱼照顾得多健康!” 舒媚结束了一天通告,原本准备回住所,听童年说杭澈要回公司,让司机调转了方向。 她直接进门,高跟鞋在地砖上发出阵阵声响,宣示着女王大人驾到。 沈莘忙凑上去,邀请这位美女小姐姐入座,“还有你的,你的我也照顾得很好。” 一个公司,自然不能厚此薄彼,端水大师沈老板。 “可别瞎说昂,杭澈的那只我相信,可我签松果的时候,你就已经养了两只了。” 一点面子也不给,小辣椒。 沈莘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对了,《长灯孤眠》那边进剪辑了,可能还需要补一下配音,就在北京,这个?” “没问题。” 杭澈向来是非分明,沈莘这边放了心,“那成,还有就是可能是贺岁档,路演宣发计划出来了,你们二位正好都在,一起看一下呗?” 她把桌上的那份行政刚刚打印出来的ppt递上前。 杭澈没有接过,语气有些抱歉,“点映和路演我就不参加了。” 沈莘和舒媚目光交汇,其中曲折她们心知肚明。 舒媚一把拿过悬在空中的方案,打开翻阅起来,“正好让我一枝独秀,我还怕你艳压我呢~” “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办得不地道,我都听舒媚说了,这破剧组,一档子糟心事,之前那个采访我都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要是敢拿这个说事,看我不给他们脸色看!” “诶呦呦,马后炮这么牛,当初是谁被耍得团团转。” 想到那份没发出去的律师函,沈莘吃了瘪,“下次别给我逮着,破媒体,永久拉黑!” 第一年扫墓,宋知带了父亲最爱的烧酒和水果,还有鲜花,母亲对她的态度还是不咸不淡,宋知明白,那个心结也许永远都会横在母女之间。 有些事情不需要过于用力,因为用力也无法改变,顺其自然吧。 简单地给墓前的落叶打扫之后,母亲蹲在墓前,抚摸着墓碑,这是合葬墓,墓碑上空出了母亲的名字。 宋知垂手,手机上的屏幕被按键点亮,那张笑脸和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交映,一阵风吹过,卷起角落的落叶。 “我们知知小时候啊,抓周礼,什么文房四宝、铲子、剪子、尺子、玩具看都不看一眼,直勾勾地就奔着最远的铜秤去,那时候我和你妈妈还以为,你长大以后要称量天下,当大老板,做大生意呢。”每次父亲提到小时候周岁礼的趣事,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接过父亲搅拌的肉馅,加了一些老抽,戴上手套抓着肉糜,神情愉悦,“这丫头从小就爱打抱不平。” 她冲着餐厅正在擀着饺子皮的女儿喊,“你还记得你小学,楼下两个男孩打架,你把他们叫到花园,捡了块石头升堂办案吗?” 宋知拿着擀面杖,跺着脚,“妈!这都多远的事情了!” 母亲不以为然,和男人小声吐槽,“你看,还不好意思了?” 男人撑着腰,看着妻子搅拌,也加入打趣女儿的阵营中,“那个时候,你可是得意地和爸爸说,以后要当**官呢!” 母亲接着说:“要我说,真当法官还轻松点,至少不用到处出庭。” “对了知知,你什么时候转非诉?”宋母拿着一盆饺子馅走出厨房,放在宋知面前。 男人跟在身后,抽了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饺子皮。 诉讼律师,经常要开庭,非诉律师的话主要是给企业提供法律服务,开庭比较少,内容不一样,宋知读大学的时候,就确定了自己以后要成为一名诉讼律师的目标。 他们家一贯是母亲第一,宋知第二,宋母这些年一直抱怨宋知常年出差,还有动不动就赶去开庭的事,三番两次地劝她转方向。 再加上近几年,庭审律师被报复的事件层出不穷,一个女孩子在法庭上咄咄逼人,宋母天天都悬着一颗心。 收到女儿求救的目光,男人轻咳一声,“诶呀,女儿自己都不觉得辛苦,你就不要操心啦!”一颗看不出什么形状,暂且称之为饺子的东西,摆到宋知面前的案板上,“在法庭上多神气是吧,爸爸支持你。” “你们父女就合着伙来糊弄我吧!不聊这个也行,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女婿回来?隔壁那个...” 宋知扔了手上的面团,假装痛苦捂着耳朵:“爸!” 父亲打趣:“我的小知了长大了要飞走咯,飞走了你妈就管不着了。” “宋道为!我要向组织 jb你重女轻妻!” 宋父是区某ji关单位的小干部,才升了副chu,为什么说小干部?这可是北京啊,j官满大街都是。 他是笔杆子出身,骨子里还是有着一股文人的清正,对官场之道不太擅长也不感兴趣。 好在他为人正直热情,又特别乐于助人,之前无意中帮了一位失势贵人,后面那位下放领导平步青云,回之小小提拔,这个年纪到了这个级别,自己已经非常满意,就等着为人民服务期满,光荣退休,养花钓鱼,学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 男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拼命地讨饶,“女王大人明鉴啊,小的怎么敢啊。”然后伸手指着宋知,“都是此贼人诱骗之!小人才迷了心窍啊!” 啪,一张饺子皮拍在案板上,溅起一小圈白色粉末,“爸,你临阵倒戈!” 男人捏着手上的面皮,委曲求全,“我这个月零花钱还没领呢~” “看你表现吧。”女人嘴角一勾,露出得意的神情。 “得嘞!谢谢法官大人!” . 去年过年,明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现在却天人永隔。 后悔吗?宋知问自己,每一次午夜梦回,她都无法平静,父亲最后倒在她面前的画面,一次次搅烂她的心脏,鲜血淋漓,她被红色的液体淹没,窒息,挣扎,无法逃离。 宋知正式代理了杭澈母亲肇事逃逸案件的民事诉讼,尽管公司一再低调,但还是被有心之人得到了情报,沈莘一边压热搜,一边让童年联系后援会呼吁粉丝理性看待。 “爱”她就尊重,相信她。 粉丝得到安抚之后,发言也都相当理性克制,但仍有一些魑魅魍魉看热闹不嫌事大,频频兴风作浪。 --【200万?想钱想疯了吧?】 --【她妈妈不是艺术家吗?这个赔偿不过分吧?】 --【问题不是过不过分,是拿着自己母亲的官司索要高额赔偿金好吧。】 --【受害者索要赔偿不是合情合理么?】 --【缺这点钱啊?真是财迷心窍了吧。】 --【用自己的母亲炒作,吃人血馒头,高额赔偿金,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什么清冷女神,我看是冷血女人!】 --【你们没发现,《长灯孤眠》电影宣传她一条都没转?】 --【楼上一说还真是,之前去参加一个央视的节目连发了好几条呢!】 --【果然是抱大腿呢,好会舔!】 --【好大的排场,收了片酬,不宣传?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呢?看我们舒媚可可怜怜,一个女二干着女一宣发的活。】 --【抱走舒媚不约,同门师姐妹感情好得很,不接受挑拨离间,点进去看了,皮下属性大家心知肚明,别被带节奏!】 --【她母亲去世好像和剧组有了矛盾吧。】 --【她母亲去世和剧组有毛关系?借口也太烂了吧!】 粉丝群炸开了锅,杭澈粉丝都比较佛系,加上《长灯孤眠》是她回国后第一部电影,还没上映,之前的几部电影积累的粉丝渐渐和互联网脱节,饭圈文化日新月异,一群自称“老人”的粉丝根本搞不懂那些什么打榜,做数据,番位,每次看到那些网民的恶意言论,两眼发昏,露出地铁老人脸表情,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一群人只能在群内互相安慰,然后集体刷屏《莫生气》,更有甚者,直接手抄了一卷《金刚经》,超话里阴云密布。 毕竟,吵又吵不过,打又打不赢,路人盘大,人家也不愿意为了你引火烧身。 舒媚新接了国潮彩妆的代言,这会正准备拍摄室内广告片,棚内工作人员还在布置场景,她在后台休息室补了会妆,拿起手机看着热搜代言下面清一色的粉丝控评和宣传,嘴角的弧度表达了对大家的表现的欣慰。 --【真无语,好端端刷着微博,婚纱落到身上,舒媚媚媚,快和我结婚!】 --【这是谁家的小姐姐这么好看?对不起,没戴眼镜,是我老婆。】 --【永远相信小姐姐!可甜可盐可辣可飒可酷可爱。让我们一起期待《长灯孤眠》,一起期待温藏月!】配图温藏月剧场高清照片.JPEG。 舒媚嘴角一抖,啧,怎么还有KY的,跑彩妆代言下面刷什么电影,正主嫌弃。 继续刷着微博,屏幕上微博自媒体账号快剪的小视频正在播放,AI人声播报:“《长灯孤眠》拍摄完成,据有关内部人员透露,杭澈没有出席内部点映,也将缺席后续路演,到底是剧组孤立杭澈,还是杭澈霸凌剧组呢?杭澈和舒媚之间又发生了怎样的矛盾,以至于同室操戈,不愿同台?让我们来为你扒一扒背后的故事。” 小八一听这内容,太扯淡了吧,猛地一抬头,看见舒媚脸上露出三分讥笑,四分嘲讽。 她开始瑟瑟发抖,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怼回去。” “别,别冲动啊,小姐姐!”小八为难。 “我又不傻,我用小号。” 小八一面祈祷,拜托拜托,可千万记得切号,别手滑点赞。一面cp魂熊熊燃烧,她的cp已经一个月没交集了,这段时间只能看看一些同人文,慰藉自己空虚的心灵。 现在!正主下场了啊!!!天啊,同门师妹怒发冲冠为红颜,怒无良媒体护师姐,小八露出花痴的表情,内心有个声音不断提醒着她,“果然,什么都嗑只会让我三餐没烦恼,吃得饱饱!” “你知道个屁,就在这里放屁!关你屁事,就你屁事多!”舒媚一边打字,一边嘀咕。 啊啊啊,为爱下场怎么这么甜,小八恨不得现在就去双手捶墙。 第42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9) 国庆之后,街头还留着庆祝节日的痕迹,路边的花圃也装饰得分外精致,杭澈结束了活动,抽空给粉丝签了名,搭上了去酒店的商务车,杭州她来过很多次,每次都只是望着窗外人流涌动,楼宇林立而过。 今天参加的是之前代言的高奢首饰站台活动,拍完《首尔计划》之后,国外的品牌方直接对接她本人接洽了,后来回国签了松果,个人合约转公司,运作了几个月,终于官宣。 顶奢代言配合落地活动,这也是她拍完电影,处理完官司后首次媒体亮相,可想而知,现场早被围得水泄不通,镁光灯闪爆,安保问题一度紧张,差点活动面临取消。 但是她没办法休息,回酒店换完服装之后,就要立刻赶回北京,准备杂志拍摄事宜。 ELLE、时尚CO**O、时尚芭莎、嘉人、VOGUE,杭澈两年前就集齐了四刊,原本准备拍摄《VOGUE》,恰逢罢演软封杀风波,也就作罢。 目前,娱乐圈竞争激烈,时尚周刊更甚,他们也铆足了劲,眼光长远,挖掘邀请大咖来提高品牌知名度,联动各大品牌服饰资源。 《时尚芭莎》近期邀请了梁琪,因而他们想到之前两人替补的风波,加上杭澈这次强势回归,拍摄了陈国章的电影,知名度,作品,热度,话题一应俱全,向她伸出了橄榄枝顺理成章。 沈莘体谅杭澈家庭变故,刻意地推掉了一些邀约,近期她才帮舒媚谈下《嘉人》明年的开年封,这边《VOGUE》就送上门,出了一个天坛特别企划,而且杭澈还答应了! 当时沈莘整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用童年的话就是,可以吃下一头鲸鱼。 这可都是源源不断的人脉,资源,松果这是要转运了啊。 这边顶奢代言站台活动才结束没多久,各种路透,饭拍,活动现场的视频就传遍了网络。 #杭澈状态 #杭澈生图 #杭澈代言 条条热搜和品牌方自己买的公关热搜一齐挂在了榜上,热度只增不减。 粉丝也个个神清气爽,代言就是实力的体现,纷纷美美地转发营销号夸赞的微博,然后普天同庆。 虽然他们也自知战斗力不强,但是正主争气,粉丝躺赢也不错。 不像其他粉丝清一色的控评,关于杭澈的新闻和消息,留言都十分精彩。 怎么精彩呢?路人,粉丝,对家粉,黑粉,一片混乱。 当然,不管他们说什么,对于长相仪态,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再黑也黑不到颜值,这久违的活动图和视频对于颜控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杭澈一向不怎么迷恋电子设备,相反,她是个电子盲,手机除了打电话发消息上微博,平时几乎都是放在包里。 被网上盛赞状态极佳的“老干部”现在有些疲惫,靠着车椅闭目养神。 *** 办公室外员工忙碌地穿梭着,陈三怡敲开了总裁的办公室门,手里还拖着行李箱,一下飞机,她就直接赶来了公司。 安逸站在落地窗前,抱着手臂,贴身剪裁的西裤和衬衫勾勒出身形,听见身后人拖着滚轮进入的声音,那人把行李放在了门口,脚步渐近。 “胡超岳那边谈得怎么样了?”女人单刀直入。 胡超岳第一部戏就搭上了陈国章的顺风车,此前就有不少娱乐公司想签约,都被婉拒,随着电影宣发造势,加上片花中他的演技确实可圈可点,长得秀气挺拔,着实刷了不少好感。 陈三怡刚从北京回来,“这个小男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安逸好奇,转身问,“怎么说?” 陈三怡回忆他们面谈的细节,组织着语言,“难得的不浮躁,说还想在学校磨炼几年,暂时不想签约。” “不过聊下来,挺有想法,不愧是您看中的艺人。”陈三怡轻声笑。 手指在环抱的手肘处有规律地点了点,女人眉宇间闪过一次狡黠,“那就先礼后兵了,上次让你调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陈三怡收了笑,点了点头。 终于又要开始作战了,公司的公关部和宣发部早就蓄势待发,蠢蠢欲动了。 “安总!”突然有人推门而入,陈三怡顺着安逸的犀利的眼神回头。 果不其然,还真是她。 梁琪之前拍摄的央视时代剧已经在播,但由于自身属性,水花不大,后面贪心扎的两部剧其中一部已经杀青,按道理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另一个剧组才对。 “安总!杭澈拿了顶奢的代言!”肉眼可见的愤怒和嫉妒。 安逸垂手绕到办公桌后,慢悠悠地回道,“人家去年《首尔计划》拿了青龙奖,又去了戛纳红毯,这种国际代言,你觉得谁更合适?” 梁琪看陈三怡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更加着急,上前几步,“可是,我听说《VOGUE》杂志都找她了!” 陈三怡真的忍不住,“你不是才拍了《时尚芭莎》?” 梁琪:“这不一样,她五刊大齐了,我这还差一个呢!” 安逸皱着眉,头都懒得抬,拿着桌上的策划书随手翻着,“明年的开年封三怡已经在谈了。” 梁琪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一味地生着气,“安总,你不知道她现在多出风头,热搜挂了四个了!” 手上的策划案一盖,一股寒气吓得梁琪噤若寒蝉,闭了嘴。 安逸压了压心中的火气,难得耐心,她用手点了点桌子,提醒这位自乱阵脚的女人。 “她出道至今,一直拍电影,也没有听过拍电视剧的打算,你紧张什么?” 咚咚咚,打开的门被敲响,“安总,你找我?” 三人纷纷朝门口望去,鹿书林点了点头,缓缓走过来。 梁琪用目光把她浑身刮了个遍,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坏自己的好事。 待鹿书林在桌前站定,安逸拿起桌角两份剧本,“嗯,两个不错的本子。” 《飞花似梦》刚刚杀青,新的本子就迫不及待地送到她的手上,梁琪看着眼前两份剧本,眼睛直冒火。 她才是公司的台柱子!鹿书林?你才出道几年?凭什么在前辈面前趾高气扬。 尽管鹿书林已经做得十分恭敬,她对梁琪微笑打着招呼,在梁琪看来就是自鸣得意,耀武扬威,十分刺眼。 “这么好的本子,为什么不给我?”梁琪直接从鹿书林手上夺过剧本,可以说十分不客气,甚至粗鲁,也不给面子。 安逸一记眼刀,但梁琪根本没接收到,一门心思都在剧本上,可是身后的陈三怡心惊肉跳,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女人扔出办公室。 鹿书林手还在半空中,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又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安逸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总是这样,被欺负了也不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只会对自己发脾气,在别人面前就那么乖顺?会咬人的兔子。 陈三怡真的想撞墙,这两个本子都是都市职场题材,鹿书林这个年纪没问题,还能吸一大波粉,梁琪什么咖位? 而且她才刚刚拍完的两部里上一部就是这类题材,她是疯了不成?谁来把自己的蠢艺人开个瓢,看看她脑子里几斤水啊! “《全世界最爱你》?《不会游泳的鱼》?”梁琪看着两份剧本,粗略看了大纲就明白是什么题材了,团队不错,现在网剧不像之前被瞧不上,电视上星剧固然好,但已经式微,现在都是四大网播平台的天下。 再一看待邀男主,瞬间眉头紧皱。 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一点名气都没有,嫌弃,这要是她去演,不是给别人抬咖? 难道她误会安总和陈三怡了? 不对,安逸明明说两个不错的本子,一定有什么背后交易是她不知道的。 “我要演这个。”她随便指着其中一本,倒不是因为喜欢,就是不想给别人捡了便宜。 安逸冷笑,靠在老板椅上,眼神态度不明。 “梁琪,这个本子不太适合你现在的定位。”陈三怡终于忍不住。 “我看很适合啊,我也才29啊~演职场新人没什么问题吧?” 陈三怡直接笑了出来,是被气得好笑。 虽然梁琪确实保养得好,天生丽质,少女感十足,但好歹你也29了,刚刚转型现在又转回去?你听听看,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 陈三怡只想翻白眼。 “你怎么看?”安逸还是想问问鹿书林的意见。 梁琪轻蔑地扫了小白兔一眼。 “我...安总,我也挺想演的。” “你说什么?”梁琪简直要爆粗口,看了眼安逸才不敢放肆。 那个只在自己面前才是一头小野兽的她,不出所料,安逸抿着嘴角,直接拿过剧本,翻开最后一页,撕下了一张白纸。 “三怡,给她们倒杯水。” 让经纪人给艺人倒水,梁琪这个咖位还好说,艺人有地位,经纪人就低人一等,艺人不出众,经纪人就是天。 鹿书林连忙回头,“不用不用,三怡姐,我不渴。” 梁琪看着她,心里只有四个字:惺惺作态。 等她们回头,安逸正在叠纸条,她纤细的手指在将纸张叠成两个小方块,对得很整齐,和她做事一样滴水不漏。 其余三人不知道她卖的什么关子,等着她开口。 两个叠好的小豆腐块放在掌心,安逸托着它们,手肘搭在桌子上。 “既然你们都想演,作为老板我又不能偏心,那就试试运气吧,我在这两张纸上写了演和不演,概率问题,你们没意见吧?”说完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桌前的两位。 梁琪一想,这也是办法,好歹有50%概率,但她不能把机会让给别人,于是直接伸手拿了一张,安逸抓着剩下的一张,往后靠着椅子,用手指撑着脑袋,嘴角露出一丝隐秘的笑意。 果然,梁琪直接扔下纸条,摔门而出。 鹿书林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人就已经不见了。 安逸也不管她,扬了扬脑袋,陈三怡了然,转身去把门轻轻掩上。 安逸直起身子,抬头看她俩,“之前选剧本,大家可能看制作班底,看剧本,看导演,现在还要看对手戏演员,拍了是不是有效剧,拍了会不会白拍,这些都得斟酌,不然公司把你丢到剧组四五个月,戏都不能播,一个演员一年能有几个四五个月可以去浪费?” 鹿书林拿起桌子上的剧本,翻到第二页意向合作演员,明白了安逸的意思。 “我查过了,对戏的男艺人私生活各方面都挺干净,虽然不出名,但签约了平台,这个也是他们的内部A 剧。”陈三怡补充道。 安逸胸有成竹,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点着,“而且,你和他一起拍,就算有矛盾,最后收视率有问题,别人也只会说他,拍得好是你的功劳,拍得差也有人背锅。”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明明是安逸在说话,鹿书林却皱了皱眉,她放下剧本,转身对经纪人说,“好,三怡姐定吧。” 她转身对安逸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刚走出两步,陈三怡想起了什么,“对了,今晚早点休息,ELLE杂志明天有拍摄。” 鹿书林笑,“好,我知道了。”说着出了门。 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对自己笑呢?安逸不露声色,她确实对这个女孩没有办法。 《全世界最爱你》的资源是陈三怡亲自去谈的,平台方那边目前虽然意向很大,但是也有备选,尤其是对家舒媚最近势头很猛,新电影片花路透宣发劲头正足。 没有到最后签约的一刻,这个饼瓜落谁家还真不一定,陈三怡可不敢放松。 一想到刚才梁琪差点叼走了,她心有余悸,“安总,万一……” 安逸轻笑,把手中那张剩下的纸条丢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会把选择交给她呢。” 陈三怡拾起桌上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不演,和刚才梁琪扔下的一模一样。是啊,她那么急功近利的人,当然不会挑剩下的。 “之前水果台的那个综艺一直找我们做嘉宾,回头我给她安排。”陈三怡已经想好安抚的计划。 她的每一步都不会让安逸操心,安逸心知肚明。 “合约尽快签,免得夜长梦多,休息时间那一条尤其注意,尽快给书林安排吧。” “安总,您放心。” “还有,开头我们说的那件事,开始吧。” 秋意渐浓,丰收的季节要到了。 第43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20) 高档小区里,一辆白色保时捷在地下车库缓缓停住。 女人戴着墨镜,情绪极差。 旁边主驾驶一位清秀的小鲜肉,语气带着点撒娇,“我说不如换一下阿斯顿马丁,这车多廉价,不符合姐姐的身份和地位!” “你懂什么?”女人没心情和他调笑。 男人解了安全带,一手撑着座椅,一手撑着女人旁边的窗沿,男性的荷尔蒙气息萦绕在女人周身,“姐姐,又在生哪个贱女人的气啊?” 女人毫无兴致,伸手推开了想要凑上来的唇,“我不仅生她的气,我更生公司的气,抢资源抢热度都抢到头上来了,公司居然眼睁睁看着毫无作为。” 男人也不愿自讨没趣,回到座位,“要我说,姐姐就不能指望公司,公司那么多艺人,怎么会只帮姐姐说话呢?” 女人来了兴致,侧身问:“你什么意思?” 小鲜肉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刚刚还纯良的眼神里透出狠厉,“我们找几家营销号带带节奏,她现在是有热度,但是热度也可以是黑色的啊。” 绕着发丝的手指停了下来,女人冲他妩媚一笑,伸手勾了勾,男人便急不可耐地扑了上来。 车灯渐渐熄灭,两人在车内舌吻。 忽然冒出一堆营销号,内容暗戳戳地表示杭澈耍大牌,不顾剧组利益,一心为钱。 还是旧事重提,原本大家觉得是因为她母亲的问题没有出席电影的点映,然而代言活动紧随其后,这个猜测不攻自破。 既然不是大家都避讳的亲人问题,而且还要了那么高额的赔偿金,那就有刺可挑了! 各类黑粉闻风而动,尤其是同期出道的几家粉丝,其中梁琪家首当其冲,自己正主刚得了时尚资源,这头风头就被抢走了,他们正等着猛烈反扑。 电视剧粉原本就比电影粉基数大,尤其他们常常面临着撕资源和打投,深谙饭圈精髓,抹黑杭澈的同时还拉踩了同期其他的花粉,生粉。 各方打得不可开交。 就在杭澈话题广场又欢天喜地不到半天,又过山车一般一片哀鸿遍野的此刻,一位粉丝横空出世,在一条热门营销号下面手撕前排留言。 -【怎么不宣传电影!作为演员你的职业道德呢?!别的演员家人去世的时候也没见和你一样装死吧?】点赞2648. 此人回:“疼痛和伤害不能等比,每个人能接受的程度都不一样,你觉得只是一句话,有可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觉得这些语言不痛不痒,那是因为承载他的主体,不是你。”点赞1154.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被人骂过?】点赞658. 此人回:“即便是你,你也没有资格替别人原谅,因为那些痛苦是他们在经历,那些绝望和崩溃,淹没的不是你。你应该庆幸,庆幸你不需要承受这些,但你不能嘲笑,嘲笑别人的疤。”点赞1154.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点赞577. 此人回:“首先,苍蝇不仅会叮蛋,它还会落在桌子上,食物上,哪哪儿都会叮,因为它就是招人烦的苍蝇。”点赞3333. --【-一个巴掌拍不响。】点赞352. 此人回:“扇脸上看看响不响?”点赞1259. 交锋十几回合,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把对方怼得哑口无言,大获全胜,一战成名! ... 卧槽,什么情况,超话和粉丝群炸开了锅,我们杭澈这是遇到了心软的粉丝大神了?众人一看,此人长期在粉丝群潜水,入群不久,大家纷纷艾特此人,“护杭舰队之楷模,杭粉之光!” 超话里也有很多人把此人的战绩截图发布,那十几条回复,堪称斩杀黑粉之典范。 粉丝纷纷表示要粉了要粉了!该人立刻被打上了护杭舰队大粉的标签,也成了其他家粉圈学习的案例。 后援会去翻了翻其微博,的确有不少杭澈美照的点赞,确实自己人无疑! 该大佬表示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关注,有些受宠若惊,发了条微博:【只是路过,不用关注,很少追星。[抱拳]】 留言1:姐妹,新入坑的吗?杭澈入股不亏! 留言2:姐妹,收徒弟吗?教我怼人吧! 留言3:姐妹,我宣布你就是我的神! ... 杭澈正靠着座椅休息,公司派了商务车在地下车库等,她们一下飞机沈莘就在群里咆哮,让她务必走VIP通道,目前形势非常不好。 见沈老板如临大敌,杭澈这才问了一嘴,童年十足手机控,打开手机之后一直处于震惊状态,上飞机前不是舆论都好好的么,一个个都夸姐姐美姐姐是仙女?怎么一下飞机变了天? 这是谁买的营销号和黑粉啊,水军也太离谱了吧!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简直丧心病狂! 童年特别生气!后果不太严重,只能把自己气出毛病。但她又怕杭澈伤心,忍着即将爆表的怒气值,“估计是看代言遭嫉妒了,被其他几个同期粉丝围攻了。” 杭澈不以为然,这再正常不过了。 可想而知机场出口即将面临的挑战,她按了按太阳穴,还是走特殊通道吧。 上了车之后,童年一会捶窗户,一会捶自己,一会捶前座。杭澈摇了摇头,远离网络吧,太可怕了,会让人失智。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突然,童年表情凝固,然后开花,咧着嘴冲杭澈喊:“我去,老板,咱们家也有战斗粉了啊!” 杭澈没听清,随口问:“什么?” 童年忙把手机递过来,“就是冲在第一线的那种特别会吵架的,你看看。” 她指着超话里面的截图帖子,啧啧称赞,“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这么勇猛的队员啊。” 童年已经欣然接受粉丝们集体认领的名称:护杭舰队。 “骂人不带脏字,怼人能噎死对方,关键还很有道理。” 杭澈划拉了几下,把那些评论都看了个遍。 童年眼睛一转,忍不住问:“老板,你说宋律师和这个人比,谁更厉害?” 宋知?杭澈手停在屏幕上,脑子里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愣了一会之后,她回过神,“领域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童年点了点头,杭澈又补充道,“律师又不是天天闲地和人吵架的。” “也是。” 杭澈把手机还给童年,睡不着了,索性看着窗外的楼宇高高低低,渐渐向后。 宋知打了个喷嚏,接过同事从前台带给她的快递。 “谢谢。” 她这头正撕开,里面居然是一面锦旗,黎浦探过头来,兴奋不已,这可是她第一次见着真的锦旗。 黎浦一把抢过,就像上学时学校捣蛋的男孩,大声读着上面的文字,宋知拦都拦不住。 “赠:宋知律师,仗法律之剑,暖弱者之心!程艳华赠!2020年10月14日!” 周围的同事纷纷起哄,龙兵正好出庭回来,身后跟着三个助理律师,刚刚还在起哄的同事立马低头忙起手头的工作。 龙兵只是斜睨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走进办公室,黎浦有些尴尬地收回锦旗。 宋知面无表情看着她,“闹够了?” 黎浦讪讪地坐下,“我就是觉得自豪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呢。” “荣誉墙上不是一大堆。” “那不一样,那些我来就挂在那里,这个是师傅你拿到的。”小徒弟说得十分认真,不容置疑她的真心。 然后她凑近悄悄地说,“而且,我仔细观察了,那些是赠给咱们律所的,这个是给你的!” 宋知没想到黎浦也会有这么细心的一面,还真是刮目相看,只是都用到资料和工作上该有多好! 这个当事人,一审时,诉讼请求全部被驳回,二审因为家庭经济条件,也没有委托律师,自己去法院开的庭,因为紧张,答辩的也很混乱,一到庭上自己明明准备好的回答,大脑一片空白,思前想后,只能委托律师写一份书面意见提交法院。 没有律师愿意接这样的委托,先不说钱款很少,虽然只是一份书面意见,但接手律师需要对一审,二审所有材料进行全面分析。 一审败诉的原因是什么,二审庭审中法官在意的点是什么,哪里需要补充哪里需要规避,哪里需要举证,哪里需要重点突出,工作内容和体量和代理整个案件相差无几。 最重要的是,很着急,因为二审庭长等着材料开庭判决啊。 当时女人跑了好几家律所,没人愿意接这个烂差事,她听信别人的话,从网上找了律师,结果又被骗了1000元,走投无路之际在垃圾桶上面捡到了一张名片。 就是这么巧,宋知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很匪夷所思,虽然不知道是自己哪个客户这么“不小心”,遗失了自己的名片,但是听完女人的经历后,她决定替她试一试。 于是,她花了两天时间,熬了个通宵,了解完所有材料后,出具了一份长达10页的书面意见。 当时女人收到后,就一直发消息致谢,“太辛苦宋律师了,这完全把我想说的都表达出来了!” 没想到两个月后,案子真的判下来了,二审撤销了一审的判决,进行了改判。 女人胜诉。 每一次胜诉,都像是一颗糖,慰藉着维权路上的艰辛。 黎浦对着桌前一堆资料,加油打气,“不就是一名普通的法律民工嘛,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终会成为人上人!” 宋知从思绪中出来,对着徒弟安慰,“不打工就没饭吃哦~加油吧,未来的大律师。” “师傅,你就等着后浪把你!” “把我什么?”师傅作势要打。 “把你推得更高!”徒弟机智应对。 第44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21) 一旁的手机来了条消息,宋知收回即将落在黎浦脑袋的手。 --【大衣。】--备注:小气鬼 备注是之前杭澈第一次找她要开心果的时候,心血来潮改的,这样也有助于保护**,毕竟是那么大一个明星呢。 宋知脑袋轰地一下,就差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个月了,霸占着人家好心相借的衣服还没还呢,更别说每晚回去,她都会对着衣架上那个照着透明袋子的大衣发会儿呆。 这就像是考试作弊被当场抓住。 --【不好意思,一直忙忘记了。】 宋知知道这个借口实在拙劣,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明晚有空吗?想吃西红柿鸡汤面。】 --【我请你吃别的吧。】 --【也好。】 其实宋知一直就想请杭澈吃饭,因为上个月月底,松果的第三季度提成到账,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她简直瞠目结舌。 金钱的声音,太美妙了! 约了明晚吃饭,宋知赶紧加快进度,把明天的工作加班处理了,最近接的几个案子,用她的话来说,简直乱七八糟。 夫妻婚前协议,劳动合同纠纷,抢劫犯罪申诉... 心累,还挣不着钱,更累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杭澈提到了,还是自己本身加班就有些饿,九点钟,刚下班的宋知腿脚不听使唤,拐进了家附近的那家熟悉的面馆。 店里无人,老板娘已经在收拾桌椅,正擦着桌面,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热情地打着招呼,“好久没看到你啦!” 宋知熟络地放下挎包,卷了卷衬衫的袖口,“一直出差加班,有时候下班你们都打烊了。” 中年妇人每次看到宋知都很开心,他们夫妻俩在这开店七八年,自己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宋知每次来和别的客人不一样,会和他们简单唠几句,夫妻俩能在她身上感受到女儿的温暖。“可不是,再晚来十分钟,我们就关门咯。” 宋知笑,“西红柿鸡汤面。”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yeah,“两碗。” 妇人早就知道她的习惯,对窗口收拾的男人吩咐。 她擦完一张桌子,把毛巾扔进冒着洗洁精泡沫的盆里,拧了一把继续走到宋知身后的餐桌。 边擦边问:“你朋友,很漂亮的那个,最近也没来了。” 宋知正看着窗口里的男人扯着面,被这么一问,回过神来,很漂亮的那个?杭澈?突然心上一声风铃掠过。 “你是说上次和我一起的那个吗?”宋知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多温柔,还掺杂的莫名的欣喜。 女人停下手中的抹布,非常笃定,因为杭澈确实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对啊,后来她自己一个人来过一次。” 宋知忙转身问:“一个人来的?” 妇人被她的举动惊讶,脱口而出,“是啊。”怎么这么在意?“你们吵架了?” 宋知忙摇头,“没有,没有,她家不住这边。” “不住这边啊,那就不奇怪了,是说之前都没见过...”女人喃喃自语,继续干活。 两碗热腾腾的面放在她面前,她却迟迟没动筷子。 晚上洗漱后,宋知简单地整理了房间,最后才有些不情愿地拿下那件大衣,找了最好的包装袋,将它小心翼翼地叠了三四次,不舍地放进袋子里。 刷了刷微博,随手保存了代言的路透,点赞了一些美图,群消息999 。点进去之后,往上翻了翻,群里都在夸赞今天一战成名的粉丝大佬,看来大家都好闲啊。 不过说起来,粉丝,之前宋知其实挺无感这类群体的,但是自从认识杭澈之后,她渐渐感受到他们的可爱。 有这样一群人,哪怕你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会隔着千山万水,思念你,祝福你,关爱你。 想起那么多人捧在心尖的她,宋知的心软糯糯的,像踩在棉花糖上。 对了,订饭店!瞎想什么呢,这个太便宜了,这个看起来人很多不会被打扰吧,这个是南方菜,她吃得习惯吗?这个看起来不错,怎么评分这么低?这个有差评... 第二天,宋知不得不顶着一圈黑眼圈来到了公司,和她一样疲惫的还有离谱的黎浦。 宋知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懊恼不已,选个餐厅怎么这么难啊,比选案子还难,她平时做什么都是干脆利落的,也不会有什么选择困难症,这是脑子抽了哪根筋? 纵是悔恨也无济于事,只能靠化妆品稍微挽救一下啦。 当她化完精致的妆准备回到座位上,就看见黎浦垂涎她座位上的袋子,正准备看看里面装的是啥。 “诶诶诶!这里面过两千了,私了还是法庭见啊?”宋知上前把纸提袋顺手拿到另一边。 黎浦刚刚就看到了,还是之前那件大衣,她夸张地控诉,“师傅!你为了一件外套,要和我法庭拔刀相见啊?” 宋知看她继续演。 “你不爱我了~” 宋知赶紧打断她的话,“我爱过你吗?” “oh~姐姐好渣,我~好~爱。” 接着黎浦的脑袋就被一巴掌推开,“小孩子!别占前辈便宜!没大没小!” “诶呀,我都快被当事人搞成精神分裂了。”黎浦有气无力地把脑袋趴在桌子上,双手垂下, “是那个《夫妻忠诚协议》?”宋知抽了椅子坐下,回头看她。 小徒弟狠狠地点了点头。 “不是让你整理一下他们夫妻双方的意见吗?”这是最简单的诉求整理了。 黎浦像个抽了骨头的皮囊,缓缓爬起,眼神空洞,“那个男人不是有双相情感障碍吗?整个人都好狂躁啊,昨晚给我一通电话打了五个小时,精力也太充沛了,你看我这黑眼圈!” 她指着自己的眼袋抱怨道。 原来,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同样都是黑眼圈,宋知想了想,自己的那一对还是情有可原的。 “谁想生病呢?不就是因为这个,他妻子才要拟这个协议吗?忍一忍,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委托人解决问题,你也需要积累不同案件的处理经历。” 徒弟哭嚎着嗓子,“问题没有解决,我先被解决了。” 宋知之前也接触过类似当事人,如今社会发展迅速,各方压力随之而来,每个人精神心理或多或少都承受着秘密。 双相患者时而亢奋异常,时而情绪低落。亢奋的时候情绪高涨,言语冲动,不间断输出,而抑郁之后,又非常低落,疲惫迟钝,不爱言语。这两种症状反复交替,给病人本身造成极大的痛苦。 和抑郁症最大的不同就是,当患者躁狂发作时,可能会对外界造成一定的影响,影响不分好坏。 而抑郁症主要是对内引发的自我伤害。 就像是两人约着去爬山,双相患者会一鼓作气,十分亢奋地爬到山顶,随即倍感失落,而抑郁症患者会表现出,根本就不愿出门,不想爬山,对任何事失去兴趣。 面对不同的案件,形色各异的当事人,采取不同的对应方法,这是律师走上职业道路的必经之路。 宋知只能劝她放宽心,见得多了,心态也就更强大了,心态强大了,才能更理性地去做出客观判断,给出合理建议,公正地对待每次诉讼和需求。 黎浦发现宋知今天看手机的次数比往日多,“师傅,你在等谁的消息吗?” 宋知放下手机,强装镇定,“啊?怎么会这么问?” 如此明显吗? 黎浦眼睛眯着,一副我看穿你了的表情,“你眼睛都快贴到手机上了。” 考验心理素质是吧?你这小滑头还差着远呢,宋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歪着脑袋,语气轻松,“没有,就是感觉今天时间过得很慢。” “我怎么觉得好快,千万不要下班啊啊。”一想到下班要面对的当事人诉求倾听,黎浦就处于崩溃边缘,为什么是深夜电话? 因为当事人白天也要上班!这就很离谱! 快点下班吧,宋知看了眼电脑。 为了尽可能地节约时间,宋知选了一家处于她俩距离中段的一家餐厅,下班点堵车是必然的,尽管宋知已经到点就撤,但还是被堵在了高架桥上。 杭澈停完车,冲门童点了点头,这家餐厅看起来很有格调,人也不多,她嘴角起了弧度,看来今晚,会是一顿愉悦的晚餐,手机来了消息,她点开信息。 --【堵车了,可能晚点到,你到了先点菜吧。】备注:宋律师 柔荑在屏幕上敲动,像是优美的舞者足尖轻点。 --【没关系,我还在路上。】 明星出门,帽子口罩必要装备,黑色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棕色的眼眸,长发乖顺地披在耳后,简单的奶白色棉麻衬衫,顺着肩膀的骨头笔直垂下,黑色的休闲裤笔直堆在白色的板鞋上,手上除了手机,没有其他任何首饰,挎包也纯黑,毫无花纹修饰。 简约得不像一位明星。 根据服务生指引,她找到预定的座位,放下肩包。 街道对面的小摊旁,两架长枪镜头逐渐对焦。 第45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22) 位置靠窗,杭澈脱下帽子,用手随意地整理了头发,摘下口罩,斜对角的舞台上,四位年轻女孩身着粉色演出长裙,薄纱下掐着金丝的长裙上点缀着闪烁的亮片,手里拿着乐器,一曲作罢,正在休憩。 她们翻动着面前黑色金属架的琴谱,三把小提琴一字排开,最左边女孩身前落地一架大提琴于两腿之间,底部那根金属棒稳稳地落在台上。 四人眼神交汇,纤细的手臂拉动着弓毛,另一根素指按着琴弦,琴音浑厚丰满,婉转深沉,女孩们年纪18上下,应该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她们时而闭眼,时而扫视琴谱,沉浸在旋律的世界。 《D大调第二大提琴协奏曲》,大提琴三大协奏曲之一,华丽、典雅的曲调,配合着餐厅里客人时不时发出的玻璃交壁的清脆声。 杭澈望着她们出神,女孩们身后的墙壁渐渐变成了剧院大厅,其余三个女孩隐去,只留下追光灯下的大提琴手。 杭澈一个人坐在剧院,四周无人,台上那束追光下的女孩被灯光照得浑身泛出白光,音乐回荡在空旷的剧场,那张脸渐渐模糊,出现了三四个重影,杭澈越来越窒息,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一曲结束,女孩站了起来,杭澈汗如雨下,浑身疲软,她仔细抬眼一看,那张脸渐渐清晰,竟是! “不好意思。”宋知拎着纸袋子,挡住了眼前的画面,适时将她从溺水的感觉中抽离。 杭澈额头渗出细微的薄汗,像是从一阵恍惚中醒来,失神的眼眸才慢慢恢复微光。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为了压下急促呼吸,她拿起手边的玻璃杯。 宋知看她脸色极差,想着刚才杭澈望向的方向,她回身一看,顿时也跟着脸色煞白,内心自责不已。 昨晚看餐厅的时候,只是注意到有弦乐表演,却没想到…… “不……不好意思。”落座后,宋知把衣服放在座位旁,紧紧握着背包,有些局促。 杭澈情绪收回得极快,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温声避开了第二句道歉,只说:“没关系,我也才到。” 服务员见人来齐,递上菜单,杭澈礼貌地说,“给她吧。” 服务员一抬头,先是愣了神,然后咬着嘴唇,一看就是忍住激动,把手里的菜单送给了宋知。 宋知也不来那些假客气,“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胡萝卜。” 宋知抬头,看杭澈说得认真,忍不住笑,重复了一声“好,不吃胡萝卜。” 三下五除二,她边点边问,最后抬手问杭澈,“有要加的吗?” 杭澈摇头,“你点得就很好。” “那就这些吧。”宋知转头送上菜单,才发现一旁站着的服务生直勾勾地盯着杭澈,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宋知忍不住咳嗽提醒了一声,服务生吓得一激灵,忙躬身连连道歉,核对了菜品后转身离去。 “好像被认出来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其实宋知已经很注意了,这一家高档又隐蔽,不在繁华闹市,没想到... 她并没意识到,杭澈的国民程度。 杭澈故意四周张望,毫不在意,“不会啊,你选的餐厅很有格调,也很清静,而且她刚刚明明看出来了,却没有和我们打招呼,说明这家店的服务水平很高。” 不仅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夸奖了选餐厅的人。 她总能两句话把烦心事化解,良好的教养,翩翩风度。 略过小插曲,杭澈发现,宋知今天上了淡妆,而且戴上了蝴蝶形状的耳环,杭澈印象很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身后看了很久。 虽然知道自己今天舍得捯饬了之后,应该还算秀色可餐,但是被这样**裸的眼神看着,还是有些不自然,宋知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水。 杭澈才发觉她的耳垂又开始红了起来。 第二次了,为什么会红呢?什么情况下,会红呢?杭澈忍不住好奇。 幸好这个时候,服务生来解救了宋知,一手挂着白色布巾,一手端着红酒,“现在打开醒吗?” “嗯,谢谢。”宋知转移注意力,开始摆弄桌上的餐具。 两杯红酒放在她们面前,这一次服务生专业多了,放下醒酒瓶就从容淡定地离开。 “哦,对了,衣服!衣服干洗过了。”宋知拿起身旁的袋子递过去。 杭澈伸手去接,却没有看一眼,直接放在了座位旁。 然后开口,“诉讼的事情,谢谢你。” 这跳跃的,宋知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哦,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打官司是个长期的过程,虽然已经立案,但整个流程下来,可能需要半年,甚至更久。” 宋知说完,有点尴尬,事业心就这么重吗?干嘛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些。 “辛苦你了,我不着急。” “那就好。”宋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这瓶酒可是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啊。 好多钱,心有点疼。 宋知突然探头过来,悄咪咪地问,“你说,他们会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们打折?” 杭澈见她开玩笑,配合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挂杯的不一定是好酒,但好酒一定挂杯,看来宋律师今晚要破费了。 杭澈故意端着架子,眉头微蹙,也抿了一口红酒,淡淡地说:“希望我的面子能值一丢丢钱吧。” 宋知放下酒杯,义正词严,“不!是很值钱。” “不是很值钱?”杭澈一脸无辜,故意曲解。 宋知脑子短路了一秒,反应过来,被对面一脸春风的人逗乐,“你是会断句的。” “对了,那件事你还好吗?”刚问出口宋知就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真蠢。 杭澈眨了眨眼,“哪件事?” 宋知只好实话实说,“就是...你男朋友,不是,前男友。” 葬礼那天都没看到邱,这样的大事,想必他们分开得不是很愉快,宋知骂自己真是木头,哪有分手会愉快的? 杭澈想了想,这件事毕竟关于他人,她不好擅自去解释什么,但她微蹙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在宋知看来就是有所顾忌,牵动情绪,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多大点事儿啊,你这么好看,喜欢你的人一定特别多!”宋知强行挽尊一波。 杭澈却扬了扬眉,意有所指地反问,“是吗?长得好看就会被喜欢吗?” 宋知尴尬地笑了笑,“ 听起来有些肤浅哈,但颜值的确就是正义,而且你不仅好看啊,温柔善良,认真执着,聪明过人……” 被突然这一夸还真有些不习惯,被夸的人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你这形容的是我吗?” “怎么不是你啦?要不你发条微博?那些粉丝能给你找出千条万条信不信?” 杭澈笑着摇了摇头,“粉丝都是带滤镜的。” 宋知一本正经地纠正她,“错,粉丝只是看到了部分的你。” “你把我说得太好了。”杭澈实在不好意思。 “你本来就很好啊。”宋知脱口而出。 杭澈定了定眼神,看着眼前的女人,眼梢的笑意隐藏不住。 “你也很好。” “我?我就那样吧。”宋知不以为然。 杭澈手搭在桌面的高脚杯底,手指轻轻点了点,“不止那样。” 不远处的乐队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音符像在她们之间跳跃着。 “哪样?” “乐天达观,正直开朗,智勇双全,能言善辩……”杭澈回赠了她的夸赞。 宋知假装不满,“啊?颜值这么不值一提吗?” “哦,当……当然不是。” 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脑袋笑着继续,“我等着呢,夸吧。” “我说了不算,你还记得那个横店的要签名的小朋友吗?” “记得啊,两个麻花辫,挺可爱的。” 杭澈收起玩笑的表情,态度诚恳地说,“你可是她盖章认证的,全员最好看。” 她的眼神很真挚,一看就不可能撒谎,所以这一句相比当时杭澈给大家的答案,应该是真实的,宋知的脸霎时间就泛起了红霞,“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她小声嘀咕,话虽这么说,但谁听了心里不愉快呢? “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话才最真。” 气氛很轻松,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诶,我和你说说之前打官司遇到的一些趣事吧。”闲着也是闲着,宋知决定让杭澈见识见识什么是社牛! 杭澈放下手中的口巾,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晃动,动作优雅,“好啊。” 宋知勉力将自己的眼神从那根细长冷白的手指上移开,小口抿下。 “有一次,有个庭长可能昨晚喝得有点多,早上还没醒酒,开庭的时候,他一拍锤子问:原告到了没?” 她故意粗了粗声线,模仿中年男人的语调,身子微微后仰,放下酒杯,双手自然地搭在书桌上。 “到了 !”她又换了一个声线,听起来应该是个胆小的男人。 “被告到了没?”庭长又发话了。 “到了!”此时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被告,看来很有底气赢得这场官司。 然后他大喊一声:“好!上菜!” 杭澈听得津津有味,这时,服务员正端着两份牛排站定,“鱼子酱海鲜拼盘。” 两人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笑得难以自已,这样的默契和巧合也太微妙了,服务生放下菜品,很疑惑地离开了。 宋知先停止了笑意,身子前倾,拿起餐盘边的叉子,“还有一次给一对夫妻打离婚官司,结果我和对方律师准备的材料一点没用上。” 她用叉子挑了一枚鲜贝。 “为什么?”杭澈问。 入口鲜嫩,鱼子酱爆裂腥咸,爽滑适口,“因为一开庭他们就吵起来,足足吵了两个小时,我和被告律师还有庭审员们都快睡着了,最□□长醒了一看,他俩吵完不离了……” 杭澈看她吃得香,刚准备抬手,“不离了?” 宋知嚼了几口,囫囵地说,“是啊,书记员很生气,键盘都冒火星。” 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景有多精彩了,杭澈来了兴致,想了会问:“那你和被告律师的律师费?” “照收。”宋知一字一顿,得意地回。 杭澈摇了摇头,笑得柔和,抽了张纸递给宋知,“亏大了。” 宋知自然地接过,擦了擦唇角,“我记得还有一次,员工告公司保密协议薪资的问题,那个负责人呢太忙了,就让自己的副手来出庭。” 两人酒杯轻碰,发出叮的声响,悦耳。 “嗯。” “结果我们刚陈述完,对方立马说,嗯,你们说得对。” 杭澈表示很诧异,等着下文。 “对方律师当时脸都绿了,庭长陪审员我们也蒙了,后来才知道,副手早就看不惯那个负责人,所以……” “他这是你们的卧底啊。”杭澈心情很好,“太有趣了,原来打官司这么好玩。” 两人这才有空把刚才碰杯的步骤走完,仰头又喝了一口。 “苦中作乐罢了,毕竟我们只是一群法律民工。”宋知自嘲道。 服务生起了第二道菜,“二位您好,地中海奶油松茸汤,请慢用。” “谢谢。” “还有吗?” 杭澈好像特别喜欢听她说话。宋知好像对她也有说不完的话。 “我想想。”宋知眼珠转了转,“有一次,一个女当事人,一开庭就说个没完没了,法官就说,你能不能让我先说一句?女方当事人当庭拒绝,不能!法官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那我们休庭吧!”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带着手上的餐具手舞足蹈,杭澈听得入神,更看得着迷,左手撑着桌面轻轻托着下巴,拿着银叉的右手很久都没再动。 “女方当事人十分不情愿,又说,我要申请你回避!法官都气笑了,问她,理由。女当事人一拍桌子,因为你不让我说话!” 两人又是笑作一团。 杭澈的瞳孔是棕色的,之前宋知就注意过。 望着你的时候,如春风过境,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见杭澈笑得开心,宋知因为今晚并不完美的开场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第46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23) 幸好杭澈去了趟洗手间,宋知才抽出空,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赶紧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左右确认了自己面色如常才放心。 杭澈洗完手,正走出洗手间,就看见那个服务生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她出来一脸兴奋。 “杭澈,我是护杭舰队!你真人比电影好看一百倍!不!一万倍!”年少的男孩总是难以掩饰自己的心动。 “您好,谢谢你的喜欢。”杭澈被夸得有些不自然,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习惯这么热情夸张地赞美。 “可不可以拜托老师给我签个名?”男孩从手机壳里抽出一张照片,这操作,真爱粉无疑了,杭澈头次见到这样的操作,大为震撼,表面平静。 杭澈莞尔,服务生顿时迷了心神,整个呆傻状态。 “当然可以。” “太谢谢你了!”他恨不得原地转圈,双手递上照片和圆珠笔,又忍不住指了一下照片下半部分,“签在这里就行。” 男孩拿到签名恨不得马上亲上去,估计到本人就在面前,暂时封印了自己的疯狂。 “谢谢!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男生抱着照片喜笑颜开,杭澈忽然觉得,这也许也是成为演员的意义之一吧,可以给别人带去正面的情绪价值,让他们感到幸福快乐,这样的回馈自己也觉得十分满足。 “那我不打扰送您了,哦,牛排已经上了,您和朋友慢用。” 杭澈微微颔首,男孩转身欲走。 “等等。”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甜品已经上齐,宋知胃口一向好,但忽然想到杭澈的职业,今晚居然也这么放肆。 “虽然我很反对节食来瘦身,但这些真的没问题吗?”宋知随口一问。 杭澈嘴角一丝笑意,过于诚恳,“我不是易胖体质,确切地说,吃不胖。 ” 宋知欲哭无泪,“还有这种体质!?好羡慕!” 虽然她自己也没有特别严重的容貌身材焦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辛苦打工人,不配长胖,可也许哪一天做了非讼律师,或者和龙兵一样,带个三四个助理,也许自己的小肚子也可能和他一样,渐渐隆起。 咿,千万不能有这一天,宋知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有些后悔今晚的暴饮暴食。 心里有后悔,但不多。 手上却还是用勺子挖着冰淇淋往嘴里送。 但这份快乐很快就被现实打败了,服务生上前送上消费单。 宋知不得不面对快乐的代价,果然,快乐是可以通过金钱买到的,不过和杭澈这样的大明星共进晚餐,管他花多少呢,绝对值得。 她轻咳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她正吃着水果,津津有味。 宋知伸手接过,一看单子,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等等,这个价格不对吧?” 服务生露出和善的微笑,“您是说哪里不对?” 宋知指了指最后价格。 “哦,是这样的,本店今天做活动。”服务生伸手欢迎的姿势对着杭澈,“加上杭老师是我们老板非常喜欢的演员,刚刚特意交代了给你们打半价。” “半价?” 服务生再次确认,“是的,您这边谁买单?” 宋知从小到大没有这么走运过!果然,影后的面子是真的值钱的啊! “我,我来。”服务生把ops机递过去,宋知调出手机付款码,一气呵成。 然后一脸好奇地问她,“杭澈,你出去吃饭,都这样吗?” 还真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喜怒形于色的过于明显,真是个小财迷。 杭澈放下手中的口巾,结束战斗。 她挑眉说,意犹未尽,“没有吧,是你运气比较好,选了这家店,我跟着沾光了。” 这顿饭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也该散场,宋知的手机意外地配合,一晚上都没有被打扰。 “喝了酒不能送你了。”杭澈拎着大衣,又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两人站在餐厅门口路边,宋知忙摆手,“没事没事,不用不用。” 附近没有地铁口,所以宋知下班才会堵在高架。 “嗯。” 杭澈另一只手拉了下背包肩带,“到家。” 宋知抢答,“和你报平安。” “嗯,好。” 专车到达,杭澈替她拉开了车后门,宋知弯身坐了进去,小声道:“再见。” 杭澈低头对她告别,“再见。” 对面街道镜头连拍几张,渐渐隐去。 看着车辆发动,杭澈用手机拍了张车牌,微信有消息,童年说她不想待在公司,明早来给她送早餐。 杭澈回:好。 退出对话框,看到宋律师的头像,嘴角萌动,动了动手指,改了备注。 第二天,杭澈被门铃吵醒,童年拎着早餐出现在猫眼,但是一脸愁云。 杭澈刚洗漱完,童年进了小区就给她发了消息,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打开门,她直接进门往茶几走去,边走边说,“现在的娱记真是闲的,你吃个饭也拍拍拍。” 杭澈一下子就清醒了,走到厨房倒了杯水,“没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你不就吃顿饭,还是和宋律师。”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拍得这么清楚吗? 杭澈在沙发坐下,拿出手机看那些高糊的照片和视频,还好,这根本看不出来对方是谁,只能看出是个女生。 嗯,身材不错的女生,这一点娱记倒是没说错,杭澈手指搭在嘴唇上,来回摩挲。 点开报道,不由得皱起了皱眉。 “演员杭澈和一神秘女性友人单独聚餐,餐厅相谈甚欢,亲自送友人上车,还拍下车牌,丝毫没有亲人离世的阴影。” 神秘,单独,甚欢,亲人离世,这么明显带有引导针对性的内容搭配照片,其心可诛! 《娱乐第一线》?好熟悉。 “就是机场那次,口出狂言的狗仔子!我估计是上次被你点名,怀恨在心了。”童年打开粥和咖啡,自顾自地说。 杭澈有些不放心,试探地问:“这能看出来是宋律师?” 童年坐在地毯上,转身一脸得意,“别人肯定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可是你的贴身助理。” 来自老板的肯定,杭澈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童年转身继续摆弄餐具,“主要是你也没别的朋友。” 不到两秒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好了,这句可以不说。” 童年继续自言自语,“你请她的吗?因为官司的事情?” “不是,她请客的。” “她请客?”童年先是有些吃惊转而又一脸理解,“她是你律师当然要和你搞好关系了,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她的长期饭票。” 杭澈听完不太开心,“凭她的能力,我们这些官司可算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童年喝了一口粥,在茶几上敲着鸡蛋,“要挑战性干吗?轻松挣钱多好。” 杭澈放下手里的咖啡,“与其挣一点声明费合同费,还不如去打几场声名远播的官司,岂不是更有前途。” “哪有那么多官司。” “好啦,不要戒备心那么重,她对我挺好的,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这样说她了。” “老板!”童年表示我这不都是为你操碎了心。 谁知老板并不领情,甚至补充了一句,“哦,别人面前也不可以。” 童年气得都要被鸡蛋噎住,用力咽了下去,“你真是!把谁都当自己人!” 杭澈一脸理所应当,“她本来就是我们自己人啊。” 小助理眼睛转了转,身子往老板这边靠了靠,“她是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要你给她介绍客户?” 杭澈一脸无奈,“宋律师是高级律师,一周要开三四个庭的人,哪有那闲工夫。” 童年点了点头想想也是,然后职业敏感让她立刻察觉不对劲,“你怎么知道她一周要开三四个庭?” 杭澈此刻面无表情,发挥着影后的演技,云淡风轻地表示,“当然是……我猜的。”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都好到这个地步了呢!” 杭澈被迫违心地结束了对话,“怎么会,我和你最好。” “本来就是嘛。”童年抱着手机满意地刷起了评论。 童年什么都好,就是防备心极重,也许是见过不少娱乐圈的尔虞我诈,自然而然就比较喜欢先用不好的想法去揣测别人的动机,以此来做出对策好保护自己。杭澈知道她本性不坏,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无可厚非,因而大多时候也比较放任。 此刻,她还在思考刚才的倒数第二句提问,她和宋知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地步了呢? “《娱乐第一线》给您带来的最新娱乐资讯,近期...” --【这就是内娱记者的水平吗?是不是没什么瓜了,吃个饭也拍?】 --【虽然我爱这姐的颜,但我对她吃饭真没兴趣,能不能报个劲爆一点的?就问你敢不敢!】 --【记者是糊弄网友的吗?这种新闻也好意思拿出来?】 --【很少看到她和别人出去,连之前恋爱邱云宇约会的照片都没有。好好奇这个人是谁啊?】 --【私生活远一点好吗?能不能别睁眼说瞎话!】 --【期待新电影,期待仙尊龙灵,其他不约!】 宋知第一次在娱乐八卦看到自己,之前也上过新闻,那好歹也是一身正气,律师代表,这高糊漆黑的像素,等等? “亲自送友人上车,还拍下车牌。” 拍下车牌?宋知不断把视频这一闪而过的镜头来回切动,镜头里杭澈手臂挂着大衣袋子,举着手机拍下照片,然后对着手机,好像是在发消息。 昨晚回去之后,她给对方报了平安,两人就没有联系,也许是职业原因,也可能是星座吧,宋知非常注重细节。 “这不是金主姐姐吗?”黎浦拿着手机划过来。 宋知还以为自己看新闻被发现,只是心虚罢了,小徒弟背对着她,举着自己的手机,画面上即是微博热搜。 九月底季度奖金,黎浦作为宋知的实习助理,自然也是分到了一杯羹,于是松果的地位在她心目中光辉伟岸。 “你协议写完了没,就在这关心娱乐八卦。” 小徒弟起身用脚划着椅子,回到座位,又点开照片仔细研究,发出啧的一声。 宋知心里打鼓,不会被这假小子发现了什么吧? “娱乐圈果然没有**。”她摇了摇头咂咂嘴,不再多说。 捏着文件的宋知听完,纸张被按出痕迹,哪有人经得住放大镜的审视,换位思考,如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裸地暴露着,和被监视也没什么区别吧,更别说随意揣测,语言发散,那些自诩知道内幕的人,看到的是又是事实吗? 被放大,被曲解,被误会,被置评。 她的生活,一直如此吗? “老板,接下来只有两个活动了,什么时候接电影啊?”童年拿着工资自然十分操心,娱乐圈竞争这么激烈,还是要有些事业心才能出众。 并且,她可不想天天在公司,看着Alisa,有时候还要打打杂。 杭澈的资源除了自己,沈莘作为公司方也会做一些甄选,最近的几个本子递到她手里,都不是很感兴趣,一看就是圈钱的项目,剧本不够新颖,人设不够立体,虽然制作班底和配置确实豪华,但杭澈不想消磨自己的时间。 “高危职业,随时失业。” 童年想到了什么,愤愤不平,“舒媚都要接新片了,你一点也不着急。” “她接新片,我着急什么?”杭澈端着白粥吹了一口。 “诶呀,就是你不知道,我听同事说,那个《全世界最爱你》,资源特别好!” “怎么好?”杭澈抬眸。 “听说男主是平台的亲儿子,后面备了三部戏,这部他们的A 剧,明年主推的,你说舒媚搭上了这家平台资源,又拿了一定会爆的剧,她明年肯定要大火了!” 老板伸出筷子夹了童年面前的三鲜包,“有道理,沈老板这次有作为了。” 童年握着拳头,你还怎么吃得下去啊?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挤出笑容,“老板你怎么还不明白啊,那她在公司就鼻孔朝天了!” 这是什么形容?杭澈想象了一下,觉得实在可乐,看着自己老板不争气的样子,童年痛心疾首,咬着牙说,“你怎么不让沈老板给你争取争取呢!” 沈莘的人脉和圈层都在电视剧,娱乐圈莫名地形成了一些奇怪的圈层,电影圈看不起电视剧圈,电视剧圈看不上网剧圈,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个鸿沟渐渐被抹平,可是圈层壁垒还是存在,不容不正视。 杭澈没搭理,嘴巴鼓起小包,一口一口嚼着。 “要不,老板你也去拍电视剧呗!要求低,事儿少,还挣钱!”童年转身,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对于杭澈看来说,当然没有看不上电视剧的意思,只是现在好的电视剧确实很难甄别,在电影拍摄领域,她尚且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更何况换一个领域。 没有做足准备,她不愿意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那样也是对自己和观众的不负责任。 见老板脸色不对,童年识趣地结束了话题,“好嘛,当我没说。” 第47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着早点,杭澈忍不住又打开那条热搜看了看。 “休息一会,我运动两小时,然后出门一趟。”她从沙发上起身。 童年直起身子,满脸欣喜,“出门?你想通啦?”要去公司找老板要资源了吗? 杭澈歪了歪脑袋,“去拿车。” “好吧。” 看着眼前剩下的早餐,“老板,你不吃啦?” 杭澈挥手,“不吃了,你自己玩会游戏机。” 上次童年来,就看上了杭澈的游戏机,这次终于可以一展身手,赶紧风卷残云,收拾利落。打开电视后,目光被旁边墙上的装饰物吸引。 “老板,我早就想问了,你这电视柜旁边为啥架着一个滑板。” 杭澈在跑步机上,按了暂停,语气有些急促,“别动。” 童年嘴巴一撇,“哦。” 杭澈擦了擦汗,解释:“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新年礼物。” “看起来好旧哦。”童年坐在地毯上打量。 杭澈恢复跑步速度,人在机子上慢慢走了起来,“嗯,快十年了吧。” “那确实是古董了,你还真念旧。” ... 杭澈这头运动结束,童年趁她洗澡的时候联系了公司,让司机过来把她们带到了餐厅,昨晚的事发地。 两人拿了车之后,临近十二点。 “中午想吃什么?” “全聚德的烤鸭。”童年想了想,系上安全带。 “行。” 童年刚拿出手机准备点餐,只能听砰的一声,突然的刹车让她差点把手机扔了,什么情况?左侧方一辆黑色奔驰车头和她们的右车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黑色奔驰里的女人打开车门,一身黑色职业衬衫西裤,棕色微卷长发,精致的腕表一看就不便宜,流苏的耳钉从耳垂挂到肩膀,气质出众,放在人群中也是一眼被吸引的存在。 她从容地敲了敲车窗,童年一脸蒙地打开车窗,女人的视线越过她,目标明确,“真是不好意思。” 但完全没看出来哪儿不好意思,童年很想骂,这么空地你怎么开车的,但话到嘴边对上女人的气场,直接披上了封条。 确认了目标之后,女人又掏出名片,杭澈还愣着,不是因为车祸,而是女人的这张脸。 她接过名片了解了对方的身份,深沉地看了眼车头... 咖啡馆里,杭澈和助理坐在一边,女人捏着咖啡杯浅尝了一口,童年眼睛直冒火星。 “其实,倒也不必这样。”杭澈开口,目光从女人熟悉的面容上移开,语气很淡。 女人放下杯子,语气调侃,“不这样可联系不上你啊,我可是等了你一上午。” 这话说得很明白,她是看到了昨晚吃饭的娱乐报道。 但能细心地从视频停车到最后打车推测出她的行动轨迹。 此人非同寻常。 女人守株待兔,好不容易看到她们,眼看杭澈要出停车场大门,她只能急中生智了,不管是公了私了,总是要修车的嘛。 倒是很诚实,童年脸直抽抽。 刚刚那个角度,那个速度,右转再怎么也蹭不到她的车,除非女人根本没看前路,再或者就是……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小助理态度不好,女人一记眼刀。 “你是...是叫童年对吧?” 童年被她的气场震慑,但老板在旁边呢,怎么能怂,“你你你想怎样?” 女人搓了搓手,笑得不明所以,“不怎样,按道理,我们拐个弯都有关系的,干吗这么剑拔弩张?” “谁和你们有关系!”童年眼睛瞪得老大,就差拍桌子。 杭澈轻声制止,“年年。” 童年这才对女人翻了个白眼。 “所以,Wendy姐大费周章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就开门见山了,首先,我不知道你和邱云宇之间什么情况,也不感兴趣,但倪雯雯和他的绯闻只是炒作,所以我希望接下来我们的对话,不带情绪。” 之前Wendy就在颁奖典礼上见过杭澈,相比那时候的青涩内敛,现在浑身透着一股温柔,却不容小觑的能量。 “请继续。” “我们准备投资一部传奇历史人物传记电影,主要是讲述革命先烈,民族女英雄的传奇人生。她呢,是一位才武双全,有侠女风范的伟大女性,人称‘鉴湖女侠’为了男女平权,女性权益做了非常了不起的贡献。” 听起来是一部叫好但不卖座的电影,电影分成文艺片和商业片,简单地说就是商业片拿钱,文艺片拿奖,看你怎么选了。 连童年都觉得这片拍出来,可预见的会毫无水花,不由腹诽,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杭澈听得认真,这一类的角色她目前暂时没有演过,新的人物塑造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而且从目前来说,这个人物还是很有挑战性的,既然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有资料可考,对于角色把握也很有助益。 仔细思考了之后,她直言不讳地表达顾虑,“可是我和贵公司…”杭澈话不说透,谁都知道景歌致华和杭澈那一段爱恨情仇的圈内往事,早就不是秘辛。 “这个您完全不用担心,投资人制片人对您都很满意,之前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投资方没话说,发行方白拿钱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杭澈在心里苦笑,是啊,世界上只有永恒利益,哪有永恒的矛盾呢? 见她有所动摇,Wendy从身边的挎包拿出剧本。 剧本被推到杭澈身前,杭澈只是扫了一眼,“这不合规矩吧。” 没有正式确立合作,一般剧本不会直接给出全本,这剧本的厚度,杭澈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拍摄的容量。 “这是我们的诚意。” 女人后仰,双手交叉在膝盖,稳操胜券。 “如果你有意向,我这边会把项目书和拍摄计划发给你。” 杭澈低头笑了一声,表情恢复严肃,“可是,我不是很感兴趣。” 女人听到她这样回答,也不恼怒,只是将腿放下,拿起咖啡。 “先别着急拒绝,剧本你还没看,我相信你不会这么不专业。”这话一听就是激将法,对杭澈来说,几乎无用,专业的演员,自然是以剧本为主,但接不接,全凭心情又能奈何? “为什么是我?” 虽然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被敷衍,大角度在一个圈子,为什么选你的话,张口就来。 她却意外地坦诚,好像知道杭澈一定会刨根问底一样,“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心,其实是导演定了你,没有你,这个片子这个项目就不会启动,而我...” “也许是因为你和邱云宇的关系,我只是公司指定派来的说客,不管你怎么想都好,我这是我的工作。” “那我们如果答应参演的话,你会为我们争取什么好处?”童年在心里盘算明白,既然导演指定,又是不卖座的情怀片,怎么算都很吃亏。 十分讨厌聪明人对话被打断,并且还被要挟,女人眉头微皱,脸上全无刚才愉悦的表情,好像现在的她才是真实面目。 “你们对我有期待,那是你们的事,如果因为我没有达成你的期待,就觉得是我的问题,这很不公平。” Wendy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相反,我也不会去要求你,你可以先看看剧本,看完之后再做考虑,考虑完之后,真的觉得不喜欢不合适,可以大大方方拒绝我。” “我做事,没有人情难却,只有,你情我愿。”话已经说得够多了,她快要失去耐心,如果杭澈只是个注重蝇头小利的人,那今天这些话确实白费口舌。 “好,我会认真考虑。” 工作任务已经完成,女人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起身拿起包点头告别,转身后又回头说道: “哦,对了,人物经历比较特殊,如果你决定参演的话,是需要武术封闭培训20天的,这次拍摄导演打算拳拳到肉,不用特效,也不许用替身。” 忽略了这个问题,杭澈抬头问她:“导演是?” 精英范十足的女人头歪了一下,扫了眼桌子上的剧本,意思是不要得寸进尺了,我的耐心很有限。 Wendy跨着大步离开咖啡厅,童年突然反应过来站起来冲着背影喊:“车!修车!” “打我电话。”女人头也不回。 靠,还得求着她了! 拿起桌上的名片,童年望着背影气得直跺脚。 大望路,松果总裁办公室,沈莘看着茶几上的剧本,咽了口口水。 对面杭澈和童年看着她,一副我听你解释的表情,旁边舒媚看着指甲,就差上一盘瓜子,凑热闹。 沈莘脸上的尴尬终于结束,“我觉得吧,这个片子没啥价值,所以就没和你说了.” 舒媚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人家签了你前艺人,小肚鸡肠。” 刁钻促狭,不愧是她。 哪壶不开提哪壶,被戳到痛点的沈莘不好发作,“我是想说,之前杭澈罢演的就是人家投资的电影,谁保证这次有没有使诈。” 关于杭澈当初罢演封杀的事情,舒媚也有耳闻,虽然沈莘肯定没这么好心,但说得也不无道理,她转头看向杭澈,只见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确实不得不小心一些。” 沈莘见她也有所顾忌,一下子站起来叉着腰,“你要是拍了这部电影,我都能想象消息一出去外面怎么说了。” 她挥动着手臂,给大家细数可能,不,是一定会出现的声音。 “稍微有点良心的会说,景歌致华和杭澈世纪大和解!” 童年嘴巴张得老大,和解个屁,景歌致华莫挨我老板,一脸嫌弃。 “但大部分肯定说,我们巴结他们,他们想潜规则我们。” 杭澈抿着唇,舒媚又是一副软骨头的模样,靠着沙发扶手,撑着脑袋,手指卷着头顶那一头红色的头发。 “他们才不会觉得你拍这个的目的,哪怕不挣钱,不叫座,他们只会觉得另有隐情。” 沈莘说到激动之处,根本收不住,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还会说,当初那些都是炒作,说你心机深沉。” 舒媚放下交叠的腿,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沈莘这才发觉说的有点过了,但这句句都是实话。 这个圈子,就是充满了恶意,这一点,在座的都很清楚。 童年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不能演,这就是个坑!” 杭澈一直在思考,只是她不是在想别人会怎么说,而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拍戏的初心是什么。 作为一个演员,遇到好角色实属难得,什么时候,角色合不合适喜欢不喜欢,成了末位选择。 她不认同,也不愿这样。 第48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2) 杭澈抬眸,才发现三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的茶几上,剧本封面只有一张四方的黑白照片,是女主角的真实照片。 这是一个伟大的女性,杭澈小时候便听说过她的事迹,她右手拿着尖刀,面容清秀,目光坚毅。 照片下书法体写着剧名《燕归巢》 春燕归,巢于林木。 这三个字和女人的面庞像是烙印,触达心底。 她端坐着,做了选择,“等我先看完剧本吧。” 童年就差给她跪下,“老板。” 沈莘也一个踉跄,恨不得直接磕头,舒媚一看这两人,至于吗?在她看来,这件事也没那么复杂吧,再说,这不还没定下来,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沈莘决定要买点速效救心丸,防止自己随时会嗝屁,她坐在对面的沙发,捏着眉心,一群人陷入了沉默。 “不是说喊我过来有事吗?”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马上年底了,各大电视台还有平台跨年晚会又开始了,目前收到了五家的邀约,录播加上直播。”沈莘掰着手指算了算,“你最多可以参加三场吧。” 也就是说2020年12月31晚上,要在三个平台看见她? 童年好羡慕!童年好嫉妒! 舒媚一撩头发,一副没办法,就是这么受欢迎,我也很苦恼的样子,童年直接想拿热水泼她。 “没有找我的吗?” 此话一出,噤若寒蝉。 “你说什么?”童年嘴巴可以塞下一颗鹅蛋! “没有邀请我的吗?”杭澈无辜地眨着眼睛。 舒媚:.... 童年:..... 沈莘肠子都悔青了,回忆起前几次接到邀约,还大言不惭地起范儿,我们杭澈不参加这些小活动的,你也知道她才接了顶奢代言,不能随便接活动,哦,我知道你们的规模,主要是我们没档期啊,是是是,我知道我们一起吃过饭,主要是我们家艺人实在是没空... 啪啪啪,那些拒绝的言辞此刻全呼她脸上了! 沈莘不理解,但她很希望是真的,“你不是不参加综艺,晚会什么的吗?我没听错吧?” “今年,想参加了。” 面前的女人双手握拳,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但是。”女人感叹,高兴得太早了。 “能不能只参加一个平台?”杭澈伸出一根手指。 为什么要卖萌啊!犯规! 不敢相信! “天啊,童年,你快打我一巴掌。”沈女王站起来直接冲过去,拽着童年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 “啊!”沈老板疯了!童年挣扎,宁死不从。 舒媚见她过于嘚瑟,直接一脚从后面踢过去,沈莘也不恼,反而抱着腿开心滚回去坐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杭澈轻咳一声,忍住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稍微,有点浮夸了。” “你这也太突然了,哈哈哈,我来安排!”这么说就是真事儿,沈莘马上开始在运作。 提出要求得到满足的杭老板松了口气,“那辛苦你们了。” 女人眉开眼笑,“不辛苦不辛苦。” 舒媚嗤笑,“她辛苦个屁,我两儿这出场费还不是到她腰包了。” 女人站直身体,用手从脸上摸下,刚刚还笑着的面孔恢复高冷,活脱脱的现实换脸,“诶!庸俗,为了艺术~” 童年和杭澈关系渐好,她也一直没什么架子,相处起来比较随意,这会童年正在副驾驶吹着风,接受老板送回家的服务。 杭澈不着急修车,只是稍微的剐蹭,影响不大。 “老板,你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要参加跨年晚会啊?” 杭澈侧头看了眼好奇宝宝。 思绪回到两年前某个深夜。 --【姐姐,如果我真的考上心仪的学校。】 --【你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杭澈看着网络对面粉丝发来的消息,这个孩子之前就一直把她当成树洞,简单交流过几次。 --【好,我答应你。】 很快对方发来消息。 --【你为什么都不问问是什么愿望?】 --【难道你是觉得我一定考不上吗?】 杭澈组织了语言。 --【当然不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是一个我能做到的愿望。】 --【好,拉钩。】 从那以后,杭澈就再也没有收到过那个粉丝的私信,也不知道她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直到两个月前... “是那个喊摘月亮的学生?”童年打了个喷嚏。 人家明明喊的是不摘,不摘! 杭澈握紧方向盘,眸色倒映着路口的红灯,“她那晚说想见我,只能装成别人粉丝的时候...” “我觉得挺抱歉的。” 杭澈此刻在童年心里熠熠生辉,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明星,居然把粉丝的一句话记在了心里。 杭澈看着童年崇拜的眼神,无奈摇头。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 四合院灯火通明,司鹤洁拿着白色的棉布,擦拭着老旧的手持摄像机。 这几间厢房只有主屋有电视,科技发达,大家现在都直接用手机app观看喜欢的电视和节目了,但是跨年,春晚,一家人总是会聚在一起,有个仪式感,热热闹闹的。 新手杖还用不太习惯,被放置在椅子旁,刚刚挂完女儿的电话,老人家有些情绪,“要我说,佩琴还不如你,至少你跨年,过年都在家陪着,你看看她,天天都是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 杭图南刚刚收拾了桌子,她们才吃完晚饭,“佩琴姐这是舍小家为大家,我和她哪儿能比。” 司鹤洁不满,抬眸,眼睛从眼镜上面露出,“哪儿不能比,你看你生的女儿多俊俏,多孝顺,多懂事?” 常佩琴是独身主义,之前一心从医,加上弟弟有了家事和孩子,她更是一心搞事业,对感情之事毫无兴致。 “老太太,你可别当着她面说,尾巴要飞上天了!” 老人自顾自地笑,“她才不会,清清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啊,夸不坏。” 杭澈端着一大盆摘净的沙糖桔进了主屋,“老师,妈,吃橘子,聊什么这么开心?” “你长大了,该找对象了!” 杭澈难得地结巴,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我,我才,我才大四。” 老人放下手里的手持摄像机,扶了扶眼镜,“之前,因为你破拍的那个片子,我那样对你,害你大病一场。” 杭澈把桌上的相机收拾好,放到旁边的置物柜,旁边那座奖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常常被人擦拭过。 “8月你们搬了新家,还以为今年跨年不会来看我了。”司鹤洁拾起身旁的竹节手杖感叹。 杭图南听到她主动提起那件事,心有余悸。 杭澈先后拍摄了《山茶花》《蝶》,两部作品都给她带来了奖杯和盛赞,后面她立马投入了一部古装电影的拍摄,《临安密报》。 所有人都寄予厚望,该古装电影拍完后,造势凶猛,片花精彩,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位少年影后再一次一鸣惊人。 结果,该片上映后,评分直接跌破4.6,连自己家粉丝看了也只能舔颜,无法直视剧情的地步。 该片导演初出茅庐,毫无背景,查无此人。 作为影片的主演,她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用观众的说法,大家可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走进电影院的,就拍了这么个烂玩意儿?辣眼睛,伤心脏。 杭澈!退钱! 站在高处的女神被一把拽下,沦落群嘲的境地,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硬伤,哪个演员不拍几部烂片?估计是看她被骂得太惨,也有一部分人替她说话,也许是后期剪辑的问题呢,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拍的呢,也许是有什么不得不拍的资源置换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然而每次面对记者的深挖,杭澈都缄默回避,她似乎也觉得这就是一部烂片。 好家伙,女主演自己都摆烂了,那就别怪大家抨击得更猛烈了,现在去某网站随便一搜,还有超多恶搞鬼畜该电影的剪辑视频,更别说影评up对此视如粪土。 倒也没有那么垃圾,就是确实很不惊艳,不应该是两座影后奖杯傍身的演员应该出演的电影。 毕竟观众离她的生活,还是要远,他们真情实感的失望,远远比不上此刻司鹤洁盛怒之下给杭澈带来的冲击。 那是第一次,杭澈见识到这个倔强的老太太的底线。 也是她第一次被打。 杭澈站在院子里,司鹤洁挥动着手里的藤木拐杖直接抽在女孩的背上,“出名了,心野了,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 老人喘着大气,用拐杖指着女孩呵斥。 “你拍这种破烂给谁看?!”女孩紧紧咬着牙关,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我问你话呢!”老人用力地跺着藤杖,见女孩死不开口,怒火难遏,又挥起手中的藤杖往她小腿抽去。 杭澈整个人歪了一下,豆大的汗珠流淌,很快站定。 知了在槐树上拼命地嘶鸣,吵得人更加燥热。 老人白色短袖雪纺衫已经湿透,她止不住来回踱步。 “行,翅膀硬了,刚搬走就了不得了!钱挣够了,老师的话可以不回不听不管了?!” 司鹤洁私下从不发火,但要是到了片场,牵扯到电影,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敢骂。 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因为投资潜规则,一怒之下摔了桌子退出电影圈。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当自己亲孙女养在身边,杭图南工作忙,她们祖孙在这四合院一起朝夕相处了整整七年。 七年,一个孩子三观成长最重要的时刻。 司鹤洁生怕女孩走歪了路,教她下棋,国学,茶道。 遇到苦难,教她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遇到排挤,教她君子当如竹,临风不曲折。 遇到迎合,教她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周而不比。 这个圈子什么样,她很清楚,物欲横流,尔虞我诈,攻心算计在利益面前只会被放大,所以她才一直没点拨女孩往演戏这一方面发展。 她教她所有,独独没有教演戏。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杨麟在这间院子发现她的时候,司鹤洁又喜又忧。 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第一次见面司鹤洁就十分笃定。 可是这个圈子太容易把人变得面目全非了。 最后,老人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女孩自己,杭澈想了几晚,坚定地说,我想试试。 这一试,就试到了这一步。 司鹤洁怕她登高障目,时刻提醒她,君子如珩,取予有节,要她抱朴守拙和光同尘。 这一句句一声声,犹在耳旁,才几年?孩子怎么就变了呢? 要是自己的孩子,也就罢了,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也只能认栽,但这是别人的孩子,原本可能根本不会走这条路。 是她没把别人的孩子教好。 想到这里,更是怒比雷霆,她已经失去了耐心怒吼道,“错了没!” 没想到一直不出声的杭澈竟然开了口,平淡地回了一个字,“没。” 万万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学生竟然这般执迷不悟,她踉跄一步,声音更加急促,“你错了没!” 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碎了牙,杭澈并未激动,仍旧无比坚定地回,“没有。” 声音不大,却极其讽刺。 司鹤洁用藤杖指着她无比失望地喊,“你到底错了没!” “我认真演了,我没错。”不管电影怎么样。 这一刻,老人见到了女孩身上从未有过的执拗,她高举藤杖停在空中迟迟不忍,最终是挥了下去,手中的白藤条应声而断,女孩极力克制地闷哼一声,汗滴滴在院子的地板上。 终是倔强地不喊一声疼。 【注:“春燕归,巢于林木。”《资治通鉴》,意思是:原来能居住的家没有了,只能另寻他处。燕子在房檐下筑巢,房子被毁了,只能到树林里筑巢。出自《资治通鉴》:(公元451年)魏人凡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馀,春燕归,巢于林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2) 第49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3) 老人气得把手中的那一截扔在女孩脚边,胸口起伏,“好,你好得很,以后,以后你就别喊我老师了!” 女孩抬头看着老师摔门的背影,根本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脸色煞白的女孩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夜,老人也宿夜难寐。 第二天等她打开屋门的时候,才发现趴在地板上的女孩,高烧不退。 常佩琴接到电话马不停蹄地赶来,女孩身下的地板都沁湿了人形,老人扶着门框心虚又担心,女儿看着地上折断的藤条,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纵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这么狠绝。 “妈,清清是个女孩子啊!你怎么能把她当悅新呢?” 常悅新从小就调皮捣蛋,不是爬树抓知了,就是在胡同里翻别人家墙,为此司鹤洁没少揍他。 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藤杖,司鹤洁靠在门框上,浑身无力。 杭澈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开始说胡话,勉强能听清说的是,老师我没错。 好在最近医院不忙,也没有人满为患,常佩琴才想办法给她安排了特殊病房,不然估计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医生挂了水,只说是着凉,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常佩琴给杭澈拉了拉被子,准备转身,身后坐在椅子上的司鹤洁拉着女儿的衣袖,端着一副古板的样子,语气却有些虚无,“你给她上点药。” 女儿挥下她拽着衣袖的手,忍不住指责,“现在知道心疼了,下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图南什么时候回来?”老人家现在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疼。 那时候,杭图南还没从国家乐团离职,正在悉尼大剧院演出,常佩琴不方便打扰她。 见母亲脸色不好,她蹲在椅子边,“等后天她演出结束了再说吧,本来好像还安排了当地的演奏家交流会。” 想了想她觉得不吐不快,“妈,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应该打人,清清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看着病床上还昏迷着的女孩,司鹤洁满怀愧疚,“我这不也是被气晕了头。” 见母亲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对,女儿也不妄加指责了,只是劝她,“你下棋的时候那些弯弯绕绕呢?怎么一遇到事情就这么冲动?” 她起身整理了下大褂,双手插在衣兜前的口袋。 “虽说亲人吵不离打不散,但是心伤了还怎么处?更何况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司鹤洁深深地看了眼杭澈,搭在床头柜上的手,深深扣进边缘。 女儿怕老人身体熬不住,终于把她劝了回去,老人左思右想,觉得事情不对劲,联系了几个圈内的好友,多方打听,探知了些眉目。 这个傻孩子! 第三天来医院的时候,杭图南正握着杭澈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刚刚她才给女儿抹过伤药。 她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女儿,虽然小时候练舞练功,老师难免会用戒尺惩罚几下,但杭澈从来不和她说,跳舞摔伤也是常事,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触目惊心。 胜雪的肌肤上,红色的笞痕像是大提琴的弓毛,虽然没有破皮,却也能看出力道。 三四条痕迹交错,犹如她全球航行的经纬,提醒着身为一个母亲的失职。 杭澈已经退烧,因为没有进食,还有些虚弱,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母亲的手背,“妈,我没事儿,是我惹老师不高兴的。” 母亲刚准备开口,门口一声响动,她忙擦了眼泪。 见杭家母女母柔子弱,司鹤洁悔不当初,双腿被灌了铅,嘴唇抖动,不知如何开腔。 “司姨。”杭图南起身擦了眼泪,平复了情绪,转身和她打招呼。 杭澈则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听见对方照常喊着自己,司鹤洁嗓子眼的心回落了一些,她轻咳了两声,“图南回来了。” 女人抽了抽鼻子,难掩刚才的心疼,“嗯,早上刚到。” 老人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那你这都没休息啊,要不你先回去...” 杭图南望着杭澈的点滴,调了调药水齿轮,“不用,没事,我陪着清清。” “哦。”老人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双手攥得紧,有些多余。 杭澈缓缓开口,“妈,我饿了,想吃东西。” “诶,好,想吃什么?”杭图南俯身,温柔地问。 她扯了一个苍白的微笑,“都行,你去帮我买吧。” “好,妈妈这就去。”杭图南拿起椅子上的包,轻轻拍了拍杭澈放在身前的手。 杭母走后,病房顿时安静下来,司鹤洁不自在,眼神不看病床上的病人,只听着窗外的绿荫。 “司...”杭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除了老师,她从来没有叫过老人别的称谓。 可如今,老人不让她再喊自己老师。 司鹤洁回头,叹了口气,想到昨晚知道了消息,瘪了瘪嘴走上前,拉开椅子坐下。 杭澈想起身,她示意病人别动。 “演员的苦,从来都不是反季节拍戏,不是昼夜颠倒,不是常年奔波,也不是情绪大起大落。”老人在病床旁坐下。 杭澈歪着头看她,点了点头,眼里波光显现,她以为司鹤洁再也不会认自己这个徒弟了,从她一睁眼看见格子天花板,那一股被放弃的巨大失落感将她包裹,昨晚她其实睁着眼睛,眼泪湿透了枕头。 老人继续语重心长,“是一个原本要站在聚光灯前的人,能够忍得了不被世界看见的孤独和他人的轻视冷漠,要能日复一日地揣摩精进,坚守住自己的本心,等到机会来的时候,一击即中,担得起掌声和荣誉,更能够坦然地接受诋毁和质疑。” “你很有灵气,也有天赋,但你比太多人幸运。” “老师怕的就是你过早地接受了太多机会,心安理得地把这一切变成了习惯,一步一步妥协,成为那些弄虚作假,投机取巧的所谓的大明星。”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演员,你可以经历别人的人生,可以探究无穷的人性,但千万别忘了,你自己是谁。” 老人说完起身,背着手离去,杭澈早已泪眼婆娑。 出院后,杭澈买了把竹节手杖,托常佩琴带给司鹤洁。 现在回忆起来,理智上杭图南理解并且赞同老师鞭教的初衷,那次杭澈结结实实地病了两个星期,出院后状态也不大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作为一个原本就对女儿缺少陪伴,有所亏欠的母亲来说,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当作无事发生。 她只希望女儿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业,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杭澈剥了一颗砂糖橘递给老师,“怎么会,你骂我是为了我好,而且你说得都对,我一定会做一个坚守本心的好演员。” 她的女儿善良,感恩,杭图南深感欣慰,“是啊,没有司姨你的栽培教导,清清哪儿能有现在的事业。” 老师嚼着橘子,只吃了半个就递了回来,太甜了,年纪大了吃不了。 “最近陈庆找你拍片子?” 杭澈继续剥了橘子又递给一旁的母亲,“嗯,是景歌致华投资的,时代片《钢琴家的黑夜》,女主是一个从市井摸爬滚打,最后成为女企业家的故事。” 司鹤洁听完点点头,“陈庆这小子,拍片子还是很认真的,就是脾气不大好,你跟着进组,要虚心求教,看到人家好的地方,就要好好学过来,不好的地方,就量力而行地去帮助别人。” 杭澈仰着头,笑得像个孩子,“我会的,老师。” 她之前参加了一个综艺和访谈,司老师看完之后对她说,参加那些个节目,是能挣钱,也能提高知名度,但是作为一个演员,离观众太近,他们就会对你以后塑造的角色产生怀疑,孰轻孰重,自己要好好考虑。 杭澈思考了之后,就婉拒了一些邀约,一心一意钻研演技。 而今年,有些人,永远地不在了。 之前母亲离世,司鹤洁的儿子也来打电话关心吊唁,他虽然在国外,但是这几年也知道老人家和杭家的关系,怕老人家过于悲伤,国庆回来准备把司鹤洁接到英国过节。 小孙女想奶奶想得紧,老人经不住视频里面,孙女一声声奶奶长奶奶短,就应了儿女的愿,此去估计小住个半年,年后回暖才会回国。 四合院落了锁。 她,孤孤单单,一个人罢了。 就比如现在,送完助理之后,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开着车,不知道该去哪儿。 越长大越孤单,总是这样的吧。 北京今天起了沙尘,好端端地突然飞沙弥漫,透过玻璃看向外面,仿佛世界末日。 肚子适时响起,是啊,哪怕是世界末日,也要填饱肚子。 导航,精品刀削面川湘菜(西三旗店)。 老板娘依然热情好客,面条依旧爽口,杭澈时不时看着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流淌着时间。 内心还是有一些隐隐的期待,杭澈正对着门口靠里坐着,也许下一个推门而入的,会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呢? 汤面见底,果然,巧遇,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 现实就是,即便你制造机会,也不一定得偿所愿。 第50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4) 陈三怡正在对着电脑检查文件,手机突然来了响铃,看到那串号码,她眉眼一弯,果然,还是入套了。 之前亲自去了趟北京,签约不成,按照安逸的指示,她手上那一群营销号派上用场,把胡超岳原生家庭扒了个底朝天,网上讨论热度不减,尽管剧组强烈谴责这种无良行为,但毕竟没有经纪公司,一个刚刚涉足娱乐圈的新人,无依无靠,处境十分艰难,眼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将陨灭。 --【罪犯的儿子?这种人也能当明星?】 --【我听说他姐姐开了个麻辣烫,缺斤少两,之前还吃坏过人,我就是本地人。】 --【他爸爸当时喝了酒,当街杀人,被警察直接抓住的,他身体里也流着杀人犯的基因吧。】 --【好可怕,杀人犯还能进娱乐圈,你圈好包容。】 --【整个剧组有毒吧,一个耍大牌不宣传,一个带资进组,一个罪犯出身。】 --【谁带资进组?空口造谣你吧!】 --【梁影帝一人带三个毒瘤,好晦气。】 --【心疼梁影帝,心疼陈导,以后拍戏还是做做背调吧。】 --【只有我关心这个电影能不能上吗?】 --【居然还有人想看这部电影?口味真独特啊!】 ... “姐,你没受影响吧?”语气中透出担心和焦急。 “我能有什么事?主要是你,别受影响,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我们惹不起,躲得起。”女人苦口婆心,“你想想,是说什么话得罪了什么人吗?” 胡超岳靠着走廊的窗户,有风声呼啸而过,“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这部电影吧。” “我听说电影上映就要炒作,是不是?”女人问。 “不会,我们剧组要炒也不会拿我做文章。”明明有更合适的人。 胡超岳原名胡超越,和姐姐是重组家庭,但是父亲常年赌博酗酒,母亲不堪忍受,离了婚,把孩子丢给了男人,原本就不是自己亲生,男人看见他就更为恼火,常常动不动就百般责骂,甚至拳打脚踢,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护着他,两人相依为命,后来父亲因为酗酒和别人起了冲突,把人打成重伤锒铛入狱。 孤苦无依的两个人互相取暖,姐姐放弃了读大学,早早地嫁人做了小本生意,日子一天天也算好起来,胡超越从小就长相突出,学校公认的校草级别,一面他想挣很多钱,好改善姐姐的生活,二来从小他就有一个明星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读书时期他就常常帮着姐姐出摊,小夫妻前几年日子苦,姐夫对姐姐也照顾有加,但自从有了外甥女,他便越来越像个拖油瓶,姐夫也越来越不待见他,尽管他一有空闲就来店里打下手,还是能感觉到满满的嫌弃。 直到考上了首都电影学院,成绩优异,形象突出,艺考一张照片出圈,备受关注,家里的态度也逐渐改变,姐夫眼看潜力股即将变现,逢人就炫耀自己的小舅子以后要做大明星。 尽管他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父亲,但那是姐姐的亲人,如果因为自己艺人的原因被大肆报道关注,无疑对姐姐一家带来困扰。 可他的力量太弱了,资本想控制舆论,想揭穿你的过去,易如反掌。 于是,他不得不权衡利弊,上海珩世目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便有了这通电话。 陈三怡势在必得,猎物入网,接下来就看她的另一场表演了。 身世凄苦的男主人公,被生母抛弃,继父虐待,却依然对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不离不弃,发愤图强,靠自己的努力走入理想殿堂,甚至在拿到了第一笔片酬之后,如数上交给自己的姐姐,这是多好的正面形象,多好的励志标杆! 洗白只在翻云覆雨间。 浴室雾气弥漫,鹿书林关了淋浴,穿上浴袍,安逸推门而入,从身后环抱着她,一度温存后,女孩又恢复了冷清的态度,拿着吹风机仰着脖子。 安逸望着镜子里的女人,闭上眼埋入脖颈,轻轻摩挲,沐浴露香味混合着女孩子特有的体香,让她有些迷醉。 撷取满意后,她喑哑开口,“有心事?” 女孩关了吹风机,头发温热地打在安逸的脸庞,“没有。”挣开她的束缚。 安逸脱了浴袍,躺进浴缸,奖励刚刚为女孩奋力创造顶峰的自己。 女孩回头望了一眼闭着眼的女人,果然,哪哪都不合适,一个喜欢淋浴,一个喜欢泡澡。 一边涂着护肤品,一边脑子里还在想今天的热搜,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些都与安逸有关,她讨厌,甚至说厌恶,厌恶这种手段和行径。 阿姨做好了晚饭,轻轻地敲门。 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在饮食上了,两个地道的上海人,口味相当,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气氛才会稍显和谐。 鹿书林问:“什么时候进组?” 她就那么想进组?那么想逃离自己吗?女人语气淡然,用筷子夹了面前的松鼠桂鱼,“最近先接接代言活动,直播,休息一段时间。” “我不需要休息。”鹿书林的目光和她碰撞,平白多出一丝反抗。 女人嚼着嘴里滑嫩的鱼肉,低下头,“进组的事情等三怡消息。” 鹿书林放了碗筷,“我吃饱了。” 按照约定,她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住在安逸这里,进组的话就像是出差,四五个月不需要回来,但一旦没有工作,就有些度日如年。 她不知道如何和安逸相处,通常除了对身体的索求,安逸也不会和她过多交流,按照习惯,吃完晚饭,安逸会在书房看会书,这期间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 女孩只能乖乖地等在隔壁房间等着临幸。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工作的人已经麻木。 阿姨打扫完卫生带着垃圾离开,鹿书林听见书房门关上的声音,坐在沙发抱着腿,无聊地换着台,突然,上面出现了熟悉的面孔,她侧头看了眼书房,用遥控器调小了音量。 仅仅几天,吃瓜群众被纷纷打脸,除了重组家庭的消息被曝光,当年学校的老师和邻居也纷纷夸赞这个少年品行俱佳,网上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发布当年他在姐姐小店里打工的照片,虽然穿着一般,但清朗干净的脸庞足够吸引人,要知道之前读书时期,就有很多女学生为了看他,去姐姐店里吃饭,那时候大家私底下都喊他麻辣王子。 #全网心疼胡超岳,词条热搜直接挂了一整天,苦主的账号也迎来了粉丝暴涨。 这一波公关加后续营销,胡超岳彻彻底底走入公众视野,这个从苦难中走出来的阳光大男孩,彻底被这个圈子接纳,戏未播,人先红,只是电影的预告都被营销号和为爱发电的太太们剪出了百万播放量。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个少年,一鸣惊人,从今以后,他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的小演员。 网上最近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带节奏的营销号,还没等沈莘想出手查一查幕后,又被胡超岳的新闻覆盖,原本她还准备一查到底,杭澈及时制止,“算了,他们也要吃饭。” “那您还真真是观世音菩萨在世。”舒媚在群里阴阳怪气,杭澈知道她无恶意,一笑了之。 这几天,除了必要活动,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就窝在家里看剧本,顺手上网查一些资料。 童年每天早上来送早餐,然后就赖在她家打打游戏,或者躺在沙发玩手机,偶尔和商务打打电话,对一下通告时间,两人渐渐适应这样闲散的生活。 翻开剧本,杭澈用便签做着笔记。 这位女权和女学思想的倡导者,幼年随哥哥上私塾,文学造诣十分深厚,小小年纪还学会了骑马和击剑。 文武双全,肆意潇洒,绝不是一般柔弱之辈。 婚后,更是冲破了封建礼教,自费东渡日本留学,不仅创办了先进思想的月刊,还公开登台演讲。 “女子必当有学问,求自立。” “女学不兴,种族不强;女权不振,国势必弱。” 这些话放到如今社会,也属振聋发聩,更遑论在那样的历史环境下。 这不仅仅是勇气,更是一种无所畏惧的魄力和担当,不仅不柔弱,还很独立。 她的形象不再是那方小小的照片,而是随着文字蒲城跃然纸上,在杭澈的脑海里渐渐明晰。 当她提笔在纸上写下“拚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的时候,是何等的豪迈,慷慨。 这样一位有着崇高事业,并愿意为之付诸生命的先觉者,英勇就义牺牲时,年仅32岁。 杭澈关上剧本,凭着记忆和理解,写下自己的角色内核分析以及人物小传,她试着一点一点剥开时光的外壳,找寻贴近她存在过的痕迹。 “童年。” “啊,老板?”童年在沙发摘下耳机回头。 “买票。” “啊?” 【注:原型--革命先驱者,中国近代女性主义象征 致敬 秋瑾女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4) 第51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5) 第二天,二人起了个大早坐动车,先是去了一趟白堤尽头西泠桥畔,人头攒动,好在自古西湖多美女,她们混迹其中,除了偶尔被关注几眼,没有引起其他骚动。 扫墓之后已经临近下午三点,她们从杭州出发前往绍兴城南塔山南麓和畅堂,见到了剧本上女主角小时候习文练武的故居。 原来,是这般模样。 院子共五进,放在那个时候,大户人家,家境优渥,大门悬挂了题匾,笔锋苍劲。 越过天井后到达内屋,简朴的桌椅,杭澈想象着女主角小时候在这一方圆桌提笔蘸墨,诵读诗文。 剧本中这一段呈现中特意加入了小女主朗读辛弃疾的诗文的桥段。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编剧通过这些铺垫,让观众了解这位伟大女性诗词风格的由来,受其影响,所作一样的宏大雄壮,豪放奔腾,突破陈规,极具创造。 更重要的是,忧国忧民,抱负远大。 杭澈不由得想到女主投身革命事业后写下的那句“危局如斯敢惜身,愿将生命作牺牲。” 走过她走过的路,看过她看过的书,见过她见过的风景,杭澈尽可能地掏空自己,灌上“她”的故事和思想。 疾苦体谅疾苦易,生于安乐却能忧国忧民,实属难得。 童年一直刷着手机,偶尔抬头防止跟丢,故居景区人并不多,戴着口罩帽子的女演员也不需要担心被发现。 她一边游览一边把剧本里出现的场景剧情结合实地,在脑子里完完整整地还原一遍。 见天色未暗,又打车去了绍兴内轩亭口,这里是其英勇就义之处,杭澈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用她那台Sony相机拍照记录。 唯独在西湖和这里,她收起了相机,站在纪念碑前,看着这位“巾帼英雄”的雕像,肃然起敬。 她突然想起了“民族脊梁”,他也是绍兴人吧,刚到砖塔胡同的时候,就常常听周围老人说到鲁迅先生在那里居住的轶事。 千丝万缕间,有什么什么心底隐隐召唤。 天边晚霞满天,美得让人心醉。 今天的行程一点不比跑通告轻松,童年坐在街边小商店门口的板凳上,耷拉着脑袋。 杭澈走过来,小声喊她,“童年,去酒店吧。” 二人入住后,童年累得不想动弹,看来是前段时间休息得太舒服,她举着手机瘫在沙发里哭嚎,“明天又要起早,还要去杭州转站,而且株洲下雨。” 杭澈坐在桌前,拿着相机翻着照片,一边对着剧本挥动着手上的笔,此刻,这就像女主手中挥动的剑。 一夜好眠,第二天杭澈起得比助理还早,拖着还在梦里的童年辗转来到了株洲。 两人全部武装出了站口,杭澈气质过于出众,即便戴了帽子口罩,还是时不时引来路人的拍照,但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堂堂影后会离他们如此之近,也只是当作好看的美女拍摄几张。 说也奇怪,株洲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偏偏她们到西站后,雨停了,空气中还有雨过天晴泥土的气息。 城市也被冲刷得鲜亮洁净。 她们找了当地的向导,直接一路直达到九郎山下,青砖青瓦砖木映入眼帘,一派清丽,江浙建筑和湘东民居融为一体,她们到了剧本中提到的大冲别墅。 二人下了车,杭澈扶了扶帽子,在门口拿了一张故居介绍,打开折页,上面介绍着大小房间足足有148间,两层楼,三进室。 走进院子,里面到处都是槐树,杭澈忍不住伸手触摸,经过雨水滋润后的树干,还有些湿润,冰冰凉凉。 砖塔的四合院也有两株槐树,看起来比这些年长,树干粗上半圈,看到熟悉的植物,杭澈顿感亲切。 金秋已过,落叶沾了水,乖顺的贴在地砖上,剧本里写,“她”称这里为“槐庭”。 在株洲,女主并没有放弃习武,而是学习了巫家拳,难怪Wendy特意提醒,需要一个月的封闭训练,应该主要是剑术和拳法。 一辆出租车,两个男人风尘仆仆互相埋怨,他们俩从北京一路跟到杭州,再到绍兴,结果还是跟丢了。 年长的男生,胡子邋遢,看起来没有休息好,“回去怎么跟总编交代?!让你早上定闹钟定闹钟!” 一旁年轻的男人委屈,“我哪儿知道她们行程这么紧,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专门跑到外地,还这么辗转,肯定不是旅游!我合理地推测,她一定有秘密!”年长的男人摸着下巴,眯着眼睛。 “可是,也没看到她见什么可疑的人啊?”年轻男人挠了挠头。 忽然一巴掌拍在年轻男人的脑袋上,“这不是准备见就被你这个蠢货跟丢了吗?!” 年轻男人不服气,嘀咕着,“那你也没跟上啊,还说我。” 男人气得摘下帽子一下一下打在小伙子身上,“是不是你没定闹钟!是不是你!” 小伙子不愿忍气吞声,朝他喊:“那你自己怎么不定!” “还敢顶嘴!” 回北京后,杭澈给Wendy打电话,童年在一旁的沙发气得鼻孔冒烟。 沈莘那边特地给她谈好了跨年的平台,对方听了杭澈愿意出席,自备节目后也十分有诚意,直接安排到了压轴,临近十二点,出场费也十分可观。 她知道杭澈询问自己只是通知,人家给你面子也不能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因而对于杭澈执意要接这部电影的事表示默认。 童年负责联系后援会先透露了晚会的消息,后援会负责人惊掉下巴后,立刻表示会提前安排粉丝报名,在湖南本地工作的粉丝优先。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剧组要求先进行20天的武术训练,达标之后才能正式签约拍摄合同。 “欺人太甚了吧!”童年听到电话里的消息直接炸裂。 当然,只能在挂完电话后发泄。 关于合约的事情,就不得不问问老熟人了,自从上次一别,她们便各自忙碌,杭澈朝童年扬了扬下巴。 忙碌的宋律师刚从法院开庭回来,那边龙兵也跟着进门,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冷面律师是真的非常冷酷,宋知来公司这么久了,好像从来没见他放下身段和大家一起笑过。 永远都是径直走向办公室,今天看来收获不错,身后的三个助理一人拎着一个麻袋。 “哇,这不会是原件吧。”一位同事感叹。 拎着麻袋的一位助理得意地往桌上一扔,咚的一声,“今天开了六个庭,破纪录了吧?” 一群欢呼和起哄声,夹杂着鼓掌,其余两个助理上前,“开心什么啊,这么多材料还不是我们整理。” 同事们眼神交流,示意他办公室也许能听见,那人瞅了眼隔壁,“怕什么,没我们,谁给他整理材料。”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位同事说话夹枪带棒的。 宋知刚坐下,黎浦正从走廊尽头拿着刚打印好的文件走了过来。 一脸的愁云惨淡。 “又怎么了。”年纪轻轻不应该朝气蓬勃嘛。 “得了红眼病。”黎浦拿着文件恶狠狠地看了眼隔壁。 原来是听到了刚刚那些炫耀的话,宋知摇了摇头,准备整理早上庭审结束的材料,她一边整理一边把材料分成两份,抽出最底下的一沓递了过去。 黎浦茫然地接过,“这不是之前提交的网络**权的案子吗?” 之前她们接到一个客户的委托,有人在网上曝光了她的身份信息和工作单位,使其备受困扰,但是由于是多平台网络匿名,所以也无法找到侵权方,但通过调查对比,三个平台的曝光者应该是同一个人。 宋知接到委托后,先起诉了三方平台,要求披露侵权人实名信息,后面的材料整理由黎浦来整理提交,这样的案子并不复杂,主要是耗时,因为先要通过平台再到个人,难免迂回。 也正是由于维权困难,时间较长,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放弃,但这种放弃,有时候也是一种纵容。 当违法行为得不到惩罚的时候,就会像青苔一样蔓延。 宋知把手里的文件归类好,按上文件夹,“我今天去区法院开庭,结束正好碰到了陆庭,她说这个案子现在不太好处理。” “什么意思?”黎浦拿着材料很疑惑。 “因为有两个社交平台信息不一致,电话号码不同,所以可能要拆分成两个案子。” “可是明明就是一个人啊!”小徒弟很激动,她可是整理了很久的材料,核对了三个平台的信息啊。 黎浦大脑高速运转,提出靠谱性疑问,“那如果可以证明这两份信息是同一个人呢?” 宋知放下手里的文件,“按道理说,是可以的。”她拿着杯子起身走到黎浦身后的饮水机,“但是下周三不是要开庭了嘛,这样一耽误,可能就要重新排期了。” “行,我去一趟派出所户籍中心,调一下资料。”年轻人已经渐渐开始独当一面。 宋知喝了口白开水,提醒道,“先把之前的诉状撤回来,等消息确定了再说。” “好。”黎浦歪着脑袋,看了眼对面忙碌的同事,更丧了。 真是命途多舛,时运不济啊! 第52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6) 杭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通过电话和宋知沟通,得到的回答是:“我倒是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接着,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能只站在对方怕我们不签的角度,如果参加完训练,我们不想拍了,损失的难道不是他们吗?” “宋律师看问题的角度,很全面。”杭澈从不吝啬对她的夸赞。 “而且最主要的是,你想不想演。”听筒那端的人总是能轻易说服她。 比起在松果,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接不接的好与坏,终于有人把她心里的声音说了出来。 “好,我会认真想想的,打扰你上班了。” “不打扰,为您服务是我的责任。”可以想象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含笑的模样。 电话那端果然有人发现了异常,“师父,谁啊?” “你住海边吗?”宋知恼羞成怒。 杭澈笑了声,准备结束对话,“那,挂了?” “嗯,挂吧。” “好。” 童年噘着嘴,打个电话怎么还听出了些依依不舍呢? 挂完电话,杭澈和童年分析了下宋知的看法,小助理不得不承认,“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没想到Wendy那边意外的好说话也很高效,第二天就出了训练安排,不过杭澈和童年需要去一趟广州,后期电影的拍摄也主要是在佛山国艺影视城和南海影视城,武术老师也是领域内请来的专业指导。 比起之前在片场临时学一些花招的小打小闹,这一次明显是动真格了,自打从首都舞蹈学院毕业后,杭澈已经挺久没有练过基本功,也不知道过去的那些功底是否有所帮助。 和公司传达了行程安排后,沈莘提醒她封闭训练结束后还有一个多月就是跨年晚会,杭澈让她放宽心,自己心里有数,有事群里联系。 她们去杭州的行程被娱记报道,自然又是一阵群嘲,毕竟是私人行程,又没有大瓜,群众对此毫无兴致,只能惹来路人的嫌弃和粉丝的抵制。 童年都不得不佩服《娱乐第一线》的毅力了,这是和自家老板彻底杠上了,不过一想到她们走穴一样的行程累得半死,估计跟拍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幸灾乐祸显而易见。 二人到了佛山,在影视城附近酒店入住,对于第二天的培训,两人又期待又忐忑。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带着简易的装备按照导航找到了训练室。 一进门,各种大小的海绵垫四处堆放,空中吊着七八个威亚绳索,不少武术替身和学员在互相套招。童年拽着书包,一会一个哇一会一个牛的,这满满的荷尔蒙气息,一群小年轻朝气蓬勃,时不时发出喊叫。 童年眼花缭乱,“老板老板,那个是不是咏春拳?” 杭澈冲她比画的方向望去,两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浑身湿透,单脚蹲地,一脚抬起,使出问路手,动作看似简单,其实对下盘需要极大的耐力,二人保持这个姿势几分钟,岿然不动。 “老板,那个那个,那边是太极吗?” 童年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样样都觉得新奇。 大家都很专注,没人注意到新来的两人,杭澈定睛一看,前方角落里有一大片空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大块海绵垫。 桌子前一男人站立,身穿白色无袖一字马褂,手臂粗壮,正在用布条绑着手掌,时不时从桌上的盆里沾些白色的粉末。 应该就是他了,杭澈昨晚看了剧组发来的老师档案,该老师是巫家拳的传人,师范大学武术专业毕业,受过正规的训练,还曾经获得过香港国际武术节比赛单项的冠军。 杭澈把书包丢给童年,让她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童年哦了一声就跑去一个大黑风扇前面去吹风。 棚内太大但很封闭,广州的十一月温度适宜,这里面却像个蒸炉,十分闷热,大家个个汗流浃背。 还没开始,杭澈的额头就开始细细密密地起了薄汗。 “请问,您是葛老师吗?”她礼貌地问。 男人回身把布条最后一节卡进手腕处,头也没抬,“杭澈?” “是的,葛老师您好。” 手掌张握了几下,男人才满意。随后看着她,上下扫了一眼,然后皱着眉头说,“外套脱了。” 杭澈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件运动外套,“好的。” 这位老师,有点严肃呢。 二人先热身,一时无话。 结束热身后,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双手背于身后,嗓音浑厚,中气十足。 “我呢主要是教授的是巫家拳,属于南少林拳系,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后发制人。” 散乱的几根青丝贴在额边,杭澈认真地点着头。 “武术也有武德,我不会管你的身份是什么。虽然只是演戏学一些花拳绣腿,但是既然请了我,我还是希望这位老师可以认真对待。” 这是下马威?一旁的童年抱着书包,心里暗暗为老板捏了把汗,毕竟这位大佬身材健硕,一个人顶三个老板,生气起来不会打人吧? 想到这里小助理打了个寒战。 “您放心,我叫杭澈,您叫我名字就行。” 男人面无表情,继续用着粗犷的嗓音说:“巫家拳传授有戒律,尚武不尚力,狂妄之徒不教,轻浮之徒不教,忘恩负义之徒不教。”说完他上前一步,盯着杭澈的眼睛,“杭老师,听明白了吗?” 出于尊重,老师是他们在各自领域对对方的尊称,见武术老师没有改口,杭澈也不计较。 “明白。”杭澈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气场震慑,问心无愧便可坦坦荡荡。 男人看起来是有些满意的,微微点头,走到旁边拿了一副护具丢了过来。 童年目瞪口呆,心想大事不妙,这不会是来真的吧? 接下来,大概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此情此景,过于狼狈。 “避实就虚。”老师毫不客气地踢了她的小腿。 杭澈直接单膝跪地,冷汗直落。“没事。” 男人一掌打在肚子前的护板上,“避强攻弱。” 她后退了几步,勉强站住,“再来。” “借力攻击。”虽然老师已经收着力气了,学生还是被重重地扔在了海绵垫上。 杭澈一阵头晕目眩,努力睁开眼,晃了晃脑袋,用尽全力爬起来,“我...还可以。” 救命啊,老板要被打死了!童年抓紧怀里的书包,没眼看。 “围绕奇袭。”一缕掌风掠过杭澈的耳边,要是偏一寸,估计此刻已经脑袋开花。 就这样单方面被打了几天之后,杭澈终于稍微摸清楚老师的出招套路,暂时能偶尔地逃过一两次进攻。 “速度要快!动作要轻,出手要准!” “近攻,短打,连击...” ... 童年买了红花油,三七片,还有好几盒药膏贴,这哪里是当演员?这明明就是当人肉沙包吧,不用想,又是一身的伤,偏偏老板还不知道叫苦,前几天回到酒店,整个人都没办法坐下,把童年气得够呛。 见小助理又在偷偷抹眼泪,杭澈开玩笑说:“其实,以前上学跳舞,也是这样的。” 童年没好气地夹着酒店冰桶的冰块放在毛巾上,“那是以前,苦还没吃,到这里来受罪。”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杭澈揉着脚腕,那里又添了一处紫青。 “你都已经是人上人了。”童年忍不住怼她,还带着点哭腔。 杭澈听出来她的在意,耐心回:“别这么说,比我们厉害的大有人在。” 童年抱着自制的冰袋走过来递给老板,“那你拍张照片发微博可以吧,苦总不能白吃吧!” “几个淤青而已,有什么好发的。”杭澈说得轻松 “人家手指贴个创可贴都发好吗!” “年终奖不想要了?” ... 这几天做梦,杭澈都在念,三叉六肘,开步沉桥,劈拳扇掌,吊掐弹尖,垫步推掌,阴阳出进... 女主除了拳法,更擅长舞剑,为了贴合人物,剧组给杭澈请了两个老师,分别教授。 杭澈看着童年发来的剑术老师档案,精瘦,却不孱弱,虽然是男生,却是一头长发,犹如道士扎在头顶,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看履历从小学习剑术,多次拿过国内外大奖,后来年纪渐长,便开了武术培训班,也会给剧组做武术指导。 第二天,杭澈早早带着童年来到训练馆,刚进门就看见男人背着手微笑着正等着她,下意识地赶紧看了眼手机,还好,没迟到。 真人比照片上有灵气,眼神清亮,一身藏青色绸缎太极服,衣服下摆绣了白色仙鹤,看起来斯文儒雅。 杭澈赶紧脱了外套,随手拽下手腕的发圈,扎了个高马尾走过来。 “抱歉,让老师久等。” 男人温和道,“你很守时,是我先来了。” 中年男人背在身后的手递上一把宝剑。“给你准备了龙泉宝剑,一比一还原。” 武指老师将宝剑丢了过来,杭澈一把接过,拔开剑鞘,一道光映照眉宇。 剑锋做了处理,使得它不那么锋利,更容易被用来训练。 “杭老师要扮演的女主的故乡,来自历史上的闻名天下的古越国。”男人一边热身一边和杭澈聊了起来。 这位老师和拳技老师性格截然相反,杭澈压着大腿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地方?”一旁瘫坐的童年自言自语,拿起手机准备百度。 男人换了条腿,继续下压,“那老师知道古越国盛产什么吗?” 杭澈压弯腿,起身之后双手握剑行了一个江湖礼节,微微躬身,“请您赐教。” 男人起身伸了伸腿,站定之后,缓缓而出,“干将莫邪。” 不等杭澈反应,童年举手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游戏里抱老婆撒狗粮的那个!” 杭老板一脸黑线,不好意思地冲老师笑了笑,都说了是盛产了...这孩子玩游戏玩傻了吧。 老师轻笑一声,不带嘲讽的意味,只是觉得有趣。 而后他拿起旁边自己的剑,看起来有些年头,剑柄光滑的反光,他很有涵养地解释,“干将莫邪呢,其实是传说中的名剑。” 刀剑出鞘,一阵寒光。 比起拳法,练习剑花和手势更为耗时,因为不仅要稳,还要耍得好看,这样拍摄起来才更有观赏性,马尾在脑后随着动作摆动,舞蹈功底的优越在此刻显现,行云流水,灵动飘逸,几组套招下来,利落收尾,利剑贴背。 黑色的T恤,后背已经浸湿,童年忙递上湿巾。 “不错不错,能练成这样,很有天赋,你之前学过武术吗?”老师面露笑容,背着手看起来十分满意。 “没有,但是我学过舞蹈。”她擦了擦额头和脖颈,毫不矫情,“之前有部古装拍摄,现场也和武指稍微学了一些招式。”杭澈还在微微喘着气,回答得很坦诚。 老师让她稍作休息,又教了几组动作,顺便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 比起打拳时候不忍直视的童年,现在完全化身迷妹,拿着手机拍个没完没了,“这招式,这动作,这张脸,要迷死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束了培训,老师收了剑,利落地回鞘,“今天先学这些,太多了你也不能消化,明天我们带威压,把这几组动作跑起来试试看。” 杭澈躬身感谢,自己对今天的表现还算及格,筋骨打开之后,整个人十分舒筋活络。 一旁盯着手机正喝着酸奶的童年突然诈尸大喊,“老板!胡超岳签约上海珩世了!” 第53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7) 比起广州,北京深秋的寒意提醒着南北的温差。 结束了二十天的训练,杭澈和童年终于回到了北京,当她把书包放在沙发的时候,才突然觉得孤独。 再没有人会等着她回家了。 杭澈打开了那扇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门,她手触碰着旁边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洒满房间,一股熟悉的气味萦绕着她,是母亲的味道。 房间里陈设如常,最熟悉不过,她走进去坐在床沿,双手撑在身后,歪着脑袋看着墙上的一张红雀油画。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孔雀,素有南客之称,杭图南的名字,也有此意。 油画色彩明艳却不落俗,笔触柔和优美,优雅至极,那一年刚来北京,也是第一次在四合院过年,大家吃过年夜饭,开始交换礼物,杭图南给司鹤洁准备了石斛,送给常佩琴一把古琴形状的乌木书签,根根琴弦清晰可见,常阿姨打开盒子的时候,喜爱溢于言表,杭澈也只是那晚见过一次就被常阿姨收藏起来了。 她是小朋友,不用准备礼物,收到司老师的一套《楚辞》,常佩琴的一支钢笔,竹木绘图,十足的艺术气息,杭澈连连摆手,司老师发话,她只能收下,十分珍爱。 母亲也有礼物,一副年代已久的字帖,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百般推拒无果。 最后,就是常佩琴送的这幅画了。 从砖塔到这里,母亲都十分珍爱,在西厢房时,不舍得拿出来挂,搬到新家之后,第一时间挂在了卧室床对面的墙上。 可是之前,她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杭澈起身,越是离得近,羽毛更是扇扇分明,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可惜隔着玻璃,无法感受真实的触感。 杭澈记得原本是没有玻璃的,搬到现代城之后,母亲才特意装裱。 她转身继续扫视着房间的角落,地毯上,立着一把大提琴,想象着母亲就坐在这一张皮质四方凳上,按动着琴弦,优雅地挥动弓毛,熟悉的音符潺潺流水般倾泻。 一曲作罢,杭澈抬眸,目光落在对面那幅油画上,这个角度,孔雀的眼眸正好与她相对,沉静地,矜贵地俯视着她。 放下弓毛,再一次来到油画前,杭澈双手握住相框下方,轻轻往上一托,油画离开了墙面,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坐在床边将油画放置腿上。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有晶莹的水滴砸在玻璃上,溅起更微小的水珠,顺着光洁,缓缓滑落... 幸福。 “生日快乐,我们清清又长大一岁了,有什么愿望?” “我希望爸爸妈妈和我永远在一起。” “哇,我们清清这么懂事啊,爸爸妈妈一定会一直陪在清清身边。” “妈,对不起,我只拿了第二名。” “没关系,第二名也是妈妈的骄傲。” 隐瞒。 “妈,爸爸今晚又不回来吃饭吗?” “爸爸工作很辛苦的,我们要体谅他。” “妈妈!我今天看到爸爸!” “怎么了?” “看到爸爸公司的车了。” “爸爸不是出差了吗?车可能是给公司别人开走啦。” 破裂。 “清清,妈妈只有你了。” “清清,妈妈有个工作机会,要去北京,不过到了那边,生活可能没有现在宽裕,你愿意和妈妈一起去吗?” “妈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温暖。 “常老师和常阿姨都给你准备了礼物,妈妈肯定也不会忘记啊,你猜猜是什么?” “我猜不出来。” “藏在柜子里,打开看看?” “是滑板!” “喜欢吗?” “喜欢!!!妈,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上次回来你不是盯着隔壁男生滑了好久。但是,你要答应妈妈,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放心吧!” “睡觉就别抱着了。” “清清,等妈妈再攒两年存款,买了车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悔恨。 “清清,什么时候把他带来给妈妈看看?” “妈,我和他没什么的。” “怎么,和他吵架了?” “不是,妈妈,如果我喜欢的人...” “怎么?” “没什么。” “妈你考虑清楚了吗?真的要辞职?” “在学校上上课还能教书育人,多好啊,别担心我。” “妈,什么时候去海南啊,都说了好几年了。” “端菜吧,都是你爱吃的。” “能喝酒吗?就一杯,红酒,好不好嘛?” “不行。” ... 不知道看了多久,思绪渐渐回笼。 她捧起相框两边,凭着感觉对准卯钉,然后总是左右不齐,于是微侧着抬起下方,看着墙壁和钉眼的距离。 忽然,一串文字映入眼帘,在油画的背部左下方。 她重新取下相框,翻转过来放在床上,洁白的油画下方,黑色的笔触勾勒着一句古诗,字体俊逸飞扬。 “南风知我意。”杭澈一字一顿读了出来。 她伸手去摸,黑色墨水早已干了痕迹。 而下面跟着一句不一样的字体,但很熟悉,好像是...母亲的笔迹。 杭澈脑子一片空白,渐渐耳鸣。 * 《燕归巢》剧组收到武指发的视频资料,对杭澈这一个月的训练成果颇为满意,在签约之前,导演想亲自见一见杭澈本人,杭澈亦如是,双方约定带着合约见面,如果合适的话,当场就可以签。 “神神秘秘的。”童年怎么也睡不够,可能是秋冬更容易让人感觉到疲乏。 忽然她从副驾驶座椅上坐直了,转身趴在椅背上,“你说不会是很牛的大导演吧?”她挠了挠额角,“我想想景歌致华有哪些常合作的,我想想...” “不会是秦泰吧!”小姑娘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杭澈不忍心给她泼凉水,但为了避免她继续发散,“他拍的商业片。” 童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那也说不定拍腻了想换换口味呢。” 很快,她恢复理智,对杭澈的回答从善如流,“不过这个片子,就算杨麟来拍也不会大爆,太局限了,还不能乱改,毕竟还要过审,也不能肆意发散,加点感情戏什么的。” 杭澈转过看着窗外的眼神,眉头微蹙,“你的脑瓜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童年底气十足,“当然是想老板票房大麦,口碑炸裂,拿奖拿到手软。”这句话她能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真诚,至于原因嘛... “不瞒你说,你没有我的时候都拿了三座影后奖杯,那我现在是你的助理了,如果再拿奖,那就有我小小的一份了对不对?”童年双手捧着脸颊,仿佛已经看到主驾驶的老板,站在金马奖领奖台上的璀璨时刻。 杭澈身前交叉的手指微微轻叩,“是这么个道理。” 童年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当然是这样了,所以老板,拜托你行行好,赶紧拍个好电影吧,咱以后挑本子多上点心成吗?” “听君一席话。”杭澈转头对她露出感激的神情。 十字路口,红灯闪烁。 小助理正准备接受爱的洗礼。 杭澈话锋一转,“听君一席话。” 童年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大,转过去嘀咕,不懂老板什么意思,“你干吗说废话。” 忽然,反应过来的她,转身冲后面的老板大喊,“你是说我在说废话?” “哼,绝交十分钟。” 杭澈勾了唇笑。 保姆车停在了海淀区法院门口停车位上,不一会,宋知从大门下台阶,童年率先看到她们,正准备打招呼,被宋知身后一身正装,打着花领带的黎浦雷到,表情凝固。 “年年?”杭澈提醒她。 “哦!”童年反应过来开了车门使劲儿地冲她们打招呼,“宋律师!这里!” 宋知抬手微笑,然后对徒弟交代,“黎浦,你把资料带回去,下午我可能会去得晚一点,到时候和你对一下细节。” 黎浦看了眼保姆车旁边穿着卫衣的年轻女孩,车窗防偷窥,里面的景象一概难窥,心里多少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舔着脸一脸坏笑,“好的,那师父要服务好我们的金主姐姐呦!” 宋知抬起包就想揍她,黎浦一个灵巧地躲避,挥手告别。 杭澈透过前玻璃将左前方她们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宋知今天穿着一件细格纹烟灰色英伦风西装外套,搭配白色圆领T恤,商务却多了一丝青春靓丽。 童年热情地拉开左侧大门,杭澈看着她出现在眼前,两人目光交汇,浅浅颔首。 “又见面了。”宋知语气轻快,拽着把手上了车坐下,童年关了门从车头绕过去副驾驶,给自己插着安全带。 “嗯。”也才一个多月没见吧,杭澈总觉得宋知哪里不一样,头发是新染了颜色吗?刘海也不一样了。 总之,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很难表达,有些人,只是见面,就足以让人雀跃。 杭澈手指交叉,右手大拇指来回缓缓摩挲,“今天这个新戏合约...” “是老板以前的死对头拍的!”童年转身扒着座椅,假装严肃地警告。 杭澈咬了牙,真想把这孩子扭过去。 宋知看了看童年又侧身看身旁的人,杭澈不得不开口解释,“没有那么夸张,都过去很久了。” “哪有很久,也就两年。” 杭澈很想说你闭嘴吧我的好助理,宋知却笑了声,“年年,你是天蝎座吗?” 童年不明所以,摇了摇头,“不是啊。” 杭澈低头浅笑,但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童年咧着嘴邀功地冲她俩说:“不过我老板是。” 杭澈笑容凝固,宋知第一次看到她脸上有这样的风云,忍不住笑得有些张狂,童年莫名其妙,到底哪里戳中了这位大律师的笑点啊。 见宋知这么开心,杭澈也就大度地不计较小助理的口不择言,就静静地望着她,等她笑满意了,才缓缓开口,“宋律师今天心情不错?” 她从车椅旁边拿了矿泉水,旋开瓶盖递过去,宋知顺手接过,“还行。” 看着宋知轻轻拧开瓶盖,嘴唇贴着瓶口,看得杭澈也不自觉地咽了口水。 她忽然觉得也有些口渴,顺手又拿了一瓶打开自己喝,“看来又有一个律师开始怀疑人生了。” 宋知拧上瓶盖,矿泉水拿在左手,右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今天没有手下留情。” 然后歪了歪脑袋,眉眼皆是笑意,点了点头,“对方,虽败犹荣。” 无意间注意到杭澈交叠的腿腕脚踝处,一片淤青,嘴唇微抿。 杭澈侧头循着目光望去,轻咳了声,放下交叠的腿,杏色长裤裤脚将那一抹颜色隐匿得无影无踪。 【注:“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孔雀东南飞》,“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西洲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7) 第54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8) 在车上杭澈简单地介绍了这部电影的题材和内容,然后童年又添油加醋了描述了对方公司曾经对杭澈的苛待。 “要知道,其他人早就没有翻身之日了!我们老板要不是靠着自己去韩国卧薪尝胆,哪儿能东山再起,这些人现在就是看到老板如日中天了,又开始对她图谋不轨了。” 杭澈靠着座椅扶额,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 宋知哇了一声,简直要给她鼓掌“童年,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童年努力搜索了一下,“天天打游戏,看攻略算吗?” 杭澈睁开眼,坐直了身体,悠悠然问:“从哪里搜刮来的成语?” 童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一生气就才思泉涌,出口成章了,见笑,见笑,嘿嘿~” 一路上说说笑笑中,宋知把事情的原委了解清楚,所以今天不仅仅是签约问题,也可能影响着杭澈接下来的舆情风向。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并不是一个讨巧的机会,虽然可以和景歌致华化干戈为玉帛,但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变数,万一又有一些矛盾,那他们的关系应该就此到达冰点,破镜重圆再无可能。 无论如何,还需要到战场上,真刀真□□探一番,才知道对方的意图。 这家餐厅在网上居然搜索不到,它藏于热闹林立的大厦之后,绿色的植被环绕,更似一座公园,通过一小段人造湖泊的木桥,才到达这一方黑白色江南院落,曲径通幽,颇有世外桃源的意境。 三人一行刚到门口,就有专人迎接,不需要自报家门,服务生来到了餐厅的包厢,看样子是提前到了,童年看了眼手机,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原本就心怀不满的她更是痛斥对方的待客之道。 童年宋知和杭澈对此习以为常,不置可否,杭澈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长袖针织衫,撩了长发,伸手拿起桌上的热水给宋知倒茶。 深秋暖阳洒在她脸上,脸上细微的绒毛在光里渐渐透明,棕色的瞳孔纯澈如宝石,高挺的鼻梁立如雕塑。 宋知愣了神,转头不敢看她。 门口有推拉声,三人起身等着庐山真面目自己揭开。 一位年轻短发女人挽着另一个中年女人进了门,明显另一名年长的女性是被强制携带,一脸的不情愿。 宋知和童年心想,这是搞什么强买强卖? “我就说,您来了就知道了!绝对不会失望的,你别走了你看一眼啊!”女人还在拉扯,中年妇人拽着门框死活不进来。 “鲍导?”杭澈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短发女人这才松了手,扒着门框的卷发中年女人抬头一看,扯了一副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她们相熟。 杭澈请陆墨上座,又十分体贴地给大家互相介绍,“就是我之前去参加的那个典籍节目的执行导演鲍萍萍。” “您好。”宋知礼貌地回应。 杭澈又介绍主座上那位不在一个次元,双手交叉靠着椅子,一脸不情愿地卷发女人,“这位是节目的剧场编剧陆墨陆老师。” 鲍萍萍喝了口茶,乐呵呵地补充,“也是我的老师。” 宋知起身伸出右手,“陆老师您好。” 女人甩了甩额前的卷发,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后辈只好收回手臂坐下。 鲍萍萍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一脸的满不在乎,“她就这样,别介意。”说完又对着还在赌气的女人巧言令色,“我马上给你上这里最好的酒,用桑葚酿的。” 女人果然心动,眼神瞥了过去,“桑葚酒?” “嗯呐。”鲍萍萍起身拍着胸脯。 女人舔了舔嘴唇,兴奋的表情一闪而过,转而继续侧过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不可能的。” 鲍萍萍伸手去拽女人交叉在胸前的手臂,厚着脸皮撒泼,“不原谅不原谅,我们吃饭,喝酒,谈合作~” 童年和宋知对看了一眼,这两人这是来说相声? 哄完老师,鲍萍萍拿过老师桌前的茶杯斟茶,然后笑着和大家解释,“生气着呢,我骗她只有我一个人,她一到门口发现上当了,这不就往回跑吗?” 老师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已经被捋顺了毛,“要不是看在酒和她的面子上,我现在就走!” 陆墨手指了指旁边的杭澈,杭澈接话,“所以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卷发女人拿着茶杯一脸莫名,虽然上次通过鲍萍萍科普,知道眼前这位年轻英气的演员是国民影后,但她又不在意这些,还不至于为了追星跑来蹭饭。 鲍萍萍也不着急拿着菜单正点着菜,“这里我熟,先来几个招牌,你们再加。”她为人做事雷厉风行,没有冒犯之意,这样的行为搭配那一身痛快劲儿,一点也不突兀,倒是让人觉得爽快。 童年两只手捏着茶杯,两个大眼睛随时保持警惕,宋知低了头,想确认一下刚才在车上的画面,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裤脚挡得严严实实,识破了她的偷窥计划。 点完菜后,鲍萍萍把菜单放在酒桌上,大手一挥,转了过去,一本菜谱稳稳当当停在了杭澈面前。 她纤纤素手,拾起菜谱直接递给了旁边的宋知,鲍萍萍眉毛一挑,这才开始认真审视杭澈旁边的女人,看似一本正经的职业女性,目光移动到西装左边,靠近心脏处别着一枚蓝色徽章,刚刚介绍中已经知道这位是一名律师。 她捏着杯子饶有兴趣,“你们关系很好啊?” 宋知正翻着菜谱,闻声抬头,正准备开口。 “嗯,自己人。”杭澈抬手喝茶。 宋知捏着菜谱的手不自觉加重,云淡风轻地继续翻了一页。 鲍萍萍一脸懂了的表情,自己人就好办了,刚刚一直没说话,就是担心有外人聊得不够尽兴。 她皮着性子,做了个鬼脸,“是不是特别惊喜?” 真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小妞,宋知心里腹诽。 “有点。” “才一点啊,好失望,亏得我还和投资人说,非你不可呢!” 宋知没什么要加的,转而又把菜单传给童年。 杭澈手搭在桌沿,“确实是万万没想到,你不是电视台的导演么?” “辞职不干啦!”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陆老师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杭澈表示不相信,鲍萍萍急着解释,“哎哟,你这什么眼神?还不许我下海?” 宋知的目光落在陆墨身上,她好像对这个满载岁月痕迹的女人更感兴趣,只见陆墨穿着一件花色衬衫,外面搭着一件针织开衫,两件分开都属于复古的时尚品,但是搭配在一起,就显得不伦不类。 “他们公司不是搞了一个新星导演培育计划吗?我一拍脑袋就去报了个名。”这个公司指的应该是景歌致华,新星计划?什么时候的事,童年拿出手机开始她的百度小能手之路。 “然后人家就问我,你有什么优势啊?”鲍萍萍边说边挥着手。 “眼看就要把我pass,这个时候我急中生智!我说我能请到杭澈!” “你猜怎么着?立马给我进了复试,给了我一堆项目书。” “我觉得这个特别适合你,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这一顿栩栩如生的现场还原之后,该当事人发言了,“你是哪里觉得合适了?” 鲍萍萍用手上下比画,理所当然的口气,“哪里都合适啊!要有一股股江湖侠气,忠肝义胆,还要能吃苦,有演技,再看看这张脸,宜古宜今 ,可英可柔,不找她找谁?” 这么一说,堵的童年都没法反驳,放眼娱乐圈,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复合的,但是都已经年近40,明显不符合人设定位了。 但是为了老板的利益,童年还是坚定地希望签约泡汤,“人设是挺符合的,可是剧本一点也不出彩嘛。” 鲍萍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悄悄告诉你们,在下不才,剧本也是我写的。” 一口茶差点喷出,还好童年还没来得及喝。 陆墨的功力,杭澈是见识过的,想必今天这一顿饭,鲍萍萍还有其他想法。 “诶,其实吧我也知道,我个人能力实在有限!一个人不能什么都会对吧?那还让不让别人活了?”她夸张地拿着纸巾假装抹着眼泪,“既然老天赐予了我导演的能力,那必然是不会再给我编剧的天赋。” 然后整个人靠在陆墨肩膀,“是吧?我亲爱的老师?” 陆墨和在场每一位一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无奈手腕被钳制,怎么也推不开。 “别打我的主意,我才不会给你改剧本。”女人态度坚决。 “那我就告诉所有人,我是你学生,我这么垃圾都是你教的!”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你去你去,谁认识我?” “杭澈认识你,现在宋知也认识你了,还有那个...年糕。” “是童年!”童年立刻提醒。 “我不认识她们!”陆老师果真是铁面无私,毫不顾忌。 “哇哇呜呜呜,老师,你真的不疼爱我了。”鲍萍萍整个人窝在陆墨怀里,然后冲着旁边的杭澈使劲儿地使眼色。 一旁的童年嘴角抽搐,这到底又是哪一出啊!只有我没有连上大家的信号吗? 杭澈冲鲍萍萍点了点头,“陆老师,这个故事的原型,我觉得还是很值得您去……” 陆墨厉声打断,“别说了,只要不是拍电影,都好说。” 怀里的人一下子站起来,变脸一样喊:“服务员,酒不用上了!” 陆老师起身欲走,“逆徒!” “开玩笑开玩笑的。”鲍萍萍立刻嬉皮笑脸地抱住她。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熟人之间合作更多忌讳,不然到时候事情没办好,还影响了情谊就很不划算,杭澈并不知道鲍萍萍拍电影的能力几何,也不知道景歌致华为什么会给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电影导演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鲍萍萍一直强调,这些都是借了她的东风,但她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自己的面子,能带来这么多投资和班底。 对方一直不提合约的事情,只是插科打诨。 陆墨从头到尾抱着那一罐桑葚果酒,玻璃杯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脸颊绯红。 鲍萍萍放下筷子,笑着说:“别说,你那些训练的视频我看了,拍起来绝对是这个!” 伸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接着擦了擦手,拿起面前的驴肉火烧,咬下一大口,“现在国内能拍这样打戏的演员真不多。” “那可不!老板练了一个月,现在浑身还是伤呢!”童年拿着筷子比画。 宋知筷子微顿,想起了那处淤青。 “既然涉及这么多的打戏,合同里演员保险这一项,我希望可以着重突出。” 从开席到现在,她几乎没说过一句话,突然的出声让鲍萍萍有些吃惊,随后哈哈大笑,“那是自然,她的安全那必须是第一位的。”然后伸手把刚刚停在杭澈面前的那盘炒三香菜转走了。 童年立刻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写下,买保险三个字。 杭澈笑眯眯地看了眼身旁的人,没接话茬。 只见童年伸出筷子夹了一嘴,“好新鲜的胡萝卜。” 既然宋知主动提到了合约,鲍萍萍也就顺坡下驴,“对了,你们公司不是说你要准备跨年晚会吗?”她喝了口汤,“那年后可能还要再培训一个月,估计三月底开机,你看怎样?” 还要封闭训练一个月?岂不是又是一身伤,宋知下意识地身体紧绷。 “谁说要拍了?”童年垂死挣扎。 “没问题的,我这边配合剧组的时间。” 眼看这事板上钉钉了,童年也就认了命,开始拼命进食,化愤怒为食欲。 忽然,砰的一声,大家吓一跳,陆墨又趴下了。 鲍萍萍从老师手臂里抽出酒瓶晃了晃,摇了摇头,“得,这剩下的一点还要给她带回去,不然醒了又要发脾气。” 第55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9) 宋知极力要求合约中关于保险和人身安全那一项需要做出调整,因而原本的合约只能作罢,双方达成了口头协议,剧本修订之后进行正式签约。 中途陆墨要上洗手间,杭澈看鲍萍萍有些吃力,起身去帮忙,就像上一次两人分别时那样。 进了洗手间,陆墨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算清醒,让她们在门口等着,鲍萍萍实在无奈,随她自己去。 “目前的剧本只能算及格,但是我真的挺想拍出一部好电影的。”她靠着墙壁,双手插兜,穿着一件牛仔涂鸦外套,颇有一丝颓败的文艺气质。 “找找其他编剧呢?”杭澈在一旁建议。 年轻的女导演摆了摆手,深深地叹了口气,“杭澈,实在抱歉,其实拍这部电影,是为了我的老师。” 从刚才的对话,还有这场饭局,杭澈多少猜到了,她并没有介意,反而欣赏鲍萍萍的坦诚。 如果对方一直强调是为了自己,反而其心可疑。 杭澈看了眼洗手间,“但陆老师好像不太能接受。” 短发女人帅气地吹了遮住眼角的刘海,“算了,我也没想着她这么快就能改变。” 杭澈看着她轻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鲍萍萍听她这么说,觉得好笑,直起身体,满脸新奇,双手叉腰看着她,“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乐于助人?都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杭澈不觉得这就能算上乐于助人的优良品德了,她不以为然,笑着说:“在那么多项目里面能选中这个故事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回答得足够真诚,鲍萍萍眸光微闪,伸手搭在杭澈的肩膀,还捏了捏,“你放心,电影我一定会好好拍。” 杭澈看了眼肩膀,回头一本正经地承诺,“定当全力以赴。” 不远处走廊三个女人有说有笑,手挽手走成一排,杭澈和鲍萍萍微微侧身对着墙壁,下意识地避免和人□□汇。 “许教授那个项目定了没?”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挽着头发,无框眼镜斯文得体。 另一个围着丝巾的披发女人小声提醒,“不是说给新来的那个教授吗?” “他?他那资历哪儿行,应该是交给老高了。” “你那群研究生最近老实了不?” “课题报告写得一塌糊涂,全部打回去了。” 听起来像是高校的导师一类,杭澈低头,却发现身旁的鲍萍萍握紧拳头。 ... 一阵冲水声,应该是陆墨结束了,两人正准备进门,突然看到三个女人拉扯着陆墨,而她用手臂挡着脸,十分狼狈。 “江副教授?是您吗?” “不是!你们!你认错人了。” 鲍萍萍忙冲上去一把拽过卷发女人,杭澈第一次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眼神里透出恐惧,红色的血丝爬满眼球,除了恐惧,还有恨意。 以至于她有些晃神,那些人也不松手,半点没有了刚才的优雅和斯文,鲍萍萍没了好脾气直接推开其中那个戴着眼镜的女人,旁边两个同伴连忙扶住她,“你们干什么,陆老师,我们走。” “什么人啊,这么粗鲁!”女人尖叫着。 鲍萍萍和杭澈也不顾她们,只搀扶着脚底打滑的陆墨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身后传来女人们的议论。 “你认错了吧?人家刚刚喊她陆老师呢!” “我认错了吗?明明是她吧?旁边那个你们不觉得也很熟悉吗?” “你喝多了吧,这么不修边幅怎么可能啊!” “我才没喝多,明明就是江副教授!我怎么可能认错!” ... 到了包厢,杭澈才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多了一碗精致的面条,上面用秋葵点缀。 她看了看其他人有些不解,宋知随即说:“生日不是要吃面的嘛?” 生日? 她都忘记了,今天原来是自己的生日。 “憋死我了,我看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就偷偷告诉宋律师,原来她也一直记着呢,刚刚你们出去就特意让服务员上了长寿面。”后援会和超话里生贺一片,童年这几天看杭澈都没有上微博,想着和沈老板说一声怎么庆祝才好。 结果,刚刚宋律师居然也细心地记了下来,其实杭澈成年之后就很少过生日,主要是母亲常常不在身边,后来做了演员之后,她也不愿意粉丝大张旗鼓为她花费,因而每次都很低调,一般是和比较重要的人一起吃顿饭。 “这么巧的吗?!你生日光棍节啊!”鲍萍萍忍不住打趣。 “你咋不说购物节呢!”童年表示不满,我家老板我来护。 “好好好,今天寿星最大,来,我们一起举杯给杭澈庆祝一下!” 一阵寒暄后,杭澈用筷子挑起面条,宋知轻声对她说,“要一口气全吃完,长寿。” “好。”动手前她破天荒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侧头对身旁的人道谢。 “谢谢你。” 代驾及时地穿过停车场,停在那辆熟悉的淡蓝色阿斯顿马丁旁边,“我先送老师回去了,回见!” “陆老师没事吧?”宋知关心道,刚才三人去了洗手间回来就匆匆结束了饭局,她察觉有些蹊跷。 “没事,习惯了习惯了。”鲍萍萍冲她摆手,然后对杭澈和童年说:“合约的事,景歌致华那边法务部应该会联系你们,我们到时候剧本会见。” 说完一阵小跑上了车,留下三人在原地。 躺在后座的陆墨睁开双眼,也许是因为姿势,也许是因为酒精,双目充血,凌乱的卷发很好地掩盖了一切,透过缝隙,鲍萍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坐回了副驾驶。 发梢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浮动,这位嗜酒如命的老古董缓缓地闭上了眼。 合同被宋知带回了公司,忙了一下午,晚上到家的时候,那道淤青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不了解杭澈会为了拍戏付出怎样的努力,之前去剧组还有几次在保姆车上,倒是看过她写得密密麻麻的剧本。 这一刻忽然觉得,哪有什么天赋异禀,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藏在镜头背后的努力和汗水,总是轻易地被忽略。 习惯性地打开微博,她的消息不需要搜索#杭澈公司庆生已经挂在了热搜榜上,点开照片一群人布置了酒店,看样子公司特意给她准备了惊喜,晚上的酒店很有氛围感,各种气球和礼物堆满。 杭澈也破天荒地发了九宫格,是她除了代言活动以来,最多的一次照片放送,粉丝自然是久旱逢甘霖。 很明显,那张长寿面的照片被放在了最中间。 “谢谢大家,也祝大家天天快乐。”短短的几个字,评论里清一色的粉丝祝福,用她演过的各种角色扮演,看得宋知都为之动容。 相比其他人,她可能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粉丝。 随机继续翻了翻,看着之前《娱乐第一线》被群嘲的那条杭澈杭州一日游的报道,不需思索,她应该是去了电影主角的故居? 那些模糊的照片和背影,记录着一颗对角色虔诚的心。 窗外有猫叫声,宋知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室外的温度吹得人有些凉意,她忍不住瑟缩,探出脑袋却没发现小猫的踪迹,对面万家灯火,小区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她撑着阳台,任风拂过脸面,闭着眼摇晃着身体,感受独处的宁静平和。 *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都十一月底了,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宋知闭着眼细数自己这一年都打了哪些官司,写了多少材料,见过多少委托人,开了多少次庭,听过多少声落槌。 她双手交叉搓了搓手臂,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全家福,解锁,通讯录,望着那两个字,停在半空的手终究是没有按下。 像是掩耳盗铃般前后挥动着手臂,做起了运动,扭了扭胯,伸展了腰身,突然手机来了响铃,吓得她差点丢了出去。 这个点?不会又是法官改时间吧! 还好,熟悉的号码,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年轻女人清亮的声音,“宋知,今年的暖阳计划你去吗?” 宋知一手接电话,另一只手叉着腰,这才想起来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居然被遗忘了,“去,当然要去。” “我看你没在群里说话,还以为你不去了呢。” “哦,工作太忙,没怎么看消息。” “那行,我们到时候见,你赶紧去报名,今年名额有限制。” 宋知伸手摸着脖子,“是吗?那我先去报名,先挂了。” “好,拜拜。” 暖阳计划是某基金会发起并组织实施的,一项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女童重返校园的社会公益事业。 不断发展后慢慢也衍生出了不同的活动内容,宋知参与的这一部分主要是负责未成年女童保护,增强防范意识,远离性侵,助力女童健康成长。 参与的志愿者来自社会各界,有着不同的身份,他们会通过课堂小游戏,情景再现模拟,现场互动等多种形式向儿童科普身体的**部位,如何分辨和防范侵害,以及受到侵害后如何处理等。 宋知刚参加工作那会偶然的机会得知了这项活动,因为特殊的职业背景,她成为这部分小组的常驻讲师,每年十二月初都会和组织一起,去指定学校进行一周时间的授课。 太多工作群和当事人沟通群,她连续翻了好几页才看到暖阳计划的分部群,点开之后才惊喜地发现,去年群里才59人,现在已经126了,点开群文件看到了今年的报名表,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宋知给王辉腾打电话,王律师是知道她这个习惯的,每年的年假都会用于十二月初,只说让她合理安排好工作,挂完电话她迅速地把自己需要开庭的案子整理汇总,争取接下来几天处理完毕,或者申请延迟。 --【啊,师父,你一周不在,我怎么办啊?】 --【没了我,你不能独立行走啦。】 --【主要不习惯旁边没人。】 --【那你放个玩偶。】 宋知算了算时间,还有三个月,黎浦就可以结束一年的执业实习,成为正式的从业律师,穿上她心心念念的黑色长袍了。 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 手机往床上一扔,她拿起窗边的衣服准备洗漱,黎浦的电话随即而来,“放。” “师父,你说的那个计划我能参加吗?” “能,但是你没年假。” “可是,我也想...” “别可是,别乱想,写好材料,等着汇报。” 不等对面鬼哭狼嚎,宋知立马挂了电话,刚扔下手机响铃继续,“我说了你没假期,等明年吧。” 对面一阵沉默,只有呼吸声。 “什么假期?”安静的夜里,沙梨一般的嗓音经过电波的处理,更添磁性。 宋知瞬间清醒,看了来电,“不是,我...我以为是助理的电话,抱歉。” 对方轻笑一声,声音穿过听筒,灼烧着女人的耳廓,“是我冒昧,突然打电话来打扰你。” “不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吗?” “我母亲案子开庭的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我想安排一下工作。” 宋知放下手里的衣服,“哦,还没那么快,现在是年底,法院结案压力也大,一般会把上半年积累的案子清掉,我们这个估计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份。” “好,谢谢。”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为了让杭澈放宽心,宋知补充,“有时间我会找时间再和你对一下诉状内容。” “我下周有空。”回答得很快。 宋知挠了挠额头,“额,下下周可以吗?下周我可能不在北京。” 那头明显有些失落,“出差吗?” 不知为什么,宋知觉得这通电话也许没那么快结束,她干脆坐在床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不算,参加一个活动,要去山东沂蒙。” “山东?挺亲切的。”杭澈回。 宋知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对,你是山东人,还真挺巧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着,宋知把暖阳计划和杭澈科普了一遍,对方听得认真,询问了一些具体细节,最后停顿了几秒,欲言又止。 宋知还以为是自己滔滔不绝地安利,让对方产生了厌烦,内心鄙视自己干嘛要说那么多,也不问问人家是否感兴趣。 下一秒。 “那个计划,我能参加么?” 宋知一个鲤鱼打挺,“能。” 第56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0) “你要一个人去啊。”童年坐在沙发抱着一大包薯片。 “不是一个人啊,不是有宋律师吗?”杭澈正在往行李箱里叠衣服,“而且听说还有一群志愿者。” 童年吮吸了手指,一脸严肃,“主要是你的身份啊,身份特殊,参加这种活动,万一有危险呢?” 杭澈回头看她,冲她一笑,“只是去山区授课,能有什么危险?” 大脑迅速开启工作的助理大人靠着沙发盘着腿,“曝光倒是不怕,反正也是公益事业,但我还是觉得心慌慌。”抓了一把薯片,含糊不清地说:“现在人心多复杂,你这一出去就是一星期,我又不在身边,万一有什么需要,连个身边人都没有。” 杭澈无奈,叹了口气,“我的好助理,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这么柔弱不能自理了?” 童年理直气壮,“你当然不能自理,你都自理了还要我助理干什么?” 很有道理。 杭澈起身,把茶几上的护肤品用便携袋装好,“好啦,我每天都会和你报平安,去了哪儿遇见什么。”然后抬头对着沙发上的女孩温柔一笑,“这下你放心了吧?” 童年可抵挡不住来自影后的秋波,立马双手投降。 但在束手就擒前还是不放心,便伸手去茶几拿了手机,“不行,我要和宋律师说,叫她取消你的名额。” “童年。” 杭澈好看的眉头聚拢,不怒自威。 小助理能屈能伸,笑嘻嘻妥协,“开个玩笑嘛,我是让她多照顾照顾你。” 嘴上说着反对,还是帮着杭澈一块收拾东西,什么驱蚊水,跌打红花油,创可贴,最后她放一样,杭澈拿出来一样,“我又不是去旅行。” 杭澈让她随便折腾,家里除了母亲的房间,对童年免费开放。 莒南县隶属山东省临沂市,地势北高南低,有517座山头,常住人口大概84w,这边发展比较落后,主要原因是地理位置比较偏,交通不便。 外出务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人才流失严重,农村主要是农耕业,没有别的产业支柱,经济也很难起来。 虽然近些年来,政府和国家不断地加大投入,但是发展仍然受限,部分地区落后的条件使得很多儿童,失去了学习的条件,教育条件也有待改善。 但是越是封闭,对杭澈来说反而有益,她的全副武装到了涝坡镇就彻底解除了警报。 负责人和其余三个志愿者先行达到,志愿者已经在柳沟中学开始授课,负责人在校务处等着杭澈和宋知。 二人下了乡镇中巴车,风尘仆仆,拖着行李进了学校,黑色的帽檐上落下了薄薄的细尘。 一路上宋知怕杭澈无聊,想和她说话,又怕她声音被别人认出来,两人就装作互不相识,各走各的,现下四处行人都专注忙着自己的事,努力生活的人没空注意那些外来的新人。 进入学校,围墙成排的油松,翠绿异常。 杭澈帮宋知拎了箱子,二人抬头看到教务处的木牌,宋知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杭澈这才轻轻推门,熟悉的面孔将旅途的困顿一扫而空,银发老人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眯着眼睛打招呼,“又见面了。” 杭澈微微一怔,转头看宋知,宋知自顾自往里走,“曹老师故意叫我不要告诉你,说要当面给你惊喜。” 她走到老人身边,略带撒娇的语气,“一路上可把我憋坏了。” 曹桂冲杭澈招手,“看把这孩子吓的,傻愣着干啥?过来。” 书桌对面坐着一位同样银发的男人,戴着眼镜,温文儒雅,慈祥地看着曹桂,眼神就没移开过。 宋知拿了椅子,四人围坐着,曹桂爽朗的笑声响起,“你可不能怪小宋,都是我的主意。” 对面男人用手抬了抬眼镜,“曹老师就爱捉弄人,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杭澈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没有,怎么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宋知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看你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那天小宋单独找我,说要加一个名额的时候,我一听,这不是我们的小杭吗?”曹老师解除疑惑,目光宠溺地看着杭澈。 “之前你们一起录节目,回来她就一直和我说有多喜欢你。”男人附和着。 曹桂傲娇地冲男人翻了个白眼,满带娇意,“他懂什么,我就说我没看错人,你看这不就在这里遇到你了。” 杭澈害羞地笑,“我也是听宋知提起,才知道这个活动。”挺孤陋寡闻的。 “要不怎么说缘分?小宋和我认识有3年了吧?” “是的,曹老师。”宋知回答完冲杭澈提到,“每年12月我们都会一起去不同的地方做活动。” 杭澈实在没想到曹老师居然一直热心公益,听他们闲聊才知道,她是最早一批的活动志愿者,后来主要负责这一部分,这些年来已经走过了几百个学校,帮助了数千名儿童。 儿童是希望,是光芒,暖阳计划不仅仅是给他们送去希望,更是让孩子们能够感受到温暖。 曹桂问宋知,“一会还有两节课,你们和夏枳他们几个轮换一下?” “好的,没问题!”宋知打着保票。 接着老人望着杭澈,“你准备好了吗?” 杭澈:“...” “曹老师,杭澈刚来,先适应一天,晚上我和她说教学的内容。”说着起身拉了拉杭澈的袖子,杭澈木讷地跟着起来。 “我们先去看看他们。”宋知拉着杭澈出门,杭澈反应过来鞠躬告别。 整个学校只有两排教学楼,学生规模不大,操场也只有篮球场大小,东南角正中间立着旗杆,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墙面斑驳,绿色的墙皮有些地方凸起,有些地方掉落,露出白色的石灰,水泥的走廊清爽干净,一看就是才做过清洁。 杭澈听见身后人扑哧一笑,她微微转身,宋知憋着笑。 “想笑就笑,不用忍着。” 得到当事人的首肯,宋知当真不忍着,放开笑了会儿之后歪着头看她,“原来你在长辈面前,这么拘谨啊?” 看有人这么幸灾乐祸,杭澈故意说,“我只是还没说服自己,接受被好朋友隐瞒的真相。” “好啦,怎么这么小气。”宋知双手背在身后,两步走到杭澈前面,脚步有些跳跃。 她转身倒着走,杭澈不得不抬头注意她身后。 “我们组这次一起来的三个小伙伴,赵威和朱垒都是男生,一个是牙医,年轻有为,自己开诊所的,还有一个是画家,开过画展,夏枳,和我同年报名的。” “夏枳?那个带货的主播?” “bingo!”宋知打了一个响指。 杭澈伸手去拉她,后面正好有一把扫帚,两人并排走着。 “刚刚旁边的那个是曹老师的爱人,一直非常支持她的事业,每次曹老师组织活动,他都会陪着,曹老师上课,他就在门口等着,有时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曹老师身体不太好,她爱人担心,开始还请假,后来就辞了工作,亲自照顾老师的起居,是不是伉俪情深?” 杭澈点了点头。 “有一次我们去的那个山区,连电灯都没有,晚上老师的爱人就点着煤油灯,曹老师把炭火磨成粉墨写备课笔记。”宋知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杭澈觉得好看,不免多看了几眼。 “后来被曹老师就开玩笑说,古有红袖添香,今有老翁研墨,哈哈,成了我们团队一段佳话呢。” 杭澈小声地说,“佳偶天成。”但却有些失落,曾几何时,她也常常听到身边人说父亲和母亲的相遇相爱也是一段佳话。 不是所有的佳话都会白头偕老。 察觉到杭澈有些心不在焉,宋知轻轻拍了她肩膀,“到了。”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在教室外,教室里的学生把桌子贴着四周墙壁围成一个圈,两个年轻男人正在中间表演,看样子是在教授如何从坏人手中挣脱。 其中表演坏人的那个留着辫子,扎在脑后,艺术家的气息,应该是那位画家了,另一位利落的平头,衬衫下肌肉若隐若现。 角落里,坐着一位穿着粉色卫衣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女生,笑容甜美,面色和善,时不时调动气氛,带领大家鼓掌。 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年轻女孩先是惊喜,然后挥手和宋知打招呼,宋知扬了扬头表示回应,女孩注意到旁边戴着口罩的黑帽子女生,气宇不凡,仪态端正,用手指比了比旁边,宋知把手从口袋掏出在身前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意思是赶紧打住吧,女孩兴致缺缺噘着嘴假装不理她们。 杭澈将这一段默契的无声交流看在眼里,心想着她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第57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1) 孩子们在这种寓教于乐的氛围中欢声笑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纯真,下课铃响了之后,三位志愿者和小朋友告别:“同学们,下课。” “老师,再见。” 小朋友们鱼贯而出,两个男生走在前面。 “明天你演坏人,刚刚那一下来真的啊你。”小辫子男人不满。 平头男切了一句,“是你自己身体太弱。” “你瞎说,我都有在健身好嘛!” 小辫子男生勾肩搭背被平头男嫌弃地推开。 然后他们注意到了走廊的两位。 “宋知?”二人还搭着肩膀。 “刚才演得挺卖力啊。”宋知挥手打招呼。 然后两位男生目光不自觉被旁边的杭澈吸引,夏枳刚刚在收拾水杯,这时背着书包正巧出门,就看见…… 杭澈摘下口罩,莞尔一笑,“你们好。” 小辫子男生定睛一看,整个人像只受了惊的猫,“啊啊啊啊啊,是...是!!!!” “是你个鬼啊!快去教务处!”夏枳拍了男生肩膀,其实也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如初。 小辫子语无伦次,“是是!!!!是那个你那你那个!” “别丢人了行吗?快走。”平头男夹着小辫子的脖子,直接把人拽走,夏枳也拽着他的衣领。 宋知看着小辫子被强行拖走,乐不可支,“他们就这样,别介意。” 杭澈没见过宋知这一面,此刻她也是不谙世事的学生,听着讲台上的宋老师科普法律知识,她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着那些晦涩的法条。 “所以,如果男同学看到有女同学被欺负了要怎么样?” 孩子们双手放在桌面,坐姿端正,异口同声,“要报告老师!保护女同学!” “非常好。” “那如果男同学被欺负了呢?” “我们女生也可以保护他。”一个女孩子大喊,然后大家哄笑一堂。 “真棒!” “接下来是游戏环节,那大家现在起来围成一个圈,老师带大家玩一个信任的小游戏好不好~” “玩游戏咯,”“好耶。”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座椅板凳噼里啪啦。 宋知走下讲台,越走越近。 老师来到角落杭小朋友的身边,背着手弯腰看她,学生不自觉后仰。 可能是这样的环境过于陌生吧,宋知小声假装略带责备,“同学,你上课开小差了哦。” 还没等杭澈解释,她转身拍了拍手,“老师现在要请另一个老师帮忙,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老师姓杭。” “杭老师好~” 杭澈立马起身,“小...小朋友们好。” ... 这样的经历很特别,于闹中取静,从孩提的喧闹里探究内心的平静,于繁中就简,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让深刻的话题潜移默化地融入孩子们的意识中。 傍晚一行人在学校门口和孩子们打着招呼,目送他们远去。 这边之前有支教的老师,学校专门隔了一间教室分成三间教师宿舍,一间两个上下铺,只能容纳床和一人过道通行,十分闭塞。 校长要亲自在食堂下厨,两个男生给她打下手,这里没有太阳能,没有热水器,杭澈从食堂灶台大锅旁边的烧水壶里面接水给宋知夏枳洗澡。 她拿着两个热水瓶,蹲在灶台旁边,觉得挺新奇的,之前没见过,大火生火烧柴,旁边砌水壶,一举两得,劳动人民果然智慧。 灶台后的平头小哥塞了两根圆木柴火,拿烧火钳对着里面一顿捣鼓,一会火光映在他脸上,暖黄色的。 小辫子切着青菜,连校长喊了两遍都没听到,一直偷偷看着杭澈的方向。 “你这男娃子,想什么呢?”校长笑着过去拿菜。 水壶突突起了响声,发出呜呜的鸣叫,杭澈起身打开热水瓶塞,用旁边的小铁瓢准备舀水。 “你别干这个,危险,我来。”平头小哥从她手里拿下铁瓢,杭澈后退一步,也不纠结。 杭澈拎着两瓶热水来到宿舍门前,木门有些破旧,还掉着木屑,她放下热水轻轻敲门,先轻敲了一声,接着连续敲了两下,“是我。” 夏枳闻声打开门,对上她的眼眸,杭澈愣了一下,夏枳了然,“她在隔壁。” 杭澈哦的一声拎起地上的水壶,递给她一瓶,“热水。” 夏枳接过,友善地冲她笑,“谢谢。” 门都长一个样,确实很容易认错,杭澈看了看门牌,上面已经淡化的蓝色油漆写着不知道是303,还是808的数字。 她刚准备敲门,门便打开了,宋知手扶着门框笑话她,“跑错了?给别的女生献殷勤去啦?” 听她这一说,杭澈感觉自己又笨又臊,脸有些微烫,直接进门,宋知不得不抬了手,没想到还有小脾气了呢。 她把热水放在床边,旁边还有她之前去后院水井打的一桶井水,然后走了出去,经过宋知身边暗暗说了声,“洗澡。” 宋知不知道她为啥闷闷的,想着可能水土不服吧,然后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水土毛个不服啊,人家地道山东人。” 看着那人端正的背影,轻轻带上的木门,宋知决定爱咋地咋地吧,她是真的忍受不了自己一身土了。 杭澈只是站在门口,但那一阵一阵的水声横冲直撞地闯进她的耳朵,傍晚天边起了晚霞,亦如她的脸上。 橘红色连成整片,和几年前拍摄《钢琴家的黑夜》那次,陈庆要带的密度一模一样。 她心跳不由加快,舔了舔嘴唇,想要抬脚离开这里,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夏枳开门的时候,看见杭澈站在门口走廊发呆。 “杭澈?你在干吗?” 杭澈先是看了眼身后的木门,然后回她,“看晚霞。” 夏枳不需要看天边,因为现在已经漆黑一片。 被发现的影后开始发挥演技,“晚霞没了,我想看看,这里能不能看见星星。” 呵呵,夏枳尬笑一声。 等宋知开门后,杭澈才看见她裹着头发,身上的衣服丝毫没换,她说吃完饭回来再洗澡。 洗头!干吗要关门啊!!! “你还洗头了啊,我明天再洗吧,今天好累。”夏枳扭了扭胯,伸了个懒腰。 宋知倒了水,又冲洗了下崭新的塑料盆,问她们,“是不是要吃饭了?” “就等你一起去呢。”夏枳等她收拾好,迫不及待地挽上手臂。 身后的人脸上有一丝怨念,还有一丝不满,这边昼夜温差大,湿着头发很不容易干。 宋知回头冲她喊,“走啊。” 一桌子本地特色的农蔬,校长还特意做了两道野味,是之前学生家长上山猎的,腌制风干,平时不舍得吃。 小辫子男生端上最后一盘菜,一条红烧鲫鱼,杭澈伸手调了下盘子的朝向,让鱼头对着主桌。 校长热情地招呼大家,“快坐快坐,真是太感谢你们咯。” 曹老师目光从杭澈手上移开,被身旁的男人扶着,缓缓落座,“张校长您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我看那群娃今天课上可开心了,我先敬大家一杯。”见人都到齐了,女校长举起装着饮料的纸杯。 大家举杯同庆,先走了个仪式感。 小辫子一直偷瞄看着杭澈,杭澈对镜头敏感,对目光亦如是,假装不在意,也不迎上,每次都巧妙地避开。 夏枳看不下去,捣了他手臂,“看什么啊,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小辫子被揭穿,小声嘀咕,“你真是,我不是没见过活的明星么。” 夏枳嘶了一声,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男人呸呸呸,冲着杭澈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没见过会动的。嘿嘿。抱歉抱歉,失礼失礼。”说着心虚地拿着面前的饮料喝了起来。 平头小哥礼貌地站起来举了纸杯,“我敬曹老师一杯。” 曹老师端起纸杯意思了一下,“朱垒现在是越来越帅气了!” 朱垒?杭澈抬头看了他一眼,啊,他是画家?小辫子是牙医?咳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这才正眼看了看赵威,这孱弱的手臂拔牙不知道利不利索。 “老师,我也敬您一杯。”宋知旁边的女孩去了棒球帽之后,更加清新可人。 “好好好,小夏枳又瘦了,可不能减肥啊。” 确实很瘦,可能镜头工作者的宿命吧,上镜胖十斤的魔咒果然在网红圈也是适用的。 杭澈双手握着纸杯,微微起身,“曹老师,祝您一切顺遂。” 曹桂笑,“有你们,一定都会顺顺利利的。” 一桌人吃饭逃不过聊天唠嗑,大家交代了自己的近况后,就开始聊这次的活动,又聊到大家为什么会加入。 朱垒放下筷子,语重心长,“我和赵威虽然是男人,但也想为男女平权出出力,我们的母亲,以后的妻子女儿都是女人,男性尊重女性,就是尊重自己。” 众人纷纷点头。曹老师的爱人夹了一块鱼肉,小心地剔除鱼刺放进她的碗里,满目爱意。 曹老师看着她最得意的事业和学生们,盯了大家几秒,“平权平的是权,不是非此即彼,我们并不会去切割男人的权利,相反,我们尊重他们的权利,同时,我们也需要同等对待。男人里有君子小人,女人亦如是。是以,我们应该勇敢再勇敢,但同时也需要冷静再冷静。我们要的是平权,不是特权。论事不分男女,而应分人,如此,才算平等。” 这段话击中每个人的心,开出绚烂的花。 第58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2) 晚上朱垒趁着火星,重新加了点干柴,校长把碗筷都丢进大锅,开始涮锅,杭澈原本端了碗筷过来卷起袖子就要洗碗,身后的宋知抢在她前头,那双手实在不适合做这些。 被抢了活的杭澈拉过一把小板凳,坐在锅灶侧面,双手肘着膝盖,撑着脑袋看开水壶盖子一上一下,发出金属的磕碰声。 宋知拿了盆,接了清水,放在灶台上,站在校长旁边接过她手里的碗筷,过水清洗,时不时望着左手边托腮的女人。 厨房昏暗,灶台后火光上下飘动,杭澈左脸映着火光,倒映在眼眸里,像是一盏烛火。 “五年级的孩子少,明天啊,我把五六年级集中在一块。”这样既热闹又节约人力成本。 宋知勾了头发,经过自然风干,长发已经丝丝顺滑,“没问题。” “明早谁的课?”朱垒的声音从灶台后传来。 许久没人说话,杭澈才抬起头,看着另外几人都望着自己,这才懵懵地指着自己,“是我?” 可爱极了。 “那不然呢。”夏枳进门说。 她刚和赵威收拾完桌子也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杭澈往小椅子后背一靠,低着头看着垂在腿间的双手,“可是,我...我还没想好能教她们什么。” 赵威走过来蹲在她旁边,“你不是舞蹈学院毕业的吗?” 经过刚才一顿饭,大家短暂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他也不再把杭澈奉若神明,不可触摸。 夏枳走到他身边踹了他一脚,“你又知道了。” 男人举起手机界面,“刚刚百度的,嘿嘿。” 杭澈扣着手指,宋知想起在海边,她对她说的那些话,跳舞并不是她喜欢的选择,甚至可能还会牵扯不好的回忆。 “跳什么舞啊,你咋不唱歌呢?”宋知手从盆里拿出来,对着赵威脸上弹水。 赵威立马站起来躲开攻击,“我也想啊,我唱歌要命啊。” “对啊,要不唱歌也行。”然后弯腰撑着膝盖问杭澈。 感觉出来杭澈有些为难,夏枳又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长相,特长好像在这里都不适用了,她总不能教孩子演戏吧。演戏?对了,她可以给孩子表演情景再现啊。 心里有了主意,那点担心烟消云散。 大家互道晚安,各自回了房间,杭澈和宋知各自拎了两瓶热水。 宋知:“那个你先洗?” 杭澈表情有些不自然哦了一声,然后跟了一句好的。 她坐在下铺,迟迟没有动作,宋知靠着桌子看着她,两人沉默一会对视上,杭澈似乎有话想说,宋知努力理解。 霎时间,火花闪电,宋知嘴张得老大,抬腿就跑,“我...我我我去找夏枳聊会天,你洗完了喊我。” 杭澈看着落荒而逃的女人忍不住嗤笑,起身准备去关门,宋知一个转身也准备关门,两人又尴尬地一个从里推着门边,一个在外拉着门把手。 “那个,关门,记得关门。”宋知一松手,差点口水没把自己呛着。 天啊,不会以为我是变态,想看她洗澡吧!宋知转身,一顿抓狂,回想刚刚一个坐在床边小媳妇的模样,她自己靠着桌子,活脱脱像个女变态! “你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夏枳以为宋知身体不舒服,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然后比了比自己的。 宋知心里有鬼,伸手握拳在嘴巴前咳嗽了一声,“是有点不舒服,可能洗头没吹干吧。” “不会是发烧了吧!要不要去医院,这边估计只有诊所。”夏枳有些担心。 宋知心有不忍,“没事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 “行吧,这边昼夜温差大,还没洗澡吧?要注意一点。” “嗯,知道了。”态度有些不以为然。 夏枳把下铺的学生四件套掀开对折,这边床板上放着行李箱,她打开箱子,开始搬运她的护肤品。 “时间真快,记得第一年我们去的贵阳,连续下了一星期的雨,鞋子都泡发芽了。” 想到三年前的场景,宋知也有些怀念。 “不知道贵阳的小桂花她们怎么样了。” 夏枳抬头回,“我听群里的其他志愿者说,她今年参加高考了,一直没联系上,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宋知还是靠着桌子,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下脚,那个女孩的笑脸出现在她脑海,她不由感慨,“其实像她们这样的孩子,真的好像只有读书才能离开那里。” 整理完这些瓶瓶罐罐,夏枳坐在桌子前,开始拍拍打打,“你还没和我说,她是怎么回事。” 宋知望着她,没吭声。 “还是不是朋友了?什么时候认识的?”夏枳贴上一张面膜,双手在脸上将精华抹匀。 宋知决定实话实说,“年初,她回国签约公司,正好是我的客户。” “那也不会跟着你来这里吃苦吧。”要不是敷着面膜,夏枳的表情绝对比现在夸张。 宋知手向后撑着桌面,“人家是来做公益的,觉得特别有意义。” “是吗?我怎么感觉没那么简单。”夏枳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来这一不能曝光,二不能挣钱,能有什么目的。”宋知拿起桌上女人刚刚敷的面膜,全英文的包装,她转到背面看了看成分表。 “也许...” 宋知无奈,“神神秘秘的,你想说什么啊?” 夏枳若有所思,“待我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试探什么啊,你别乱来啊,我和她关系可没那么好。” “你当然不能和她最好了,你要和我最好。”女人起身从行李箱拿了一盒全新包装的面膜递给宋知。 “...”不知道为什么宋知想到了童年。 “之前品牌商给的,用着挺不错,专门给你带的。” 两人虽然平时交集不多,也很少联系,但是每次遇到一起,就像是老朋友,有说不完的话,也不会感觉到生疏,聊得正尽兴,门口几声脚步,木门被敲响,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洗完了。” 宋知一看时间,起身去开门,夏枳已经卸了面膜做完了护肤,送她到门口,也就两步,打开门后,就看见宋知有些不好意思。 杭澈对她颔首,微笑,然后就把人领走了。 怎么洗得这么快?宋知在心里问,杭澈指了指塑料桶,“你要洗吗?” “嗯。” “那我去打水。” “好的。”宋知简单回了一句,想起来后院水井好像挺黑的,“等等,一起吧。” 二人拿着手机当照明灯,用水井抽水,老旧机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一会水就涌了上来,颇有心得的样子。 “你以前压过?” “哦,我之前住的地方有一口水井,夏天的时候,井水比较凉,会抽一些用。” 宋知点了点头,举着手机看水花溅起,从半弧形的金属管中潺潺流进桶里。 到了房间之后,真正的难题才算开始,宋知要洗澡,让杭澈一个人出去,外面又黑又冷,又不能让她去找夏枳聊天。 不让她出去,这样太奇怪了吧,看出宋知的为难,杭澈主动提出要出门逛逛。 虽然有些抱歉,但只能如此,宋知让她别走远,带上手机。 井水冰凉,是她打的,热水沸腾,是她烧的。 一扇门,明里暗里,不知所措躁动的两颗心,各自跳动着。 洗完澡后,宋知爬上床,趴在上铺边沿往下看,杭澈坐在桌前,正握着钢笔在剧本上写写画画。 从这个角度,宋知只能看见她挺直的肩背,蝴蝶骨在白色T恤上印出形状,她握笔的姿势很好看,一只手搭在剧本上,像极了学堂上奋笔疾书的好学生。 宋知不由得被她手里那支钢笔吸引过去,有些眼熟,之前在横店酒店里,剧本上放的好像也是这一支。 和其他钢笔不同,这次近距离看,笔身竟然有竹节,像是竹子制成,笔身上面朱红黄色为主,似乎是画了一些人物,似乎是历史人物,极具中国风,一看就有些年头,很有历史感。 与其说是钢笔,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但这种古色古香和她的气质毫不违和,相得益彰。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不怕麻烦,喜欢用钢笔。 宋知又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杭澈签下的名字,她写字,真好看。 “你在写什么?”宋知只是想和她说说话。 杭澈闻声,转身抬头看她,然后把钢笔盖了笔帽,“一些感悟,今天曹老师和大家说的话,对理解这个人物挺有帮助的。” “这是不是就是艺术源于生活?” “我觉得,是这样。”杭澈回答得很认真。 杭澈收拾了剧本,把它们放进书包,又把椅子推了进去,走到门边关了灯。 可能是认床,关灯之后两人都睡不着,杭澈睡在下铺,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用手肘垫着脑袋,上铺有翻动的声音,木床年久,难免发出声响,声音刚出,宋知就不敢动了,怕吵着杭澈。 黑暗中,杭澈笑了笑,“没事,我没睡着。” “你也没睡啊。” “嗯。” “那我们聊会天吧。”宋知侧卧,对着下铺说。 “聊什么?” “你的名字呢?” 杭澈咬了咬嘴唇,“杭,就是我妈妈的姓氏,澈,清澈明朗的意思,我妈希望我像水一样,利万物而不争,柔韧却不柔弱。” 上善若水,滴水穿石。宋知想了想,确实人如其名。 然后她开口道,“我的就简单多了,我妈生我的那天难产,怎么也生不下来。我爸在走廊来回地走,然后他站在窗前看见医院的大树上居然有一只知了,按道理说九月初已是夏末,知了已经很少了,然后它一声蝉鸣我一声啼哭就出生了,我爸觉得不可思议,就给我取名宋知。” 宋知,知了。杭澈在嘴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杭澈,清澈的澈。 宋知,知了的知。 “如果用一个动物来形容自己,你希望是什么?”宋知又问。 杭澈似乎是认真在思考,许久都没出声,宋知正准备再问别的什么问题,听见下铺传来声音。 “穿山甲。” “为什么?” “足够坚硬地保护自己。” 宋知觉得形容得也太精准了,毕竟穿山甲视力也很差。 “刺猬也能保护自己啊。” “那样也会伤害到真心想靠近的人。” “但是穿山甲很容易被猎捕的,它们坚硬的外壳能入药,虽然能保护自己,但也成了被贩卖的理由。”宋知想到什么轻笑出来,“我倒是更希望你说自己像蝴蝶。” 杭澈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听过一句话吗?我期冀着,我们可以化成蝴蝶,纵然生命仅有三个夏日,这三日的欢愉,也胜过五十载的寂寥春秋。” 杭澈喃喃道,“纵然生命仅有三个夏日,这三日的欢愉,也胜过五十载的寂寥春秋。” 念完后她垫着脑袋,看着床板,“你呢?一个动物。” “我喜欢蝉。”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 接着,两人同时说出那句,“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 这一次,她们同时笑了起来。 【注:1.“我期冀着,我们可以化成蝴蝶,纵然生命仅有三个夏日,这三日的欢愉,也胜过五十载的寂寥春秋。”------约翰·济慈 2.“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菜根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2) 第59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3) 杭澈拽了拽被子,上面有阳光晒干后烤麦秸的味道,就像是在《蝶》剧组,她叼着稻草躺在一大片谷垛上。 总要礼尚往来,她开口问,“你爱吃什么水果?” “完全不吃榴莲,但特别爱吃菠萝蜜。” “你呢。”宋知笑着问,等着下面的回答。 杭澈想了想,“我都行,甜的就好。” “做演员还怕吃苦哦~”上铺的女人打趣。 “是啊,怕吃苦,所以要吃甜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杭澈忽然想起明早的课,她伸手想触摸床板,还差一些,手指在空中轻握,宋知侧着,左手盖在枕头下压着。 “明天的课,我们可以做情景还原。” 宋知一想到杭澈要在小朋友面前演戏,那画面就够她乐了,笑着说,“那要想几个场景,这个一般都是赵威和朱垒来做。” “女童要防范的也不只是男性啊。” 此话一出,宋知不笑了,“有道理,那你就演那个坏人吧。” “啊?” 宋知忽然抓着床沿,下巴抵在手上,低头看她,“因为我要教她们哪种行为要坚决说no啊。” 谁能想到呢,杭澈挖了个坑自己跳进去了。 看杭澈吓得一瑟缩,她心情更好了,“除了情景再现,你也可以教一些别的。” “别的?” 杭澈转过身往床边挪了挪身体,看宋知垫着脑袋,垂着头发。 “对啊,就像朱垒有时候也会带她们画画,赵威会带她们唱歌,夏枳会给她们编舞蹈。” “你呢?”杭澈又问。 上铺女人别过碎发,“我会教她们叠千纸鹤,小船,星星什么的。”然后翻身回到床中间,拽了拽被子望着天花板,“多亏了每年授课的地方不一样,还能吃老本,不然这些技能是没法再就业哦。” 杭澈也缩了回去,一侧紧紧贴着墙壁,宋知列举了几个情景,她们对了对台词,这些小剧场对杭澈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所以宋知一点也不担心,不一会就打了个哈欠。 又听到那个水壶忽上忽下的磕碰声了,很有节奏,杭澈觉得有些头晕,她站起来扶着墙晃了晃脑袋,心想着可能是起身太着急,有些低血糖。 穿过走廊,完全不是学校的光景,像是来到了一个洞穴,周围逐渐无光,这是哪里? 旁边的岩石上正滴着水滴,滴答滴答,一声一声,穿过狭小的走道,里面豁然开朗,是一泓温泉碧池。 洞顶吊着长短不一的钟乳石,石尖正在凝聚水滴。 忽然从一旁的洞口来了一群说笑的女人,她们穿着碎花连衣裙,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洞口的外人。 一群人来到水池边,就开始脱衣服,杭澈眼睛瞪得老大,赶紧转身,碰到了石子,惊动了那一群莺莺燕燕。 “哎哟,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想偷看姐姐们洗澡?” 杭澈急忙解释,“我,我没有,不好意思,我,我不小心误入这里。” “不小心?哈哈哈哈哈。”显然那一群女人并不相信。 “你转过身来,给姐姐们看看。” 冒昧闯入别人的地盘实属冒犯,杭澈只能低着头转身。 “抬起头来。” “诶呀,好俊俏的姑娘。” “是啊是啊,快一起来和姐姐们洗一洗吧。”她们妖娆着从水中爬出来,有些□□,有些轻衫贴身,身形一览无余。 杭澈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纠缠搅动,被她们强行拽入水里,脸被一双双手划过,“还请各位姐姐,自重。”她拼命挣脱,身体却像被绸缎捆住。 终于她艰难地爬上了岸,闭着眼睛就往外跑,又误入了另一个洞穴,此处比较安静,只能听见山洞的水滴声,前方雾气缭绕,杭澈走上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背对着她,她担忧地问,“宋知,你在干嘛啊?” “我在换衣服。”宋知脱下衣服。 杭澈立马转身,非礼勿视。 忽然肩膀搭上一只湿湿答答的素手,杭澈问:怎么,怎么了? 身后人却轻轻贴上她的后背,在耳边轻声说:“衣服好难脱,你帮我好不好?” 语气中满是暧昧,杭澈咽了口口水,一转身,那人竟然也是□□。 “宋知!” 杭澈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整个人后背都贴在墙上,猛地睁开眼睛,吓得宋知刚触碰到她脸颊的手指缩了回去。 “做噩梦了吗?” 杭澈顺了顺呼吸,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女人的**和宋知最后生气的表情,她眨了眨眼,宋知此刻就坐在她床边,担忧地看着。 啊啊啊,杭澈一把拽起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像只沙地鸵鸟。 完全像个小孩子,宋知扑哧一笑,拽她的被子,“梦到什么了啊,怎么还躲起来了?” 被子里的人负隅顽抗,传来闷闷的声音,“没什么。” “起来了,六点半了。”被子被轻轻拍了两下。 听见宋知离开床边,杭澈才勉强露出眼睛,长舒一口气,用手背贴着脸颊,“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啊。” 早餐是白粥和热腾腾的包子,杭澈似乎有心事,一早上都没正眼看过宋知,夏枳察觉有些不对劲,小声问正在喝粥的宋知,“昨晚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啊。”宋知看了眼杭澈,想起今天她就要演坏人,心里满怀期待,表面上强装镇定。 夏枳随口问,“你发烧好了没?” 这一下全桌子的人都看向她,她好想找个地缝立马消失。 但是掩饰心虚可是律师的强项,她挨个接收大家关怀的眼神,淡淡地说,“发烧?哦,好了。” 小辫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一脸愁云的杭澈,“我怎么感觉杭澈没什么精神。” 被cue到的当事人居然毫无反应。 小辫子喊她,“杭澈。” “啊?”杭澈抱着碗愣住。 “你被传染了吗?” “传染?什么?”果然从起床就在状况之外。 小辫子接着说,“发烧啊,昨天宋知不是不舒服么。” “我没有。”宋知赶紧解释。 杭澈连忙关心道,“你...发烧了?”会不会是夜晚温度太低,就说头发应该擦干的。 “真没有,他小题大做。”宋知尴尬解释。 杭澈的手不自觉握拳。 朝阳下,学生们陆陆续续来到学校,给安静的校园带来了生气,上课铃声叮当,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红色的领巾在他们胸前起伏。 她们站在门外,宋知忽然伸手,抓住杭澈,捏了捏她,“加油。” 杭澈第一次走上讲台,刚一上去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五六年级的孩子已经具备了审美的能力,大家各自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宋知站在门口拍了拍手,“小朋友们安静,听我们的杭老师给大家讲课啦。” “大家好,很高兴今天可以成为大家的临时授课老师,我姓杭,叫杭澈。”说完她看了一眼宋知拿起桌上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杭老师好~”孩子们的喊声在教室回荡。 门口的女人,背对朝阳,光穿过她深棕色的头发。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杭澈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还原在学生还没有性别和身体**部位认知的时候,到底哪一些是侵犯行为。 “亲爱的同学们,在生活中我们如何保护自己呢?接下来老师要邀请一位搭档,那就是我们的宋老师一起来和大家演示。”杭澈伸手邀请。 宋知挥手从门口走上讲台,和大家打着招呼。 她们今天都穿了统一的白色连帽卫衣,浅灰色的运动裤,白色运动鞋,站在一起犹如双生姐妹花。 因为用粉笔,杭澈的袖口推到了手臂上,皮肤细腻洁白。 “我和宋老师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会牵手,拥抱。”说完杭澈拉了拉宋知的手,又过来轻轻地拥抱住,又是那股熟悉的香味。 宋知刚准备回抱,杭澈像个弹簧一样把她弹开,宋知纳闷,我身上是有刺吗? 杭澈心虚地摸了摸脖子问大家,“可是如果这样的行为让大家感觉到不舒服?该怎么办呢?” “就把她推开!”一个小朋友大声地说,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 一个小女孩问:“可是推开了,别人不和我做朋友了怎么办?” 杭澈表扬她,“这位小朋友提问得非常好,真正的朋友会尊重你,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所以千万不要害怕,保护自己才是第一位。” “现在宋老师在换衣服。”宋知听到指令之后假装背对杭澈,杭澈走过来。 她敲门,“宋知,你在干吗啊。” “我在换衣服。”宋知假装在脱衣服。 “哦。”杭澈无实物表演旋转门把手,开门进去。 宋知回头,表情惊慌,假装拿着衣服盖着自己,“你出去!” 杭澈侧身看了看她的后背,伸手去够,“我看你这拉链不太好拉,我帮你。” “请你出去,我不喜欢这样!”宋知极力挣扎。 杭澈上前抱住她,“多大点事儿啊,我帮你吧。” 宋知用力挣脱,把杭澈推开,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杭澈向后踉跄两步,后腰撞在身后的讲桌桌角。 她唔了一声,眉头紧皱,宋知想伸手去扶,她微微摇头,扯了嘴角,示意宋知继续。 宋知站定,一脸严肃,“你这样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欢,我要告诉爸爸妈妈!” 杭澈带头,小朋友们跟着掌声雷动。 “好了,同学们,在生活中,无论是谁,他们触摸你搂抱和亲密只好让你感觉到不舒适,一定要及时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还有怎么做?” “告诉爸爸妈妈。” “对。一定要记住,哪怕是你尊敬,喜欢的人也不可以。勇敢地拒绝是保护自己的第一步。” “当你洗澡换衣服上厕所的时候,没有得到允许,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闯进来。” “老师,那澡堂子呢。”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生一脸无辜。 大家纷纷讨论,另一个男生调皮地喊:“他去澡堂子都和妈妈一起呢!”胖乎乎的小男生看起来有些怯懦,脸憋得通红,却不敢还口。 杭澈看在眼里,面带微笑,“澡堂子也分男女生啊,我相信大家现在都已经是男子汉了,要勇敢一些,尊重和保护女孩子的**对不对?” “对!” “而且我们也要及时和爸爸妈妈沟通,让他们提高警惕,帮助我们,保护我们。” 完全没想到杭澈会做得这么好,宋知站在门口看着她在讲台上熠熠生辉。 “看来,她很适合当老师嘛。”曹桂什么时候来的,宋知一点没注意,忽然听见旁边有声音这才转头。 曹桂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满意地看着正在授课的年轻演员,台下的小孩子们个个情绪激昂,注意力集中。 老人小声地补充,“小朋友们也很喜欢她。” “是啊,开始还有些紧张,现在已经完全找到感觉了呢。”宋知双手插在卫衣的口袋交握着。 “不仅仅是在这些方面,老师希望每一位小朋友都能成为君子。” 小女孩举手提问,“老师,女生也可以成为君子吗?” 杭澈耐心地解答,“当然,人格高尚、道德高洁的人就是君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众人摇晃着脑袋跟着老师一起念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投入的时光总是很快,早晨两节课很快结束,杭澈刚下课就看见门口站着一排人,活像学校听老师上公开课的场景。 赵威比较冷酷,一般面无表情,话也不多,但很细心,朱垒是个话痨,还有点多动症,长发小辫扎的精神冲她比着大拇指,男生穿着黑色的统一卫衣,夏枳夹在他们中间,有点像奥利奥奶油。 后两节课交给他们三个,交接完之后,杭澈和宋知一人扶着曹桂一边,风雅的男人站在走廊尽头背着手等她。 “像我们成年人就很容易分辨那些行为,产生强烈的不适感和排斥,但是儿童并一定会感知到,他们也许会觉得不舒服,但也不敢表达,甚至并不知道这是侵害的行为。以往我们去过很多地方,别说家长了,有些老师对此也不以为然。”曹桂一边走着一边说。 “所以还有很多要做的,任重而道远啊。”她拍了拍挽着自己手臂的那双手。 杭澈点了点头,满脸恭敬。 “站久了吧,最近你膝盖都不舒服,还听那么久。”男人语气上埋怨,却伸着手把曹桂接过去。 曹桂转身指着杭澈,“谁让她教的太好,我啊都看入迷了。” 杭澈不好意思地笑,“老师你就别取笑我了。” 宋知踮了踮脚,活脱脱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是啊,曹老师你再夸她,我都要不开心了。” “就你嘴贫,不愧是律师。” 她今天扎起了头发,这一身运动打扮,清爽活泼,结束了任务的杭澈这才敢贪婪地欣赏一下美丽的风景。 阳光甚好,两人在操场散步。 【注:“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3) 第60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4) 洁白的卫衣镀上一层淡黄色的光,地上散落着油松如针般的落叶,有些掉落久了,脱水干燥成枯黄卷曲的模样,踩上去沙沙作响。 两双白色的运动鞋,同频率同步骤,如军训般默契地丈量着由南到北的长度。 “之前做节目的时候,曹老师帮过我很多。” “那一期节目我看了,别说,你俩有时候还真有点像。” “你看了?我还以为你们律师一直都很忙。” “有了助理好了很多。” 正准备说话,口袋里手机开始振动,杭澈拿出来一看,舒媚的语音电话? 宋知见她对着手机,以为是自己在不方便,“你接,我自己走走。” 刚准备迈步,杭澈伸手轻轻揽住了她手臂。 “喂。” “好姐姐,你在哪儿快活呢?”隔着听筒,宋知都能听到电话那头舒媚慵懒的嗓音。 见宋知没走,杭澈松了手,“我不在北京。” “啊?外地有活动啊?”女人显得很意外,但是过于浮夸的演技出卖了她,明知故问。 “差不多吧。”杭澈没有揭穿。 “有件事,沈莘让我问你。”电话那头突然出现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说了别说是我问的!你又卖我!” “让你别说话!”舒媚啐了一句。 暴露的二人组尴尬地笑了声,“呵呵...” “有什么事吗?” 舒媚清了清嗓子,正经起来,“最近有部戏《不会游泳的鱼》,我听内部消息,男主好像是秦九声。” 秦九声,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子,秦泰的儿子,都在一个圈子里,杭澈偶尔也有听过他的消息,去年回国拍了两部电视的男二。 舒媚那头滔滔不绝,“这次第一次挑大梁,他经纪人,就是他姐你知道吧?专门给他物色的本子,拍得好的话,明年跻身一线流量小生都有可能哦~” 这一通描述,把这个片子的前景交代得十分清晰。 “嗯。”杭澈语气淡淡的。 舒媚立马问:“听起来机会很不错是不是?” “这部戏找你了?” 对方叹了口气,“还没有。”话锋一转,“但是!现在网上都在传他们导演想找我,今天不是参加一个活动,我们也不知道记者哪里来的消息,问我是不是要进组了,我当时都愣住了,不过还好我演技够好,糊弄过去了。” 杭澈没说话。 舒媚接着自顾自地说:“就是,沈老板自己不敢问。啧,你别动手动脚的。” “他荧屏初次亮相不是《钢琴家的黑夜》吗?” 杭澈:“嗯,有过几场对手戏。” “你觉得他演技如何?” 回忆了一下当时在片场,尤其是那场改了剧本的弟弟为姐姐大打出手的戏份,“确实很有天赋,不过两年没见。”不知道会不会退步。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对面语气雀跃,“那这个机会我们不能错过!”演技怎么会有退步的呢! 杭澈:“你不是要签《全世界最爱你》吗?” “这个**不离十了,要是《不会游泳的鱼》也拿下来的话,就可以无缝进组啦!妹妹的春天要来了!”舒媚已经完全放飞自我,顾不上形象,在电话那头尖叫。 随便寒暄了几句,交代了注意安全之后,电话被挂断。 杭澈把手机揣进口袋,偏着脑袋对宋知笑,忽然外面吭哧吭哧来了大动静,杭澈和宋知不约而同朝着校门口望去,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人,穿着牛奶外套,袖子卷得老高,开着一辆蓝色简陋三轮车,风驰电掣地闯进来,身后带起一阵尘土。 车停在教学楼下,她扳了手刹,大腿一挥,帅气地从车上下来,径直往二楼去。 操场上两人面面相觑,这看起来像是来找麻烦的学生家长。 二人看着她三步并两步一下子就爬上了二楼,风风火火从走廊穿过直接去了校长室。 朱垒忍了半天,急得不行,捣了捣旁边的赵威,“这女的干啥的?看起来好凶?” 赵威瞥了一眼,继续玩手机,没作搭理。 校长,曹老师和夏枳在上课,曹老师的爱人在教室门口等着。 女人只能在校长室干坐着,赵威和朱垒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她直接推开了校长室的门,以为她是来找茬的,就跟着进来,两人就在校长室干坐着,生怕出什么乱子。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女人也没有开口解释来意的意思。 气氛焦灼,一触即发。 宋知和杭澈站在门口只能看到女人的背影,扎着高高的马尾,靠着桌子,双腿打开,坐姿霸气,一只手搭在桌沿握着拳。 朱垒看见她们,挤眉弄眼地叫她们快走,仿佛对面的女人是什么洪水猛兽,杭澈把宋知护在身后,宋知不自觉地勾笑,虽然此时此刻,很不合时宜,但是她就是笑了。 不仅笑了,还被朱垒看到了,朱垒一脸无语,喊你们快去找救兵,你居然还幸灾乐祸。 “喂,门口的,看热闹看够了没?”朱垒冲她们喊。 赵威眼神从手机上移开,看了眼门口,又恣了眼朱垒这个叛徒。 女人闻声回头,近距离看,她皮肤黝黑但肤质很好,光滑健康,眼神明亮,眉宇英姿。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中午放学的孩子们和老师们告别。 她打量了门口的两位再看了看屋内的,统一的制服,明白了是一伙的,于是起身往门口走。 赵威立马起身,怕她有什么过激行为,朱垒藏在他身后。 杭澈用手挡了挡宋知,女人一步步靠近,在她面前站定,两人都有170左右,身高相当,一个坚毅,一个英气,忽然女人龇了一口大白牙,“张校长!” 一群人把小小的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女人一改刚才强硬的模样,坐得端正,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我来镇上开会,才从妇联那边知道你们学校这边有志愿者,还好来得及时。” “这位是我们大槐沟的小马村长。” “你这架势,不会是来抢人的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我们大槐沟那一群野孩子,从来没有去过志愿者,您看你这个学校这么多,就匀我两个?” “这个我可说了不算,要问他们。” 朱垒看见这位马主任就害怕,抗拒的眼神就差没把不去直接说出来,赵威倒是无所谓。 “不过各位老师,我们那儿条件比不得镇上,我不强求哈,就是我们那边也有很多娃娃,也没见过世面,我之前答应他们,努力学习就找大城市的老师给他们上课...” 靠着墙壁的赵威直起身体,小马一脸拒绝,“不要男的。” 旁边的朱垒不乐意了,“嘿!你这咋还重女轻男了?” “就重女咋了?你们都重男几千年了,还不许我稀罕女人了?”小马看不惯男生扭扭捏捏,刚进门就对朱垒很是嫌弃。 夏枳主动提出过去,“我去吧,我小时候就是农村长大的。” 宋知不放心,也上前一步,“我和你一起吧。” “我也去。” 一下子三个主力,小马主任捡了个大便宜。 三人简单收拾了东西,一人只带了一个背包,轻装简行。 大槐沟是涝坡镇的下辖村,低山丘陵,进村只有一条两米宽的沿山土路,就是马小燃来当村官后,挨家挨户筹钱修的,要想富先修路,没有这条路之前,村里的人就要翻过村口的一个小山丘。 夏枳坐在小马旁边的,宋知和杭澈只能抱着书包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杭澈拿了相机,昨天在学校拍了一些。 她俩倒着坐,看着两旁的路人节节后退,宋知忍不住笑,“诶,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 杭澈侧头看她举着相机,用手把头发往后抓了一把,比了个yeah。 两人颠着,像两只即将被出售的羔羊。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因为一旁的拖拉机和三轮车上正拉着一群白色山羊,正冲她们咩咩叫,开车的大爷是从后面赶上来了,看着她们这一车四个人咯咯地笑。 跟着一群羊咩咩地叫。 灰尘大,车开动的声音加上颠簸,她们想要交流就不得不扯着嗓子,小马热情地和三位老师介绍,“我们这到处都是兔子,盛产花生,哦,有些村民也养羊。” 见她提起这些,语气里满满的自豪,夏枳忍不住问,“你是本地人吗?” 小马的马尾随着三轮车的律动来回晃荡,“是啊,我就是大槐沟的。” “谢谢你们愿意去给村里的孩子上课,他们肯定特别开心。” 宋知也提高声量喊,“你都说了好多次谢谢了,我们又没做什么,你年纪轻轻就当了村主任,做得更多。” “嗨,这有啥,比我厉害得多了去了,可惜都不在村子里了。” “那你为什么留在这?”身旁的夏枳看着她。 驾车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张校长资助的,她供我上的学,我们那儿之前可穷了,没有她,我哪儿能出去见那么多世面,所以读了大学之后我就想回来,和她一样,让更多的女娃可以出去上学。” 马小燃是土生土长的大槐沟人,家里从小条件不好,上面有三个姐姐,到了她这一胎,原以为终于能有个儿子,结果又是女儿,父亲觉得在村子里丢了份,常常对母亲粗言秽语,母亲身体不大好,后来怎么都怀不上。 她自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上面三个姐姐都只读了初中就嫁人生子,原本她也以为自己也要如此,因为周围的环境使然,大家到了年纪,甚至有些更小的女生早早就结了婚,持家做农,那个时候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有一次村里来了一个读过书的女人,但是却被拴着铁链子,先是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来又生下了一个男孩,马小燃那时候在镇上读初三,过年回来的时候在河边见过那个女人一次,她蹲在河边洗衣服,正是严冬腊月,双手冻得不成样子,脚镣早就去掉了,但是人却有些呆傻了。 除夕夜,男人喝醉了酒,女人跑了出去,正巧撞到她,女人捂住她的嘴,怕她叫人,她当时害怕极了,女人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别的东西,她那时候还不懂,女人抓着她的肩膀叫她别出声,确定马小燃不会大叫之后,才松了手。 可能是害怕马小燃会暴露她的行踪,或者回去告诉大人,女人跪在地上求女孩,就当没看见过她,叫女孩一定要读书,一定和她要离开这里。 她印象中的呆傻女人居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也许是那个场景过于震撼,她大病了一场,再次回到学校后,那晚的画面,女人的眼神挥之不去,她找到张校长,告诉她自己父亲不准备让自己读高中的事情,张校长极力反对,后来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让她继续完成了学业。 读了书,受了教育,她才明白最后见到那个女人,眼里的另一样东西是什么。 是希望,逃走的希望。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每次走到村口的那棵古树下,她总能想起那个夜晚。 三轮车速度不快,开了半小时也才刚出了镇口,马路渐渐缩窄,路边有两个僧人,衣衫褴褛,看似走了很远的路,鞋子已经破败不堪,他们膝盖上裹着棉布,手上套着两块木板。 走三步之后便跪下,伸张,匍匐。 许是风餐露宿太久,连头上都开始冒出头发渣,青色一片。 三轮车经过他们身边,杭澈松了怀里的书包,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夏枳原本就转身看着这两个徒步的僧人,瞄到杭澈的动作,不由开口,“你信佛啊?” “没有,只是谢谢他们。” “谢谢,为什么?” “苦行僧行万里路,收世间苦难,求的是让这世道少一些苦难,他们多承受一些,旁人就少担一部分。他们用身体丈量旅程,只是选择了和我们不同的路而已。” 马小燃大声问:“那你相信鬼神?” 杭澈摇了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位僧侣说,“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怀有敬畏之心而已。” “哦。我是无神论者,坚定的马克思主义。” “我也是。”宋知和她击了个掌。 “那你们两个就代表组织,带领我们两个群众提高提高思想觉悟!”夏枳指了指杭澈开着玩笑。 第61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5) 现在四个人站在一堆落石面前,笑不出声。 “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没呢。”马小燃看着被堵住的小道,挠着脑袋,精神的马尾被她弄得有点歪。 夏枳站在车上,努力望,然后跳了下来,“这过不去了啊。” 原本这条路就是靠着山挖的,偶尔会有些碎石滚落,今天也是不巧,一下子塌了有点严重,估计是前几日连续降雨,山体岩石浸泡得有些松散。 小马撑着腰大声地打着电话,和有关部门反映问题,“那行吧,我把车子就放在这边,明天你们过来挖的时候,我再过来一趟。” 杭澈和宋知抱着背包站在车旁。 “哎好的好的,辛苦你辛苦。” 挂完电话,她走过来,面露难色,“今天镇上人来不了,要明天中午,要进村的话只能走旁边的山道了。” 她甚至不太敢看她们,原本就是找人来帮忙,颠簸了一路,现在又遇拦路虎,实在是抱歉得很。 宋知打起精神,给大家加油打气,“没关系啊,好久没爬过山了,已经开始期待了!” 夏枳跟着打配合,“就是,小路在哪边?你们这里不是很多兔子吗?会遇到吗?” “走山路阴凉一些。”杭澈也替大家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正值三四点,阳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马小燃心里清楚,涌不尽的感激,“行,跟我走吧,正好下山我带你们去我们村唯一的馆子,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说着几人拿了背包,转头去走山路。 好在大家都穿着运动鞋,这些山道之前是进村的必经之路,偶尔滑坡也会有村民从这绕道,因而并未荒废,行路并不困难,有些好的地段还铺了大块的石头,就是道路极窄,稍不小心,极容易滑落。 杭澈上前拽着树干,回头伸手,宋知自然地搭上去,之前在横店上车那次,她也是这样对自己伸手,冰冰凉凉的。 到了秋天,杭澈的手更加凉了。 只是巧力一拽,宋知就轻松地上前了。 刚才一路高声交流,现下大家都有些疲乏,反而不太说话,小马在最前面开路,夏枳宋知走在中间,杭澈殿后。 她平时也注重运动,没事健身跑步什么的,身体素质还算可以,但是这种山间小道她较少经历,夏枳倒是轻车熟路,杭澈想起之前她说自己是农村长大的,难怪健步如飞。 四个里面体力最差的居然是宋知,没走了一会儿就开始喘气,杭澈在她身后伸手卸了她的背包,她原本想拒绝,刚开口就一口气没顺上来,呛得直咳嗽,背包理所当然地就到了杭澈手里。 “怎么回事??”夏枳忙回头问。 “没事,就是呛到了。” 杭澈刚刚把自己的包背到身前,宋知的背在后面,然后拉开身前的拉链,拿出一瓶水给宋知。 “谢谢。” 小马看了看前面,转身对她们说,“我们再往前走一截,有块空地,然后休息一会。” 再往前走,就听见锯木的声音,小马立马警觉起来,加快了脚步就往前冲。 三四个用麻布蒙着脑袋的男人,正围着一棵光秃秃的大树,足有一个成年人环抱粗壮。 “前几日下了雨,山路不好走,村里那些人不会上山,等晚上卡车一到,从后山滚下去就成。” “大哥,这抓到要判几年啊?” “那就你胆子最小,砍了那么多次哪次被抓到了?” “你怎么不说这一批能卖多少呢?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想!” “想就赶紧把发电机拿过来。” “好嘞。” 跟在后面的夏枳三人不知道小马突然加速为了啥,反正看神情不是好事,也不自觉加快脚步,杭澈在后面拖着,生怕宋知一个不小心滑倒。 她们哪有马小燃熟悉,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咯吱声持续了三四秒,像是一位千岁老人骨骼发出的声音,然后接着一阵闷响,马小燃高声厉呵斥:“你们搞什么啊?谁让你们在这砍树的!不怕坐lao啊!!!” “艹了!这娘儿们怎么来了!” “快跑快跑!” 这几个人是早上就来了山里,不知道外面滑坡堵了路,正巧被赶来的小马主任逮个正着,吓得慌忙拿了工具就跑,跟在最后那个瘦弱的年轻人还摔了跟头,顾不上手上的小型发电机。 旁边一大片横七竖八,倒着二三十棵新鲜被砍伐的树木,粗细不一。 “你们几个!别跑!” 马小燃知道追不上,气得双手叉腰对着逃跑的方向咒骂,“靠,天天宣传宣到□□子里去了!你们跑,有本事跑到天边去!看我不把你们揪出来,想钱想疯了吧!” 夏枳一行赶到,杭澈放下书包,找了个旁边的木桩子,“知知,过来坐。” 宋知从善如流。 马小燃没追上那些人,只能检查了附近的被砍的树木,用手指点了点数量,然后嘴里忍不住又骂了几句。 夏枳上前蹲着摸了摸年轮,“这银杏树超过20年了,一棵能卖千把块吧?” 听夏枳这么一说,马小燃更生气了,“蠢上天了真的是,一群王八羔子,天天广播天天广播!你说这山体怎么不滑坡!这些人一天天乱七八糟地砍!” 说完气得一屁股坐在倒在地上的树干上,整个人本身黝黑的脸上透着紫,现在是一片铁青。 这片山上有不少年龄超过四五十年的银杏树,马小燃没来之前,村民偶尔砍一些自建房,自从后面修了路,卡车能开进来之后,再加上政府天天宣传禁止伐木,有人居然动了歪心思,反正不是自己家的,先是偷几棵,没人发现就开始变本加厉。 别人偷了你不偷,眼不眼红,于是,就出现了好几组盗木贼,小马挨家挨户问,大家都说不知道不清楚,也许是外村的呢? 她一想之前住在村里也没这动静,可能真的是外面的人,原本马小燃找了镇林业局,要给山上超过十年的树都做上标记登记在册,这样少了一棵,也好追究责任。 但是农村发展也不是一蹴而就,很多事情想法很美好,实践起来总需要时间,为了这个事情,她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政府,也不知道和那些领导磨了多少次嘴皮。 一下子委屈和无力充斥全身,那个强悍的年轻“村官”此刻双手撑着膝盖,仰着脑袋,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太他妈难了。 一想旁边还有人,她伸手随意一摸,假装咳嗽,掩饰着难以自抑的挫败感。 “以前,我家门口那块山上也有很多这么粗的树。”夏枳坐在宋知旁边抱着包,语气里有些遗憾。 宋知脸色不大好,不是因为爬山,而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四川残疾人劳动合约的官司,她的前夫就是因为阻止村民伐木,被残忍地杀害的。 “贪心有时候,挺可怕的。”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杭澈听明白了,“所以才需要法律去约束。”她就像个哆啦A梦,给宋知递完水,又给夏枳递了一瓶。然后放下书包,拿了一瓶向小马走去。 “约束个屁,人都抓不到!”听见脚步声,马小燃抽了抽鼻子,头歪到另一边,低着头接过矿泉水,“谢谢。” 她在旁边坐下的一瞬,可以感受到树皮的凹凸起伏,那是岁月独有的沧桑感。 “你骗人。” “我骗你什么了?”马小燃像只战斗机一样激动地喊。 一般人多半被她的样子吓到或者冒犯,杭澈却丝毫没有皱眉,反而和颜悦色,顿了顿缓缓开口,“这山里没有兔子。” 意识到失态的女人颓了气势,吸了一下鼻子,“兔子又不是傻的,看到人肯定躲起来了,不然等着被抓着吃。” “我想也是。”杭澈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敲起来的树皮,“那些人也不是傻的,看到马主任也就躲起来了,所以抓不到也很正常。”所以你无须自责。 “虽然说狡兔三窟,但是他们直接往对面跑,而不是我们来的方向,说明还是能找到的。” 马小燃手里的水瓶啪嗒一声,“你是说,是村里的人?” “我只是说出一种可能。”杭澈低着头,啊,白色的运动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了厚厚的泥巴。 “可是我之前在村子里,从来没有这种规模偷树的。” 杭澈鞋子在脚边石头上蹭了蹭,“那从前还没有外面那条马路呢。” 马小燃陷入了沉默,这要是自己村里的,反而不好办了,大家千丝万缕都是沾亲带故,抓了谁这全村的人都不同意。 风中突然传来铃铛声,还有动物的嗤鼻声,大家循声望去。 她们来的方向先是冒出了两根金属管,然后跟着一头驴冒出了头,驴蹄在石头上发出踢踏声。 又是一阵响鼻,领头的驴,因为要上坡,必须保持下压的姿势,一旦仰起头就很可能翻下山去,它重重地喘着气。 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从后面冒出来,手里抽着鞭子,“你这畜生,走两步你就喘,走两步你就喘!啥时候下山?!” 啪的一声,驴抬了抬前腿,似乎感受到鞭笞的疼痛,努力地继续往上,挂在身体两边的金属管看起来分量不轻,它还需要保持两边平衡,背部被挂绳压出深深的凹陷。 领头的驴走了四五步又停了下来,男人发怒,“嘿!抽你都没用了是吧!今晚给你做火锅了你可满意?!” 第62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6) 小马噌地一下站起来,“李叔?!” 男人拿着鞭子抬头,眯了眯眼,“小马?” 其他三人也看过来。 小马走上前叉着腰,“咋?运材料啊?” 男人看了眼几头驴身上的材料,“对啊,不是家里翻新屋吗?一直下雨耽误了好几天,今天本来想去镇上拖材料,三轮车都开到村口了,不是塌了嘛!回去找老孙,老刘家借了四头驴。”说着抬手拿着鞭子指着领头那头驴,“看这不中用的!” 说完这才注意到小马身后的杭澈和旁边坐着的两个女孩,“这几位是?” 小马一回头哦了一声,“来村里给孩子上课的老师!镇里抢来的。” 男人给她竖起大拇指,看起来对这位女“村官”相当信服,“真不错!还是小马能干,这几个姑娘长得水灵哦!” 一看男人意有所指的眼神,小马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李叔你也别太着急了,房子也是一天天盖的嘛。” 男人一拍大腿,“你这话说的,这四周八乡的都盖了新房子,我能不着急?再说,我这不也是支持你的新农村建设嘛。” 小马抓了抓脑袋,“那我谢谢你啦。” 男人一看这四周,察觉到问题,脸色一变,“哎呀,这是哪个杀千刀的?砍这么多树!” “是啊,没抓到人。”小马叹了口气。 男人上前一步,“可要我去村里帮你喊人?” 一想到可能打草惊蛇,小马赶紧摇手,“不要不要了,李叔你别去村里说了,到时候村头阿婆几个又该心疼。” 村口几个阿婆年纪大了,对村里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之前听说村口那株古树生病都要流上几天眼泪。 “知道知道,啧啧啧,这都几十年的树,这些生儿子没□□的家伙。”男人语言粗俗,但是能看出来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小马害怕男人接下来会说出更粗俗的词语,连忙结束对话,“额,呵呵,李叔你要忙先过去吧,我们歇会。” “成,那我先走了,下雨路滑,你们几个?老师是吧,注意脚下。” “谢谢大叔。”大家纷纷鞠躬和男人告别。 可是,他身后的驴,似乎并不想走,任凭男人怎么拽,怎么扯,纹丝不动。 “拽不走你了还!你这畜生!跟我犟!今晚不给你饭吃!”一鞭子抽在驴的屁股上,疼得它左右跳脚,但就是不往前一步。 男人显然失了面子,挥动手里的皮鞭。 “你走不走,你不走你别挡道!”小马立刻让到一边,男人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第一头驴挡着后面,“哦,不是说你们,不是说你们。” 男人撸了袖子,誓要和它一决胜负了,“嘿!我真是奇了怪了!你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 鞭子不停地抽打,夏枳挽着宋知的手不自觉收紧。 杭澈也忍不住上前。 “大叔,你让我试试吧?”突然,宋知走上前来。 众人表示不解,男人看着她越来越近,眼睛挂在她身上纹丝不动,这样的眼神让杭澈很不舒服。 她跟着上前,挤到了驴的面前,“让一下。” 男人被推了出去。 宋知伸手摸了摸领头的驴,它居然开始抽泣,一下一下的,宋知惊奇地看了看杭澈,又顺了它几下,然后像变魔法一样从卫衣前面的大口袋掏出一根细长的胡萝卜。 杭澈:! 小马:!! 夏枳:!!! “早上洗碗的时候校长给的,说是自己家地种的,你又不爱吃,我就放口袋里,差点忘了。”宋知一边解释,一边把胡萝卜递到驴的嘴边。 它先是闻了闻,然后甩出大舌头舔了舔,嘴皮一抬,咬下一口,哼哧哼哧吃了起来。 宋知一只手拿着胡萝卜,一只手继续抚摸它,“乖,吃慢点。” 看它吃得狼吞虎咽的,杭澈忍不住问:“早上没喂吃的吗?” 老李直接借了驴就去了镇山,他哪里知道这些驴吃了没,再说对他来说几头牲畜,吃不吃重要吗? “不知道啊,应该吃过了吧。”老李不在意。 杭澈手一指,“这些东西少说有100斤了吧。” “咋?驴不驮东西干啥?”男人莫名其妙。 “那也要适可而止吧。” 很明显,对这个成语男人不甚理解,“啥?适啥?” 杭澈耐心解释,“就是,你要给它吃饱了,才能让它干活吧,背不动你让它背它能走吗?” 这下听明白了,合着一个小姑娘还敢教训长辈? “你这姑娘有毛病吧,我管它背不背得动,它不背我背?我背它嘛?!” 呸了一声,“真有毛病!” 杭澈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下去,走过去拿了书包,拉开拉链打开夹层,抽了两张红色的百元走过来递给男人。 小马也蒙了问:“你干啥?” “晚上给它们买胡萝卜!” 男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不过下一秒立马又像见了财神爷,一把抢过钞票,对着天空看真伪。 宋知皱着眉,看了眼见钱眼开的男人,低声问:“你还带了纸币?” “童年给我装的,怕山区不能手机支付。”杭澈解释。 男人拽着两张红色钞票,对这意外收获很是激动,“诶呀,真给我啦?” 杭澈转身,一脸严肃,“不是给你的,是给它们的。” 男人看了眼驴,“哦哦哦,好好好,买胡萝卜,买胡萝卜!” 这下他伸手一拽,驴果然跟着走了,男人乐呵呵冲小马挥手,一人四头驴缓缓离开她们的视线。 杭澈心里不是滋味,哪天背不动了,它们生命是不是也到了尽头,哪儿有公平可言呢。 看山跑死马,小山丘看起来不高,要真翻过去,也得花上个大半天。 几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了村口,正碰上村口的一群阿婆搬着板凳背着手回家。 “小马回来啦?” “哎哟,这是哪里来的俊丫头?” “老师啊?了不起了不起。” “小马你带人家在村里逛逛啊。” “那个屁股大。” ... 好客,热情,友善,这是她们的第一印象。 天黑得很快,幸好她们穿过村口的小路进了村子,村口有一家屋子门口摆着红色的绸布照着的灯箱,下面用石头压着,上面写着:孙姐餐馆。 想必这就是马小燃说的村里唯一的餐馆了,四人早已饥肠辘辘,小马招呼她们赶紧。 这是村民自己的房子改的饭店,屋子的大厅摆着六张折叠木桌,摇摇晃晃,下面的金属支撑不太稳当。 宋知从隔壁桌拿了一把红色塑料椅给杭澈,四人这才终于坐了下来,宋知拿起桌上塑料袋里的纸巾擦着身前的桌面。 小马喊了一声孙姐,一个妇人拿着锅铲掀开布帘走了出来,“哎哟,小马?来客人啦?” “是啊,搞几个拿手的。” “你们等会儿啊,里面那群死男人还有一个菜,我弄完给你们做,喝水,桌上有水啊,你自己倒。” 孙姐这个饭店平时也就是给村里接待外村的人用一用,毕竟大家都在自家吃饭,谁没事下馆子。小马之前觉得村里要是想招商引资,难免要吃饭,就给孙姐买了门口的招牌,大多数时候,孙姐还是自己下地干农活,晚上回来做做生意。 这种白色透明一次性塑料杯,一旦倒了热水,只能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提着杯口边缘才能拿得起来。 小马热情地给她们倒水,又去别的桌子上拿了一次性筷子过来,忙得不亦乐乎。 孙姐口中的那群男人正在隔壁包厢喧哗,其实也就是几块木板隔出来的里间,可能是外面的木桌子坐不下。 这就被迫不得不听他们一群人左右吹嘘了。 “这牛肉锅,真不错。” “来来来,别光吃肉,吃喝就喝酒。” 声音有些熟悉,小马耳朵一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想着请我们吃饭啊。” “我和你们说,今天遇到小马主任。”果然,是路上偶遇的那个大叔。 “小马就小马,人又不在,喊什么主任,小时候我还抱过呢。” “估计又是带人来kao察的,那几个女人长得可俊俏了!” 男人喝了口酒,啧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就是这儿不大好?” “咋回事?” 隔壁的四个人也不说话,听着这群男人说说到底咋回事。 “我不是借了驴翻山去拉材料吗?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小马,村委会那个破三轮车也进不来,翻山的时候可巧遇到了。”男人一拍手。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其他男人纷纷表示不知道。 “其中有个女的,给了我两百块钱。” 其中一男人表示不解,“给你钱干吗啊?” “对啊,我正纳闷呢,青天白日还有这好事!” 杭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拽着裤子。 “你猜人家怎么说?” “给你这几头驴,买点好的吃,怪辛苦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哄笑一堂。 “给驴买吃的,怎么想的?”甚至还有拍桌子,捶桌子的声音。 杭澈心想,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就是,也就长得好看了,你看那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丢到庄稼地里啥也干不了,就是净吃白食的懒胚子,还不是要我们辛辛苦苦养着。” 呵,一股子蜜汁自信和优越感穿过木板,极度刺耳。 “小马也不成,看着是硬朗,干活也利索,但是一天到晚就想着带大家致富修路,瞎跑,不安分,这种女人哪天和野男人跑了,你找都不找不到。” “所以说女人,长得越好看,脑子越不灵光!” “我和你们说,这叫飞来横财,必须赶紧花掉。” “诶呀,李哥还会用成语了!” “哈哈,你不知道,人家之前老婆好歹是读书人,买来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呢。” 男主人公酒杯落桌,语气不悦,“读书人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跑了?败家玩意,当时买的时候还抵了我两亩地,晦气,呸!” “李哥别生气,这不好歹给你留个后了。” “你看妞儿长得多漂亮,儿子也皮实。” 男人摇了摇头,“好看有什么用,哑巴一个不会说话,白养这么大。” “不怪你女儿,要怪就怪镇上那个女校长,你是她亲爹,等她念完书不还得孝敬你嘛。” “就是,女娃娃读什么书?到头来不还是要嫁人!吃饱了闲着多管闲事!” 就在杭澈忍不住想冲过去的时候,终于另一个男人开启了新的话题。 “诶,我听说隔壁村那个王大壮着急找媳妇,彩礼这个数。” “这么多啊!真舍得。” “不是才死了老婆吗?” “这不就是死了老婆才要讨媳妇嘛。” 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女人现在着实哭笑不得。 夏枳看了眼宋知,宋知又看了眼马小燃,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杭澈抬头面色如常,“菜是不是有点慢,我好饿。” 对面过于吵闹,根本听不见她们的对话。 “几位的菜来咯!”孙姐端着两盘花花绿绿的不知名菜品赶来。 第63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7) 也许是饥饿难耐,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两盘到底是啥,但她们却吃得很香,除了小马。 杭澈也丝毫没有因为刚才那些男人的取笑而感到生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别人不在意,自己不能怠慢装不知道,小马伸出筷子,双手呈上,“要不你抽我一下?” 还真有点负荆请罪的意思。 杭澈夹着菜一愣,被逗乐了,笑着说,“你一直没下筷子,我还以为有毒呢。” “是有毒,诛心之毒,我哪里吃得下。” 听她这么一说,杭澈拿了她手上的筷子假装大力挥动,吓得她并拢的双手有些蜷缩,眼睛也紧紧闭上。 然后手掌背轻轻敲了一下。 夏枳和宋知瞧见,忍不住笑。 “好了,打也打过了,快吃。” 马小燃不放心,“你真不生气啊?” “不生气啊,至少钱也没浪费,不是给孙姐挣去了吗?” 宋知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无论多糟糕,她总能看到那些善意。 “这是什么菜?”宋知吃得津津有味。 小马看了一眼哦了一声,“黄花菜。”不假思索。 宋知点了点头,“哦~忘忧草啊,难怪有人吃了就不生气了。” 说着把这一盘和杭澈面前的茄子换了位置,意有所指。 小马嘴里塞了满满的饭菜,含糊不清,“对对对,雅称是叫这个!你懂得真多!” “那这个呢?”夏枳筷子指了指刚才那盘被宋知换了位置的肉末茄子。 宋知看了一眼,“落苏。” 这个就触及了几人的知识盲区了,于是她们勤于好学,不耻下问。 “这个?”小马指了指另外一道清爽的菜品。 宋知:“半生瓜。” 杭澈也参与进来,“为什么苦瓜要叫半生瓜?” 对面的小夏同志开始抢答,“这个我知道!因为这种瓜只有半生不熟的状态下,才最好吃。” 说着戏精附体,假装抛洒两行热泪,“而且半生半生听起来是不是很有沧桑的感觉!啊~好苦~” 小马又指了指旁边的瓷盆,“蛋炒饭你总不能也有...” “菩提玉斋。”宋知胸有成竹。 一顿农家土菜席,在欢声笑语中风卷残云。 原本小马还担心一会她们吃完了,里面出来的一群人打了照面会不会很尴尬,可是明显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那群男人又加了几道菜,看样子要持续到半夜,孙姐一面骂他们折腾一面笑嘻嘻地给他们炒菜。 劳累了一天,小马带着其余三人到了村委会,平时她自己住在值班间,今天来了人就不够了,她只能回自己家去住,不过她自己家条件还没村委会好,这边至少是后来盖的平房,也有淋浴,只是比较简陋。 时间已经临近八点,简单地交代了一些情况之后,带着夏枳去旁边休息,村委会总共只有两个值班宿舍,一间小的给了夏枳,一间带沙发的给了杭澈和宋知她俩就像连体婴,很自然地就被分配到了一组。 村委会的这间值班室是一间办公室改造,只有一张床,一架沙发和一张书桌椅,进门一个木制的脸盆架,看起来颇有年头,木门内侧装了三个插销,有一个已经老旧损坏,有些简陋,但看得出来已经被打扫过了。 木制方框玻璃上糊了报纸,省去了窗帘,屋内只有一根电线在正中央挂了一个暖黄色灯泡,钨丝漆黑,仿佛随时会罢工。 墙上却都有一番风景,挂着一个只有一半的闹钟,像是摔坏了右半部分已经缺失,但仍能行走,挂在斑驳的墙面上,空余出来的部分被黑色碳素笔补齐了缺失的刻度,看起来就像是一件劫难后留下的见证品。 小马安顿好了她们,脚步轻盈离去。 简陋的桌子上居然有一盏翡翠色灯罩的台灯,看起来有些年头,杭澈觉得亲切,因为这是《蝶》剧组的片场中随处可见的道具。 宋知从书包拿了一次性四件套,勤劳地铺着床,杭澈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过去帮她,两人三下五除二利索地布置了一下。 这张床只有一米二,睡两个人也不是不行,但是必然是贴身拥挤的,宋知没想那么多,杭澈倒是先拿了一床被子去了沙发。 “你要睡沙发?”看杭澈自顾自地铺着棉被她不解。 杭澈弯着腰回头,“啊?嗯。” “那怎么可以,一起睡吧。”宋知看了眼身后的床,这才反应过来,“我睡沙发吧。” 杭澈铺了铺,敲打了几下被子,“没事,之前拍戏在片场都是睡折叠椅,有沙发已经很不错了。” “这又不是片场,我们换换。”宋知去抢被子。 “不用,那个床太短了。”沙发足足有两米。 宋知手上一顿,脸都绿了,长得高了不起啊! 这个皮质沙发是之前镇政府翻新准备处理掉的,正好马小燃捡了个漏,虽然有些老旧,但好歹也算村委会能撑得起门面的家具了,因此她十分爱惜,平时没事就拿了面盆和毛巾擦一擦,所以现在一尘不染,就是农村温差大,所以杭澈需要把被子折叠,一面压着隔绝皮面,一面盖着。 对折叠完,夏枳敲门,“门没锁,直接进来。” “我洗完了,终于有淋浴了。” “水大吗?” “挺大的,超级舒服!你快去吧,太阳能的也不知道热水够不够。” “真的啊,我马上去!”宋知高兴得像个孩子,去床边的包里拿衣服,又想到万一水不够怎么办? “你先去洗吧。” “不了,我还要写笔记,怕一会忘了。” “好吧。”宋知没多想,抱着衣服准备出门。 杭澈看她笑得这么开心,也跟着笑,夏枳看见沙发上的棉被,“你让影后睡沙发?” “不是,我自己要睡的。”杭澈回。 提到这个宋知不开心,“是啊,她嫌弃那个床...” 太短。 话还没说话就被杭澈抢了去,“太硬了,我睡不了硬板床。” 宋知当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为杭澈在外人面前照顾她自尊的体贴感到心暖。 夏枳一目了然的表情,不愧是明星,养尊处优。 等宋知回来的时候,木门大开,那盏老旧的翡翠色民国款式台灯,正在卖力地播撒光芒。 杭澈正在案前写着笔记,长发披肩,有些入神。 宋知抱着面盆,歪着头看这幅典雅精致的油画,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曹老师和她的爱人。 “古有红袖添香,今有老翁研墨。” “佳偶天成。” 她轻轻地念着,古有红袖添香,今有... “你回来了。” 思绪被打断。 “嗯,你快去吧。” “好的。” 宋知见她盖上笔帽,合了剧本,塞进书包,又去沙发上拿换洗的衣服,衣服叠的方正被她拿在手里,出门而去。 杭澈洗漱完回来,打开手机才发现童年发来的十几条微信,“老板,舒媚现在真的就是小人得志了!今天在公司碰到,还打我屁股!你快点回来收了这个妖精!” “你到哪里了?那边情况如何?” “你怎么不理我啊?” “你不会在荒郊野岭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老板?” “人呢????” 她引用第一句,回复:“你们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你吓死我了!绝交十分钟!” 那头很快发来了生气了哄不好的表情包。 靠着沙发,她打开微博,热搜上赫然挂着#舒媚不会游泳的鱼。 点进去之后热度最高的是一段视频,女主持人热情地采访:“那很高兴今天可以采访到我们的青年演员舒媚,听说接下来要拍摄《不会游泳的鱼》?什么时候进组呢?” 舒媚一到镜头前软骨病就治好了,端正坐着,手持话筒,略显思考,“这个暂时还不能透露,敬请期待吧。” 广场上一片期待,仿佛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退出微博打开微信【松果三角形】群,里面又是一阵狂轰滥炸,前面都是一堆沈莘发癫,舒媚嫌弃,杭澈看着也不自觉被这两个活宝逗乐,侧身躺了下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沈老板阔气,又给我买热搜啊】舒媚儿 --【我没买啊!估计是片方买的吧,你这改的什么名字?@舒媚儿】沈女王 --【你们北京人不就喜欢儿来儿去嘛,我这叫充分融入集体!】舒媚儿 --【你说剧组什么时候来找我们?】沈女王 --【沈姐姐~这不是你的工作吗?】舒媚儿 看到这,杭澈开始飞速敲起了文字。 --【我记得舒媚十二月就要进组,@沈女王 能保证《不会游泳的鱼》会等舒媚的档期吗?】杭 舒媚打了一个 10086的表情包。 --【这个…两部戏是有点撞。 】沈女王 --【秦九声等着这个片子爆红,怎么可能压档等我们。】杭 --【思考.JPG】沈女王 --【如果你是剧组,明明知道舒媚没有档期,还要约她,是为了什么?】杭 片方明明没有接触过,为什么会有属意舒媚的风声呢? --【炒作?为我的新剧造势?】沈女王 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为什么要用舒媚炒作?】杭 --【这不还多亏了你!电影贺岁档一上,舒媚身价立马就不一样了,要是能拿个金像奖最佳新人或者女配什么的,一般剧组我们还看不上呢! 戴墨镜大佬.JPG】沈女王 --【...】舒媚儿 --【可能是他们制片人,或者投资方导演,随便哪个的意思吧,想趁着年前把舒媚的档期定下来,这很正常啊。】沈女王 杭澈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事有蹊跷,仔细揣摩杭澈的疑问,从三分钟兴奋劲儿换过来的舒媚也渐渐开始有些警觉。 见她们都不说话,五分钟后。 --【诶呀,这不是好事吗!两部戏啊,我们要发财啦!】沈女王 群内陷入了沉寂。 第64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8) 她靠着沙发扶手,一条腿随意地曲着,拿着手机悬在半空发呆。 这里没有吹风机,宋知刚去夏枳那一起敷了面膜,这会擦着半干的头发走进来,轻叩了门。 见杭澈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悬在半空似乎是要打字,又没有下手,便坐在床边随口问,“怎么了?” 杭澈回神,歪了歪头看着斜对面的她,若有所思道:“舒媚接下来的那部电视剧,男主虽然名气不大,但制作班底还是挺不错的。” “那不是很好吗?”宋知换了一边,继续用一次性毛巾搓着头发。 “但是现在另外一个剧组突然也想邀请她。” “你是说撞档期了吗? ” “是的。” 宋知想了想,“那就取舍看看哪一部更有前景啊。” 杭澈把手机盖在肚子上,右手垫在脑袋后,调整了姿势,“如果是二选一,其实选哪一个都不错,可是莫名其妙地撞到一起,很奇怪。” “如果目前还不明朗的话,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宋知用手捏了捏发尾,看到有一根分叉,不由分说地直接拽下,“诶,我又发现了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杭澈问:“什么地方?” 宋知拿着那根分叉的头发,一直拉长,看看自己头发现在到什么长度了。 “要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情,肯定高兴得找不到北了,会觉得自己能力使然,都是应得的。” 杭澈苦笑一声,“没有什么是应得的。” “所以啊,这就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说完补充一句,“当然不止这些。” 杭澈笑,语气里多了一丝挑逗,“还有呢?” 宋知把头发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得寸进尺了吧,想要我夸你直接说啊。” “被你发现了。” 杭澈抬腿起身,在书包里找了一阵,然后走到门边,拿起热水瓶,桌上有马小燃留下的一次性纸杯,她从底部抽了一个,把粉末倒了进去。 一杯热腾腾的汤药递到宋知面前,“感冒药39,喝一点。” 宋知一怔,才想起来今早上吃早点的时候,夏枳说的那个乌龙。 她抬着头看着那人,心里好想说,我啥事没有啊,但是好像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反正这药味道还行,没啥好推辞,于是接过杭澈手里的纸杯,姜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这豪气就差说再来一杯。 杭澈接过空纸杯,被她这乖顺的行为取悦,心情极好,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宋知看她有意无意地会用左手撑着腰,想到今天上午推她的那一下撞到桌角,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真是粗心,现在才想起来,她就这样仰着脑袋,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可以看看你的腰吗?” 杭澈啊了一声,轻咳了一声说没事。 宋知不开心,真没事就不会撑着腰了吧,没事这两个字也是她说过最多的谎吧。 她低下头,声音像蚊子,“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么?” 杭澈脑子里立马联想到白天上课的内容,“不管是你多么尊敬亲近的人,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 害怕宋知误会,她还低着头委屈极了,杭澈不知道该怎么办,哄着宋知,“不是不是,那好吧。” 结果面前的人蹭一下抬起头,眉眼含笑,咧着白牙。 没生气,又被套路了。 杭澈不放心,接着解释自己只是怕麻烦宋知,没有别的意思。 童年给自己带了跌打膏药,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中午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特意放了两片,准备休息的时候,自己贴一下。 宋知捏了把柄,故意怪她不把自己当朋友,说过朋友之间不怕麻烦,怎么还那么见外,一边说着一边让她趴在床上,自己搓了搓手,怕手太凉。 她撕开包装,草药味扑鼻而来。 杭澈自己掀起卫衣,宋知坐在她身边,撕开膏药贴一回身,看见那一片雪白的肌肤上脊骨分明,腰间两个明显的腰窝,再往下便是一块鸡蛋大小淤青,最中间地方透着紫黑色,还有些血瘀。 触目惊心。 宋知手指不自觉握了握,杭澈见她没动静,侧头问:“怎么了?”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爬山的时候还要抢我的背包,一整天也不说,你是个演员,身体留下疤痕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和童年交代?”宋知止不住地滔滔不绝,眼眶也开始发红,语气越来越哽咽。 杭澈抓着被单,不知所措,“对不起,我错了。” “错什么错啊,你错哪儿了就认错,谁要你认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下次不还是自己忍着,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这样...”越说越委屈,好像这个伤痕不是在杭澈身上,而是在她这里。 杭澈翻身准备起来,被宋知一把按下,“你干吗?谁叫你动的,我让你动了吗?” 好凶...杭澈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趴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杭澈从小就怕痒,小时候,母亲给她洗澡她都咯咯笑个不停,如今略带温暖的指尖在腰间轻轻划过。 她不由得拽紧床单,脸埋在枕头里,极力克制自己的身体反应,就在她即将忍耐不住时,指尖终于离开,取代的是冰冰凉凉的膏药贴,一阵清凉刺激的她不自觉动了动。 “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挺舒服的。” “那我继续了?” “嗯。” 卧槽?!这两人,朗朗乾坤,光天化不是,月黑风高!女女独处一室,行此不端之事!没看出来,宋知居然是上面那个?! 正准备敲门的夏枳惊掉下巴!杭澈一阵闷哼,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 杭澈侧过脸,正巧看着门外,木门下面有一道五六厘米高的缝隙,一双拖鞋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夏枳?是你吗?” 宋知回头,门应声而开,腰间的卫衣被拉了下去。 “她腰受了伤。”宋知心情不大好,语气也闷闷的。 夏枳看着杭澈扶着腰心里更想入非非了,“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弄的啊?” 杭澈穿了鞋,蹬了一脚,下了地,“早上上课的时候。” “严重吗?怎么都没听你说。”夏枳这回是真的关心地问。 杭澈:“不严重。” 宋知:“挺严重的。” 两人同时回答。 第三人眉头一挑,看着两人,“到底...严重不严重?” 宋知变戏法一样从书包拿出一大袋开心果,三人拿了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农村的夜晚天如漆布,星星像散落的碎钻忽明忽暗,远处一只狗叫了一声,很有乡野气息,此刻吹着小风,心旷神怡,好不自在。 但很快就有接二连三的狗跟着吠起来,闹了好一阵才消停。 夏枳啧了一声,嫌弃地问,“诶,你说其他狗叫什么?” “可能不叫,不合群吧。”杭澈悠悠地回。 宋知心里微微颤动,侧头看她,月光下杭澈眼眸清亮,抬头看着漫天繁星。 夏枳刚准备问宋知拿坚果,就看见自己的朋友这副痴痴模样,心里咯噔,该不会真的如自己所想吧?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次见到杭澈真人的时候,也没出息得脸红心跳了一会,但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会像少女时代那么疯狂。 电影里谪仙般的人现在穿着卫衣,随便散着头发,双手插在身前的兜里。 都说距离产生美,近着看也挺好,给人一种她在就很安定的感觉。 “明天一二节课我来上吧。”夏枳突然开口。 宋知靠着椅子,怀里的坚果被她抓走一些,“为啥?” 夏枳没好气地解释,“她不是腰疼,你不是发烧,两个病号,什么为什么。”说完送了一颗白色开心果到嘴里。 “我都好了...”宋知心虚地回。 “我这也没事,我来上前两节吧。”这样她俩可以多睡一会儿。 “我和你一起,我们不是要做情景训练吗?”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情景还原,杭澈脑子里都是昨晚梦里宋知最后□□的样子。 “不用!”她惊呼,又觉不妥赶紧补充,“不是,我就是想呼吸呼吸这里早上的新鲜空气。” 夏枳想说我信你个鬼,“你俩就别抢了,我认床,起得早,你们多休息会儿。” 宋知也不勉强,更不追问,“好吧,那我和杭澈起了去找你,反正学校就在隔壁。” “嗯,你们可以睡晚一点,反正有小马主任,不用担心。”夏枳嗑着坚果,不一会就累了一手的果壳,左看右看没找着垃圾桶,杭澈转身进屋。 两个女人回头看她。 “诶,一会我试她,你别打岔。” “我警告你别乱来!” “啧,试一下怎么了,你这还护上了,还说你们清清白白。” “我们就是...”见杭澈提了垃圾桶出来,两人才结束打闹。 她把垃圾桶放在宋知腿边,宋知虽然嘴上说不感兴趣,其实这会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隐隐期待,她并不是口是心非的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夏枳看了眼自己朋友,目光又扫上刚坐下的女人,“杭澈,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杭澈看了眼垃圾桶,“这不是力所能及吗。” 细细簌簌的果壳倾落,像是冰雹,又似暴雪。 “那如果是你力不能及的事情呢?” 宋知伸手扯了旁边人的衣角,“干嘛问得这么严肃...” 杭澈并不在意,双手从身前口袋里掏出一颗坚果,“那就看值不值得吧。” “你对每个问题都要这么认真地回答吗?”这也太有求必应了。 杭澈伸手去宋知怀里拿,还没等她够过来,宋知就主动捧起袋子,看得夏枳牙好酸。 “你手怎么了?!” 宋知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抓住握着一把坚果的手。 杭澈的右手食指有一道三四厘米的伤口,洗澡完之后泡得有些发白。 夏枳听这一声喊也凑过来,“像是被什么划的吧。” 杭澈轻轻挣脱,“我都没注意,可能是下午爬山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宋知总觉得她和自己是不同的,她的手,她的身体,应该要倍加爱惜才是,偏偏这位万千宠爱一身的大明星自己总是不当一回事。 “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合同里写的保额是多少。” 杭澈摇了摇头,夏枳竖起了耳朵。 “5000万。” 夏枳瞠目结舌,杭澈瞬间一怔。 “所以我能不能拜托你爱惜自己一点?”语气中隐隐压着怒气。 夏枳吓掉了一颗坚果,杭澈也心里一紧咽了口口水,“能。” 以后这具身体看来是不能随意怠慢了。 第65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9) 还说我刚才过于严肃,自己这脾气才是阴晴不定啊,被小插曲打岔之后,夏枳决定加快进度,身高体重,演艺经历,这些百度百科都写得一清二楚,她一出手,自然不能这些无关痛痒的信息。 “其实我们主播圈竞争蛮激烈的,娱乐圈应该更夸张吧。” 杭澈能理解大家对这个圈子的好奇,不然也不会催生出那么多代拍,娱乐记者,私生饭之类的职业了。 “任何圈子,都有竞争。” 夏枳开始试探底线,“我听说你和梁琪是死对头?” 宋知扶着额头直想去撞墙。 “梁琪?其实我只是在盛典见过两次,私下没有任何交集。”杭澈情绪自然,并没有任何负面反应。 夏枳不死心,“她抢你电影你不恨她?” 宋知撑着额头转过来,眼神警告,夏枳直接忽略。 “她什么时候抢我电影了?” “就是那个什么黑夜。” 杭澈想起曾经那些网上的通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能误会了,那个是我自己退出了剧组,她没有抢我的角色。” 夏枳果然刮目相看,明明网上把她们形容得水火不容,就算没矛盾,也不至于帮对手说话,至少人品没有大问题,接下来就要慢慢引入正题。 咳咳,夏枳再次试探雷区,“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宋知吓得撑着的手臂差点滑落,可是内心却也期待着答案。 也许是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么大的问题,杭澈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看着星空,过了一会,她说,“春天的雨,细腻绵柔。没有权衡利弊,没有被动选择,爱就是爱,只有爱。” 宋知点了点头,夏枳对她扬了扬下巴,“知知,你呢?” 杭澈回头也看着她。 宋知避开了那道目光,感受着前方的夜色和山峦,嘴唇动着,“天上的云,自由自在。无论千山万水,无论黎明黑夜,都会朝着彼此的方向靠近,直到相拥。” 然后她转头望着杭澈,态度坚定,语气柔和,“爱是稀有品,不应该讲条件。” 这句话更像是对杭澈那句权衡利弊的回应。 夏枳确实不太想破坏身旁这两人微妙的氛围,但是她可是带着任务的啊。 “你谈过几个对象。” 宋知眼皮直跳,这下是真的想炸毛。 杭澈只是张了张嘴,有些吃惊,倒是没有愠色,就是这问题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一个。” 全网都知道她前男友邱云宇几个月前才分手。 “还爱吗?” 杭澈迟疑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那个人,“不爱。” 宋知眼神有些茫然,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可以可以,情史干净,夏枳在心里赞扬朋友做到自己这份上,真的是没话说。 正自鸣得意呢,想着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她忍不住兴奋 “最后一个!” 宋知看她不怀好意的眼神,警铃大作,丫的不会是问喜欢不喜欢自己吧! 以夏枳现在失了智的行为,一切皆有可能啊,宋知忙起身捂住旁边人的嘴。 开心果掉在地上,因为分量够多,稳稳地落在地上,并没有洒出。 “你问得够多了,记者都没你这八卦,再问要收费了!”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 宋知的手不敢放开,“真不问?” “真不问。”夏枳双手扒着她的手臂求饶。 宋知这才松开坐了回去,杭澈刚刚捡起的袋子刚准备递上去,就听见宋知埋怨,“好好的支教变成娱乐八卦大揭秘了,真不值得。” 她们利用别人的信任和纯善,她们不值得杭澈如此坦诚。 “杭澈!”夏枳突然喊。 宋知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伸手去拦。 “你...直的吗!”这句话还是在被扼杀的前一秒宣之于口。 杭澈的手悬在半空,宋知脑子嗡的一声,救命吧,你在说什么? 看着夏枳略带严肃的神情,是说她们不值得自己回答这么多问题吗? “值得啊。”她说得铿锵有力,生怕面前的二位不满意,心怀芥蒂。 像是被高高悬起的气球突然被放了气,缓缓飘落。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放开,拽了拽衣服坐了下来。 是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感觉她们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月亮极亮,周围有一圈光晕,发着彩色的淡淡荧光,三个人彼此陷入沉默。 回屋前,夏枳把宋知拽走,估计是什么闺蜜夜话,杭澈也不在意,自己一手拎着椅子,一手拎着垃圾桶,看她这样子,真有些大明星综艺体验生活的感觉。 夏枳关了门,言归正传,“娱乐圈虽然乱,但也不是人人都是同性恋,或者都接受同性别,她是直的,你们待在一块我就放心了。” 她丝毫不避讳,背对着宋知就开始脱下外套,换上睡衣。 “放心什么?” “你不会被生吞活剥了呗。”衣服被丢在床头。 宋知终于失去耐心,“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跟着你跑山沟里来?”夏知拿出头圈将头发都圈住,开始涂上面霜。 “比普通朋友好一些。”宋知解释,“而且,我都说了她不是为了我来这里,完全就是...” 夏枳打断她,“好好好,这话你已经说了两遍了,我承认她的魅力确实很大,也很容易让人想靠近,你如果真的对她有别的想法,不是不能理解,我只是怕你会受伤。” “不会的,她只是我的朋友。”宋知双手在卫衣的大口袋里交缠,“比较珍贵的朋友。” 夏枳盖上面霜盖,转身抬头看她,“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吗?” 宋知点了点头,“嗯,记得。” “她,其实是个女人。”夏枳低下头,脸色有些失落。 “你之前说的那个冰山总裁?” 前两年,每次见面,夏枳都会拉着宋知三句不离开我们家罗总,这样一看,这次她真的一次也没有提到,宋知一直以为她口中的罗总是一个表面冷若冰霜,实际霸道深情的男人。 “嗯。”夏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遗憾,不甘带点无能为力,“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同性,痛苦只会加倍。” 宋知不赞同,她开始刨根问底,“可是之前我听你说的那些,感觉她也是有点喜欢你的。”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爱情只是生活的调味品罢了。” 这个她们,自然就是那些璀璨夺目站在人群中,让人无法移开眼的人,包括杭澈。 宋知听了,没有马上回应,关切地问:“你们吵架了?” 夏枳沉默了一会,“不是吵架,是分手。” 这么严重,“是她提出来的吗?” 她摇了摇头,提起一口气,故作无事,“不是,是我。” “可是你不是特别喜欢她吗?” 宋知无法理解,喜欢为什么要分开? “喜欢?喜欢在感情里,最是不值一提。” 宋知回来的时候,杭澈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但她明显心情不佳,也没在意自己是否正被人观察,随意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 她不说话,杭澈也不好开口随意询问,只能把今晚的对话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回忆了一遍。 就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反应过来!她们是问我直得还是值得吗?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需不需要解释一下?万一不是那个意思反而很尴尬吧,而且性取向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不是吗? 杭澈往被子里缩了缩,用手拽住被角,扣着肩膀。 屋内一片漆黑,月光从报纸糊的窗户里透出,宋知心里闷闷的,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意外地失眠了。 杭澈闭上眼睛,正打算入睡,她原本就体寒,沙发皮质的冰凉透过棉被好像怎么也捂不热。 “你睡了吗?” “还没。”杭澈问,“睡不着?” 宋知叹了口气,“嗯。” 沙发上的人轻微翻动,杭澈垫了垫脑袋,“那我们聊会?” “聊什么呢?”宋知低声问。 杭澈随便找了个话题,“聊,你和夏枳?” “你想知道什么?”说完宋知觉得自己真是无聊,明明是自己需要人陪,别人只是搭个腔,谁还真的想要知道她的故事。 杭澈翻了翻身,对着床的方向,“可以看出来,她把你当很好的朋友。” “嗯,可是我们平时很少联系。”宋知说得有些心不在焉。 杭澈应了一声,转而说:“这种才难得,久别重逢,又毫无芥蒂。” “杭澈,和我说说你的朋友吧。”比起自己那平平无奇的人生,宋知对杭澈更感兴趣。 杭澈回头看着天花板,抓着被子往上盖了盖。 沉默,一阵沉默,宋知察觉,这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 “如果你介意的话...” 杭澈和她同时开口,“我的确曾有一个很亲密的朋友。” “张已已?”宋知急忙道。 杭澈一怔,觉得很意外,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是她?” “好吧。”宋知有些失落,还记得在横店火锅店听完那些话,回去自己对着电脑好一顿上下求索呢。 第66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20) “初二那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我不太爱说话,独来独往,她也是外地转学来的,很爱笑,笑起来有很好看的梨涡和虎牙。” 杭澈娓娓道来,那时候她刚刚来到北京,考上了北舞附中成为一名插班生,虽然长相俊秀,但个子不高,身材也有些单薄,加上不爱说话,几乎没有存在感。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在一次下了晚功的时候被拦住了。 “同学,你长得好好看啊!” 对方扎着马尾,一对梨涡浅浅地挂在嘴角。 杭澈拽了拽书包,“谢谢。”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丝毫不感兴趣,只想赶紧去赶回家的公交,女生也不生气,跟在她身后自顾自地说话,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我是你隔壁班的,马上有个双人舞比赛,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吗?” 杭澈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参加比赛。” “啊?哦,不好意思,那我可以请你吃麦当劳吗?”女生加快脚步,一下子蹦到她面前,双手背在后面,歪着脑袋,露出招牌微笑。 “不用,谢谢。”杭澈一顿,被拦了路,只能看着她。 女孩也不恼怒,竟还嬉皮笑脸地夸赞,“你好酷哦!” 往后,杭澈总能在不同的地方碰到她,操场上,食堂里,体育馆,图书馆,甚至卫生间。 年后的又一天放学,杭澈带着母亲送的滑板,她现在上学和下学就踏着这个坐公交,不仅节约时间还很有意思。 下完晚功回到教室的她,看见女孩正坐在她的位置上,伸手要去拿桌边靠着的滑板。 “这是你的吗?”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别动。” 女孩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连忙起身,双手垂在身前交叠,语气委屈,“对不起啊,我就是看上面的花纹蛮好看的。” 杭澈收了两本书扔进书包,抱着滑板,“没关系,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碰我的东西。” 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和杭澈一样的人,如果你看上她什么了,二话不说她能大大方方地给你买一件一模一样的,但是要是你就要她自己那个,她就不太乐意。 所以,说她吝啬其实很大方,说她大方,又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边界感很强。 终于她停住脚步,身后的女孩来不及反应直接撞在她身上。 “同学,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了?” “出学校就这一条路嘛。”女孩指着学校门口,义正词严。 杭澈低声问她,“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想和你做朋友。” “做朋友?” 女孩在她面前背着手,走来走去,“对啊,我也是转校生,你也是转校生,她们都不和我玩,也没人和你玩,我们一起玩不是刚刚好吗?”最后停在她面前,眨了眨眼睛。 杭澈的脸霎时间开始发烧,语气有些不稳,“谁和你说没人和我玩。” “那你找一个出来啊。”女孩胸有成竹地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她。 杭澈抱着滑板的手臂紧了紧,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最后她只能转身继续往前走,言语中透出不快,“很抱歉,我对交朋友,没什么兴趣。” 女孩见她对自己无计可施,更大胆,“你什么都不用做啊,我来找你不就好了。” 杭澈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她是真没见过这么执着的女孩,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扔下一句,“随便你吧。” 随便你吧这句话对女孩来说,等于缴械投降,她背着手不再追上来。 见女孩没追上来,杭澈下意识地好奇回身,只见那个系着白色蝴蝶结发带的马尾在空中左右晃荡,女孩蹦蹦跳跳的脚步轻快明朗,背影渐渐隐匿在人群中。 她像个小跟班,总是随时随地地在杭澈身边出现,有时候杭澈也很好奇,她不用上课的吗? “今天有胡萝卜,我超级爱吃的,哎,你帮我多打一份,我给你钱。”女孩用手指戳着食堂的透明玻璃,仿佛口水下一秒就要流出来。 “不要。”杭澈并不是爱吃胡萝卜,就是不想轻易如她所愿,被她使唤。 嘴上说着不要,但是看着女孩委屈的表情,杭澈最后还是替她多刷了一张饭卡。 “真的帮我打了!太谢谢你了。”女孩摇晃着露出满足的表情,“哇,好好吃啊!” 杭澈第一次见人吃到喜欢的食物会闭着眼左右摇晃,挺新奇的。 女孩追下台阶,“给你钱。” “不用,也不是很贵。”杭澈头也没回。 傍晚,其他同学都离开了练功房,杭澈还在复习老师今天教的新动作。 “呲呲~你一个人在练功吗?”杭澈回头,果然看见女孩趴在窗户上,她已经习以为常。 女孩背着手,一双白色皮鞋搭配蕾丝边的袜子出现在杭澈眼前,“我帮你压腿吧。” 女孩每天穿得都像个小公主,不像自己,简单又普通。 “杭澈...你的名字真好听,你都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女孩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 杭澈望着那些跳绳的同学,“不想。” “好吧,那你想知道的时候,一定要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 她好像一直都很开心,不管遭受多少次拒绝,杭澈第一次不自觉地嘴角微扬。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高一上学期,忽然有段时间,女孩再也没有出现,那些她们曾经走过的操场,体育馆,食堂,杭澈有意无意地会忍不住观察。 没有,没有她。 一开始,她想着可能女孩请假了,但是连续两周,都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直到有一天她踏着滑板,因为出神差点撞在一个大汉身上,那股强烈的想要见到她的冲动才第一次被杭澈放到明面上认可。 她连连道歉,不顾身后的谩骂,抱起滑板往回跑,直到满身大汗,她把女生宿舍全部敲了一遍,从一楼到六楼。 “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个长着梨涡,笑起来有虎牙,总是扎着马尾的女孩吗?” “不认识。” “请问,你知不知道...” “是不是小俪啊?” “她在哪儿?” “在水房啊。” 杭澈连连道谢,跑到走廊中间,深呼吸,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然后踏步出去。 “小俪?” 回头的女生拿着面盆,一脸蒙圈,“你找我?”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虽然扎着马尾,虽然有一对梨涡,但不是她。 “请问,你见过一个长着梨涡...” “没听过。”“不知道。”“你再问问别人吧。” 连续爬了五层楼,一次又一次失望,拒绝。 她拽着栏杆,汗水从额间滑落,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当初拒绝女孩的心情,她是怀着怎样的期许又是怎样面对自己给予的一次次失望? 顾不上那么多,还有最后一层,她抬头目光坚毅。 咚咚咚... 木门被打开,一个短发女子好奇地看着她。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想问你有没有见过...” 宿舍最里面的上铺探出一个脑袋,女孩披着头发,杭澈第一次见她放下马尾,一向活泼的样子此刻多了些文静。 没想到杭澈会来找她,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拽着栏杆的手,渐渐收紧。 两人在校园的足球场外圈跑道走着,杭澈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今晚的行为,好在女孩也没有多问。 但是她越是不说话,杭澈越是担心。 “你...怎么了?” “没事。”女孩用手勾了垂下的头发,不小心露出了额头的纱布。 杭澈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脸怎么了?” 女孩低着头不看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学舞蹈的女孩子很注意形象,杭澈不知道这纱布后面的伤口到底多大,会不会留疤,难怪她以往都是扎着马尾,今天却披散着头发,厚厚的刘海遮住了伤口。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没等杭澈拒绝,也许是害怕被拒绝,女孩直接环上了她的腰身。 杭澈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她从来没有这样被抱过,双手垂在那儿握了握拳,操场昏暗,时不时路过一对对男男女女。 课间偶尔也会听到班级传播一些谁和谁早恋,谁喜欢谁的小道消息,还有谁谁在操场约会被抓包。 莫名地,她开始心虚,很想推开怀里的女孩,但下一秒却感受到了低低的抽泣。 她无师自通般地抬起手,缓缓地拍在女孩的背上,从上往下,一点一点,一下一下,无声地安抚着。 “谢谢你,杭澈。” 到最后,女孩也没有告诉她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杭澈也不打听,只是觉得女孩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虽然也和之前一样常常来找她,但现在更加黏人,喜欢挽着她的手臂,或者在无人的角落索求一个短暂的拥抱。 “两个月后她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我们每天一起练功,一起吃食堂,为了让她开心,我终于答应她一起排练比赛舞蹈,一起站上领奖台。” “她是住校生,偶尔如果下了大雨,我就会挤在她宿舍,晚上一起躲在被子里看小说。” “她生日是在暑假八月份,所以高一端午节,我找我妈要了两张大剧院的门票,准备送给她做生日礼物,可是就在端午节假期回学校的时候...” 第67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21) 那天下完晚课,女孩想去学校附近的麦当劳,杭澈陪她吃完冰淇淋送她回学校,路上遇到了几个混混模样的男生。 男生靠着墙壁叼着香烟,裤子破得稀烂,打着唇钉和鼻环,另外两个则蹲在一旁,烟雾缭绕。 杭澈牵起女孩把她护在右侧身后,这是回学校的必经之路,何况右边就是大街,杭澈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表面上却镇定自若。 就在她们即将经过的时候,烟蒂被狠狠扔在地上,男人直起身体,语气挑衅,“等会儿。” 杭澈想继续往前走,女孩却已经吓得无法动弹。 旁边的男生也起了身,杭澈今年疯狂地抽条,个子一下子蹿到了165,和男生刚好平视。 男生嘴角一歪,玩世不恭地笑着,一头乱七八糟颜色的头发散发出刺鼻的廉价啫喱水的味道,让她不自觉皱了皱眉。 男人上下打量着她和身后藏着严严实实的女孩,目光移到了她左手抱着的滑板。 “这什么好玩意?给哥哥看看。”男生作势要抢。 杭澈往后退,死死地握住。 男人怒火中烧,“还没有我看中的东西拿不到的!现在放手,我让你们过去。” “这是我的。” “你,没给他们吧。” “我不要,你放手。” “嘿!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是吧!” 握着拳头,左右交替,发出咯咯的指节声,头也左右活动了下,一阵噼里啪啦,另外两个男生在身后勾肩搭背,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根棒棒糖,一起看热闹。 衣服被死死地拽住,女孩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 男人一把直接把杭澈推倒在地,女孩吓得大叫,忙过去扶她,哭着喊,“你就给他吧,快松手给他!” “小样还挺犟!”脚步逼近,刺鼻的气味辣着眼睛,男孩蹲下,一只手拽着滑板的一端,轻蔑地笑了声,手上一用力,笑容顿时凝固,原来杭澈仍然死死地抱着滑板不撒手。 男人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女孩哭喊着,“放手吧,我再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听她这么一说,男人松手摸了摸下巴,才注意到这位穿着一看就不一般的女孩,男孩眯了眯眼,突然笑得狰狞,“呦,差点没认出来?又是你?” 下一秒他一把拽住女孩的头发,“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女孩疼得厉害,用手去打他。 女孩死死地咬住嘴唇,恐惧,害怕,颤抖着,泪水扑面,任凭男孩的另一只手扶上脸颊,她认命地闭上眼睛。 “你放开她!”杭澈彻底愤怒,直接抱起滑板,一下拍了过去,把男孩整个打趴在地上。 小混混没想到女孩真敢反抗,扔了棒棒糖过来扶地上的同伴,男孩被突然一下拍倒,一锤在地咬牙切齿地被其他人扶起来! “你们哪个学校的!”两个穿着保安模样的中年男人拿着棍棒冲过来。 原来有路过的同学及时告诉了保安,由于在学校附近,保安赶来得非常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男孩不死心,还要起身找麻烦,无奈保安身强体壮,又带着武器,只能不情愿地被同伴拽走,他冲两个女孩吐了一口口水,眼神里都是你给我等着的信号。 女孩头发乱糟糟一片,眼泪也止不住,杭澈被推倒后手部着地,划出道道血痕,想伸手去给她拨弄才发现一片血污。 女孩抹了眼泪,站起来就要走,杭澈也爬起了身喊住她,“对不起。”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就是脱口而出。 女孩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和疏离,“你刚才为什么不把滑板给他。” 杭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他?” “一个滑板而已,有那么重要么!因为你一直不放手,他才不罢休,你考虑过我吗?” 杭澈很想解释,这个滑板对她来说真的挺重要的,但伤害一旦造成,语言便苍白无力,“对不起。” 女孩带着哭腔,“对不起?你怎么这么自私?明明只需要松手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服个软?我都已经说了会给你买新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杭澈情绪也上来了,“可是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给他们?” “对错重要吗?!”女孩咆哮着,然后指着杭澈的右手,“你看看你的手,再看看这个。” 女孩伸出手掌,上面竟然缠着一小撮头发。 杭澈低着头,看着女孩收回了手臂,刚刚冒出的火被一盆冰水灭得一干二净。 沉默了几秒,她小声解释,“虽然很抱歉,但是这些伤害是他们造成的,而且他好像认识你...” 女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突然间暴跳如雷,“所以这些和你无关,不是因为你,对吗?” 杭澈抬头对上那一双失望的眼眸,慌了神,“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孩已经不想再继续对话,只是转身往学校大门走去,杭澈顿了顿,提脚默默跟在后面。 “别跟着我。”语气冰冷,前所未有。 原来她也会发脾气,也会咆哮,也会失望,也会冷漠。 杭澈抱着滑板站在原地,看着女孩的背影低下头,抬手看着还在渗着血珠的伤口。 回到家之后,她没有和往常一样陪司鹤洁下棋,只是把自己关在了西厢房,靠着门板,抱着滑板坐在地上。 她没有交过朋友,更没有和别人争吵过,女孩的出现和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有限的经历范畴之外,该如何解释,如何道歉,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她理不清也想不明白。 后来,她和女孩陷入了冷战,见面也会尴尬地回避,慢慢地女孩身边出现了别的朋友,杭澈觉得心口很闷,也不大有精神,上课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尤其是晚功的时候,常常因为看着窗外出神被点名。 很快,她就被叫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你之前不爱说话,不爱和同学交流,这样不合群,我都没说你什么吧?现在居然上课睡觉?已经不是一个老师和我反映你最近的问题了!你是不是早恋了!” 这种丢了魂心不在焉的状态,在老师看来,除了早恋也没别的事情了,少年不知愁滋味,才会把情情爱爱当作天大的事。 杭澈一听连忙摆手,“我没有!”然后重复了一句,“老师,我真的没有。” “把你家长叫来吧,不然你别回去了。” “可是,老师。” “别可是了,下午就叫过来。” 杭澈的指甲深深地嵌到手掌中,母亲正在国外巡演,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尽量不让父母操心,这该怎么和母亲开口呢。 班主任的态度十分坚决,她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最后拨通了常佩琴的电话。 两个小时后,常佩琴调了班匆匆赶来,自称是孩子的小姨妈,自我介绍之后,班主任一听她在仁和医院做主任医师,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派用心良苦地数落杭澈有多不合群,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杭澈低着头站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 常佩琴配合着点头,在桌前的板凳上坐下,十分恭敬地弯腰,“老师费心了,这孩子有些内向,不太爱说话。” 班主任放下茶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这个社会,不爱说话怎么行?以后走上社会,都是要自己争取机会的,没人会主动来发现你,了解你可是?” 这话说得没有半点毛病,就是说话的人和态度让人十分不适。 “对对对,老师说得对极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和她沟通。”常佩琴第一次赔着笑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 班主任叹了口气,颇为体谅的口气,“我知道你们做医生都忙,那再忙孩子的思想教育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青春期青少年,很容易走偏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整天想着谈恋爱。” 杭澈抬头看着常阿姨,摇了摇头,常佩琴闭了闭眼表示她明白。 可是接下来班主任的另一句话,让常佩琴不愿意再伪装下去。 “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不自爱是要吃亏的。” 她忽然变了脸,一下子站了起来,“班主任,我非常理解你关爱学生的初衷。”她指着角落里的杭澈,“你也说孩子现在处于青春期,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这些话,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班主任没想到,刚刚还态度谦恭的家长,这一秒突然变了脸。 “你这什么态度?” 常佩琴连客套都懒得装,“我能有什么态度,我自家小孩我能不清楚?别说她不会谈恋爱,就是谈了,我也觉得没什么!” 她手一摊,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一脸震惊。 班主任丢了面子,看了眼周围的同事,大家纷纷低下头装作没在吃瓜的样子。 “哪有你这样的家长!孩子早恋,这一辈子就毁了!” 常佩琴要么不说,一旦触到她雷点,那也是部分出个子丑寅卯不罢休的主,顿时拿出做学术的态度,“哪条研究说孩子早恋一辈子就毁了?你说杭澈早恋,对象呢?你不能只说我家孩子吧?” 班主任气得也站起身来,用手指指着她和杭澈,“你!你这是不讲道理,有你这样的家长,难怪她这么不合群!” 常佩琴一下子推开她指着杭澈的手,“什么合群?合什么群?和谁合群?合谁的群?我们就是要单方面孤立全校!”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让整个办公室一片哗然。 【注:“合什么群,合谁的群,和谁合群,在丑小鸭的世界里天鹅也有罪,不需要合群,做你自己就很好。”-﹣叔本华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21) 第68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22) 最后,常佩琴当场给杭澈办了转班手续,找了个看得顺眼的班主任,递上名片,别人一看这也是一条人脉,何况杭澈一不打架二不闹事的,就默认了接收。 随后直接带着她和新班主任请了半天假,然后拉着杭澈出了校门,原本准备带她去游乐园潇洒一趟,结果车刚开到半路就被电话夺命。 有一台突发的手术,她现在需要立刻赶回去。 待她挂完电话,副驾驶的女孩愧疚地小声说,“常阿姨,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常佩琴调出导航,满不在意,“小屁孩,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要是一直在那个班主任下面,才是有大麻烦。”她看了眼后视镜,“你这小孩,在学校遇到事情怎么也不和我们家长说,你不知道这样我们会担心吗?” 杭澈说,“妈妈太忙了。” 常佩琴手一顿,看了眼女孩下巴都要戳到自己的胸口,她笑了一声,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嘣,“妈妈太忙了,不还有小姨妈吗?虽然小姨妈也很忙,但是听你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好像很喜欢刚刚临时给自己编的这个身份,于是杭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描述了一下。 “原本我只是着急,口不择言,但在她听来便成了责备,不管我如何道歉,她都不愿意再和我做朋友,所以我很伤心。” 女孩双手拽着身前安全带,“我以为她再也不会理我了,但是昨天早上,她和我打了声招呼。” 常佩琴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回:“那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杭澈叹了口气,“不好,我看她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下晚功后我就找到了她。” “然后呢?” 杭澈继续道,“我找到她,说很抱歉,之前那件事让她受伤了,解释了很多,但是好像越解释越混乱,她很生气。” 常佩琴打了一把方向盘,“那她怎么说的。” “她说我们不适合做朋友,就这样吧。” 女孩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两年多来形影不离,这种断崖式决裂,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于是她夜不能寝,食不能寐。 常佩琴还在想着该怎么和女孩说一说,不欢而散是常态这件事,就听见女孩小声地说了一句,“常阿姨,我是不是做错了。” 常佩琴皱着眉头,“为什么觉得是自己的错呢?” “她说得挺对的,我干嘛要逞强,司老师说过,君子不立危墙。” 杭澈甚至为了对方找了佐证。 常佩琴嗤笑一声,打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她有没有说过,君子可内敛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论之?” 这句话杭澈也明白,常佩琴拉了手刹,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口。 她没把杭澈当作小孩子,用成年人的思维和她对话,“很多事情说不明白的,大家糊里糊涂意思意思就好了,你觉得你委屈她觉得她难受,没有谁能真正站在对方的位置上感同身受,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大家嘻嘻哈哈还是朋友,你非要把它摊开了揉碎了问个明白,那不就是摆明了朋友也没得做了吗?” 杭澈反驳,“可是我就是想和她做朋友才想说明白的。” “那你最后说明白了吗?”常佩琴反问。 “没有。” 抬起手刹,一脚油门,一股强烈的推背感把两人带出斑马线,“这不就对了,很多事情莫强求,因为求不得。” 杭澈望着前方,许久没说话。 “那我们以后就不能再做朋友,也没有故事了吗?” 讲完道理,常佩琴决定再用孩子的方式来给她打个比方,“你有一样很喜欢的东西,丢了怎么也找不到了,你难受得不行,时间久了,你慢慢也淡忘了。” 杭澈侧头看她,听得很认真。 “突然有一天这个东西出现了,你欣喜若狂,你告诉自己要珍惜,于是你小心翼翼地想把它洗干净晾起来,结果洗完之后发现它坏了,你很自责,你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去洗呢?” 杭澈眼眸微动,是啊,为什么要去解释呢。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本来也打算买新的玩具了?而且你洗之前也没想过它还能不能过水,方法就是不对的。”常佩琴说完看了眼女孩,接着说,“但坏了就坏了,再买新的就好了,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赖在原地大哭才比较难看。” 杭澈听明白了,正因为听明白,她现在心里难受得很,“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她说的是那个玩具。 “可是你留着也只能徒添伤感不是吗?”常佩琴也在说玩具。 有些闷,杭澈开了车窗,一阵风闯了进来在车内肆无忌惮地乱窜。 常佩琴看着女孩望着窗外的样子,双手握了握方向盘,打算说得更直接一些,“她说得没错,你们确实不同,你过于感性,她比较理性,你们都没有错,只是不一样罢了。” 女孩依然看着窗外,声音有些哑,“不一样就不能做朋友吗?” 常佩琴故意大声说,“能啊,还能做恋人呢。” “那为什么?”女孩又问。 常佩琴一改刚才的语气,认真地回答说:“因为对方不想,就这么简单。” “很直接,也很残忍。”女孩有些抽噎。 “不说得直接一些,你就会心存幻想。” 女孩抬手擦了一把,动作很轻,极力的掩饰自己的狼狈。 “小姨,我是不是很差劲。” “不要因为失去了一段你觉得很珍贵的感情就怀疑自己。”常佩琴柔声说,“总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你,善良,坦诚,热烈。” 她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后脑勺,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往下顺着。 “至于刨根问底这一点,在喜欢你的人眼里,这是执着,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才成了固执。” 她一只手开着车,另一只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还有,当别人放弃你的时候,就已经不可原谅了,我们不需要去为她找理由找借口,而是同样地放下她。” 女孩转过身来,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常佩琴偏头看着她,“大大方方转身就走,这样,才够洒脱,才算公平。” 常佩琴自小立志学医,见惯生老病死,对人去人来早已司空见惯,才有了一身洒脱和利落。 当时的杭澈16岁,第一次在异乡遇到了相同经历的同学,形影不离志同道合成了朋友。 在此事之前,杭澈总以为承诺是可以永远的,不管是什么情谊都可以从一而终走到尽头生离死别才散场,可最后,形影不离成了分崩离析,志同道合成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她最看重的承诺,成了对方口中的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她自然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就开始钻牛角,钻进牛角尖就不愿意出来,然后开始怀疑折磨自己。 这件事教会她,永远只是当下,没有谁在想离开的时候,愿意被人拿出曾经的承诺。自然是要找出无数个理由来辩驳的。 万般勉强不得,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只能随风而去。 杭澈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子上,医院里所有人的脚步来去匆忙,面容各异却都心绪万千。 那是第一次,她感受到生命的脆弱,随时流逝殆尽。 手术足足进行了四个小时,从家属崩溃地跪在常佩琴面前哭嚎开始,又从家属感激涕零地扯着她的衣袖跪下结束。 当晚,杭澈躺在床上拿着两张音乐会的门票看了很久,最后压到了枕头下。 第二天杭澈才发现,她转的竟然就是女孩的班级,她永远记得女孩在座位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一开始对方还处处提防,以为她另有目的,偶尔也会和别人一起看向杭澈,小声地说着什么。 杭澈并不在意,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仿佛没有人再可以走进她的心里,尽管一开始她看着女孩和新的朋友一起做她们曾经做过的事,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始终记住常佩琴的那些话。 慢慢的,她觉得自己不疼了,也不在意了。 这件事,慢慢被时间抹平,女孩也变成了她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学。 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她好像越来越讨厌胡萝卜了。 难怪,宋知想起来,在横店的那晚,她们聊到做朋友,杭澈说不想添麻烦,原来是这样。 杭澈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往事,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不会释怀,但现在提起已没有多大感觉,甚至已经不记得女孩的名字了。 她无奈苦笑,时间果然能带走一切。 说完那一段过往,杭澈抬手放在额头,“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再强求任何感情,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情努力都可以做到,唯独情谊。” “我能体谅她,但不代表我认同。” 她体谅这件事,体谅那个人,理解背叛,接受抛弃,这样的体谅理解和接受刺痛了旁观的宋知。 宋知压着被子的手不自觉捏紧,她想看月亮,月亮被窗户的报纸遮挡,她转而看向杭澈的方向。 “我不会离开你。” 杭澈扯了嘴角,表情在黑暗中意味不明,亦未回答。 “我说真的!”女人提了提声音,表示强调。 杭澈笑了声,语气中却有些自嘲的意味。 “来日方长!” 日久见人心。 “好。” 宋知听出来了,她不相信,但即便是不相信,还是会说好。 温柔的人,或者说杭澈的温柔,总是透着细腻的浪漫和赤纯的善良,小心又体贴地照顾着别人的承诺。 宋知自惭形秽,杭澈在纷杂的娱乐圈做最干净的人,而她,在看似高尚的天平架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许久,杭澈以为宋知生气了,小心地喊了一句,“宋知?” 她不知道宋知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有所失望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就在她即将自责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了宋知的回应。 “杭澈。”她只是轻轻喊她的名字。 “嗯。”杭澈不敢多说什么,怕不小心把别人捧在手心递上来的好意摔个粉碎。 如是,她将无法原谅这样可恶的自己。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宋知说得很笃定,也很坚决。 “哪里不一样?” 宋知望着月光洒落的方向,即便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她知道杭澈在等她的答案,用最温柔的耐心。“你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杭澈说这句话,不因血缘,期望和幻想。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特别自由。” 这句话说得很轻,像天上的云朵,让人不敢大力呼吸,生怕一吹就散。 许久,杭澈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她试着鼓起勇气,小声试探,“知...知。” 夏枳就是这么喊的吧,好听。 对方果然熟睡。 “那我祝你……永远自由。” “晚安。” 第69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 朦胧中,只听见一声极轻的脚步,木门发出微弱的吱呀声,门外有学生叫嚷跑闹,有人用手刻意控制了力道,把喧嚣轻轻关上。 宋知迷迷糊糊睁眼,沙发上人已不在,门边的木架上面盆也不见踪影,想她估计是去院子角落的自来水那接水去了,看了眼手机,才七点二十九。 宋知再次睁开眼时,沙发上还是空无一人,好像过去了很久,她去哪儿了? 穿了鞋,在床边晕了一会,熟悉的音乐渐渐清晰,她半眯着眼脚步虚浮地晃到门边,刚打开一些便从门缝里看着熟悉的背影。 杭澈站在院子里,离房间不过几米,修长挺拔的脊背透过长袖T恤,门外寒风猎猎,吹得人浑身发颤,她双手在身前被挡住,昂首站立,望着隔壁旗杆正在冉冉升起的一抹红。 不肖推测,她去接水回来时听到了g歌,于是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水,就这样一直端着。 她于寒风中执心中准则,宋知于身后满怀敬意。 君子慎独,这四个字此刻变得尤为金贵。 认真的样子,好傻。 傻的样子,很认真。 杭澈回头的时候,看见她扶着门框。 她不知道宋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她的,宋知只觉得,杭澈站在那里,就像笼罩着薄薄的清凉的雾罩,但她起身向你走来,一切化为和风细雨轻轻柔柔包裹着你,浅浅一笑,温柔又坚定的眼神仿佛能把你刻进眼眸。 “醒了?快进去,外头风吹得冷。”杭澈端着一盆冷水走过来。 宋知给她开门,“快穿外套,小心感冒。” “嗯,你睡会吧,还早。” “不睡了,小孩都起了。” 宋知指了指门外,杭澈跟着笑了笑,然后拎了旁边的热水瓶兑了冷水,又拿出了一次性牙刷,挤了牙膏又用纸杯装了热水。 宋知喜欢看她做事,总是很有条理,然后下一秒,这些东西递到宋知手里。 宋知惊讶,整个人愣在门口。 “拿着啊,我去穿衣服。”杭澈抬了抬手,门口的人才反应过来,一手接过纸杯,一手接过牙刷。 升完国旗,小马直接从隔壁过来,看见休息室门开着,想着杭澈她们已经醒了。 村里藏不住事,明明昨晚回来已经暮色,现在都在传村里来了三个大美女,个个都像大明星,杭澈的作品都是电影,影院上映需要门槛,村里认识她的不多,一开始小马也觉得眼熟,但三个人都颜值颇高,她也用长得像某个明星给糊弄过去了,毕竟总不能来三个明星支教吧,那起码是要跟着摄影机的,毕竟在大家心里,明星只有做节目,才会如此风尘仆仆,任劳任怨。 “醒了啊,还不到八点呢!”马小燃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卷软壳笔记本,有些破旧。 宋知正在铺床,把被子放到床尾后起身回,“嗯,村里空气好,早起也神清气爽。” “那这个不是我吹,这里的空气指数,绝对是优!”说着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手指了指旁边的办公室,“那你们先歇会,昨天那个偷树的事情,我要提醒一下大家。” 杭澈跟着从沙发起身,“偷树的人找到了?” 小马用卷成筒状的本子在手里敲了敲,“怎么可能!我就是用村委会的广播说一下事情的严重性,让大家也好提高警惕。” 杭澈走上前,“我记得你说,今天中午有人来处理路口的积石?” “对啊,昨天不是打电话说的吗?今天中午派人来弄,石头不清,卡车进不来,那些树也没法弄下山,镇上林业局的明天来把那些砍掉的木材拉走。”杭澈一问,马小燃就把怎么处理这些木头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杭澈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头,小马说完她也不说话,小马有些不解,看了看走上前的宋知。 忽然,她眉头舒展,“小马,先别广播,我有法子。” 和镇上学生不同,这里的孩子有一股明显的质朴和胆怯,尽管他们的眼睛是那样清澈明亮,但促狭的小手依然暴露着他们对未知的恐惧。 小马说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少数家里会采购开心果,于是宋知和杭澈便把昨晚剩下的一半坚果用于课堂回答问题的奖励。 孩子们一开始还害羞,后面几轮游戏下来,渐渐活泼起来,尤其是前排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学会抢答了。 就在大家都积极举手甚至站起来吸引老师注意的时候,杭澈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小男孩,你不看他时,他会很认真地盯着你,但一旦杭澈把目光扫过去,他就会赶紧低下头。 这样的孩子如果当着大家的面提问,回答出来还好,要是没答上,可能会让他产生自卑的心态,杭澈收回了目光,继续和孩子们讲着预防侵害的相关知识。 铃声叮当,上午三四节课很快结束,村子不大,孩子们中午都会回家吃饭,稍作休息下午再来学校上学,宋知和杭澈站在教室门口和孩子们告别。 他们一个比一个嘴甜,一会宋老师,一会漂亮姐姐,和两位击掌之后跑下台阶,这好像成为他们放学的一种仪式。 果然,那个过于安静的小男孩最后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如果不注意的话,很轻易就会忽略,他低着头走到教室门口,极小声地喊了一句,“老师再见。” 手还捏着衣角,也没抬头对上宋知和杭澈的眼神,自顾自地往前走。 杭澈往教室看了一眼,确认已经没有学生之后,也下来台阶要往外走。 “你去哪?”宋知喊住她。 “哦,我去一趟村口,一会儿就回来。”杭澈站在台阶下,正好能和她对视。 宋知转身走进教室,把讲台上那瓶矿泉水拿了出来递给她,连续上了两节课,一口水都没喝就往外跑。 “快去快回,等你吃午饭。” 杭澈接过冲她笑,“好。” 小男孩果然一个人走在路边,杭澈三两步便追上了,然后从口袋里掏了一把坚果拍了拍他的肩膀,单膝蹲了下来,“同学,你的零食是不是忘记拿了?” 小男孩只敢抬头快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触电般迅速地低下头,伸手抓了一小把,并不多。 他微微弯腰,“谢谢老师。” 杭澈却握着剩下的坚果对着他的小手。 孩子不知道老师要干吗,不得不抬头,杭澈挑了挑眉,示意他打开手,然后把手心里剩下的全部放在了那只小小的手掌上。 小男孩掩饰不住的开心,小心地抬着腿,侧着口袋,杭澈知道他的意思,帮他把裤子口袋撑大,小家伙把手里的白色果实一点点丢进去。 杭澈试探性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有的小孩子不喜欢被触摸,头发很柔软服帖,触碰的时候软软的。 小男孩没有抵触,杭澈便放心地实打实地摸了两下,然后起身准备道别。 “老师你要去村口吗?”小男孩小声问。 杭澈偏头看见那只拽着她的衣角的小手。 原来小家伙都听见了,他其实很细腻也很敏感,也许正需要一个人多听听他的心里话。 “对啊,可是我不太认识路。”杭澈假装忘记了路线,露出为难的表情。 小朋友鼓着圆圆的腮帮,“我带你去。” “太好了,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老师可能会迷路,你这么乐于助人,真的太棒了。”杭澈毫不吝啬地送出一连串夸奖,惹得小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听到这样的夸奖,原本应该高兴很久的孩子笑容只维持了几秒,“可是大家都不喜欢被我帮助。” “为什么呢?” 小家伙低着头小声说,“他们说我太娘了,不像个男子汉。” 杭澈微微皱眉,看着小家伙的背影一阵心疼,“你长得很秀气,这是好事啊,衡量一个男孩子难道不应该是男子汉是看他是否足够勇敢和善良吗?如果一个小朋友长得很爷们,但是既胆小又懦弱,你觉得和他比起来,谁才是男子汉呢?” 小家伙停在原地回头看微笑着的漂亮老师,歪着脑袋问,“老师觉得我可以成为男子汉吗?” “当然。” “我也这么觉得。” 小家伙开心地蹦蹦跳跳,脚步也更加轻快。 一大一小两人走在田埂上,杭澈走在小家伙身后。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财弟,不过大家都叫我小地瓜。”杭澈盯着他脑袋上面的两个漩,不知道是体质还是营养问题,小家伙头发有些棕黄。 “那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 “还行吧。”小家伙语气有点像个小大人。 这条是小路,比走大路看起来是近一些,穿过一片田埂,经过河边就能望到村口的那棵标志性古树,复行十几米,杭澈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几个小孩不是上午班级的吗?大中午不回家在田埂边干什么? 小地瓜回头看她,小小的眉头皱着,明显也注意到了那几个同学,杭澈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蹲了下来,小地瓜也聪明地跟着蹲下,她不由得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快点快点,她要回来了!”其中一个小男孩催促。 另一个男孩不耐烦,“就好就好。” 然后他抖了抖身体跑开,躲在一旁的草垛,杭澈仔细看了看,他们刚刚对着的是一个玻璃的辣酱瓶,联想到刚才小男孩的动作,这几个熊孩子是在别人的水瓶里撒尿? 很过分的恶作剧,果然不出一会,一个穿着大红色毛衣的中年女人从河边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恶作剧的小男生兴奋地守株待兔。 杭澈看见小地瓜盖在膝盖上的小手攒成两个小肉包,眼睛瞪得很大。 女人的衣服虽然红艳,但一看就是穿了多年,下摆被洗得有些褪色泛白,下身一条呢子粗裤和一双印着山寨名牌logo的运动鞋,手里还捡了几个塑料瓶。 虽然旧,但洁净,一看也是注意大打扮过的,杭澈见过村里的女人,眼前那位明显在有限的条件内已经十分讲究。 她果然弯腰把见到的塑料瓶放在水杯旁,拿起玻璃瓶转开的一瞬,杭澈起身阻止,“别喝!” 女人愣在原地,旁边看热闹的小男孩吓得往后一仰,摔了个屁股蹲,一看是上午来授课的老师,吓得爬起来就往旁边的小路上爬。 女人这才觉得不对劲,把杯子举到鼻子前一闻,立刻发现了端倪,她气得把杯子直接朝小男孩逃跑的方向扔过去。 孩子跑得快,瓶子没砸着,杭澈看他们跑远,拉着小地瓜上前,小手有些抗拒,小人也躲在她身后。 第70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2) “很抱歉,刚才那两个是我的学生。”说着她把自己手里那瓶矿泉水递了上去,“这个赔给你。” 女人十分警惕,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看了眼矿泉水,又用猎鹰般的眼神来回扫视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小地瓜冒出小脑袋也不敢和她对视,只敢小声地说,“她是小马主任请来教课的老师。” 女人明显听见了,身上的狠厉弱了一些,仍不说话,眼睛盯着杭澈手里的矿泉水,杭澈一想估计是有所顾忌才会如此防备吧,于是旋开瓶盖,仰着脑袋隔空倒了些,重新盖上盖子递过去,“可以喝的。” 红毛衣女人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手指粗糙,还有些裂痕,沾着泥土不大干净,杭澈抿嘴对她和善微笑,她缓缓接过瓶子。 没做多余的停留,杭澈拉着小地瓜从女人旁边绕道继续往前走。 绕过河边,两人一深一浅踩在枯水期裸露在外的石头上,小地瓜那只手仍然紧紧地拽着杭澈的衣角。 眼看快到村口,杭澈低头问,“小财弟,你好像很害怕那个阿姨?” “她不是阿姨,她是疯婆子。”小男孩脱口而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然而听的人却眉头微蹙。 杭澈带着点严肃的语气,“疯婆子?这么叫很不礼貌哦。” 小地瓜很min感,轻易地就从老师的预期中分辨出了她在生气,小孩子分不清真假,于是拽着衣角的手缓缓垂下,又开始耷拉着脑袋,“村里的人都这么喊的。” 杭澈就是担心这孩子过于敏感,所以刚才那句话还斟酌了语气,果然小家伙又像棵含羞草一样,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杭澈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大家都这么喊,不代表就是对的,刚才那两个同学欺负那个阿姨,小财弟不是也很生气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用奶奶的声音说,“她和姐姐一样,我不欺负她。” 小孩子最藏不住事,悲伤快乐都跃然脸上,和姐姐一样?怎么样?杭澈预感这应该是一件让他不愉快的事,于是立马蹲了下来,双手扶着小家伙的双臂,“对不起,老师不是故意不相信小财弟的。 ”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杭澈这么温柔向他道歉,立马抬起脑袋,“我原谅老师啦!” “谢谢小财弟。” 到了村口,杭澈看着小家伙从大路返回,和他挥了挥手约定下午学校见。 杭澈转身,几米开外的村口有条小溪,左右不过三米宽,上面直通铺了一座简陋的水泥桥,桥边坐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上挂着一片林荫。 杭澈抬头看,那就是村口银杏树,昨晚进村时已夜幕,没认真仔细瞧见,现下一看,还挺震撼。 古树足足有一米多粗,成年人三四个伸展手臂才能合抱的样子,树上挂着红绸,经过风吹日晒已经褪色,旁边围了一圈木质栅栏,上面挂着一块木板写着:千年古树,禁止攀爬。 栅栏前有一个案台,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花生和矿泉水,甚至还有一个皱了吧唧的苹果。 古树旁有一个半人身高的三面青石砖砌成的简易小庙,里面上方挂着黄色布绸,供着一尊观音,前排两个圆润白胖的童子,再前面是一张小石凳,上面摆着供香的香炉,里面零零散散插着些残香。 杭澈观察了一圈,也被旁边的老妇人们观察着。 她走过来蹲在几位老奶奶身边,礼貌地询问,“阿婆,这树有多少岁啊? ” 老奶奶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听我太奶奶说有一千年的历史呢!那时候孙氏逃难到这里看到这棵树,就觉得是风水宝地,定居在这里啦。” “哇,这么久了。”杭澈相当捧场。 “对啊,这种古树都有灵性的,保佑我们村子子孙孙健康平安。” 杭澈笑着仰头,“还有阿婆们长命百岁。” 结果阿婆假装生气,旁边的老人连忙打断,“诶呦 ,可不兴说长命百岁。” 杭澈:“……” 见年轻的女孩一脸不解,旁边的老人放下手里摘的菜,“孙阿婆今年都89了。” 杭澈恍然大悟,一副懊恼的样子,“看我这眼神,真对不住,阿婆也太年轻了,根本不像**十岁的嘛,那就保佑阿婆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家笑作一团,老年人天生对孩子就有耐心,尤其是好看的年轻人,她们见过了风雨和生活,对于搭讪这种小事并不排斥,反而聊得津津有味,又尤其是这些好听的话,都知道是奉承但听起来总是顺耳。 “这小姑娘嘴真甜!” 杭澈被夸着也很开心,“这里好像很多银杏树,我们进村那条路山上全是呢。” “是啊,村口那小山上的也有十几年啦。”老人家指着进村的小山丘。 杭澈看着她们指的方向,摇了摇头叹着气,“诶,十几年啊?好可惜。” 阿婆一见姑娘情绪不对,立马凑上前围成一团关心地问,“咋了大闺女? ” 杭澈一抬头,着实差点吓一跳,轻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说:“我们来的时候村外有人偷树,砍了不少,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片,马主任心疼地哭了一路。” 对不住马小燃,只能借你的名誉牺牲一下了... 杭澈瞟了几眼她们的反应,几位老人先是张了张嘴,然后一拍手像烟花炸开了锅,“诶呀我的老天爷啊,这些猪油蒙了心肝的啊!” “这杀千刀的。” “怎么还有人尽做些缺德事。” “也不怕折寿,下雨怎么不给雷劈啊!” 原来小马说的这些老奶奶真的会真情实感地哭出来,杭澈一时间不知所措,掐了掐手心,为自己的冒犯和私心感到羞愧。 也许只有历经过岁月的她们,才知道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百年的意义吧,而毁灭这些痕迹,往往只需要几分几秒。 她抬着手拍了拍阿婆的背,慌张地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递给老人家们,“阿婆不哭,那些树马主任已经联系镇上,明天上午一大早就来人拉走,到时候卖了钱,给村里修路用。” 都说老小老小,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赤子性纯,老人家历经俗世,返璞归真,好一顿哄之后终于逐渐平复下来。 杭澈看着她们没有继续骂人的趋势,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人家擤了擤鼻涕,一脸正经地说:“小马真不错。” “是啊是啊。” “可不是嘛,昨晚就听她说今天中午叫了镇上来挖路口的石头呢。” “不然明早卡车都进不来。” “小马这孩子真不错,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给村里干实事! ” “这村口的路是我老婆子看着她带人一点一点修好的! ” 大家七嘴八舌,话题瞬间转移,快到杭澈都没反应过来,插不上嘴。 “好是好,可惜是个女娃,要是男娃更有出息。” “可不是嘛。女娃总是要嫁人的,要说小马今年也不小岁数了吧? ” 老人们脸上露出遗憾夹杂着同情的表情,“是啊……还没找对象呢? ” 杭澈扶着额头,讨论的主题果然朝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了,忽然几人不再言语,她一抬头对上奶奶们意味深长的表情,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她立马站了起来,顾不上眩晕,“阿婆阿婆,麻烦您记得和进村的村民说,今天中午路口的石头就能搬走,让他们走大路哈。” “好嘞,这孩子一看就是热心肠。” 奶奶更加满意了,想问的话被杭澈继续堵住,“阿婆们,我先走啦,有空再来看你们。” . 夏枳拍了宋知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知知,你在干吗?” 宋知破天荒地白了她一眼,夏枳朝着刚才对方看的方向眺望,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双手交叉在胸前啧啧了两声,“望夫石啊?” “夏枳,你是不是想绝交!”两人像学生一样闹了一会,直到夏枳气喘吁吁地求饶。 马小燃在村委会厨房做了几道农家小菜,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基本的生存技能对于穷苦家庭的孩子来说不值一提。两位打闹消停的女人帮她摆着碗筷,刚准备妥当,那人就跨进了门。 “要我说有人真是好命啊,就差把饭送嘴里了。”话虽然说得阴阳怪气,但没有恶意,大家都习惯了夏枳的打趣方式,所以来人也不生气,自然地接过宋知递过来的筷子,礼貌地道一声感谢。 小马放下卷起的袖子,拽了一把凳子大大咧咧地落座,“你们等我干吗啊,快点尝尝我的手艺!” 夏枳捧起米饭,闭着眼睛闻了闻,“好香啊,这果真就是零污染无添加的大米吧!” “不仅无添加,还是厂家直供,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小马拿着筷子比画。 因为常年带货直播,夏枳对选品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之前她因为公益帮辽宁的农民带过盘锦大米,颗颗饱满,长度适中,什么味道已经忘记了,但比起超市和饭店的米饭确实香甜。 而现在这一口完全不输当时的口感,“嗯!米饭怎么能这么好吃!” 宋知第一次见夏枳这么大力赞扬一样产品,印象中她因为职业病一向比较挑剔,倒不是说要求多,而是不会轻易夸赞,被勾起兴趣的她也端起碗,夹起一筷子白米饭。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夏枳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认同。 宋知就严谨很多,仔细咀嚼之后连连点头。 见两位如此赞赏,马小燃把刘海往后一甩,颇为得意。 “你们这里的大米这么好吃,还有那么多农产品,怎么还这么...落后?”夏枳斟酌了一下,没有用穷这个词。 “路也是近两年才修的,还是土路,有时候一个天灾什么的,粮食也好,农作物也好,就只能烂在地里,外面也找不到固定的渠道。”说起这些,小马刚刚那些精神头一下子不见了。 夏枳一拍桌子,“直播啊,带货你知道吗?!” 马小燃看着其他两人摇了摇头,夏枳筷子一放,“等我先吃完,下午和你说怎么直播,现在这个是风口,你们这里无污染的天然农作物,还有山上的兔子山羊完全都可以通过平台直播去销售的。” 小马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有些不大理解,但是听起来是对村子里大有裨益的好法子,咬着筷子听得云里雾里还是很认真。 第71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3) 夏枳卷了袖子刚准备大谈特谈,余光注意到吃相秀气的两人,又把袖子放了下来,“诶呀,吃饭不说业务。”说完夹了一道菜送进嘴里,“你做菜也太好吃了吧。” 杭澈吃饭一向不太爱说话,其实平时她也比较少开口,只和亲近人的话多,夏枳也不说话了,不想自己叽叽喳喳像只麻雀。 沉默就很怪异,原本还热闹的气氛仿佛一下子低迷起来,杭澈抬头看了看几人,轻咳了一声,主动开口,“我在村口的河边碰到一个穿红毛衣的女人。” 小马不以为意,“你说疯婆子啊,是不是又去河边溜达了?” 杭澈不意外地肯定的一声,“嗯。” “我原本想和她打招呼,但她好像很抗拒陌生人,也很警惕,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不是不说话,她是个哑巴。”小马咽下嘴里的饭菜解释。 “哑巴?”杭澈忽然明白小地瓜说得和姐姐一样的时候,会有那样的表情,一时味同嚼蜡。 小马扒了两口饭,嘴巴塞得圆鼓鼓,“是啊,要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的。” 听业务大家没兴趣,听故事就很有意思,小马正吃着香,感觉到三个八卦的眼神,放慢了节奏。 疯婆子原来不叫疯婆子,也不是个哑巴,相反,她长得好看,还读过初中。在她那个年代,村里女孩能上到初中已经非常难得,主要得益于她有个开明的父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年轻的女孩年纪渐长,一直没有想要谈婚论嫁的意思,父亲开始后悔。 女孩那时候在村里教孩子们念书,不是正式的老师,也算是启蒙,她上课认真,兢兢业业,一视同仁,还会因材施教,小马小时候也念过她的学堂。 后来父亲和老村长家结了亲,这一段婚嫁不知道惹了多少人嫉妒,老村长的儿子刘广国长相秀气,面容俊美,结婚那天连隔壁村的人都忍不住翻山头来凑热闹,一睹这一对璧人的风采。 按照小马这么说,疯婆子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但杭澈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因为从她讲究的打扮和五官来看,女人年轻时候一定十分出众,“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马摇了摇头,“可能是老天爷太嫉妒她一帆风顺了吧。” 女人婚后第二年就怀了孩子,丈夫亲自去请的稳婆,女儿出落得十分标致,人见人爱,谁见了都会夸上一句,第三年老村长作了古,原先一直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村民开始渐渐直起了腰板,刘广国性格懦弱内向不爱和人打交道,女人除了每日带着孩子给学生上课,还要照顾家里的田地和牲畜,原本花容月貌也渐渐沧桑。 夏枳心下不忍,一个女人扛起了家里的重担,“那她男人都做什么?” 小马撇了撇嘴,“他从小被村里人惯着,那是因为他爸爸是村长,后来没人愿意捧着他,他在外面受了气就不愿意再出门,居然怪起疯婆子,因为她没生个儿子,所以自己才会被人家瞧不起。” 宋知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紧,“自己是个茄子还想生个胡萝卜,真是异想天开。” 杭澈没想到她会这么比喻,倒也有几分道理。 夫妻渐渐离心,男人也不像之前那般疼爱女儿,每次忙农活的时候,女人让他看护一下孩子,回去之后不是这里磕了就是那里碰了,女人心疼得不得了,男人却毫不在意,谁家的孩子不磕着碰着,女孩子就金贵了?又没毁容也没残废,一点小伤至于大惊小怪。 他觉得女人实在小题大做,原本就不耐烦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两人大吵了一架,女人要强,气得直接带女儿回了娘家,男人一辈子没吃过苦,父母在的时候有父母照料,后来娶妻生子有老婆照顾,现在突然变成孤家寡人,竟是连自己家的米缸还有多少米都不清楚。 过了几个月,不知道是男人想通了还是生活所迫,他硬着头皮顶着老丈人的训斥把孩子和老婆接回了家,原本生活平平淡淡,虽然小有摩擦但也不是什么大风浪。 好景不长,那年冬天她不放心男人带娃,自己带着女儿下河洗衣服,“那时候也就五六岁吧,我还见过,疯婆子给她扎的辫子也精致,白白净净的和城里的孩子没差。” 说到这里,其他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已经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孩子转眼间就没了踪影,有人说是被人贩子拐了,有人说是掉河里淹死了,总之疯婆子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大闹了半个月,没事就在河边等孩子,在别人眼里开始是对一个失去孩子母亲的同情,后来就成了着了魔障得了失心疯。 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失去亲人的不是他们。 想找到自己的家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吧。 为什么,这么难。 男人也不理解女人的偏执,感情在一次次争吵中消失殆尽,也许是老天被这位母亲的坚持感动,几年后的某一天,她还真的在枯水期的河床捡到了女儿的长命锁。 大家以为她会难过,但她却笑了。 因为那是她和女儿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可能是乐极生悲,当晚女人就开始发烧,村里传是小孩回来索命,太不吉利了,女人烧了三天三夜,丈夫却不闻不问,最后不知道是烧坏了身体哑了,还是绝望透顶。 总之从那以后,疯婆子不仅疯癫,还成了哑巴。 她不再给孩子们上课,准确地说失去女儿那一天,就没去过学堂,原本村里的乡亲感念她照顾孩子们,对她态度友善,此后也满满成了怨怼,还真以为这女人多好心能帮他们教孩子呢,你看遇到了一点事不还是对孩子们不管不顾了。 他们私下埋怨着,没有一个人提起,这本就不是她应该做的,他们只觉得,你做了,就要一直做下去,没做下去?那你之前干吗要做?你都不做了,还要得到我们什么好言好语?而且你做那些还不是因为你闲的爱显摆自己那点文化,村里人早就对她时常打扮极不顺眼,要不是没抓着把柄,恐怕更难听的话都有。 自从找到了长命锁,女人每日在河边行走的时间也更长了,有时候早出晚归,走过20公里都很正常。 没隔多久,村里要征地做村委会,新村主任把大家都叫到大院开会,没人愿意让出自己家的地,大家把矛头指向了好说话的刘广国。 刘广国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没胆子和大家争论,一场大会过后,他家的两亩地就被正式提报了上组织,当晚刘广国对女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责怪她跑去河边才导致自己参会被欺负。 疯婆娘找到了新村主任,虽然看不懂她的手势,但明白人都知道她不同意这个决定。 新村主任起初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先是说当初她要开学堂,他们是怎样配合工作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去给她上课的,后面更是直言她女儿失踪,村里是怎样发动大伙找了三天三夜,这天大的恩情你不记,现在村里需要,就让出两亩地都不乐意。 但女人态度很坚决,一改曾经的和善好说话。 当着那么多人决定的事情,村主任说什么也要执行下去,于是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点燃女人的是那句:就是因为你不守妇道,不懂得感恩不知道知足才让自己女儿抵了福报! 女人忍无可忍,这些年听过的那些诛心之论不计其数,她是哑巴不是聋子,但那些人以为她哑了也聋了,便是肆无忌惮,她忍了也忘了。 现在这把刀扎扎实实地划破了她的里子面子,露出全身的伤疤。 夏枳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的碗,她出离地愤怒,“还讲不讲道理这些人?!他们有没有良心啊?” 宋知相比她而言,倒是冷静许多,“当你去给一群孩子分糖果的时候,少了一颗,你会怎么办?” 小马沉默不说话,夏枳怒气上头,“什么怎么办?干脆都别分了。” 杭澈知道宋知想表达什么,接上她的话,“很多人就会牺牲掉那个善良的不会说话的。因为她不会吵闹,这样最和谐。” 宋知说:“但一旦有一天,她不愿意再面对这样的不公正的时候,大家就会纷纷指责她,原来乖顺都是伪装的,是她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夏枳一拍桌子,“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她在受委屈啊。” 道理大家都懂,但这就是现实,不是吗? 谁能把自己碗里的水端平了呢?大家都不愿意失去自己的糖,我们常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他们又要求没有拿到糖的人大度接受,多荒谬? 疯婆娘这次是真的发疯了,拿起村主任院子里的锄头就招呼了过去,村长没有防备,更没想到这个好脾气的女人竟然会突然发疯朝他下狠手,脑袋当场被砸出了窟窿,血流了一身,大喊着跑出院子,“你个疯婆子!疯婆子杀人了!” 疯女人被村民五花大绑的时候,还撕扯着嗓子发出一些刺耳又尖锐的喊声,男人躲在人群里被大家拽到她面前,杀人犯的丈夫顿时吓得尿了裤子,他这一次终于胆子大了一回,“我和这个疯女人没关系!我早就想和她离婚了!我和她没关系!我们没关系!” 等待她的却不仅仅是四年牢狱刑期。 【注:端水理论,牺牲善良理论,出自寓言,出处已无考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3) 第72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4) “亏得她亲爹妈赶来,好说歹说才没被村民们拖去祠堂。”小马喝下一碗汤,舔了舔嘴边的饭粒。 听到这里,宋知胃里不舒服,有些犯恶心,身体也不自觉紧绷,总觉得能闻到一股霉味,忽然脑子想到之前付厂长在车里说那个林业局警察被拖到祠堂活活打成肉泥的话,当时下着暴雨,现在闻到的就是他车里的气味。 父母因为她的事被人整天戳着脊梁骨,最后郁郁而终,等她坐牢回来,刘广国也娶了别人,娘家的几亩地也被村里人瓜分得七七八八,所有人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老鼠,扫把星。 她刚进去的时候想不明白,之前村里人对她挺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 后来她才明白,不是都变了,是他们本就如此,那些伪装和客套是建立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基础之上。 “不变得这般强悍,日子怎么过?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小马双手撑着大腿摇了摇头。 一桌子的菜在故事里凉透,而她们如今坐着的地方,曾经就是疯婆子的两亩地。 不是所有的茶余饭后,都令人愉快,愉快的是那些猎奇的局外人。 下午夏枳被马小燃拽着给她科普什么是直播带货,对方拿着笔记本记得相当认真。 教学分成了两组,宋知杭澈带孩子,夏枳带小马。 杭澈去隔壁之前从书包里拿了她做笔记的本子,宋知在门口等她一起,上课铃声响起,杭澈走上讲台将本子放下,和前两次不一样,她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给学生上课的角色。 小朋友们齐刷刷站起来和老师打招呼,“老师下午好。” “同学们下午好,请坐。” 杭澈目光扫视着讲台下的每一张纯真的脸,终于在靠窗的后面位置发现了中午恶作剧的两个小孩,他们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宋知从后门进入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像个学生一样仰望着三尺讲台的她。 “同学们,上午老师教大家要学会辨认侵害,对伤害的行为大声说不,大家都学得非常好,但是除了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还有一种伤害,大家知道是什么吗?”杭澈走到讲台旁期待着小朋友们的回答。 大家一阵骚动,有的托着腮,有的挠了挠头,然后大家纷纷摇头,宋知看着满教室的问号,也期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杭澈直起弯下的身体,“除了身体伤害,还有一种伤害虽然不会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也会对受害者造成极大的困扰和影响,那就是同学们平时说的话。” 语言是有力量的,有时候不亚于拳头。 “说话也可以伤害别人吗?”有个小朋友提出疑问。 杭澈冲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老师说你的衣服上的小熊不好看,你的心情会怎样?” 小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裳,“会不开心。” 杭澈走下讲台来到小朋友身边,蹲下来仰着头趴在桌子边,露出委屈抱歉的表情,“老师现在向你诚恳道歉,不应该这么说你的小熊,你会原谅老师吗?” 小朋友看了看她,犹豫地点了点头,“会。” 但表情还是很委屈。 “那为什么老师感觉你还是不怎么开心啊?”杭澈拉着小朋友的手轻轻摇晃。 小朋友竟是流下了眼泪,然后倔强地抹了一把。 杭澈起身抱了抱她,手摸了她的脑袋,温声对她说:“因为小熊听到了老师的话很难过,但是小熊不会说话对不对?” 宋知想到疯婆子,虽然只是匆匆听闻了她的故事,但那些只言片语的背后,是一个女人被不断中伤的过去,现在,甚至将来。 杭澈又对着小朋友衣服上的小熊诚恳地道歉,“小熊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你。” 这样的行为放在大人的世界,简直可以说是无聊又智障。 但是在小孩子的眼里,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纯粹。 她明白杭澈想做什么,尽管有时候我们的努力并不能改变世界,但至少有人愿意为了改变那千分之一而努力。 杭澈重新走上讲台,从旁边的本子里撕出一张白纸,“小朋友们认识这个吗?” “一张纸。”“一张白纸。”“上面有线条。”“可以写字。” 小朋友兴奋地叫喊着,杭澈笑了笑,“同学们真聪明,那现在老师对它说你真难看。” 她伸手把这张纸折了一道,然后又说,“你颜色真奇怪。” 又折了一道。 “你的条纹我不喜欢。” “你怎么只有这么大?” “你真麻烦。” “我最讨厌你了。” “你就是个大麻烦。” “你离我们远一点。” ... 杭澈边说边折叠,最后把崭新的纸张揉成了纸团,托在手心上。 “同学们,我刚刚对它说了很多伤害的话,但是我没有把它撕碎,没有给它造成伤害,但是我们现在把它打开。” 在小朋友们的注视下,杭澈一点点打开那张小球,最后皱皱巴巴地拿着两边展示在大家面前,“同学们,这张纸确实没有缺失,但是它还是原来的样子吗?” “不是。”同学们异口同声。 “那它哪里不一样了?”杭澈又问。 “它没有那么新了!”“它上面有很多折痕。”“它不好看了。” 杭澈充分地让孩子们说出自己观察到的问题并且及时地给予肯定,“非常好,同学们都发现了它的不同,所以当我们对别人说出伤害的话的时候,也许并不能给它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但是那些话依然会在别人身上留下印记,尽管事后我们去道歉,这些痕迹只会随着时间变淡,但不会消失。” 顿时台下的小朋友们陷入了沉默。 那个穿着小熊衣服的小女孩跑下座位走到另一个男孩身边,“李财弟,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地瓜了。” 小男孩脸憋得通红,小声说,“啊?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有时候伤害要经过时间和成长才会发现,当下连当事人也没有察觉那些恶意。 宋知想起来自己也曾因为某个案件被业内小范围的谣传过,那时候是她第一次面对舆论的攻击,大众并不关心真相,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她无良律师,她是怎么过的?好像很难过很想解释,但那种无力感让她不得不接受。 转而她又想到杭澈,宋知想起看到过的那些言论,听到童年说过的那些艰难的过去,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事情。 堕入过黑暗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事最伤人,什么话最诛心,但她却没有选择拿起刀,而是撑起了伞。 淋过雨的人会想给别人撑伞,过得辛苦的人反而希望每个人都获得幸福。 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 “老师相信同学们已经理解老师说的话了,但是接下来,老师想告诉大家一件更重要的事。”杭澈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宋知也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杭澈举起那张纸,“有哪位小朋友想要这张纸吗?” 孩子们鸦雀无声,直到有个小朋友怯生生地举起手,“我想要!” 接着大家跟风一样争先恐后,“我也想要!”“老师我也要!”“我也想。” 杭澈带着笑意,然后用粉笔在那张纸上划了两道,“现在还有同学想要么?” “我要我要!”“我也要!”这一次没有那么多学生举手。 接着她又把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打湿在这张纸上,白纸已经完全湿透并且用黑板擦盖了上去。 原本还是崭新的白纸现在可以说是五颜六色了。 “现在,还有小朋友想要么?”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什么意思,这一次没有一个小朋友举手。 前面那一段宋知还能知道杭澈想表达什么,可是后面这些操作,她完全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用手撑着脑袋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望着杭澈。 杭澈看着大家的反应,目光来回扫视确认没有人举手之后才缓缓开口,“现在老师告诉大家,谁拿到这张纸就可以在老师这里兑换两箱牛奶和一个书包还有一套漫画书。 没等杭澈说完,教室里就炸了锅,”我要我要!“老师我想要!”老师可以给我吗?“老师!我要我要!” “诶呀,可是刚才大家都很嫌弃它的。”杭澈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纸。 孩子们想了想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杭澈的目的达到,轻轻地把纸夹进了笔记本,然后继续说:“老师想告诉大家的是,没有人可以定义我们。” “就像老师手中的那张纸,无论它多么普通简单,曾经遭遇过什么,但只要我们赋予它价值和意义,它一样可以与众不同。” 听着杭澈坚定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宋知内心有一股力量在涌动着,可能是从小就被父母保护的太好,虽然个性要强,但总归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没吃过什么苦,以至于她现在总觉得那些应藏在心底的心结渐渐显得有些矫情。 她突然很想宋道为,不自觉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 “所以接下来,大家拿出自己的本子,这节课我们在纸上写下自己的优点,然后宋老师会教大家把这些叠成千纸鹤和小星星。” 突然被cue,许是讲台上那人发现了自己开小差,严格的老师可不允许自己的课堂上有出神的学生呢,她和宋知对视,冲她歪了歪脑袋,前排的小朋友注意到老师的目光,回头才发现宋知没有本子,于是大方地撕下一张纸给她,“宋老师的。” 宋知笑着说谢谢,拿着这张有着一切可能的白纸。 大家纷纷拿起笔,有些小朋友不好意思,还用手挡着,杭澈走下讲台巡视,看着大家都写得非常认真,她走到小女孩身边看见小家伙在纸上写着,我的小熊特别漂亮。 杭澈弯腰对她耳边悄悄地说,“你的小熊你说了算。” 小女孩握着笔使劲儿点头,抬头露出灿烂的笑脸。 优点?时隔多年,宋知像回到了大学课堂,做着老师布置的课题,认真负责的律师,可以这样来定义自己吧。 她可以承认自己的认真和负责,但她不敢写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好律师。 杭澈走到她跟前就转身回去,没有给她挡着的机会,看着那人的背影,她忽然觉得问心无愧这四个字,无比沉重。 最后,宋知带着孩子们用这些写下他们优点的纸张叠星星和千纸鹤,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杭澈也跟着后面学,配合宋老师的节奏。 课间大家规范做了眼保健操之后,孩子们纷纷去操场玩耍,两位老师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嬉闹。 岁月静好,微风和煦。 【注:“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出自《月亮与六便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4) 第73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5) 小地瓜总是很害羞,永远最后一个出教室,玩游戏也只敢站在旁边,手揣在口袋里一直往台阶这边看。 杭澈注意到他的眼神,视线刚对上,孩子立马低下头,似乎是有话要说,孩子不主动,那就只能大人自觉一点。 小地瓜揣在口袋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摊开手掌竟然是两颗糖,饭店里那种用过餐之后净口的白色空心圈糖,他没吭声,小小的手心掌纹里还冒着晶莹的汗线。 “这个是给老师吗?”杭澈蹲在他面前指了指那两颗糖果。 小家伙用力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她又感激看着地面。 杭澈一只手从小财弟手里拿了糖,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太谢谢小财弟了。” 听到老师感谢,他奶糯糯地回,“不客气。” 这种平时即便用完餐都不会拿一颗的廉价糖果,却成为孩子极为珍贵的宝贝,想必是中午回去专门带来给她,杭澈看着绿色透明包装的糖果,百感交集。 看老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糖果,孩子有些捉摸不透,又开口说了一句,“老师,吃,甜的。” “老师只是觉得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想和宋老师分享,不知道小财弟愿不愿意?”杭澈耐心地征求他的意见。 “送给老师了就是老师的糖,老师可以给任何人。”小朋友为了表达自己不介意,突突说了好多字。 杭澈放心地笑,侧头喊不远处正在看学生跳皮筋的宋知过来。 “快看,小财弟给我们带了礼物。”杭澈故意把手背在身后,然后伸出来猛地打开。 宋知也非常配合,拿起一颗向他道谢,“哇,你也太好了吧,从哪儿来的?” 得到两位大人的肯定,小地瓜心里别提有多开心,“这是姐姐从镇上带回来的。” “那老师也要谢谢姐姐。”宋知也蹲了下来。 一下子被两位老师围住,孩子有些不习惯,后退了一步,两人识趣地起身,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正要离开的时候,小家伙问,“老师,你们是哪里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难得他主动开口,“老师是从北京来的。” 一听到北京,孩子张大了嘴,显得特别惊讶,他们从小就知道北京有**,是首都,是特别厉害的地方。 小孩又好奇地问,“大人们都说北京是大城市,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是吗?”说完他的脚尖抵了抵黄土地,脑袋又深深地垂了下去。 农村的孩子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去,这些只存在大人口中和书本上的地方,也许只存在他们的想象里,外面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那些美好。 如果不曾知道,便不会向往,更不会这样的自卑和失落感。 杭澈温柔地摸了摸小财弟的脑袋,重新蹲下来护着他的手臂,“北京确实是大城市,但是和这里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有同学,老师,学校,小狗。” 杭澈笑了声继续说:“如果小财弟想看一看那些大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可以好好学习考上大学,靠自己的努力去到北京,小财弟想去北京吗?” 读书对于他们来说也许不是唯一去到大城市的方法,但万般辛苦中,却是最简单的途径。 “想。”没有任何犹豫。 “那就要好好学习,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 “嗯!小地瓜知道了。”小朋友终于敢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大人说北京有飞机还有几百层的楼,小地瓜没有见过。老师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没见过世面?” 杭澈回头看身后的宋知,她也很惊讶,一个小学生竟然能说出世面这样的词语,但一时间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杭澈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注意到男孩身后有一些植物,于是起身走过去用手指扶着那株发黄枯萎的小草。 手触及的地方很快因为干燥碎落成芝麻大小的颗粒滚落,上面还有一根头发丝一样的长毛,植物整体看起来有点像动物的尾巴,杭澈捏了捏然后回头问小男孩,“这是什么植物?” 小男孩走上来蹲在她身边,“这是狗尾巴草啊,这里到处都是。” 宋知跟过来,手撑着膝盖听他们聊天。 杭澈假装很伤心,“诶,姐姐好笨,都不认识这些草,小财弟会不会取笑姐姐没见过世面?” 果然是影后,宋知脸上忍住笑意。 “当然不会啦,老师只是没见过,为什么要取笑你呢?” “嗯?”杭澈拿着那根光秃秃的茎秆看着小财弟。 内向的孩子果然敏感又聪明,他立刻领悟了杭澈的意思,对于没见过的东西,坦然承认并不会得到取笑,我们只是在不同的环境中去感知而已。 “老师,我明白了。” 小孩的话也可以被尊重,前提是大人要弯得下腰。 傍晚放学后,杭澈单独把中午恶作剧的学生留了下来,那个叫刘富的孩子性格乖张,下午一开始上课还有些惧怕杭澈兴师问罪,结果一下午什么事都没有,后来也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直到下课被点名留校,这才惊觉可能是要秋后算账了。 还没等她们开口,小家伙就主动说:“老师,我知道错了。” 认错倒是很积极,但态度一看就不诚恳,这么小就学会违心了。 宋知接着问,“错哪里了?” “我不该朝疯婆子...”意识到称呼不对,他立马改口,“我不该朝哑巴阿姨的水杯尿尿。” “犯了错误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的,那个阿姨因为你的行为一下午没有水喝,杯子也砸碎了。”杭澈不打算轻易解决这件事。 刘富接话,“我拿一个新的玻璃瓶子给她可以吗?” 孩子是很聪明的,但是小心思多,杭澈和宋知自然是知道她们几句话改变不了什么,但既然看到了就要管,管了就要管到底。 小孩原以为这么说了之后两位老师就会善罢甘休,反正马主任说她们也就待两天,明天就要走了,到时候谁管他有没有去给疯婆娘道歉。 他心里正盘算着,宋知却从旁边的椅子上起身,“走吧,去你家拿瓶子。” “现在?”刘富惊慌。 “对啊,你不是要道歉要赔人家吗?”杭澈故意装严肃说他。 虽然万般不情愿,但看两位一唱一和的态度,道歉是躲不过去了,“哦。”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有老师陪着,疯婆子估计也不会把他怎样,等支教的老师走了,他照样可以欺负回来。 看着小孩子眼睛滴溜溜乱转,杭澈和宋知对视一眼,暗示她要多注意,这孩子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宋知回来的时候杭澈和夏枳正在给小马打下手,明天上午她们就要回镇上,马小燃今天特意去村里收了新鲜的鱼和冻羊肉。 几个人围在厨房进进出出,啥忙其实也帮不上,就是觉得在一块热闹,夏枳小时候生过火,拿着火钳夹着干木柴在锅灶后面捣鼓,宋知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烤火,小马的灶没有砌烧水壶,杭澈闲来无事跟在小马后面学做菜。 几个人边说边闹搞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完成了五菜一汤。 夏枳放弃了减肥计划,夹着满满一筷子菜,“要我说,你干脆别当主任改开饭店吧。” 比起村口的孙姐,小马的手艺毫不逊色,除了卖相一般。 经过一下午的交流,两人关系明显更上一层,小马直接站起来把羊肉挪到夏枳跟前,“多谢夏老师夸奖,今晚这一顿主要是为了犒劳您一下午的私课传授。” 杭澈和宋知好多余,笑了笑看她们说双簧,夏枳夹起一块鱼肉回:“那只是一顿饭可不够。” 小马立刻保证,“等我把我们村的农作物和牲畜卖出去了,去济合请你吃饭。” “那你可赶紧地研究研究,我就等着你这顿饭了。”夏枳顺着她的话说。 “诶,今天下午课上得怎样?”夏枳随口问。 宋知看了眼杭澈,颇为得意地炫耀,“你没来真的太可惜了,简直干货满满。” 夏枳不相信,故意提高声音哟了一声打趣道:“是吗?又说了些什么新鲜的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杭澈不好意思,咽下嘴里的饭菜,“她故意吊你,没什么的,就带着他们做了几个游戏。” “我就知道,是不是又教人家叠千纸鹤了?”夏枳故意不看宋知。 宋知用手捣了捣她,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今天的千纸鹤和往常的大不一样,现在还在口袋里躺着,这是她和杭澈的秘密,偏不告诉夏枳。 夏枳看她一脸娇羞,还以为是被自己说得不好意思,打算打个圆场,“看被我说中了吧,宋知我觉得吧教学也需要迭代,明年希望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宋老师。” “不是每年地方都不一样吗?”杭澈漫不经心地说。 这话就是在护着宋知了,夏枳摇了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咯,有人见色忘义见色忘友,有人冲冠一怒为红颜。” 宋知夹了面前一道菜丢进夏枳碗里,“吃你的饭!” 杭澈看了一眼夏枳碗里的牛肉,握了握筷子,小声说了句,“宋知,夹不到。” 宋知看着右手边的那盘牛肉,刚准备动筷子,小马一看是有点远,可能人家也不和自己一样一点也不淑女,于是站起来把那盘菜端到了客人面前。 杭澈望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这牛肉眼神有点哀怨。 小马招呼,“吃啊,别客气!”,杭澈只好夹了一筷子菜,继续扒碗里的饭。 这一顿又是酒足饭饱,鉴于是最后一晚,小马特意把小方桌端到了院子里,提来一瓶热水,之前存的茶叶,两包村口小卖部买的瓜子和自家炒的花生。 夏枳洗完澡看见她忙活个不停走过来,“可以啊小马,今晚要开茶话会啊?” “这不是最后一晚吗?大家多唠唠呗,下次见也不知道啥时候了。” 虽然相识时间很短,但小马率真热心肠,夏枳蛮喜欢这种人的,交往起来简单舒服。她回屋换了身衣服就踏着拖鞋坐到桌边,然后脱了鞋踩在凳子边抱着腿嗑瓜子。 第74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6) 杭澈在房间写笔记,不一会宋知端着盆回来催促她赶紧,所以等她回来的时候,只听到寂静的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 她拿了件外套从后面给宋知披上,然后拿了一沓钞票双手递给马小燃,转账她们也没联系方式,对方势必也会推辞,还是直接给现金比较方便。 小马一下子起身,身上的瓜子壳掉了一地,发出沙沙的声音,“你这是干嘛?!你们来给孩子们上课还给钱,这怎么好意思。” 杭澈往她跟前桌边一放,抓了把瓜子坐下解释道,“我答应了孩子们,给他们每人两箱牛奶和一个书包还有一套漫画书。” 宋知想起下午的那个课堂白纸小游戏,没想到她一直记得,“我作证,她答应了,大人不能说话不算数。” “就是,又不是给你的,给孩子们的,拿着吧小马主任!”夏枳也帮腔,最后四个字咬得尤其重,嘴里一边嗑着瓜子就没停。 小马不是扭捏的人,道了声感谢,小心地把钞票卷了一道塞进口袋。 “诶,不过小马,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夏枳吐了一片瓜子壳,把手上一把垃圾放在桌上拍了拍手。 马小燃撵着花生皮,风一吹就从手掌散开,然后一把丢进嘴里,“你说,啥事儿?” 她一口包得满满当当,夏枳捏着纸杯抿了一口茶,“就是那天你去要人的时候,为啥只要女的。” 宋知抬头看过去,杭澈也竖起了耳朵。 小马见大家都挺感兴趣,嘴里使劲嚼巴嚼巴咽了下去,差点噎着,赶紧拿起手边的茶水咕咚一大口,感觉喉咙总算顺畅了之后长舒一口气。 “其实一开始我要当主任,大伙都不同意。”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杭澈和宋知不觉得惊讶。 夏枳接过话,“为啥?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同意?” 小马捏了稀脆的花生壳,“因为我是女的,大家担心我吃不了苦,更担心我嫁人生子顾不了村里的活。” “所以你这些年一直没找对象就是因为这个?”宋知试探地问。 小马憨笑一声,不好意思地一摊手,“那倒不是,没有看上的。”然后忽然有些正经说,“其实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好了,但也许还能更好吧。” 今晚天空飘了大块的云,一会遮住月亮,一会探出头,明明暗暗的。 “就像居里夫人,你们知道她的名字吗?”小马看了大家一眼。 大家都没吭声。 夏枳不以为然,“不是居里吗?” 小马笑了笑摇了摇头,“居里是她丈夫的姓氏,她叫玛丽,在她那个年代,嫁给丈夫后,就意味着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接着说,“还有曹大家(gu,同姑读音)。” 这一回宋知立马接了话,“班昭吗?” “你居然知道?”小马显然有些兴奋。 宋知嗯了一声,一阵风吹过,她眯着眼睛,“中国刑法可就是《汉书》开创的,大学的时候导师特意提到过,班昭又称曹大家(姑),大家是古代对学识渊博女性的尊称,曹是因为她的丈夫叫做曹世叔。” 为什么不是玛丽女士和班大家呢?夏枳听完连连摇头,“很多女人,明明那么优秀,最后连名字都没有,太不公平了。” “是啊,所以我也想证明,我们女人能做得不比他们少,我们也有自己的追求和信仰。”小马望着远处的山形,影子在灯光下拉长。 信仰... 夏枳歪了歪头,抱着腿的姿势动了动。 “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就希望每一个在我直播间下单的客户,都是他们真心需要的产品,也足够优质。”夏枳说,“很多人说我们奸商,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营销可以润色,可以赋能,唯独不能造假,这就是底线,坚守住这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能做到这些也很了不起啊!”小马说。 夏枳笑得合不拢嘴,“是吗?你可真会说话!尽捡一些好听的说昂!” 农村夜总是睡得早,不远处几家灯火刚刚熄灭,杭澈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和小马对视点了点头。 小马起身跺了跺脚,准备实行她们的计划,就听见远处有一群声响还有手电的灯光摇摇晃晃,几人不禁往远处观望,宋知和夏枳都起了身。 那群人走得匆忙,一会灯光就闪到了她们脸上,看来是村委会的。 领头的几个人拿着电筒和农具,嘴里念着听不大懂的方言,气氛十分紧张,杭澈下意识把宋知往后带,看了眼小马,小马轻微摇了摇头表示再看看情况。 走进院子那群人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跑上前,“马主任!马主任!你快帮帮我!” 领头的是一对夫妻,男人纤瘦文弱,女人丰腴,扑通一声就要跪下。 刚刚还在茶话会的几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刘叔?你们这是?怎么了这是?” 小马莫名其妙,一看他们身后还跟着隔壁好几个邻居,个个都抄着家伙。 “老刘家小子不见啦,都这么黑了,到处找不见!人都急疯了!”身后的一位邻居解释。 男人没开口只是低着头,女人甩开膀子哭闹着,“我们家刘富放了学就没回家,现在也没找到,平时这个点孩子都睡了。” 她边说边哭,断断续续,但院子里的人都挺明白了。 宋知一听是刘富丢了,在杭澈身后挽上她的手臂小声说,“拿瓶子的时候家里没人,送完瓶子他就说自己要回去了...” 杭澈侧着头,听完拍了拍她的手背,上前一步,“大姐大哥孩子肯定不会丢的,我们现在就想办法大家一起找找。” 其他人突然见到陌生人,脸上露出质疑的表情,小马立马补充,“是的,大家先冷静,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怎么冷静啊,我们家就这一个独苗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女人完全失控,小马和杭澈只能上去扶住她左右。 杭澈低头想了一下,对小马说,“马主任,孩子丢了是大事,你现在马上广播,招呼乡亲们来村委会集合,人多力量大。” 女人一听要召集大家一起帮她找孩子,赶紧抓住小马的袖子,“对对对!小马主任你快点广播,求求你让大伙帮我一起找孩子,我给你磕头了。” 乡里乡亲们都面熟,小马不能真让女人磕头,费了好大劲儿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和杭澈对视一眼跑进了广播室。 “各位乡亲注意了,请马上到村委会集合,带上手电,村里有孩子丢了,请大家务必马上到村委会集合!” 广播一遍一遍,很快黑夜里远处不停地亮起灯火,像一只只苏醒的萤火虫。 杭澈安抚坐在板凳的女人,宋知递上一杯水,女人摆了摆手,抹着眼泪,不一会小小的村委会被挤得水泄不通。 宋知是外乡人,如果让大家知道孩子最后和她在一起,如果找不到,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如果说她们去见了疯婆子,以村里人对疯婆子的态度,结果不堪设想。 “怎么回事啊?这大晚上的?” “广播不是说了孩子丢了,你看刘家媳妇那个样子,估计是小刘富吧。” “老刘家的?那不是他们家独子吗?这要是丢了,可不得要夫妻俩的命?” “谁说不是呢!?老刘这个命啊,这要是再丢一个可怎么办哦,一会大伙一起帮着找找吧。” “我听说最近有专门拐男孩的///人////饭////子,不会是被///拐跑了吧?这可说不准!” 村民们集中在一块七嘴八舌越说越邪乎,一边讨论一边露出同情的目光,有些上了年纪的更是//污言//秽语//骂了起来。 人fan子? 杭澈斟酌再三不能再让村民讨论矛盾升级了,于是上前一步对大家喊着,“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小马主任一定有办法。”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有什么办法!会不会就是拐跑了?我听说最近有//人///丢小孩。” 听别人这一喊,女人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我的孩子啊!这要是///人///fan//子,我也不活了!” 小马从广播室跑出来,见来的人排到了院子外,各个踮着脚窜着脑袋,“刘婶别急,大家都在这了,马上就分头去找!”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大家刚才都四处都找过了,会在哪里呢? ” 杭澈开口,“村口的山上找了吗? ” 大家互相确认,最后得出了结论,“没呢。” “那不赶快去!”小马一拍桌子砰的一声。 杭澈赶紧抓住已经迈出一步的马主任,“等等!要真是//人//饭///子的话,我们这边上人家那边就跑了。”她冲着大家喊,“我建议大家分成两路从两边上,村口的路中午镇上来人清了碎石,从外面入口上去一道人,两面一起走比较快。” 刚才在等人的时候,村里几个妇人早就东家长,西家短,三只□□四只眼地把院子里这三个陌生女人聊了个遍,所以大家现在都知道她们的身份。 有村民立马拍起了马屁,“还是这位老师聪明啊!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夏枳眉头微蹙,杭澈并不是这么爱出风头的人,宋知为什么一直不说话?这件事很奇怪。 村民们异常团结,听从小马的指挥兵分两路准备绕上山去,结果走到村口小路旁,就看到一辆蓝色的卡车,驾驶室的人等着瞌睡了,忽然醒来看到那么多人吓得打开车门直接滚了下来,村民一群人立马冲了上来把车子围了,人也抓了,车无盖车厢上面堆放着两大卷指头粗的麻绳。 “饶命饶命,我就是在这里停会车!” “放屁,把我们当傻子呢!” “快说,把小孩藏到哪里去了!”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这一看就是运货的卡车。” 小马吩咐留下两个村民把人捆了,“上面有几个人?” 被抓的司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眼珠子直转不说话,村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那人一个踉跄,看着身后拿着锄头的众人,只好老实交代了同伙,“一共七个人。” 看来同伙还不少,得抓紧时间,“你们两个留下来,看着他别通风报信了,其他人跟我一起上山。” 大家把手电筒盖在衣服里,缓缓前进,避免打草惊蛇。 杭澈宋知还有夏枳和另一队人马从村里下山路往上走,原本明天就离开了,还想着今晚能好好休息一晚,没想到居然半夜来爬山,好在这两天都是晴天,山上的路不像来时那么泥泞。 “你说孩子真在这山上吗?”夏枳扶着一旁的树干,叉着腰。 宋知有些心不在焉,“不清楚。” “得了,澡是白洗了。”她一挥手撑着膝盖又上一个台阶。 杭澈回头看宋知,“累了就歇一会。” 宋知摇了摇头,身后的刘叔有些孱弱,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吓得大家一激灵,他忙不好意思地按住口袋,拿出手机,“什么?七八个人?好的好的,我们这边还有十几分钟,成,好的好的。” 挂完电话大伙围在一处听他消息,“小马说山下抓到同伙了,山上有七八个人,叫我们要小心点。” “七八个人?//人///饭///子///这么多?”夏枳表示不可思议。 只有杭澈心下了然,并未揭穿,“所以我们抓紧速度,他们那边上山近。” “对对对,赶紧的,人多力量大。”一位年纪大的村民附和着。 两边同时夹击,十几分钟后就到了昨日砍树的地点,七八个人还在那里开着电锯,一下子被几十个村民围住,有几个赶紧往山上跑,被几个精壮的一把拽了下来扔在地上疼得直叫唤,脖子立马被铁锹压住动也不敢动。 村民这下明白了,这伙人不是人饭子就是偷树的,不过偷了他们的树那也是要抓的,刘婶趁着光亮看了一圈没看到孩子又开始撒泼,小马看了眼对面的杭澈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杭澈上前拉起刘婶,“孩子既然不在山上,那肯定还在村里,大婶你先留着力气,孩子还没找着呢。” “村里都找遍了,没找着啊!”刘叔也没了耐心,本来以为孩子在山上,结果这么大阵仗就抓了几个偷树贼。 小马那边让村民把偷树的几人绑了后走了过来,“也许还有一些地方遗漏了,我们现在回去再找一遍。” 于是一群人又绑着偷树贼浩浩荡荡从下山路回去,刚走到村口,不知谁的手电筒照了照,树下一个红衣女人的身影,配合着树影晃动异常诡异。 那人吓得骂了一句三字经,“他妈的,大半夜的吓死谁啊!” 大家伙手电齐齐照过去定睛一看,那女人伸手挡着刺眼的灯光,这不是疯婆子吗?手里还提溜着一个挣扎的小男孩,男孩被照着看不见前方,但还是赶紧挣脱喊,“救我!快救我!疯婆子要杀人!” 疯婆子一听不乐意,抓着他后襟的手更用力,看见孩子努力挣脱,村民们更觉得恐怖,刚才面对偷树的壮汉他们敢一拥而上,那是知道人家还是要命的,这疯婆子是真的差点杀过人。 一群人站在原地跃跃欲试,又都等着有人出头。 刘婶一看,孩子就在眼前,顾不了那么多从旁人手里夺下锄头跑过去大声喝,“放了我儿子!放了我家刘富!” 几个偷树的背着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想往前看热闹被一把拽住,疯婆子看清刘婶之后一把松了手,孩子还在用力眼看就要因为惯性栽倒,刘婶赶忙扔了农具,哐当一声,孩子被抱了个满怀。 第75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7) 刘婶抱着孩子眼泪鼻涕地打量,刘富浑身的淤泥,冻得瑟瑟发抖,在刘婶怀里一脸吓坏了的样子。 大家也注意到女人那件红色的毛衣上全是泥巴,下身更是从泥里捞出来一样,头顶还有一大块,几滴泥浆顺着脸颊半干在皮肤上,有些像被劈了脑袋的血渍。 这两人都狼狈极了。 小马走上前,撑着腰挠了挠脑袋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疯婆子,“到底咋了?” 母亲怀里的小孩露出凶狠的眼神,伸手指着对面的女人,“是她,是疯婆子把我推到田埂洞里去的!” 此话一出,村民们炸成一锅粥,宋知三人也颇为震惊。 前几日连续下了大雨,有些田埂旁蓄了水,泥淖和沼泽差不多,陷下去越挣扎越黏糊,很容易困住,把一个小孩推到泥沼里,此行不仅仅是恶毒,还涉嫌犯罪。 宋知眉头紧皱,内心极为不解。 “怎么能这样?自己死了女儿,就见不得别人好?” “难怪之前差点杀人,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一辈子都是杀人犯!” “我以为她就是疯了点,居然干出这种事情啊,真是可怕极了。” 大家对着不远处的女人指指点点,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忽然之前那个软弱的男人拨开人群走上前扶着刘婶冲女人喊,“是我对不住你,娶了别人,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能把气撒在我儿子身上,你怎么能这样。” 听他这么说,女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眼睛瞪得老大。 宋知突然意识到,刘叔的名字莫不是刘广国? 那他就是?宋知抬头看身旁的人,杭澈微微点了点头,她也猜到了男人这句话的原委。 “就是啊,把前夫的孩子推到田埂洞里,最毒妇人心啊。”身后的村民就没消停过,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这三个人现场打起来。 女人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双手死死握住拳头,最终是忍受不了大声咆哮“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她真是发出刺耳的单音节,努力用嘶吼表达着自己此刻的愤怒!然后左顾右看目光停在了地上刚刚刘婶丢下的锄头。 “不好,刘叔刘婶快带着孩子走!”小马注意到女人的目光,一把拽过眼前的男人上去和疯婆子抢锄头。 女人离锄头有些距离,终是慢了一步,小马拿起锄头手背在身后,女人停下了脚步,无处发泄,发疯似的冲到一旁的供桌,拿起上面的贡品就开始砸。 “真疯了真是疯了!” “诶呀,那是贡品啊,这样是要遭天谴的啊她。” “天上的神仙,都怪这个疯子,不要怪我们啊千万!” “又推小孩又砸贡品冲撞神仙,这是要翻了天咯,砸了风水,可怎么办哦我们村!” 村民们眼看就要冲上去,小马转身喊,“大伙消停消停!这件事还没定论,不要随便乱说,我会调查清楚的!” “还什么定论啊!小孩子怎么可能撒谎!”村民们不买账,乌泱泱举着手里的武器。 “现在孩子找到了,偷树的也抓起来了。”小马一晚上脑子就没停过,“还要劳烦几位叔叔今晚在祠堂看着点。” 人群中有男人高喊,“这个女人也该捆起来关到祠堂去吧!” “就是啊就是啊!又把别人家孩子推到河里洞里怎么办万一?!” “对啊!太可怕了!” 小马寡不敌众,“都静一静,静一静大家!!!” 宋知走上前对着村民喊,“大家静一静,小马主任说得对,孩子没丢就是万幸,我相信大家也不愿意冤枉好人。” 听她这么一说,有村民不满意了,“什么狗屁好人!我知道了,你们几个是女的,所以护着那个疯子!” “就是!”“可不是嘛!”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你又不是我们村的!凭什么插手我们村的事!” 刘家夫妇一听大家伙都这么支持,也开始得理不饶人,哭嚎着让人厌烦,“小马主任你可要给我老刘家一个说法啊。” 村民一听苦主也没打算息事宁人,纷纷起哄,“就是!说得不算你!必须交给公安局疯婆子!” 杭澈走上前拉了拉宋知,她开始在院子里讲过话,大家逐渐安静下来,“事情到现在还没查清楚,而且大家也忙活了一晚,不如今晚先歇了,我和小马主任还有我的这两位朋友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还大家和刘家夫妇一个公道。” 众人纷纷低声细语,四个女人为一个疯子做担保,左看右看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眼看就要偃旗息鼓,偏偏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群中又有人叫喊,“她们这就是拖延时间!” 这话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夏枳气得半死,回头却找不到刚才是谁喊话。 莫名地大家分成了两个小团体,小马和杭澈几个护着疯婆子,其他村民不是袖手看热闹,就是讨要一个说法,好像疯婆子推的不是刘富,而是自己家孩子。 宋知站在杭澈身旁,“大家放心,我是律师,如果她真的推了孩子就是犯罪,我向大家保证...” 没等宋知说完,刚刚发完疯瘫坐在地上的女人突然爬了起来,抓着旁边小庙的两个童子直接扔了过来。 先别说那是供奉的,材质是实打实的瓷器,众人惊呼! 杭澈下意识把宋知揽在怀里,一声闷哼,两个娃娃落地摔个粉碎。 众人个个屏住呼吸。 “你怎么了?!砸到哪里了?”宋知第一时间转身要看杭澈的背,夏枳也冲了上去,杭澈抓着宋知的手摇头,三人看向女人。 刘家夫妇忙拉着小孩往村民这边退,就像是换了个人质似的,村民全在村口桥这边拿着灯,他们几个在桥那头,也不过几米远。 这画面,像是她们几个暴露在暖阳之下,面对黑压压众人的直视和窥探。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夜晚的手电中,格外清晰。 小马在女人做出过激行为后眼疾手快扔了手里的锄头,冲上去抱住她,现下她被小马死死扣住,还不停地蹬腿踹脚,恶狠狠地冲着宋知叫喊,语言很碎,根本听不清说些什么。 村民们刚刚还义愤填膺,要把女人绳之以法,这下只是一齐看着杭澈,看样子刚才那一下砸得可不轻,这要是村外人在村子里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太好交代吧,看了看杭澈众人又把目光移到小马那儿。 “不是哑巴阿姨推的!”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焦灼。 她们纷纷转身,众人也往大树后面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处走进手电灯的光圈里。 “这不是老李家小子?” “喂!小地瓜,半夜不睡觉来这干吗!” “你们看到李叔没?孩子怎么跑哪去了?” 这幅图如果一定要取一个名字的话,那应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杭澈刚迈出一步,脊背一阵钻心的疼,当下只能忍着,她对孩子招了招手,小地瓜走了过来。 她有一种特别的预感,这个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她和宋知一人一边牵着孩子走到石桥,然后蹲在小家伙面前,习惯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地问,“小财弟,你知道什么?” 小家伙低着头,杭澈伸手牵着他的小手,捏了捏,鼓励他,“我被村里的广播吵醒了,爸爸喝酒喝多了我拉不起来,后来我跑到路边,碰到哑巴阿姨,她赶我回去。” 众人纷纷私语,“今晚确实没看到老李啊!” “你看到老李没?” “没呢,出来就没见着。” 不远处小庙前,小马怀里的疯女人渐渐消停,虽然满脸的怒气,但已经不再折腾。 小家伙继续说:“我后来又悄悄跟了上去,看到哑巴阿姨在河边找人,刘富躲在田埂里想推她,自己掉了下去。” 众人唏嘘,刘富大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推她!” 杭澈不理,扶着小家伙的手臂问:“很好,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见刘富踩着阿姨的脑袋爬上来了,哑巴阿姨把他带到村口就碰到你们了。” 对面的小孩气急败坏地喊:“你乱说!” 杭澈回头不怒自威,看不见刘富的表情,但他不再说话,杭澈起身牵起小财弟,小男孩低着头扭着自己身前的衣服,“我没乱说。” 宋知低头弯腰,手臂放在他的肩膀,“老师相信你,你真的特别勇敢。” 她们两大一小站在石桥上,就像是一道屏障,隔开了那些站在黑暗却手持光明的村民和身处光明却手无寸铁的她们。 其实大家早就注意疯婆子脑袋上的泥印,多少都能判断出来是非,但仍有人不愿意面对事实,“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啊!” 或许是这句话戳到了小孩子幼小的心灵,李财弟抬起低垂的脑袋冲人群喊:“老师说过小孩子不能撒谎!” 然后抬头看着杭澈继续说:“漂亮老师也说过,言语也是可以伤害到别人的。” “她救了人,大家为什么要伤害她。” 也许是这样的质问出自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没人愿意对着孩子撕下自己伪善的面具,顿时哑口无言。 刘富眼神闪烁,躲在父母怀里,杭澈只能看见他弱小的身影,却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是因为自己让他道歉,他心怀不满,等宋知走后他去报复疯婆子?不小心掉到了田埂洞,被救了之后不怀感激反咬一口。 疯婆子呢?她听到了广播也去找孩子,她明知道那是前夫的儿子还是跳了下去。 农夫与蛇,何至于此?想到这些杭澈打了个寒战。 夏枳走上前和她们并肩,“既然小孩子的话不能信,那刘富的也不能信。” 刘婶一听,忙怒斥,“这?这能是一码事吗?” 女人完全消停下来,小马见她情绪稳定跑了上前,“怎么不是一码事!请大家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她现在要做的是安抚即将再次骚动的众人,及时把大家的质疑扼杀在摇篮,“刘叔刘婶,你们也赶紧带着孩子回去洗洗,别冻出了个好歹。” 这么一说,刘婶才发觉儿子手掌冰冷,刘广国一把拉过来背在自己背上,三人往村里跑,经过女人身边,男人不由得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刘婶抬脚踹了男人的小腿,三人消失在路口。 原来小孩也会有善恶,因为无知,因为好奇,什么事都敢做,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有人会兜着,看别人欺负自己也跟着欺负,照葫芦画瓢分不清善恶对错,利用自己的弱势去欺骗伤害别人。 而成长从来都是一种选择,家庭,环境,不过是为这个选择找到的完美借口。 这种“天真”可怕得要人命。 恶魔不分年龄。 第76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8) 众人忙了一晚上,也算是有所收获,陆陆续续跨过桥头回了村。 小马软了软性子,拜托几位抓着偷树人的村民,“麻烦几位叔叔把人带到祠堂,明早林业局的人来领,给他们吃的喝的,千万不要动。” 面对小辈的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挥了挥手,“知道知道,放心吧,打坏了自个儿还要坐牢不划算。” 几人哄笑一阵,带着人也回了村。 等她们回头,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只剩下碎了一地瓷器碎屑和一摊淤泥,小马打着灯,几人把小财弟送了回去。 农村往往夜不闭户,他家大门敞开,灯也大开着,铺到了院子里。几人刚走了就进去就听到如雷的鼾声,小孩没撒谎,破旧布艺沙发上的李叔酒气冲天,张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气温有些低,小马进屋拿了一条毯子随意往男人身上一丢,“你爸怎么喝这么多?” “今天来了几个叔叔,爸爸高兴。”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回答。 宋知弯腰,“太晚了,你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老师,你们明天就走了吗?” “嗯,明天上午给你们上完课就走。”夏枳捏了捏他的小脸,嫩嫩的。 好像格外的舍不得这几位姐姐,小孩又问:“老师,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杭澈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要你好好学习,我们一定能再见面的。” 小家伙小点了点头想了想,接着让她们等等,转身跑进右边的小房间,只听见一声铁罐子打开的声音,不一会他走了出来,手摊开里面四颗绿皮边缘透明包装的薄荷糖。 几人相视一笑,收下了这份心意。 小家伙满足地被姐姐们送进了右边的小房间,小马和她们带了大门回村委会。 几人走在路上,风吹得有些凉,夏枳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山里冷,我们走快些。”小马在前面带路。 夏枳走上前和她并排,双手上下搓着手臂,“那女人先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砸人?” 小马没有马上回答,偏了偏头看了眼宋知,其余人也看了她。 “可能是,你说你是律师吧。” 这是什么道理?夏枳不理解,“宋知本来就是律师啊!我们这不是帮她吗?不识好人心。” 小马下了台阶,回身用电筒照着抬手扶夏枳和后面的杭澈宋知,等她们下了台阶又继续走到前面开路,“她是哑巴,之前和打伤前村长那件事,家里其实是请了律师的。” 宋知跟在她身后,小马啧了一声,“但是律师根本看不懂她说什么,听说她在庭上极力辩解,法官问律师她说了什么,律师说她在认罪。” 宋知心里非常清楚,聋哑残障人士打官司有多困难,很多残疾人的手语和专业的呈堂证供相差万里,冤假错案早不稀奇,当事人明明急切地表达着自己根本没有犯罪,而出的报告确是供认不讳的情况也有耳闻。 因为他们不能说话,甚至有些无良律师会因此高额索要代理费用,而本身作为弱势群体的他们多半并不富裕。 之前律师协会做交流的时候,宋知听说一位律师呼吁,希望越来越多的律师关注这个群体,为他们发声。 这是一位专门为残障人士做辩护的律师,姓唐。 辩护无声,正义长鸣。 宋知心里生出了抱歉,为曾经那个没有尽责帮女人辩护的律师,为自己这两年摇摆不定的内心,为刚才自以为是的伸张。 原来是这样,所以女人本能地对律师产生排斥,才会做出那样的过激行为,等等,过激行为? “你背上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宋知担心地开口问。 杭澈满不在意,“就是吓到了,其实距离挺远的,不疼。” “不信,回去给我看看。”宋知苦笑着,语气里都是心疼。 夏枳回头夸杭澈,“还好你反应快,不然就要砸到宋知的脑袋了。” 小马突然停下脚步,捏了捏衣角,其余三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纷纷闭了口。 最后她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请求,“这件事,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不要追究?” 宋知不说话,夏枳也不好替她表态,杭澈看着大家,忽然笑了下,“真的没事,不信回去给你看嘛。” 她这么一说,这个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小马岔开话题回头问:“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知道偷树的人今晚会在山上呢?” 夏枳云里雾里,不知道小马这句话什么意思。 杭澈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看着脚下的路,“如果早上大肆宣传,偷树的人会有所顾忌,不敢再露面。你装不在意,他们便会放松警惕,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或者觉得你为你要照顾我们几个无暇分身。” “夏枳也说了那些树不是小数目,他们要是知道林业局的人明天来拿,肯定舍不得,一旦铤而走险,就只有今晚能运,而且今天中午碎石还会被清理,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 “所以你中午去村口是为了散播消息?”宋知想起村口的那群老人家。 杭澈点了点头。 夏枳终于反应过来,“你故意说孩子丢在山上,村民为了抓人饭子,等他们小心谨慎地从两边路口包抄上山,那群人自然就落入包围了。” 真是妙计。 杭澈却否定了她的猜想,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原本和小马商量的是晚上九点号召大家去抓偷树贼。” 她还真没直接想到这一招,但很明显,比起抓偷树的人,抓人饭子更能激起民愤。 宋知捋了捋事态的发展接着说:“可是刘富丢了,村民的突然造访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杭澈笑了笑,“嗯,所以我们只能将计就计。” 小马咧着大白牙,“而且有这么多村民都看见了偷树贼,想跑也跑不掉。” 她们经过一条小溪,上游是村口那条大河,这只是一条分支,枯水季只有不到一米的水宽,流水潺潺,在深夜显得格外动听。 夏枳忽然回头问,“那万一偷树的人没在呢?” “即便没有抓到人,大家看到那么多树,心里都会不平衡,如果是同村的,到时候随便有个轻举妄动都可能被举报,反而会消停一段时间。”杭澈耐心地解释。 也许是作为主播对选品的职业习惯,夏枳一向对感兴趣的事情有刨根问底,“可是那些人不是都是村外的吗?也没听说大家认识啊?” “昨天那些人跑了他们之后只要出村,能看到路口堵住了,车进不来也出不去,这样没法拉树,昨晚肯定运不走。他们更不会大白天做这件事,只能今晚。” 杭澈回答得很肯定,事情一切尽在掌握。 “万一他们今晚就是不来了?”夏枳又提出另一种可能。 杭澈只是笑,她确实无法决定那群人的动态,“那今晚我们就算是扑空,明天树也会被林业局运走,至少树不会落在他们手里。” 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收获。 夏枳点了点头,然后瞪大眼睛,“可是孩子丢了!你们只顾着去找树?” 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真是不敢置信! 杭澈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也愣了一下,看了眼小马,她似乎也很想知道,开口问:“是啊,你当时悄悄和我说孩子肯定不会丢是为什么?” 当时一众人把她们堵在村委会,刘婶哭天喊地的时候,杭澈却悄悄在她耳边说,“广播找孩子,我把人引到山上。” “这个时候还去抓他们?”没想到杭澈还想着原计划,小马以为自己听错了。 杭澈语气坚定,“你放心,孩子不会丢。” 于是她们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小马跑进了广播站,这完全是出于特殊情况下对杭澈的信任,她当时只是犹豫了几秒而已,现在想一想,也是一场豪赌。 杭澈缓缓分析,“孩子是七点到九点之间丢的,人饭子怎么知道他这个点会出门,又怎么会刚好把他抓走?夜里偷树容易,偷人未免挑战太大,大家都睡得这么早,所以这样的可能几乎没有,孩子一定还在村里。” 其他人听她说完,仔细琢磨了之后确实是这个道理。 宋知点了点头,补充说,“何况刘富心眼子多,怕是遇到人饭子能把人饭子拐了。” 大家一想到刚刚小孩在那么多人面前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很难不赞同这句话。 成年人总是自以为是的,杭澈今晚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被这个孩子上了一课。 不知经过哪家门口,惊醒了狗的美梦,一只黑色的狗大叫起来。 宋知条件反射往左边靠,靠近了杭澈怀里,连忙分开,杭澈把她拉到自己左边,阻隔了狗吠。 果然一只叫了,就会此起彼伏。 安静的村里时不时传来村民的叫骂声,听到主人厌弃的怒吼,狗狗们渐渐平息下来。 夏枳一路还在想杭澈说的那些话,终于想明白之后才发现一件可恶的事,“你怎么连我都瞒着?” 杭澈看了眼宋知,宋知憋着笑,小马也假装看路,这个还真不好解释,当时她们说晚上去抓人本来就在她们房间,后面也没必要单独再说一次。 其实就是夏枳在兢兢业业帮她们上早课,而她们忘了告诉夏枳。 杭澈被问住了,愣在那,宋知见好就收,走上去扶着她肩膀往前推着走,“要是提前告诉你了,你也不会演得那么逼真嘛,这叫沉浸式表演。” 夏枳伸手指着她们三个,最后落在了杭澈的方向,“果然是演戏的。” “演戏的?”小马不理解。 夏枳吐着舌头摇晃着脑袋,表示自己就是故意的,这叫以牙还牙。 宋知又忙着给杭澈兜底,侧头看着小马解释,“她是说这家伙特别爱演,都不知道哪句话真哪句话是假的了。” 小马没过多怀疑,只是点了点头。 “诶,那个女人是有点疯疯癫癫,但推小孩这事小马主任最好还是还她一个清白。”夏枳拍了拍小马的肩膀。 “嗯,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村里人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其实大家都挺怕她的。” “怕也只是因为她不要命罢了。”夏枳幽幽地说,“一开始众人可是恨不得把她盖棺定罪,再次送到牢里去才好。” 听到这句话,宋知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犯在监狱里最不受待见。” 夏枳冷笑一声,“那这群犯人还挺有正义感。” “犯人怎么可能有正义?”小马疑惑。 杭澈也慢悠悠地纠正,“有正义的人怎么可能犯罪。” 夏枳不说话,宋知放在她肩膀两侧的手放了下来,“□□有背景,惹不起,杀//人//犯不要命,不敢惹,经//济//犯高智商,会算计。强///奸///犯呢?只敢欺负女人,所以最好欺负。” 宋知眼神犀利,露出一丝寒意,这是她去探视当事人的时候,门口的看守员告诉她的规律。 夏枳摇了摇头,牵着宋知的手,“所以你好欺负的时候,即便你是个坏人,也一样会被比你更坏的人欺负。” 宋知低声说,“这个和好坏没有任何关系,仅仅是因为你太弱。” 偷树贼虽然人多,但他们惜命见了村民只顾着跑,村民一拥而上人也就绑住了,疯婆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她豁出去,惹急了这能和你往死了拼命,所以大家不敢拿她如何。 谁都想收拾她,但谁都不想冲上去送死。 走了一晚上的路可算是到了村委会院子,夏枳走到院子中间桌子前拿起地上的保温瓶。 【注:中国首位手语律师 唐帅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6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8) 第77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9) 宋知拉着杭澈就往屋里跑,夏枳拿着纸杯回头,“不聊会吗?” “没空。”宋知撂下一句话后就关了门。 夏枳对着小马耸了耸肩,这两人连体婴儿一样。 原本想今晚给她换腰上的膏药,现在背上也受了伤,杭澈这下老实了,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 宋知脸色有些苍白,坐在床沿看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脱不脱?” “啊?哦。” 换作在北京,宋知可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她,也许是在这深山老林,夜黑风高,仗着自己年纪稍长,倚老卖老。 杭澈起身转了过去,双手握着衣角有些犹豫。 宋知走上前,在身后停住,语气软和了许多,“我看看砸哪儿了。” 杭澈一向不是拘谨的人,昨天也十分爽快,可能是露得不多,满不在意,今天这个伤她自己能感觉到已经到了蝴蝶骨,位置尴尬,下面怼不上去,领口拉不下来。 位置太尴尬了。 迟疑了一会,又怕身后的人生气,她还是双手交叠,衣服整个从手臂往上脱了下来,带着一股属于她的特有气味。 一瞬间,一片雪白映入宋知的眼里,她的脸一下子烧成一片。 长发遮住了大部分背,杭澈怕宋知看不见,又撩了头发到身前,如今只剩下黑色的胸衣。 没等宋知害羞完,左侧蝴蝶骨偏下位置杯底大小的鼓包,在光滑白嫩的肌肤上突起,嚣张地宣示着这尊玉体经受过的摧残。 眼里起了雾,宋知低着头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其实不碰的话不疼的。” 这不是淤青了,宋知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怕雪上加霜,“明天早点回去吧。” “不是中午吗?”杭澈侧头问。 “早点回去,你这个要上医院,已经肿了。”宋知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的每句话听起来趋于自然,但敏感如杭澈,她转身宋知也转身,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失态。 “把衣服穿上,夜里凉。” 杭澈顺势一套,拍了拍她提醒自己已经穿好。 宋知回身,眼睛盯着地上,“鞋脱了。” 杭澈: 宋知恼火,重复了一句,“脱了。” 杭澈只能乖乖地把鞋脱了,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宋知走过去拎起来,不等杭澈反对就睥了她一眼。 这边二人组还在风花雪月嗑瓜子,就听见身后木门一下子被拉开然后又轻轻掩上,宋知拿着双鞋心虚地看了一眼她们,又怒气冲冲地直奔洗水池。 “大半年夜的刷鞋?”小马不理解,她今晚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夏枳抱着腿扔着手中的瓜子壳,看了看地上自己那双白色的鞋,果然边缘满是泥巴,她抬头看着朋友的背影道了一句,“有意思。” 不过一会宋知拎着滴水的鞋子经过,“小马,明天能早一点送我们出村子吗?” 小马原本也准备去休息,起身爽快道,“可以啊。”一看宋知脸色不对,“是今晚被吓着了?想早点回去了?” 宋知摇了摇头看了眼休息室,“不是,她本来腰上就有伤,我想早点回北京。” 热水是太阳能的,早都没了温度,看来只能将就着入睡,夏枳也起身,利落地把桌上的水杯和瓜子壳扔进一旁垃圾桶,这趟旅程终是要画上句号。 “行,那明早七点?”夏枳放下桶拍了拍手。 小马撑着腰,“八点吧,太早回去,镇上也没车去县里。” 宋知回来的时候,杭澈还盘腿坐着望着门口,视线和她对上,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放在她跟前,宋知没说话。 杭澈想着宋知一定觉得自己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帮自己刷鞋,虽然大可不必,但如果能让别人心里舒服一些,她倒觉得无伤大雅。 “谢谢你。”杭澈看着她。 宋知:“举手之劳。”说完把杭澈旁边叠好的被子一抱,转身扔到了床上。 背上那么一鼓包,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睡沙发了,最好还是趴着,“今晚你睡床,趴着。” 宋知把自己的被子拎起抱在怀里,“要关灯吗?” 杭澈知道宋知吃软不吃硬,乖巧地穿了鞋笑着对那人说:“好啊。” 沙发挺凉的,宋知现在才知道,她裹了裹被子,杭澈果真听话,趴在床上好好盖着被子,夜晚太静谧,她能闻到床单和枕头透出的洗发水香味。 杭澈脑袋埋了埋,枕头是麦秸秆的,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舒服么?” 黑暗中传来关心,杭澈像个偷糖果被抓住的小孩,偏了偏脑袋,“没有,就是,就是不大习惯趴着。” “右侧着呢?总之别压着左边。” “好。”杭澈听话地撑了撑身子,右手从枕头上移到身下,转了个边,对着沙发和窗外,她今天有些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许久之后,宋知小声说了句。 这段时间,宋知常常想杭澈那身涵养来自哪里,艺术家的母亲吗?还是她口中那个理性洒脱的医生阿姨? 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未有声音,宋知自嘲地笑了笑,有些话只敢在没有回应的时候问吧。 * 第二天,她们睡了个懒觉,起床刚收拾完东西就看见小马一趟一趟往那辆蓝色三轮上扔东西。 夏枳背着书包,看起来昨晚睡得不错,气色很好,还化了淡妆,“小马,你别说这是给我们的特产?” 小马点了点头冲她笑,“都是自己家的农产品,新鲜干净得很,要别的也没有。” 夏枳脸上的笑容挥之不去,上前就伸手要去看看有哪些好货,“你别放了,再放一会她俩坐哪?跟在后面跑回去吗?” 小马一看这地上还有两大袋子,冲屋子里喊,“一会你们抱着成不?” 宋知扎着马尾出了门,被眼前这辆小三轮惊住,杭澈紧随其后微笑着说,“知道的我们是来上课的,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进山来打劫了。” 小马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看了看三轮车,难以取舍。 杭澈宋知上前把书包放在仅剩的一块空间,宋知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你有轻功吗?” 杭澈歪着脑袋看她,配合演出,“被你看出来了,会一点。” 夏枳嘴巴张大,小马也瞪大了眼睛。 “那一会你背着我飞回去吧。”宋知放下手拍了拍杭澈的肩膀。 旁边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又被她们逗了,“知知你幼稚不幼稚啊!大清早的!” “缓解一下离别的气氛嘛。”宋知靠了靠夏枳的肩膀,“诶呀你入乡随俗了,会用倒装句了啊!” “那是因为本人天赋异禀!” 隔壁学校的学生突然出了教室,如出笼的鸟雀,欢声笑语伴随着远处高悬的朝阳,一派生机。 杭澈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几人去隔壁和大家告别。 虽然只和大家相处了一天时间,不知怎么的,真到离别也有些不舍。 几人和孩子们聊了会挥了挥手,杭澈看人群后的小财弟在悄悄抹眼泪,心下不忍,走过去蹲下来伸手轻轻刮他的鼻子,“小男子汉昨晚那么勇敢,现在怎么哭啦?” 听老师这么一说小家伙哭得更凶了,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直掉,杭澈轻轻把他揽进怀里,摸着后脑勺,“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勇敢,你是老师的骄傲。” 孩子抱着她的脖子,抽噎了几声推开,拽着自己的衣角看着脚尖,“老师可以明天再走吗?” 杭澈抿了抿唇,笑了笑,“不可以哦。” 小家伙抬眼委屈巴巴地请求,“可是我姐姐明天嫁人,老师不能留下来喝喜酒吗?” 杭澈知道小朋友只是希望她能多待一些时间,但听到这么真诚的请求还是忍不住动容,她握着小财弟的手晃了晃,“没关系吖,老师不是吃到喜糖了吗? ” 小家伙疑惑,“喜糖?” 杭澈扬了下眉毛,“昨晚你不是给我们了吗?”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个不算。” 小孩子较真起来有时候也很难应付,杭澈只能耍赖,“好啦,老师祝你姐姐新婚快乐。” 她起身又抱了抱小家伙对他摆手,让他回教室上课,几人一步三回头,教室里的孩子趴在窗户边露着脑袋。 “我之前最不喜欢小孩子了,觉得他们又吵又闹,有时候还不讲道理。”夏枳感慨着。 宋知回了头拍了拍她的背,“要不你留在这?” 夏枳一脸惊恐的表情,“你想把我留在这做童养媳?!你好狠的心吖。”随后假装掩面而泣。 杭澈和小马相视一笑,这两个活宝走到哪里都能带来快乐。 回到村委会小院,在宋知的指导下,小马万般不情愿地拿下了一袋花生,两袋大米,可算给她俩腾了地方,就是有点挤,两人上了车才发现,手臂已经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她轻咳一声,“要不,再扔点东西?” “不用啊,再扔小马要伤心了。”杭澈神态自若,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宋知也不好再提。 小马就开着她那辆小三轮突突的出了大院。 农村土路多石头,来的时候两人一人一边晃来晃去也还好,现在周围和后面都是土特产,她俩抱着书包一会你压在我身上,一会我压在你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宋知一手撑在杭澈的大腿上,触电一样赶紧坐直了。 “没关系。” “小马你开慢点。”宋知朝后喊。 “这已经是乌龟速度了。” 夏枳回头瞅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78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0) 迎面开来一辆带篷的三轮,驾驶座上是一个精瘦的老汉,穿着满是灰尘的灰色夹克,“诶!让一下。” “大哥,我这让不了啊。” 狭路相逢,小马冲对面喊。 男人回:“那怎么走?你后面有倒车的地吗?” 小马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走了几百米,倒回去要到村委会才能让路,这不都白走了,“大哥,你倒一下吧,你后面有块宽敞地,到时候让我们过一下。” 男人一看对面两个女人,垂了垂脑袋不情愿发动车辆往后倒。 “谢谢大哥!”小马赶紧跟上。 结果对面车还没倒呢,就从车后跳下两个男人走到车头问,“二叔你干啥?” “对面有辆车,让她们先过。”驾车的男人解释。 跳下车的两个男人剃着寸头,年纪二十出头,其中一个一拍脑袋,啐了一口唾沫,“凭啥她们先过,约了九点到的,这都过了。” 被喊二叔的年长男人低声说,“这在人家村子里呢。” 小年轻一摊手,语气豪横,“人家村子咋了,那不得给客人让路吖?” 小马和夏枳这一看对方估计是不会让了,小马拉了手刹下了车,“几位大哥,我这车上是来村里支教的老师,着急给送回去,你们看行行好?” 几个男人望了望,才注意到三轮上 驾驶位上坐着一女人,相貌出众,两个男人坏笑地对视一眼,“老师?老师不得更知道不能坏人家好事,耽误人家吉时吧?” 小马赔着笑脸打听,“啥好事?啥吉时?” 对面懒得废话,冲她指了指,“赶紧想办法把路让让,我们来接新娘子的。” 在农村确实讲究良辰吉时,何况是喜事,也没必要徒添人家不快,做事总是锦上添花才好。 “接新娘子啊,成,我们这边让一下。”小马聊完回来和夏枳她们解释,“人家是来接亲的,好日子我们还是让一让吧。” 杭澈探着脑袋看她面色为难,安抚着回她,“没事,不赶时间,听你的。” 于是几人又慢慢倒了回去,把车尾巴倒进了村委会门口,小马冲车上男人挥了挥手,“恭喜啊。”那辆三轮从他们面前缓缓驶过,屁股没门,里面两个年轻男人勾肩搭背正叼着烟冲她们吐圈。 走了二十分钟,又回到了原地,小马这会要抓紧时间。 夏枳手往后撑着栏杆左右晃,“我们村之前接亲那鞭炮,那阵仗,你这怎么就来辆破三轮。” 小马尴尬地笑了笑,夏枳看了眼车头,“嗨,我不是说你的车破。” 事实就是她这辆还不如人家那两辆。 提了提速的小马决定让她见识一下自己座驾的威力,好家伙,后面两人贴得更亲密了。 杭澈再好的脾气,身体也遭不住,何况宋知还惦记着她的腰伤,伸手拍了拍小马,“慢点慢点,散架了散架了。” “没事,我的车看着旧了一点,其实可牢固了。”小马大声喊。 夏枳一回头笑得合不拢嘴,“是人要散架了,你再这么个开法,到了镇上就只有我俩了,后面的人都给你颠到路边田埂里去了。” 小马恍然大悟,“抱歉抱歉,想着赶时间,没记起来你们还在后面呢。”她放慢车速,果然后面两个不再像不倒翁一样摆来摆去。 夏枳一脸的和颜悦色,“真可惜,刚好错过你们村办喜事,我小时候村里每次有个红白喜事,全村都来吃席。”说着她转过身来,“你们见过吗?” 杭澈摇了摇头,“是李财弟姐姐出嫁吗?” 小马以为听错了,喊了声,“什么?你说谁姐姐?” 杭澈看了眼宋知回头提高了声量,“李财弟的姐姐。” 小马仰头一笑,“怎么可能吖,她姐姐才上初三,刚满16吧。” 杭澈却是变了脸色,宋知察觉她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你确定吗?”杭澈微微起身趴着栏杆。 小马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然了,我是我们村的主任啊!”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刚才那群人难道是? 杭澈拍了拍栏杆大喊,“停车停车!” 小马被她突然激动的状态弄得莫名其妙,来了个急刹车,几人因为惯性都往前冲了一些,刺耳的手刹声放下,小马诧异,“怎么回事啊?” “李财弟的姐姐明天出嫁你知道吗?”杭澈一脸严肃地问。 小马看了看她们,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啊?”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小马不知道的事,自然有人知道,“你们等我一下。”杭澈起身单手撑着栏杆一跃而下,那轻盈的身法直接把其余几人看傻了。 看着她往村口的方向跑,宋知刚起身就被夏枳一把拽下,只能冲着背影喊:“你去哪?” “马上回来!原地等我!”杭澈回头交代了一句。 夏枳往宋知旁靠了靠,不可思议地问:“她真会轻功啊?” 宋知只顾着看人,没心思搭理她。 夏枳见没得到回应又拍了一把旁边的小马,“你刚刚说她才初三,那今年没成年?” 小马跳下车撑着腰说:“肯定啊!还是个孩子呢!她妈早跑了,她是跟着镇上聋哑学校的校长一起念书的。” 宋知捕捉到了重点,“跟着校长?” 小马原地挪了一步,手搭在驾驶座扶手上,“这个说来话长,镇上有一所聋哑学校,开始常年也招不到生,校长只能亲自到乡下村里镇里去聋哑人家做思想工作,学校有外面的人资助,吃住免费,上学也不要钱,有些贪便宜的或者像李叔家本身就不待见女儿的,多半就被劝去了。” 小马又和宋知她们说了不少财弟姐姐小时候的事,她妈妈还在的时候,多少能护着一点,自从她妈妈跑了,李叔就把怨气都撒在她身上,因为母女长得极像,小女孩不仅要洗衣做饭,还动不动被挨打。 小马说得急了咽了口口水,“那时候他们家养了一只狗,每天晚上狗就没完没了地叫,大家都以为李叔喝多了拿狗撒气,财弟那时候还不会说话,也是整晚整晚地哭。” 哭得撕心裂肺,十分闹心。 “后来才知道,姐姐不会说话,打着也不会喊,狗叫是因为...李叔在打她,狗叫了多少久,她爸爸就打了多久。”夏枳一手拍在座椅上,“真是乌龟王八蛋!” 小马看着她皱着眉,自己刚说这事也不大好受,叹了口气继续,“后来校长来了,她爸也觉得是个累赘,就被带走了,每年也就假期回来一趟吧。” 宋知想起第一次见那个男人,他挥舞着皮鞭虐打毛驴的样子,莫过如是。 “后来没打人了吧?” “孩子大了打不动了,女孩走的第二年他家狗就被打死了。” 正说着杭澈已经跑了回来,宋知起身趴在栏杆边看她。 “我问了村口的阿婆,昨天下午是来了一群人,隔壁村的。” 小马怒不可遏,“隔壁村的?” 几人一听到这,一个不好的想法闪过。 夏知忽然想起那晚在孙姐餐馆,隔壁一群男人提到的邻村死了老婆的男人再娶的事情,她一下子挪过来离小马更近一些,“所以是和那个刚死了老婆的隔壁村的王什么结亲?” 杭澈气息有些不匀,“阿婆们还说小丫头今天一大早被绑回来的,隔壁村今天来接人走,我想可能是怕夜长梦多。” 宋知和夏枳也挺明白了,李叔就是那个虐待驴的老汉,进村那天晚上她们在孙姐餐馆吃饭也碰到过。 没想到小地瓜居然是李叔的儿子,那个他们口中的哑巴女儿就是小地瓜的哑巴姐姐。 夏枳顾不得什么淑女修养,开始骂骂咧咧,“这黑心肠的父亲!为了彩礼居然要卖女儿!” “事情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得马上回去。”小马看了看她们,“你们有谁会开三轮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们自己先回去,杭澈看了眼宋知,宋知对上眼神已经明白她的想法,微微颔首朝小马说:“我们一起回去。” 小马一愣,一脸的不可置信,夏枳朝她眼前挥了挥手,“愣着干啥!赶紧开车啊!” 车开到李家门口,远远就看见两个男人正拽着一个女孩的胳膊,女孩死死地扒着大铁门边缘,表情痛苦,几人纷纷跳下车大喝,“你们干什么呢!” 其中一男人肩上环着麻绳,一看她们几个有些面熟,“哪里来的爱管闲事的女人!再吵吵把你们一起绑了去!” 另一个年轻男人拽着女孩不撒手回头一看,露出诡异的笑,“一起绑了算了,正好我俩也要讨媳妇。” 听他们这么一说,夏枳忍不了,“做你们的青天白日梦!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男人被抹了面子,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妈的,给你脸不要脸,少给我在这多管闲事,给爷滚远点!” “我爷爷在地下呢,你咋爬上来了!”夏枳指着那几个男人丝毫不认输。 被激怒的男人手一松,小女孩因为挣扎直接被甩到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门内里面走出来一男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也不管女孩是否疼痛,提溜着拉她起来。 大家一看这不是李叔吗?小马冲他喊,“你女儿才多大,你这样是违法的!” 李叔抬头眯了眯眼,这不是在山坡上看到的几个女人?他懒得搭理对小马扯着嗓子,“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我女儿,我嫁我自己的女儿违什么法?” “你们现在赶紧停手,不然我报警了!”宋知拿起手机严肃地说。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少吓唬老子!你要是敢报警,我把你们一起抓了去!” 宋知见他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女孩拼命挣扎却被抓起的头发,满脸痛苦却无法逃脱的表情,她按下了110,手机贴在耳边,“喂,警察吗?我要报警!” 话还没说完,男人冲了上来想抢她的手机,“臭娘们!你他妈还真报警!给我挂了!” 杭澈赶紧拉了宋知一把,手机应声掉在了地上,她手握拳一把打在男人的肚子上,男人没想到女人还会武功,根本没防备,突然来一下子直接往后退了两步应声倒地。 这下真就动起了手,宋知捡起手机电话其实刚才根本没有拨通,杭澈和小马把夏枳和她护在身后,对面年长的男人和同行的年轻小伙忙扶起地上的男人。 李叔也被这一幕震惊到,杭澈虽然身材高挑,但是看起来文雅纤弱,年轻小伙虽然不壮实,但他们身高相当,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还有大力气。 冲突一触即发,年轻男人无法忍受在同伴面前丢脸,骂了两句就往上冲,杭澈只是盯着不动,在对方快要靠近时抬脚踹了他小腿。 男人抱着自己的小腿单脚跳着直叫唤,其他几个人也开始忌惮,“妈的,这几个人会武功。” 夏枳歪着脑袋从小马背后探头,“知知,她真的会武术啊。” 男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地上一躺抱着腿喊,“我腿断了!大家快来看啊,我腿被踢断了。” 小马露出崇拜的眼神,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宋知正准备说话,就听前面的人侧头悄声问,“我能拿棍子吗?” 没有武器,拳拳到肉自己也受力,杭澈垂着的手掌张开握了握,宋知看了眼知道她那一拳下去自己肯定也手疼,但拿了东西就是持械斗殴了,杭澈身份特殊,如果真闹到警察局这件事难免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这要是她刚才并没有真的拨通电话的原因,她把手伸进杭澈微张的手掌牵了牵,大拇指在杭澈手背来回划了两下,“现在不能。” 杭澈点了点头,年长穿着夹克的男人看了看地上还在撒泼的小年轻,他是不相信杭澈那一脚真能把小伙踹瘸了,“赶紧起来,别丢人了!把人带回去,和她们缠什么。” “二叔!她踹我!你们没看到吗!她刚刚踹了我!”年轻男人还在地上耍赖,这个点男人们大多数都出去干活了,少数一些女人端着在河里洗完的衣服站在台阶下面看热闹,不时发出一些嬉笑声。 这些声音传到男人耳朵里尤为刺耳。 第79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1) 杭澈眼看地上的男人抓了把泥土,连忙抬手,果然下一秒眼前一片混沌,她冲着身后喊,“你和夏枳去抢孩子,我和小马对付他们。” 说完二人冲过去抱住女孩,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妇女大声惊呼,但男人那两只厚厚老茧的双手枯木一样死死地拽着女孩的左手,她们怕拽疼女孩,一时焦灼。 杭澈和小马挡在他们前面阻隔了外村的三个男人,他们虎视眈眈,都不知对方的深浅,也就不敢轻举妄动,杭澈小声说,“小马你帮她们。” “好!”小马回身勒着李叔的脖子,“李叔快放手!再扯姑娘手要断了!” 男人憋着气难受,满脸通红,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扯小马的手臂,断断续续咬着牙说,“我就不松手!要松你们松手!” 夏枳真是看不下去,抬起脚落下,狠狠地踩了男人解放鞋,男人吃痛啊的一声手一放重重倒下,直接压在小马身上,两人摔作一团。 眼看夏枳和宋知抢了孩子,对面三个男人不能无动于衷了,作势就要冲上来,“你们快上车!”杭澈大喊。 “不能让她们上车!”二叔也跟着喊,三个男人齐齐上前眼看就要抓到衣角,杭澈一个扫腿,吓得三位连连后退,她脚步落定,右脚微微退后,伸手摆出巫家拳的经典招式。 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后发制人。 刚刚被拳头打了肚子的男人心有余悸,下意识一只手护着肚子,空手打不过就要想办法,“抄家伙!” “别冲动别冲动!棍子是要打死人的啊!”年长一些的夹克男拽着年轻男人,无奈两个小年轻已经急红了眼,根本不听,跑上三轮车抄了两根木棍跳下车来。 “小马,你你你你快来,这车我不会开啊!”夏枳冲不远处地上两人喊,宋知把孩子推上车之后四处找,墙角有一根拇指大小粗的树枝,她立马冲了过去捡起来跑过去递给杭澈,“现在可以了!打伤我来负责!” 对方拿了武器,自卫完全正当。 杭澈点头,以树枝为剑,在空中挥了一道,一阵风呼啸而过,树枝直指大地,她目光凝视,挑衅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草,他//娘的还会耍棍子!” 男人骂了一句冲了上来毫无章法地挥着棍棒,杭澈定身不动,在那人即将到达眼前时,利落侧身,树枝狠狠地抽在男人的后脖颈。 这一招是之前舞剑老师教的招式加上拳法老师传授的“避强攻弱”,如果是剑,早已从后封喉。 一声惨叫伴随着旁观者的惊叫,男人扔下棍子双手捂着脖子疼得直不起身。 小马两条腿死死地扣在李叔肚子上,双手勒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起身,“你个兔崽子,你他娘的,信不信我告你爹!” “告吧告吧!你告得还少嘛!”小马就是不松手,两个人在地上扭打。 夏枳急得不行,又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来拉地上的小马,“别管他了别管他了,快去开车!” 小马从来没打过架,只知道扣住人,用力不免失了水准,要不是夏枳及时来拉,李叔那伸出来的舌头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小马被夏枳从地上拽起,李叔坐着拼命咳嗽,咳得眼泪鼻涕都出来,另一个男生举着棍子,双手不停地调整力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半蹲着马步,脚步跃跃欲试。 “速度要快!动作要轻,出手要准!”拳法老师的口诀在她脑子里响起,没等男人反应过来,杭澈直冲上前,手中树枝挥动狠狠地抽在握着棍子的双手上。 又是一声惨叫,棍棒落地,男人不停地转着圈挥着手,旁边的二叔一看吓得后退了两步,杭澈望着他微微点头,转身准备跑过去上车。 小三轮发动着,眼看她们就要把人带走,杭澈刚伸手给宋知,李叔连滚带爬冲过去,拽着杭澈另一只握着树枝的右手,洁白的卫衣上沾上泥土和污渍。 “不许走!把她给我放下来!” 车辆已经发动,刚才被拽着两边的小女孩现在换成的杭澈。 宋知拿起手边的包裹就要砸人。 “知知!那是包!是包!包!”夏枳大喊,宋知一看手里拿的是杭澈的书包,一把扔下,拎起另外一袋花生冲要上前的男生砸去。 杭澈被拽着手腕,树枝根本用不上力道,眼看其余人也要冲上来,凶多吉少,可在电光石火间,居然从隔壁院子冲出来一头驴来。 毛驴突然发癫挣脱缰绳冲向男人,大家从没见过跑起来这么快的驴,吓得四处逃窜。 那驴目标明确,横在外村人和老李中间,在他面前刹住脚,老李两只手拽着杭澈侧头和它对峙着不敢轻举妄动,驴子抬了抬蹄子打了个响鼻。 “你这畜生,还不给我滚回去!”他踢了踢脚,毛驴突然转身一个后踢直接踹了他的腰,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因为惯性,老李拽着杭澈的手使劲一拉便倒地不起,只听骨头咔嗒一声,杭澈嘶了一句被拽上了车。 车辆缓缓开动,那头驴张着大口就要去咬地上老李的脖子,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冲出来挥着皮鞭叫骂,老李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撑着腰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好在邻居及时跑了上来拽着绳子阻止了毛驴,场面一度惊心动魄。 万物有灵,各有不同。 “啊啊啊啊,现在怎么办啊!”夏枳转身盯着那头驴。 “跑!”宋知大喊。 杭澈和宋知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毛驴在那一群人中拼命挣脱,主人挥着皮鞭,其余的人加上老李爬上门口的三轮车想要掉头,犟驴死活不动,就挡在路中间,任凭主人呵斥和鞭打。 小女孩吓得不轻,蜷缩在中间,抱着双膝靠在宋知怀里。 “我现在联系妇联还有学校,等我们到了镇上把孩子送过去!”小马一边开着车一边拿出手机给夏枳让她按照指令拨通电话,夏枳拨通之后把手机贴在她耳边,小马扯着嗓子把事情简单汇报了。 于是她们在前面跑,后面三轮车跟着追,李叔还有两个拿着棍子和绳子的男人在三轮车后面探着头喊,“别跑!来人啊!人贩子偷小孩啦!” 这话一出,路边和家门口的村民纷纷拿起农具跟着车一起,有些还跳上了三轮。 于是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一群人经过学校,又喊又叫的,“前面的!把小马的车拦下来!我女儿在她车上!” 路边的村民莫名其妙,小马也跟着喊,“王伯啊!早啊!”一阵风呼啸而过。 “王哥你干啥呢!怎么不拦住她!” 一群学生从学校跑出来看热闹,老师都喊不回去,小路上跟了好几拨人。 路边的老王挠了挠头发,不明所以,看着小马后面跟着老李,老李后面跟着一群村民,村民后面跟着一群小孩,他抽了自己一巴掌,晴天做什么梦? 杭澈用左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做了几个动作,应该是手语,可是她们看不懂,小女孩又拉了杭澈的手,宋知和夏枳都凑着,女孩一笔一划下写: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杭澈故意放慢了语速,注意到女孩一直盯着她的唇,又夸张了嘴型。 女孩认真地盯着她说完,又急忙拉过她的左手,用右手在掌心写,“老师说,要知恩图报。” 看她写完,三人相视一笑,女孩虽然皮肤有些黑,但五官立体,眼神明亮,亭亭玉立,十分招人疼爱。 果然,小三轮比不过大三轮,尽管小马已经加足马力,后面的三轮车还是趁着村口大树的空地直接绕到了她们前面。 又是一个急刹车。 吃了火药的老李和隔壁村接亲的三人跳下车,后面跟着的十几个村民和孩子也围在大树下,她们就这样被紧紧包围了。 老李扶着腰走上前伸手拽着女孩就往车下拖,几人想拦根本拦不住,因为另外年轻男人的棍子已经架在了她们的脖子上,冰冰凉地一用力,压着肩膀生疼。 村民一看这不是小马和支教的老师吗?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咋了吗?” “不知道啊,听老李说是有人fan子。” “对啊,我就是听他这么喊才跟上来的。” “那几个不是来村里教书的女人吗?她们怎么被抓起来了?” 女孩赖在地上,老李强行拖着在地上滑出一道线,周围人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插手,“死丫头出去读了两年书翅膀硬了敢和你爹对着干了是吧。” “你把她放了!我已经和镇上联系过了,你再不听劝,给你抓牢里去!”小马刚想起身就被压了下来,坐在驾驶座上喊。 老李本来就火大,一听被喊了大名,气不打一处来,“小马!我他娘可是看着你穿开裆裤长大的!你现在要跟着外村人欺负自己村里人?” 矛盾一下子被扩大,村民们纷纷上前,小马急忙解释,“大家听我说!李叔女儿才上初三还未成年,这个年纪嫁人是违法的!” 村民停在原地不动了,一听到违法没人愿意出头,老李一看大家有些犹豫,仰着脖子对大家喊:“少拿违法吓唬人!别欺负我们不懂法!我们这么多人,看哪个人敢来抓!看警察相信谁!” “而且你们看。”老李说着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腰部粗糙黝黑的肌肤,上面果真有一道淤青,“她们几个人多欺负人,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李茂忠你在胡扯些什么!”真是血口喷人,小马激动地辩解。 众人连连摇头,露出难以置信无法接受的表情,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大喊,“小马你哪儿边的!怎么帮着外村人欺负我们啊!你还是主任呢!” 小马急得结巴地说不出话。 “她们昨晚还帮着疯婆子!根本就不是好人!” “昨晚孩子明明不在山上却带我们跑那么远,分明就是故意的,谁知道她们有什么目的!” 夏枳可受不了这个冤枉气,“我们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帮你们抓偷树贼,帮你们找小孩?!是不是都给你们解决了?” 这话不假,一时间大家也无法反驳。 老李指着她们,“乡亲们乡亲们,她们随随便便就给牲畜几百块钱买吃的,这种有钱人哪里是帮我们?就是打发找乐子!把我们当猴耍!” 一提到有钱人,大家伙脸上都挂不住,就好像被戳了命门,他们知道自己穷,但被人说穷就万万不行,手里的棍子被攒的发出摩擦声。 就在矛盾即将爆发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冲出来一个疯子。 对,一个女疯子。 疯女人举着锄头往小马那边冲过去,几人吓得闭了眼,身后有人扣着,这下真是插翅难飞。 “我**的,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一声呵斥提醒着她们睁开眼睛。 疯女人散着头发,追着外村男人跑,她从来不管轻重,架势足以震慑住这两个愣头青,几人被追着跑到村民那头摔在他们脚边。 一个小家伙从众人脚边挤出来冲上去抱住李叔的手,狠狠地咬住。 “李财弟!龟儿子!敢咬老子!”老李吃疼松了手,女孩在地上滚了一圈,“姐姐!姐姐!快跑!姐姐快跑!” 小家伙抱着亲爹的大腿,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他腿上,男人挪不动道,“你这个白眼狼。” 老李一手拎着男孩的衣领,直接悬空挥着手掌打着他的屁股。 千钧一发之际小马发动车辆,杭澈拉着宋知冲过去拉着女孩奔跑,小燃那辆三轮车倒退两米甩尾而停,“快上来。” 小财第一边哭一边喊,“姐姐快跑!姐姐快跑!” 疯婆娘,发疯似的拦住村民的路,一边挥舞着锄头一边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喑哑的嗓音怒吼着,像是要吼尽多年的不公来,声声振聋发聩。 杭澈把宋知推上去,抱着小哑巴,宋知在车上接应,最后,她一跃而上。那辆小三轮神奇地从大三轮旁边贴边而过,冲上了石板桥,彻底离开了村口。 连续两日的太阳,吸干了土路的水分,尘土飞扬,疯婆子拦在桥上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 夏枳回头和坐在三轮车上的三人,望着越来越远的那棵千年古树。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像慢镜头一样随着距离越来越模糊。 尘土间,杭澈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100年前的女人,一身红色衣裳,手持龙泉宝剑,脊梁挺直,目光坚毅。 虽万千人逆之,吾往矣。 【注:道之所在,虽万千人逆之,吾往矣。《孟子·公孙丑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1) 第80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2) 小三轮一路开,过了大槐沟地界,天渐渐阴沉,太阳躲到白云后面,空气里也没了温度。 几人都累得不行,一时无话。 开了半小时后,后面无人跟上来,小马放慢了速度,说来也巧她们竟然又碰到了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两位苦行僧人。 其中一位听见声音回头冲她们招了招手,小马疑惑地放慢了速度跟了上去。 “几位檀越,我这师弟两天没喝水了,不知道各位能否行个方便?”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僧人双手合十,虔诚地弯腰,手上的珠串垂着流苏,有些破损,但颗颗锃亮饱满。 杭澈左右看了眼,发现自己的书包,右手却无法使力,皱着眉头,左手拿过书包却开不了。 宋知发现她不对劲,仔细一想这一路她上车之后都没用过右手。 “手怎么了?”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老李拽着杭澈的右手,后来被驴吓开时听见的那声奇怪的声响。 杭澈没隐瞒,“好像脱臼了?” 果然如此。 僧人抬头看了眼,忽然注意到两个女人之间的小女孩,他伸手一指,手中的佛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你改了这丫头的命?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杭澈侧身温声问:“什么代价?” 宋知条件反射地双手捂住了女孩的耳朵,怕她再听见如此言语。僧人眉身双手合十,为自己刚才一时激动表示抱歉。宋知一向信仰马克思主义,听到代价这样严重的字眼有些不悦,“虽然我很尊敬您,但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科学。”说完对杭澈安慰道,“别听他的,就算是迷信,你也是积德行善了,只会有个福报!” 僧人阿弥陀佛表示忏悔,起身抬眼看了一眼宋知,先是愣住,然后眉头微皱,撵动手中的佛珠,又接了一声阿弥陀佛。 随后对上宋知防备的眼神,眯了眯眼,凝视一会,忽然笑了,“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他侧头望向杭澈,眼神像是要把人看穿似的,“檀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心啊。” 杭澈张了张嘴,似是吃惊,这人确实似曾相识,只是岁月和风霜让她一时不敢确信。 僧人见她似乎也记起了自己,又问候了一句,“檀越,一切可好?” “是您?!”杭澈激动地喊,他乡遇故知,实乃难得。 “对,看来你我颇为有缘。” 夏枳拿了水递给僧人身后的小师弟,明明僧人自己嘴皮已经泛白还起了皮。 “大师,你要么?”夏枳关心地问。 僧人摇了摇头婉拒了她们,然后走到杭澈右边,左手撑着她的肩膀,右手捏了捏她的手臂,从上往下一寸一寸捏了下来。 然后握住杭澈的手顺时针划着圈圈。 众人看着屏息凝神,虽然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刚刚那段对话总觉得他不会有恶意。 宋知起身,杭澈回头冲她点点头,暗示没关系,没问题,她仍是不放心地凑前一步。 手臂在空中继续划着圈,杭澈知道僧人应该是想帮她,初三那年,她为了捡床板下面的书脱臼过一次,那时常佩琴也是如此。 “敢问大师法号?”夏枳也学着大师刚才双手合十,和他聊天,不然一群人着实尴尬。 大师和善地回:“文麟是也。” 下一秒,僧人突然用力往上一托,只听啪嗒,杭澈嘶了一声,宋知忙上前问,“疼不疼?” 僧人松了手退后一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杭澈左手扶着右边肩膀,右手忽然有了知觉,抬手上上下下,露出果真无事的表情,几人都觉得好神奇,她起身下了车对僧人微微弯腰,“谢谢文麟大师。” 僧人先是摆了摆手,缓缓道来,“檀越第一次见面,赠我仙乐之音,第二次又赠饮生命之源,实在无以为报。”只见他伸手向后,师弟从背上包袱里抽了一沓签文。 文麟和尚接过签文之后,闭眼抬起右手大拇指在指节来回掐算,随后睁眼抽出一张,双手递给了杭澈。 杭澈接过微微点头。 二位僧人弯腰告别,“人生何处不相逢,檀越我们后会有期。” 文麟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知,“柳暗花明啊!”边说边大笑而去。 杭澈回身道,“二位慢走。”随手把签文塞进了肚子前面的口袋。 可能出家之人总是语带玄机,大家对文麟说的话也没放在心上,几人到了镇上学校,小马把三轮停在教学楼下,一车的土特产已经全在跑路中被扔下,何况还带着一个女孩。 刚进门的时候着实把曹老师一行人吓坏了。 张校长放下手里的教案,扶了扶眼镜,“怎么各个灰头土脸了?诶呀小马你这衣服后背怎么都破了?” “嗨!没事,在地上蹭的。”众人再一看,杭澈右手靠近手腕处的袖子,两只黑色的爪印,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曹老师关心地上前问,“你们怎么了?出车祸了?” “出车祸就好了,差点回不来了。”夏枳扶着她回位置上坐。 正值中午,孩子们都午休着,赵威和朱垒听见三轮车动静知道她们回来了,也从宿舍赶来了校长室。 赵威进来时开了灯,然后上前沉着脸问,“宋知,你没事吧?” 宋知摇头,抱歉地看了眼身后的杭澈,“没事,倒是她,身上伤了好几处。” 几人这才注意杭澈旁边站着一个新面孔。 朱垒给她们几个递上水,又搬来了椅子,外面狂风大作,操场上竟然起了很小的龙卷风,黑云压城之势,远处的山峰上已经起了闪雷,明明正午的时间,外面却像是傍晚。 看来是要下雨了。 小马豪饮一口,一抹袖子擦了擦嘴,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朱垒听了直接拍桌子,“还有这种事情,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那个李什么的王八蛋。”他还没说完就被赵威拽了袖子,“赵威你拽我干吗?” 小女孩低下头,满是愧疚,夏枳也踢了他一脚,朱垒更是不悦,“夏枳你踢我干嘛!” 宋知下巴朝他扬了扬,对着女孩的方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我又不是故意的。” 宋知揽了揽女孩的肩膀,低头看她,女孩不得不抬起头,环顾了四周,张了张嘴,然后双手在空中优美地划出动作。 曹老师笑着很欣慰地点头,伸手边做动作边慢慢地说,“不用谢,这些哥哥姐姐,每个人遇到了都会这么去做的。” 大家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原来刚才小家伙是在向他们表示感谢。 曹老师的爱人和大家解释,“为了更多的孩子可以参与到计划,曹老师自学了手语。” 女孩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盯着曹老师的嘴巴大致分辨出她的回答,也因为有人能看懂手语听懂自己的想法感到开心,连忙用又抬手做了几个动作,然后指了指大家,“你们都是老师吗?” 曹老师继续用手语和唇语告诉她,“我们不是老师,只是来给小朋友们上课,哥哥姐姐们都有自己的工作。” 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着揽着她的宋知,她个子刚到宋知鼻梁,也扎着马尾,可能因为眼型相似,流光璀璨,两人站在一起倒有些姐妹相似。 女孩抿了抿唇,对着宋知用手语问:“姐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此刻小小的房间无声胜有声。 “她问你的工作。”曹老师翻译道。 宋知放下手,对着女孩,让她可以看清自己的口型,“我不是老师,我是个律师。” 女孩看完皱着眉头看向曹老师,曹老师伸手向她比画了刚才宋知的话。 “律师?”小家伙有些兴奋,然后重复了手语动作,在空中迅速地上下挥动,有些急促。 曹老师翻译,“她问律师是给疯婆子打官司的那种人吗?” 小马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解释,宋知凝视着女孩的眼睛,摆了摆手表示否认,女孩十分不解。 她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对她说:“真正的律师,是帮助需要的人,为他们争取公平和正义。” 曹老师缓缓比画了之后,女孩若有所思,低头想了想接着又问:“姐姐是一个好律师。” “她说你是一个好律师。” 大家听了曹老师翻译的这句,都被她的机灵逗乐。 女孩看着大家善意地笑不好意思起来,她还有话要说,“那我也可以和姐姐一样成为律师,帮助别人吗?” 残疾人律师在律师行业极其少见,普通人想要通过司法考试都没那么容易,何况...她没有资格向一个女孩许诺她的目标和梦想。 这条路必然满是荆棘和艰辛,宋知一时陷入为难,女孩十分敏感,察觉到宋知的迟疑,着急地继续比画,“残疾人不可以做律师吗?” 残疾人不可以做律师吗?这句话于无声处振聋发聩,所有人都在期待一个声音打破这窒息的安静。 杭澈上前拍了拍女孩,焦急的女孩甚至红了眼,她转身疑惑地看着杭澈,几个小时前,这个姐姐把她推上了三轮车。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杭澈温柔地问她。 这间办公室也是之前教室隔的,正好墙面便是之前的讲台,还保留着黑板,有时候老师们会在上面写一下通知事项,女孩左右看了看,走过去拿起黑板沿边的一颗快用完的粉笔头,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李垚。 朱垒有阅读障碍,不念出来就不认识,这一回念了一半还是不认识,“李...什么?” “Yao,衣傲垚,让你没事多读点书。”赵威歪了歪头小声提醒他。 “我就是个牙医...”朱垒好想缝上自己的嘴,或者穿越到十秒前捂住它。 赵威憋住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牙医界的耻辱。” 小马啧了一声,“李垚?我记得你名字不是李招娣吗?” 她脱口而出想要收回,但还是被女孩看见了,女孩对自己的名字自然是很熟悉,稍微看了口型就能判断小马说的话,她对着大家比画,“校长给我改的名字,她希望我豁达开阔,志向高远。” 杭澈笑着对她说:“李垚,我没有听说过,残疾人不能做律师,但我知道,如果你选择这个职业,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艰辛,这不是一条很好走的路。” 她说得很慢,身后的曹老师配合着翻译,女孩看着杭澈身后的曹老师和她,三代人的交流在手指间转化。 “老师教过我,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我的名字有很多土,会堆成这条路,让我去到任何地方。” “但是我知道,现在的我还很弱。”女孩手臂挥舞,有力地诉说着自己的决心,“但我会努力变得强大。” “不,你并不柔弱,”杭澈笑着告诉她,“只要提着正义之剑攻击,再柔弱的手臂也会力大无穷。”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宋知睁大了眼睛,如果说之前宋知对她满怀好奇和欣赏,那经过这么久的相识以及当下这一刻,宋知开始尊敬她。 是啊,虽曲折,但终达。 女孩是振翅的凤凰,自该翱翔于天际,理想如浩瀚苍穹,人人皆自有宇宙。 宋知上前,右手搭在女孩的肩膀,“有个姐姐曾经说过,你们的手会说话,一定可以把正义的声音带到每个无声的角落。” 李垚目光坚毅,“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和姐姐一样的好律师!” 手指划过的痕迹仿佛勾出一条无形的道路。 【注:1.“只要提着正义之剑攻击,再柔弱的手臂也会力大无穷。”一韦伯斯特2.我想用一双会说话的手,把正义的声音带到每个无声的角落。--谭婷 聋哑女大学生谭婷,2020年拿下通过率仅10%的法考,成为截至当年唯一一位通过法考的听障人士。3.“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荀子·修身》4.“檀越”:出家人对施主的称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0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2) 第81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3) 下午还有课,几人在楼下送小马和李垚,小马跨上小三轮,李垚乖乖地坐在后面。 “那我带李垚先去妇联做个记录,然后送她去学校。”小马放了手刹,歪着方向盘准备掉头。 夏枳问,“还回来吗?” 小马看了眼时间,“今天不回来了,村里指不定闹成啥样呢,我得赶紧回去。”她掉转车头然后刹车回头问,“诶!你们什么时候走?” 提到这事宋知满心愧疚,眼看天要下雨留人,不过好在天气预报显示大雨只延续到明早,“明天雨停了就走。” 小马想了想点了点头。 车才开出几米远小马就听见后面有人喊,“等等。” 小马停了车,宋知追了上来,看了眼女孩问,“李垚一直不会说话吗?” “我记得小时候还是会咿咿呀呀的,后面应该她爸打她的时候不让她说话,就没听她开过口了。” 言语的鼓励远不如实际的帮助,女孩不仅要通过司考,还要想办法让她可以开口说话,这一点是她成为律师必须解决的,宋知让小马务必向校长说清楚,小马连连点头表示一定转达。 “还是要替垚垚谢谢你们,我们带走她不会改变这个世界,但我相信,从今天起,她的世界会被彻底改变。” 杭澈走到她们面前问小马,“对了,你知道那个哑巴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小马使劲琢磨回忆,女人正常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后面就一直喊疯婆子,这一时半会还真的不知道她本名了。 小马尴尬一笑,“这我还真不记得了。”见杭澈有些失落,她问,“怎么了嘛?” 杭澈笑了笑,“没事,我就问问。” 原来,她也没有名字。 要不是因为下午要上课,夏枳她们几个要被朱垒问到天荒地老,可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过于丰富精彩,尤其是那头驴,听得大家意犹未尽,好在赵威十分体贴,最后拽了朱垒的卫衣帽子拖他去上课,让几位女生好好洗个澡休息休息。 宋知把杭澈的情况告诉曹老师,原本按照计划,她们还需要再多待两天,曹老师表示理解,三人拿了包回宿舍洗漱。 宋知洗完澡的时候,夏枳还在为明天的分离伤感,她有分离综合征,期待重逢又害怕离散,站在门口走廊看着院子发呆。 宋知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和平时一样故意靠她,把她靠得差点往旁边栽倒又一把抓住,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很自然地就抱在了一起,宋知抱着她轻轻拍着后背,结果最后两个人都差点落泪。 以往不会这样,只是舍不得,可能这次大家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情,感情愈发珍贵,夏枳抬眼才发现自己这个糗样被宋知身后的杭澈看得一清二楚,赶紧一把把宋知推开。 其实她也想抱一下杭澈,但看了眼宋知还是算了,她可不想和自己朋友喜欢的人有什么肢体接触。 这就导致,杭澈第一次张开了双手,居然遭到了别人的无视,她只好自己抱了自己一下,然后和她们并排站着看院子被大雨覆盖。 雨水砸在地上冒出一个个黄色的水母,风一吹就有湿气扑在脸上,空气里都是湿透了的乡土气味。 三个人有人看天,有人看地,有人看着远处被倾盆大雨洗礼的油松。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停下来享受自然的变化,天气的不定,也是一种舒适的放松。 晚饭依旧是大家一起下厨,成年人的默契一旦形成,就十分融洽,大家说说笑笑中互相祝愿,明日一别,再见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再也不见。 朱垒居然是第一个抹眼泪的,大家故意笑话他,但也都适可而止,恰如其分。 曹老师说太善良的孩子才喜欢掉眼泪,大家有缘聚在这里是她的福气,赵威给大家说了好几个蹩脚的笑话活跃气氛,夏枳每一次都拆台,然后一群人笑作一团,好像这件事比讲的笑话更好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爱的人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最后,杭澈单独留下来和曹老师说了会话,宋知在宿舍换了睡衣给黎浦回电话。 徒弟惨兮兮地控诉师父不在她又被龙兵给欺负了,听到宋知后天回来上班的消息兴奋得差点叫出声,觉得不妥,又假惺惺地问她都不休息两天直接上班吗? “我怕再晚一天,你的眼泪就成了西湖的水。”宋知平躺着看着自己的指甲。 门口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急不缓宋知仰着脑袋看着木门。 “不和你说了,那两个案子的材料在我回去之前准备好。” “果然师父的温情只有两秒。” “挂了挂了。” 下一秒,叩门声响起。 杭澈换了自己的外套,怕带入外面的水汽关门的速度极快,趴在栏杆的宋知还是被那一小撮乘虚而入的风雨冷得打了个寒战。 杭澈抬头看她抖了一下,顿时觉得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颇为可爱,不自觉低着头笑。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宋知呆住,甚至没有顾得上整理刚刚被不听话的风吹乱的头发,杭澈走到床边脚步一顿,弯腰去捡东西,宋知这才反应过来,微微起身探出栏杆外。 额,是写着她秘密的那张千纸鹤,宋知看了眼床位栏杆搭着的卫衣,毫无疑问,口袋掉出来的,她抓着栏杆的手握紧。 杭澈捡了起来之后,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径直递给她,让她这一刻的担心显得十分多余,对啊,杭澈怎么会看呢。 她不会的,或许不仅不会,也不太感兴趣里面究竟是什么吧。 真是庸人自扰。 睡衣丝滑掩盖在被子里,宋知伸手出来的时候,袖子直接褪到了手肘,手臂莹洁光滑,手指纤细白嫩,杭澈看了一眼转了视线。 “谢谢。”宋知捏着千纸鹤收回了被子。 杭澈弯腰在床位拿了书包,宋知看不见,但能听到拉链声,果然不一会,她拿着本子和钢笔抽了书桌前的凳子。 她又要写日记了,宋知下巴靠在手背上,扶着栏杆看她的背影,杭澈铺开笔记本,刚打开钢笔噌地一下起身,椅子发出咯吱的刺耳声,宋知也下意识后仰。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杭澈一只手拿着笔盖,一只手拿着钢笔,转身对她说。 宋知这才发现本子上一摊墨水,不多,掌心大小,她指着本子喊,“赶紧擦一下吧。” 杭澈哦了一声,找了纸巾一点一点吸。 宋知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她忙前忙后,吸了三四张餐巾纸,“我去厨房洗个手”,杭澈出去轻轻带了门。 钢笔和笔帽就被静静地放在两层纸巾上,宋知弯身仔细看,那支堪称艺术品的钢笔似乎是坏掉了,笔套中间处凹陷,金色的笔尖开了叉,宋知叹了气,这种即便是掰回去,也不能用了,也不知道这种笔头好不好换,真可惜。 怎么会坏了呢?宋知仔细回忆,忽然想起夏枳冲她喊的那句“那是包,是包,包!” 难道?是她把杭澈的钢笔摔坏了?!宋知脑袋埋在被子里欲哭无泪。 杭澈再一次进门的时候,宋知像一个把自己裹起来的蚌壳,真是次次开门都有惊喜。 宋知听见关门声,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只做了坏事的鸵鸟,此时,鸵鸟悄悄地抬头心虚地看着杭澈坐在椅子上看着拿起钢笔仔细看。 完了,她的脸色好像很不好,这东西一看就很贵,不会是什么限量款吧?最近的律师费有多少来着?存款还有多少来着?这不会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吧。 杭澈余光其实可以感觉到宋知一直在看她,就像在洞口等待捕猎的小动物,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她把钢笔盖上之后,又收了本子,起身转过来仰着头正好和宋知对视。 “在看什么?一直不说话。”她歪了歪脑袋微笑说。 宋知露出僵硬的笑容,毫无底气地问:“笔坏了,是不是写不了笔记了?” 杭澈看了眼手里的笔,叹了口气,“是啊。” 完了完了,杭澈叹气,宋知害怕。 “要不,记在手机里吧。”她小心地瞥了一眼杭澈,提出挽救措施。 “算了,我比较喜欢有实体感的东西。” 建议被pass,宋知低着头小声嘟囔,“明明比我小,怎么反而像个老干部...” 杭澈被宋知软下来的样子萌得不行,不打算让她一直担心,见好就收地抬手准备弹她的脑门。 宋知眼前一黑,眼珠往上,知道这是自己该受的惩罚,嘴角一撇,下一秒认命一般紧紧地闭上眼睛,头却因为害怕渐渐后仰。 两秒后,脑门上被轻轻弹了一下,“我又没有怪你。” 杭澈越这么说,宋知越不安,强行把自己从第一次被人弹脑瓜崩的体验里拉出来,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声音隔着被子闷闷的,“可是,这笔看起来挺珍贵的。” 杭澈弯腰去拿包把本子和笔重新装回去,“是的,就是前晚和你说的阿姨送的。” 宋知扶着栏杆朝下面问,“那个让你孤立全校的阿姨?”然后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不仅酷还很有品位呢。” 杭澈收拾完抬头问她,“对了,你手机呢?” “手机?”宋知终于把脑袋探出来,脸上因为呼吸不畅变得有些红,肌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粉嫩。 杭澈一瞬间有些移不开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书桌前,“摔坏了吗?我看你当时的表情挺紧张的。” 其实宋知都没注意自己当时的样子,那些只是下意识地表现吧。 “没有,土路摔不坏,就是蒙了一层灰。” 怕杭澈不信,她从枕头边拿出手机给杭澈看,杭澈看见屏保上的全家福,三人都笑得十分开怀,姿态亲密,杭澈一直觉得宋知一定是在一个很温暖的家庭中成长出来的,所以才会自带阳光,可是之前意外得知她父亲的事情之后,她也一度觉得遗憾。 难怪她那么紧张,这张照片应该很珍贵吧。 见杭澈一直盯着屏幕发呆,宋知收回一看才发觉,把手机锁了屏岔开了话题,“你每次记那些是为了记录生活嘛?” “也不全是。”杭澈回,她的腿很长,因为靠着桌子半曲着,双手撑在后面的桌面上,头发温顺地披在身前。 她耐心地望着宋知,声音有些慵懒,“作为一个演员,即便是天生敏感天赋异常,不感受人生百态,体味生如逆旅,也会欠缺火候。只有把那些跌宕起伏的经历揉碎了吃透了,感悟明白了,才会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声音像是有蛊,蛊惑了对面的人。 她看着床上那个有点出神的女人,兀自一笑,这家伙居然开小差吗?“跳舞是爸爸喜欢的,舞台是妈妈喜欢的,演戏,才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我想把它做好。” 难怪她有时候会带着相机,可能也是记录生活的一种方式吧,宋知虽然着迷,但作为律师对语言的敏感度让她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一心二用早已习以为常。 她抿着嘴点了点头,“对于明天有帮助的事情,麻烦你务必坚持下去。”她伸手握了个拳,像个学妹一样鼓励自己心仪的学姐。 杭澈看了眼那个小拳头,对她淡淡地微笑。 距离太近,眼神太深情,宋知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乱跳。 她尴尬地抽回了手,轻咳一声,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杭澈照顾她的促狭,起身站直了身体,抬手指了指门边,“我去关灯了?” 啪嗒,下铺窸窸窣窣,上下床渐渐安静。 一片昏暗中,你知道有人就在你身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得到回应,你的每一次主动,都会被妥善保管。 真让人开心。 第82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4) 宋知平躺着,手盖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跳的频率渐渐恢复如初,屋外雨声簌簌,时而有风,穿过年久的砖墙和木窗,发出呜呜的叫声。 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脑子里回想的事情太多,总觉得这两天像做梦,经历了很多,太不真实。 尤其是那个僧人,太奇怪了,“杭澈,今天那个叫文鳞的和尚好奇怪啊。” 杭澈也正在脑子里走马观花,不能写生活观察,她只好先把这些内容在脑子里多放映几遍,加深印象。 “哪里奇怪?”她左手自然地搭在被子上,抬了抬着右手,手背靠在自己的额头上。 宋知不假思索地回:“哪里都很奇怪啊,你不觉得吗?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没头没尾的。”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难道不是故作神秘么,她最不喜欢那些不确定不明确不清晰的言辞。 “也许吧。”杭澈淡淡地说。 宋知眨了眨眼,好奇心作祟,“诶,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很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可以作为睡前故事说来听听吗?”宋知侧身,语气俏皮,很难让人拒绝。 杭澈听着上铺的人翻身,等她找好了睡姿,压在脑袋上的右手和左手交叠垫在枕头上,垫着脑袋,曲着一条腿,“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我那个朋友。” “高中那个吗?” “嗯。” 窗外忽然听见一声窗户重重拍在框上的声音,紧接着玻璃落地,碎成一片,声音有些远,能听见,但不至于造成惊吓,估计是前面哪个教室学生放学没有关紧门窗。 拉回思绪,宋知继续问,“记得。她怎么了?” 杭澈心里有些情绪说不上来,不强烈但有些刺麻麻的,她对情绪的感知能力一向充沛,有些事情只是想起,当时的感受也能翻出来七八分。 “端午节的时候我问我妈要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 “后来你们就闹掰了。”门票该怎么办呢? 杭澈沉默了一会,宋知以为她在回忆。 又是一阵呼啸的风,下铺的人终于开口,“是啊,我们成为陌生人,所以就没送出去。” 意料之中。 “暑假我一个人拿着两张门票到了剧院门口,想着也挺浪费的,恰巧看见门口路过一个僧人,就把其中一张送给了他。” 宋知急切地问,“文鳞?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每一次翻阅卷宗,发现蛛丝马迹时一样迫不及待。 “嗯,他向我表示感谢,送了我一支签。” 当时的文鳞和尚虽清瘦但还算洁净,不似这一次相遇那般沧桑模样,他递给杭澈一张黄色签文,双手合十望着她微笑。 签文书:劳君问我心中事,此意偏宜说向公;一片灵台明似镜,恰如明月正当空。 杭澈长舒一口气,声音也亮了些,“后来有次机会,我可以接触到拍电影,就是...” “《山茶花》吗?”没等她说完,宋知就主动说出了答案。 杭澈笑,想着宋知的知,应该是求知的知吧?“对的,导演说了想让我拍电影的那晚,我思前想后睡不着,索性在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看了几页发现了那张夹在书里的签文。” “那你查了吗?什么意思?”宋知追问。 “大概就是说,并不是学到的东西越多越好,与其学得杂,不如学得精。” 宋知点了点头,“术业有专攻。” “于是我就想我专攻的到底是什么的?跳舞吗?一辈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吗?不如去试一试演电影吧。 ” 徐徐道来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有吸引力,就像是文艺片里的旁白,配合着风雨声,引出一段陈年旧事。 “原来还有这个渊源,那这个大师可是为影视圈做出了大贡献。”宋知故意说得夸张。 然后她听见一声很轻的笑声,像飘在空中。 “他和你一起去看表演了吗? ” 宋知还想知道得更多。 “没有,我进去之后,过了很久,旁边来了一个,应该是拾荒的老人家。”杭澈还能记得当时隔壁女人发出的嫌弃的声音。 “老人家?”不是文鳞吗? “对。” “那她知道是你给的门票吗?” “不知道,但是她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妈妈...”说到这里杭澈顿了一下,“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我也觉得高兴。” 艺术没有贵贱,只有心意相通和同频共振。 宋知知道刚才的停顿代表什么,转移了话题,“今天的签文呢?” “我看一下。” 听见下铺起床声,宋知十分体贴地趴在床边栏杆用手机打灯,杭澈起身从地上的行李箱卫衣口袋抽了出来,坐在下铺,举着签文就着手机光线,宋知趁着光读了出来。 签文:萎花镜破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门阁重改换,更添福禄与儿孙。 她撇了撇嘴,啧了一声,“怎么听起来像是婚姻不幸的感觉...” 杭澈想忍住不笑的,可能宋知的语气太过可爱,她带着笑意解释,“也不能全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 “那你赶紧百度一下。”宋知催促着,求知欲一向很强,执行力更高一筹。 杭澈拿出手机输入签文,然后念给宋知听,“此签有‘历久弥坚’之意,凡事一片赤诚,问心无愧,面对流言蜚语,一笑置之,流言不攻自破,真理不辨自明,保持初心,坚定信念。” 杭澈把签放回行李箱,重新上了床,宋知边躺下去边拉了拉被子,“有点道理哈,不过面对误会和流言一笑了之,真理不辨自明,那我们律师不就失业了。”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误会,有人的地方就有误会,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一张嘴能解释得清楚的,但求问心无愧就好了。” 宋知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可是我们律师,就是要把那些讲不清理还乱的事情抽丝剥茧,下一个定论,这个定论没有差不多,没有也许,没有大概,没有可能是吧,所有一切都是绝对的。” 杭澈不说话,她很喜欢听宋知说这些,她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宋知在引导着。 “量刑是确定的,证据是固定的,所说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确认,不论多复杂,多隐藏,多掩盖,事实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不会因为乌云遮蔽和漫漫长夜就消失不见。” “真相,永远在那里,不会改变。” 说到最后宋知甚至有些热血沸腾,这种太久没有过了,似曾相识。 杭澈想了想,在下铺认真地回她,“这样说,法律是最真实又确定的东西了。” 宋知脑子里突然出现很多画面,尤其是杭澈端着盆水仰望不远处冉冉升起的红色旗帜的背影,旁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穿着律师袍的女孩,她在旗帜下宣誓。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忠于宪法,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恪尽职责,勤勉敬业,为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努力奋斗!” 他们第一次穿上律师袍对着国徽宣誓,当时她在一群同行当中,个体虽渺小,同路却从来不是一人。 “这个案子你就听师父的,别管了!”王辉腾把手中的玻璃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你是我的律师,打完这场官司你的责任就结束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女孩父母朝她讥笑而过。 “你这个无良律师!都是因为你!你毁了我儿子的一生!你去死吧!”男人浑身酒气挥舞着尖刀冲向她。 温热的血伴随着冰冷的雨水泼在她的脸上,她甚至来不及闭眼,眼前一整片红色,父亲倒在台阶上,红色的液体顺着台阶的雨水层层往下,开出一朵朵鲜红的彼岸花。 “爸爸的...小知了……别怕...别怕...” 宋知脸有些热,眼眶也有些涩,有东西从眼角滑落,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强装冷静,若无其事地开口,“我问了你好多问题啊,你也问我吧,不然好不公平。” 随便说点什么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公平,果然很职业病,杭澈台词功底常常被同行拿出来赞扬,她自然能听出来宋知语气里的压抑和哽咽,于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特别想知道的。” 宋知故意提高音量表示不满,“啧,对我这么不感兴趣吗?” 杭澈不是一个喜欢探知别人**的人,但此时此刻,她确实有些放纵自己的求知欲,于是把话在嘴里咀嚼了几遍,决定真诚地冒犯一次,“你在千纸鹤上写了什么?” 刚才还表现得十分亢奋的宋知没了声音,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绵羊被雨水冲去了恶狼的妆容。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没有。”明明是自己让她问的。 宋知迟迟没有回答,杭澈只是安静地等待,她知道说出真心,需要勇气和信任。 宋知想起自己的千纸鹤,其实,她当时拿着笔犹豫了很久,到最后也没落下文字。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和姐姐一样的好律师!”李垚的声音在宋知耳边响起,挥之不去。 她想起之前回母校听江平教授演讲,这位教授在谈及中国律师的使命时,字字铿锵地说道:“作为律师,苦乐是你个人的感觉,善恶是你的社会形象,成败是你个人的事业,而律师职业的兴衰,关系国家的命运。” 这一刻,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如果是现在,她一定会写下:“我想做一名好律师”。 “杭澈。” 杭澈终于等来了敞开心扉的这一刻,她掩饰着自己语气里隐隐的雀跃,只应了一声,“嗯?” “你还记得之前在海南,你问过我一个问题吗?” “嗯,我记得。” “你问我,想一直做律师吗?” “嗯。” 杭澈一向善于倾听。 “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所谓的绝对公平,但一定会有人为了公平,坚持到底,我...想做这样的人。”一字一顿透着坚决,黑色眼眸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杭澈想了解的答案,已然知晓,她贴了贴墙壁,压着被角笑了声,声音太轻,没被发现。 “很高兴遇见你,宋律师。”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那一定是信仰,是爱。 她们在各自坚守的道路上,殊途同归。 正经不过两秒,仿佛刚刚还是文艺片的**部分,现在立刻又变成了生活八卦,宋知继续刨根问底,“不过你这个白纸的故事,在哪里学的?” “之前在剧组有个同事告诉我的。” “演员?”好奇哪个演员这么有深度。 “不是,是一个场... 副导。”杭澈想了想,明显调整了措辞。 “嗯。”宋知却没在意,因为她对剧组的事情没多大兴趣。 屋外大雨淅淅沥沥,极易催人入眠,二人都没有再继续话题,窗外时不时传来风声,闭上眼睛,可以想象雨水被吹弯了腰的模样。 也是第一次,宋知觉得雨声如此动听。 下雨,也挺好。 【注:1.两道签文和解释来自《周公灵签》2.“作为律师,苦乐是你个人的感觉,善恶是你的社会形象,成败是你个人的事业,而律师职业的兴衰,关系国家的命运。”--中国政法大学江平教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2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4) 第83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5) 大雨果然后半夜悄无声息地结束了,第二天,赵威正拿着扫帚清理一楼教室的碎玻璃,只见学校门口缓缓停下一辆黑色的宾利,司机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拉开车门。 这才早上六点,孩子们都还没来上学,这辆车应该是外地的,来这干什么?车里的人又会是谁呢? 赵威手里的动作停下,拿着扫帚观望,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从车里下来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戴着金丝眼镜,气度清冷,态度疏离,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浑身汗毛四起,倒比早上的寒气还瘆人些。 宋知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争吵,很熟悉,待她彻底睁开眼睛,房间已空无一人。 她喊了句早安,无人回应,摸了把手机一看时间,这才七点啊,她趴到床边往下看,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东西也收拾得当。 自己睡得这么熟吗,杭澈会去哪儿? 隔壁又传来动静,听起来断断续续,似是呜咽又似喘气,隔壁不是夏枳吗?什么情况,她怎么了?宋知一激灵,赶紧套了外套下了床,顾不上梳洗,打开门走到隔壁,贴在门上一听,果真有异响。 宋知紧张地敲门,“夏枳?夏枳?你在里面吗?” 里面的动静骤然停下,宋知听不见声响更发紧张,“夏枳?你怎么了?!”说着就开始推门。 只听见里面传来夏枳的声音,“知知,我没事。” 宋知不放心,刚才那些声响明显不对劲,“你真的没事吗?我听你好像不太舒服,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不用!”夏枳好像很怕她会开门。 正在宋知郁闷之时,走廊尽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宋知。” “杭澈?” 杭澈披着头发,穿着一件棉服外套,手插在衣服两边口袋,“洗漱了吗?来吃早饭吧。” “可是...”宋知指着夏枳的门。 “夏枳朋友来了。”杭澈看了一眼提醒她。 “朋友?” 屋内再次传来夏枳的声音,有些虚无,“知知,你先去吃早饭吧。” 宋知哦了一声,“那,那你和你朋友一会一起来吃早饭啊。” “好,知道了。”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惊呼,宋知迷茫。 待她洗漱完来到食堂的时候,杭澈已经帮忙多时,桌上摆放着白粥,包子,油条等早餐,朱垒坐在那无精打采,黑眼圈比谁都重。 赵威看宋知盯着朱垒,打趣地解释,“他有动静睡不着,昨晚下雨打了一晚上游戏,快天亮才睡了一会。” 朱垒起床气比较大,正没处发泄,“你还好意思说,我刚刚睡着没多久,你就起床了,我根本就睡不着了。” “我已经很小声了。” 曹老师看着他们斗嘴,选择加入,“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赵威早起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一会学生来了踩到玻璃。” “曹老师,我发现你喜欢他不喜欢我。”朱垒特别会哄长辈开心,加上做生意的人本来就左右逢源。 曹老师被他拽着手臂,笑得合不拢嘴,“我哪敢啊,你最会撒娇了。” 宋知嫌弃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杭澈给她递筷子,“刚洗过。” 上面还沾着水,宋知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几分钟后,夏枳和她的朋友终于出现,那女人气质出众,非富即贵,干练优雅,迅速吸引了目光,从容地在大家的关切中抽了椅子坐下。 宋知咬着筷子愣在那儿,眼神粘在两人身上一同落座,看着夏枳低着头,一副温顺模样,然后脑袋灵光一闪, 她的女总裁?! 不是在济合吗?不是分手了吗?千里追妻的戏码?这么霸道的吗? 等等,她脖子上那是什么?宋知歪着脑袋,杭澈注意到她盯着对面两人,再看下去要不礼貌了,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腿,宋知回头看杭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端起碗喝粥。 昨晚回去明明没有的,联想到今早的那些奇怪的声响,宋知忽然发现端倪,猛地抬头盯着自己的好友,夏枳一直低着头倒没发现,旁边的总裁倒是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凌厉,像是在宣示主权。 曹老师的爱人给她把包子里的肉馅剔出去,只把包子皮放进她的碗里,曹老师拿着筷子欲言又止,有些失落地说:“诶,本来还想着多和大家待几天,没想到夏枳今天也要走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宋知想着我就晚起了半小时,怎么错过了这么多剧情啊? 杭澈知道求知欲爆棚的宋知表面淡定,估计心里着急得不行,侧身小声解答,“她朋友来接她回去了。” 宋知点了点头,看来真的是千里追妻来的。 夏枳冲老人笑,“曹老师,明年我们还会再相聚的。” 老人无奈地笑了笑,总裁大人微微颔首表示敬意,一举一动透着风度。 “赵威朱垒,你们可要好好完成任务!”夏枳放下碗筷。 赵威点了点头,刚想冲她笑,感觉旁边的女人正盯着自己,还是老实吃饭吧。 朱垒耍起了孩子脾气,侧身不看她们,小声嘟囔,“我不和逃兵说话。” 屋外一声熟悉的突突突,咯吱停下,众人转头往外看,果然有人风风火火地偏着头进门扯着嗓子喊,“我跟你们说,我在门口看到一辆豪车,旁边还站着一个司机!哪里来的暴发户啊!” 她脚步落定,转过头才发现众人看着她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定眼一看,人群中好像多了一位雍容华贵的金丝边眼镜女人,大家的眼神在她和女人之间来回流转。 总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 夏枳捏了捏旁边人桌下人的手,忍着笑介绍,“小马,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那个...暴发户。” 众人也是憋笑不止,小马尴尬地解释,“额,原来是朋友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女人脸上面无表情,实在无法判断她的悲喜,加上距离有些远,小马也不好意思主动上前,气氛一度冷场。 宋知打破僵局,“小马,你怎么来了?” 小马一向心眼大,拖了旁边的小板凳坐在门边,“你们不是今天走吗?我重新弄了点特产给你们带走。” 夏枳仰着头望了望门口,那哪是弄了点,简直是亿点点,车座后面都堆成了小山还拿绳子绑了好几道,“真不用这么客气,还专门跑一趟。” 虽是不舍,终是告别,最后大家看着小马的特产目瞪口呆。 小马挠了挠头,“好客山东嘛! ”然后和她们告别,“宋老师夏老师...”她看了眼杭澈,说起来不可思议,她好像从未问过杭澈的名字。 宋知正准备结尾,杭澈自己开口,“我姓韩。” “韩老师,我们后会有期。” 夏枳抹了把眼泪,被弄得哭笑不得,“都不上课了,别喊老师了吧。” 小马把手缩进袖子给她擦眼泪,“山东有个习惯,逢人都喊老师,只是个称呼。” 宋知感到一旁有一股寒山之气,不妙。 果然,总裁大人下颚咬了咬,原本垂着的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歪着脑袋看着两人上演你侬我侬。 特产装满了整整一个后备箱,小马轻手轻脚生怕磕了碰了。 夏枳邀请杭澈和宋知坐朋友的车,大家一起去到济合市再各奔东西,宋知推辞不过。 最后小马又从小三轮上冲了下来跑过去抱着夏枳哭着叫她一定多联系,不要忘了教自己直播带货。 杭澈和宋知刚准备上车,余光看到女人皱着眉,想刀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于是赶紧上去拉开依依不舍的两人。 司机准备就绪刚要发动,一侧头震惊地发现车门打开后,总裁居然坐了进来,他咽了口口水,白色的手套握紧了方向盘,总裁歪了歪脑袋,挑了眉毛,示意他赶紧走。 这可能是总裁第一次坐在副驾驶了吧。 三个女人在后座有些拥挤,起初几人还叽叽喳喳聊了几句,后面就渐渐安静下来,宋知被夹在中间又困又累,慢慢地头歪了下去,就在即将靠在夏枳肩膀的那一刻,被另一只手轻轻地揽了过去。 杭澈看了眼熟睡的宋知,然后偏着头望向窗外。 女人从后视镜窥视一切,眉头舒展,嘴角露出了细微的弧度。 到了济南,天气晴好,杭澈又要全部武装,戴起了帽子墨镜和口罩,女人早上第一眼见到她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不过聪明人之间无须点破,坐飞机实在不便,杭澈和宋知一人抱了一袋花生,看着那辆济牌宾利渐渐驶远。 怕交谈被人听出声音,两人极为小心,安检时候还是被发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好在不是公开行程,影响不大,宋知只能自觉地离她远一些,等杭澈安检结束才发现跟在后面的宋知不见了。 --【你在哪?】 宋知收到微信消息,“小气鬼。”赶紧回了过去。 --【登机口,我先进来了。】 --【……】 --【怎么了?】 --【不和逃兵说话。】 --【诶呀,我不是怕被人发现吗?】宋知赶紧解释。 . 几分钟过去了,杳无音讯。 --【真不和我说话了??】 --【你到了吗?】 --【你在哪里啊?】 --【我去找你?】 --【你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 真生气了啊,宋知起身看了看入口处,准备拿起东西去找人。 杭澈就坐在她背后看着她着急,然后对着“小财迷”的对话框打下了两个字。 --【回头。】 第84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6) 杭澈刚上飞机,机场路人照片就曝光出来,分别是她安检和坐在登机口玩手机的样子。 很快,照片就被各种转发,上了热搜,主要是两件事比较稀奇,第一是杭澈背着书包抱着一个袋子,样子十分接地气,第二是她一直很少使用手机,却在登机口一直打字。 --【啊啊啊啊,到底是在给谁发短信啊?】 --【不好意思,看来我和她的事情瞒不住了,我就是杭澈的地下情人。】 --【别和我抢老婆,你做梦还没醒啊。】 --【这是去山东干什么啊?有人知道吗?】 --【私人行程能不能别打听?】 --【她不是山东人么,去济南不是很正常吗?这有什么好猜的,谁还不能回趟老家了。】 --【有时间回老家,没时间跑路演,你们影后真高贵。】 …… 最近路演启动,没有了女主,舒媚和胡超岳的任务就更重了,这一周除了其他工作,已经跑了三个城市,今晚正好来到了胡超岳的家乡湖北武汉。 自从签约了珩世,后援会和资源都跟了上来,营销也完全由陈三怡亲自操作,他可以更加专注学业和事业。晚上聚完餐后他回酒店戴上帽子和口罩小心出了门,趁着夜色打了车刚到姐姐家麻辣烫门口,却大门紧闭。 他特意没和姐姐交代自己今晚会回家,就是怕姐姐原本就辛苦还要给他准备饭菜,恨不得把最好的都拿出来给他。 司机到点打表,他又报了个地址,车最后开进了一个破旧的回迁小区。 走到楼下,抬头望去,家里开着灯,他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半,这个点正是夜市餐饮的黄金时刻,哪一家不是营业正盛,一般半夜两三点才闭户。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没听姐姐说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楼梯,这些台阶他走了七八年,早已轻车熟路,到了五楼,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哪位?”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姐姐,是我,超越。” 门应声而开,系着围裙的女人瞪大了眼睛。 胡超岳摘下口罩,“姐,是我。” 女人却没有很开心,反而担心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出什么事了?” “舅舅?舅舅回来啦!”小女孩从房间跑来都忘记了穿鞋。 胡超岳进了门蹲下抱起小女孩,“蕊蕊,真乖!舅舅抱抱。” “姐夫呢?”他问。 女人关了门,“还在店里。” 女人的丈夫经营着一家特产店面,收入不多,但也清闲。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真没事?”姐姐不放心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 小女孩悄悄在他耳边说,“舅舅,隔壁的张叔叔欺负妈妈!” “什么?”胡超岳脸色顿时变了。 女人拍了女孩的手臂,吓得她慌张地哭了起来,“小孩子瞎说什么?!” 胡超岳放下孩子,扶着她问:“蕊蕊乖,不哭,告诉舅舅,张叔叔怎么欺负妈妈了?” “别听小孩子瞎说。”女人拉弟弟起来喝茶,女孩躲在他身后,害怕妈妈再一次惩罚自己。 小孩哪里说得清楚,就是看自己妈妈和张家叔叔吵过两次,这两天还占了妈妈家门口的摊位,爸爸去讲道理,对方不讲道理,报警姐姐又怕传出去影响弟弟的名声,对方也是吃准了他们不想惹麻烦,变本加厉。 张家麻辣烫挨着胡姐麻辣烫,两家在这里开店营业已经七年了,一直相安无事,可是几个月前胡超岳渐渐有了名气,开始有一些粉丝来打卡,加上前段时间爆出他的身世,更是引来了大量关注,原本胡姐的店老顾客就比他家多,近期更是每日络绎不绝,这一对比,隔壁就门庭奚落了。 于是张家老板就故意搞破坏,不是去举报就是把垃圾倒在胡家门口,原本都是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昨天居然把自己家桌子摆在了隔壁门口,占了好大一块地。 隔壁顾客也不知道是对面家的,拿了麻辣烫就坐下吃,张家趁着人坐下就赶人,顾客只能端着碗,碰到了硬茬一时口角就打了起来,城管偏偏就在附近,调解之后责令胡家整顿三天。 原来姐姐一直受欺负从来没和他说,胡超岳握了握拳表,面上风轻云淡。 姐姐说:“做生意和气生财,我们家生意太好,人家难免看着不舒服,以后让着点就是了。” 胡超岳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我给你做点吃的。”姐姐说着就要去厨房。 胡超岳及时阻止起身说:“我聚餐吃过了,明天清早就走,不在家里过夜了。” “不过夜啊?”女人有些失落。 “姐,还要回酒店,先走了。” 小女孩跑来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脑袋问:“舅舅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可以给蕊蕊买玲娜贝儿吗?” 女人一把拽过她,毫不客气,“你怎么回事,就知道问舅舅要东西,妈妈在家怎么和你说的?” 小女孩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舅舅要上学,蕊蕊不能问舅舅要东西。” “姐,我挣钱了,买得起。”胡超岳护着孩子。 姐姐有些不满地脱口而出,“谁让你惯着的?挣几个钱了就开始挥霍。” “好好好,下次再说。”胡超岳知道战火很快要蔓延到自己身上,及时阻止了苗头。 考虑到弟弟现在身份特殊,胡姐也不多挽留,送他到了小区门口,胡超岳探出头叫姐姐快回去,姐姐只是应着却一直看着他的车到了路口尽头,拉着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 “司机,不去酒店了。”声音冷冷的。 张哥麻辣烫门口摆了七八张桌子,胡超岳径直走进店里,冰柜旁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白色厨师服的男人冲他喊,“要什么自己拿,篓子在冰柜上。” 男人忙得根本没空搭理他,胡超岳口罩,拉了拉自己的帽子,压低视角,旁边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好在大家只顾着低头看手机。 胡超岳拿了很多菜品,去收银台结账,收银台是个小伙子,估计是外聘的,十分面生。 大约十分钟后,叫完号胡超岳拿着自己的麻辣烫找了个没人的桌子,拍了几张照片,起身离去。 回到北京,宋知知道这趟旅途无论惊险还是愉悦,都接近了尾声。 在临沂,宋知觉得杭澈是鲜活的,一旦回到北京,生活走上正轨,那种落差和距离,才真正提醒着她,应该时刻保持清醒。 杭澈是万千瞩目的缪斯,是注定划破夜空的星星。是得到消息赶来机场的粉丝尖叫声中的偶像。 杭澈站在那幅巨大的顶奢代言广告牌下望着人群外的她,微微点头,宋知知道,她在和自己告别。 宋知看见她在笑,这一笑,粉丝更激动了。 于是宋知转身走出机场,她将暂时无法翻阅这本叫做杭澈的书,职场人的生活会让很多美好的事不得不搁浅。 童年得知杭澈受伤急得不行,接到机之后无论如何说什么也要把她拽去医院。 杭澈原以为没什么,结果医生皱着眉说,“你这个耽误太久了!太不上心了,这伤到了骨头,虽然不严重,但是估计消不下去。” 童年炸毛,冲着医生喊,“消不下去什么意思?” 杭澈拉了拉她,提醒她不要过于激动,没想到小助理居然来了脾气,直接把她手一拍,无视过去。 医生指着片子比画给她们看,“就是这个背部的鼓包,会伴随终身。” 童年弯着腰瞪大眼睛,“什么!” 杭澈沉默了一会,低声问:“会有别的影响吗?” 医生放下笔,侧身对她说:“影响倒是没有,就是你这个职业比较特殊...”他认识杭澈,继而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可以做手术吗?”童年气得想吃人。 医生看了眼杭澈,摇了摇头,“希望不大。” 两人上了保姆车,童年还在搜索关于骨科方面的医院和专家。 杭澈看她眉毛卷成麻花,安慰说:“算了,医生都说没影响,做什么手术?” 话虽然这么说,先不谈电影拍摄会放大身体的瑕疵,就是很多杂志拍摄会涉及背部,尤其是女人的蝴蝶骨,就算自己真的不介意,不代表品牌方投资方不介意。 这道骨伤,就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被破坏了美感。 “老板!!!你疯了吗?你是女明星啊!哪有女明星不露背的?”童年转过身一肚子无名火,“这以后可怎么办啊!我就说了让你别去别去,你非不听!” 怎么又提到了那个人,杭澈皱了皱眉。 童年还在喋喋不休,“这个宋知怎么回事啊,不是答应我照顾好你的吗!怎么这么不靠谱。” “童年,我说了很多遍了,和她没关系。” 老板语气不善,童年识趣地闭了嘴。 第二天,松果彻底炸开了锅,《全世界最爱你》阵容官宣鹿书林/胡超岳,《不会游泳的鱼》紧接着也阵容了官宣秦九声/易筱,全都没有舒媚,蔬菜们全都懵了。 女主角现在就差持刀伤人,小八挟持了童年,拨通电话拜托还在打扫卫生的杭澈,务必来公司救人,十万火急,晚了要出人命。 第85章 以其无私,故成其私(17) 上海珩世。 干练的女人站在落地窗前,环抱着手臂,面前站着一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男人低着头像是犯了什么错。 陈三怡看着他,放下手插在口袋里上前一步,“既然我是你的经纪人,能不能彼此多一些信任?” 胡超岳演技一向很好,一副无辜的样子,“三怡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三怡笑了笑,果真没签错,这个时候还能临危不惧,保持镇定,为什么做事情的时候不能这么理性一些呢? “不想说是不是?” 陈三怡拿出手机翻到男孩的主页,点开那张麻辣烫店的自拍,配上博文,@胡超岳:姐姐家隔壁的麻辣烫也很不错,二十元能吃到撑![吃饭.Jpg] “你以为你这些小聪明,别人发现不了吗?”陈三怡不准备和他兜圈子,现在这个社会傻白甜是没有市场的,她欣赏有脑子的人,但不欣赏冲动蛮干的人。 胡超岳抓了抓裤子,抿着唇不说话。 “保护家人无可厚非,但是在能力和智力都不成熟的时候,要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这么做到底划不划算。” 陈三怡走到桌前拿了剧本,“这种小事以后就不要自己动手了,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要懂得爱惜羽毛。” 还没等胡超岳反应过来,剧本已经递到他的面前,他接下剧本翻看着。 “我已经处理了一批说你谎报价格的舆情了,托你的福,不需半个月他应该会关门大吉。” 胡超岳故意把四五十的麻辣烫说成20,加上自己的明星效益,虽然前期会络绎不绝,但如果维持价格,就会亏本,一旦按照原价,被吸引而去的客户就会因为失望而给差评。 “胡超岳,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女人态度强硬。 男生翻着剧本的手微微一顿,“三怡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陈三怡拿起桌上的咖啡,“还不是你利用舆论的时候,自己脚跟都还没有站稳就想左右他人,没有考虑失败的后果吗?”虽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您教训得对,我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 听到对方保证得十分诚恳,女人这才消了气,“这次是你第一次挑大梁,资源可是从平台亲儿子那撕来的,上点心。” “谢谢三怡姐。”胡超岳握紧剧本,笑容灿烂,“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揣摩角色。”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男孩,像是在看一件即将雕琢的作品接着从桌上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卡。 “这是?” “健身卡,全国通用的,把你的肌肉练一练。” “好的。” 陈三怡喜欢能屈能伸,懂得进退的人,忍不住又提点了他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实力不够的时候,就要蛰伏,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想得到的东西,要学会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这四个字在胡超岳脑子里渐渐清晰。 身后忽然传来女生的声音,软糯娇甜,“三怡姐。” 陈三怡的视线越过男人。放下咖啡上前打招呼,“书林! 快来。”她冲鹿书林招了招手,“这是你师弟,认识一下。” 胡超岳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鹿书林,比起电视上更加灵气,五官精致,皮肤吹弹可破,关键见人就带笑,性格十分亲和。 他恭敬地鞠躬,“师姐好。” 鹿书林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书林就行。” “书林姐。”男生也不扭捏,喊了一声姐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她。 “今天下午有一场合体的品牌直播,也是超岳第一次直播活动,注意互动。”陈三怡嘱咐。 “放心吧。”鹿书林已经知道接下来进组搭档的就是这位新人演员,她最近也特意了解了一下,他可是拿了戏剧学院奖学金的好学生,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一直以来教学风格就不大一样,这一次正好也可以互相切磋学习。 “行,对了,安总来公司了吗?”陈三怡随口问。 鹿书林看了眼胡超岳见他还在看着剧本,语气有些尴尬,“应该已经在办公室了吧。” 她怎么知道安总在不在?胡超岳细心地记住每一个细节,融入新的环境,自然是要小心谨慎。 “那我过去找她,正好有项目要汇报,让超岳坐你的车过去吧。” 两人同坐一台保姆车去主办方准备的直播间,胡超岳暂时还没有配车,等到进组才会有专门的助理和配套保姆车,毕竟他现在还是学生,和公司前期也沟通过希望以学业为主的想法,所以日后估计也是北京上海两头跑,专门配车和助理不太现实,临时调配更为合理。 陈三怡简单交代几句,胡超岳还有三场路演要跑,今天下午也是挤出来的时间,路文文便来催鹿书林和胡超岳出发了。 三人坐上保姆车,路文文坐在最前排拿着手机看网上的消息,两人现在同在一家公司,是姐弟关系,胡超岳前段时间立了家境贫寒却不懈努力的学霸人设,渐渐地网上穷小子和富家女的cp粉开始蠢蠢欲动。 鹿书林家粉丝表示:莫挨我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啊! 胡超岳家粉丝表示:新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能不能不要带我们啊! 于是这一股cp粉两家嫌,只能夹缝求生存,结果《全世界最爱你》阵容官宣鹿书林/胡超岳后,两家粉丝都傻眼了,只有cp''粉高举大旗,放声高呼:我们的春天来了! 但还是不敢大张旗鼓,毕竟鹿书林搭配胡超岳明显就是降咖了,她的粉丝邪火无处发泄,开始攻击工作室和经纪公司,吃人血馒头让当红艺人带新人,这操作简直人神共愤! 于是很快,上海珩世和鹿书林工作室又被撕上了热搜,事情闹得好不热闹,但公司这一次并没有压热搜,用安逸的话说就是,欲扬先抑也是一种营销手段。 现在大家骂得多狠,成片的期待值降低,只是一般好也能变成更好,就像是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临了做了一件坏事,那她就是大恶人,一个坏人做了一辈子坏事,到头来幡然醒悟浪子回头,那他就是立地成佛。 鹿书林性格一向温和,虽有原则,但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圈内风评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迅速跻身当红小花,风头无两,走到哪里都是人气的象征。 胡超岳和她坐在后排,一人一个单独座位,中间隔着过道。 鹿书林主动问他,“你…之前的剧组怎么样。” 前排的路文文立刻竖起耳朵,虽然手上还在划拉,但是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后排两人身上,她可要替陈三怡好好看着,可不能允许他们走得太近,有过线的绯闻产生,这关系到自己的饭碗,不容小视。 听见师姐发问,他立刻坐直身体,微微侧身,礼貌地回:“很专业,陈导是大导演也很严苛。” “嗯,那合作演员呢?” 鹿书林今天穿着红色的棉服,趁着整个人气色红润,栗色的长发泛着光泽,她私下不爱浓妆,韩系元气风格偏多,一点没有当红流量的架子,反而有点像邻家妹妹。 胡超岳想了想回:“梁影帝比较严肃,不拍戏总说广东话我也听不太懂,舒媚性格挺直率的。” “杭澈呢?”鹿书林若无其事地问。 “杭澈?”胡超岳刻意避开了话题人物,还是被对方提起。 路文文转身趴在座椅上,“你怎么直接喊名字啊。” 鹿书林比杭澈出道晚,虽然领域不同,但喊一声前辈和老师也是应当,可是她们年纪相仿,相差其实并不大,因而私下喊名字也未尝不可,但胡超岳可就和她们辈分差了去了,直呼其名这要是在公众场合,难免会被人抓了把柄,所以路文文才会如此吃惊。 胡超岳自觉不太礼貌,心虚地哦了一句,轻咳一声,“杭老师,她人很好,演戏也很专业,台词也很优秀。” 男生双手放在腿上,显得十分拘束。 “没了?”路文文继续盘问。 胡超岳看了眼鹿书林,她弯着眼睛好像也在等着回答。 “挺照顾后辈,也很敬业。” 全都是客套话,没意思,也许是关系还不够近吧,鹿书林打趣,“看来你对她很欣赏。”然后左手撑着脑袋,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胡超岳被看着不舒服,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外界一直传闻梁琪和杭澈不对付,鹿书林是梁琪的师妹,他刚刚如此夸奖对方,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这一趟路程,如坐针毡,“毕竟,毕竟她是影后嘛。” 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路文文和鹿书林相视一笑,这位当红小花闭上眼睛,勾着唇不再说话。 . 话说舒媚跑了五个城市,忙得要死根本没时间看热搜,于是她就变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路演结束采访中被记者问到了这个问题,一向应付媒体手到擒来的她顿时满脑子冒金星,多亏了胡超岳救场才避免了翻车,采访结束后她拿起手机刷得满眼冒火,就连刚刚给自己救场的男二号也早就知道了? 她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小八在舒媚快要杀人的眼神凝视下,买了最早一班回北京的机票。 杭澈赶到公司的时候,舒媚手里的高尔夫球杆即将要挥向沈莘最宝贝的鱼缸。 宋知正回头无奈地冲她微笑。 “怎么回事?”杭澈云淡风轻地走进办公室,在宋知旁边的沙发坐下。 沈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过来,就差直接跪下,“我大慈大悲的救世主你可算来了!舒妹妹要把我生吞活剥啊!” 杭澈完全无视戏精上身的女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宋知。 “别看她了,我叫来的,今天不解约我舒媚的名字倒着写!”舒媚将手里的球杆随意往地上一扔。 眼前的女人战栗一抖,伸手合十拼命地摇晃拜托杭澈务必要救她于水火。 舒媚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跷起脚,气得好笑,“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老板,什么都能丢,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 “所以,可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小八是特意避开舒媚打的电话,报完信就赶紧滚回舒媚的视线,根本没来得及和杭澈交代事情的起因经过。 杭澈自觉事情的严重性,也没叫公司的商务车,自己开着童年修好的保时捷一路狂飙到了公司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