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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2)

作者:留一大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晚上朱垒趁着火星,重新加了点干柴,校长把碗筷都丢进大锅,开始涮锅,杭澈原本端了碗筷过来卷起袖子就要洗碗,身后的宋知抢在她前头,那双手实在不适合做这些。


    被抢了活的杭澈拉过一把小板凳,坐在锅灶侧面,双手肘着膝盖,撑着脑袋看开水壶盖子一上一下,发出金属的磕碰声。


    宋知拿了盆,接了清水,放在灶台上,站在校长旁边接过她手里的碗筷,过水清洗,时不时望着左手边托腮的女人。


    厨房昏暗,灶台后火光上下飘动,杭澈左脸映着火光,倒映在眼眸里,像是一盏烛火。


    “五年级的孩子少,明天啊,我把五六年级集中在一块。”这样既热闹又节约人力成本。


    宋知勾了头发,经过自然风干,长发已经丝丝顺滑,“没问题。”


    “明早谁的课?”朱垒的声音从灶台后传来。


    许久没人说话,杭澈才抬起头,看着另外几人都望着自己,这才懵懵地指着自己,“是我?”


    可爱极了。


    “那不然呢。”夏枳进门说。


    她刚和赵威收拾完桌子也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杭澈往小椅子后背一靠,低着头看着垂在腿间的双手,“可是,我...我还没想好能教她们什么。”


    赵威走过来蹲在她旁边,“你不是舞蹈学院毕业的吗?”


    经过刚才一顿饭,大家短暂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他也不再把杭澈奉若神明,不可触摸。


    夏枳走到他身边踹了他一脚,“你又知道了。”


    男人举起手机界面,“刚刚百度的,嘿嘿。”


    杭澈扣着手指,宋知想起在海边,她对她说的那些话,跳舞并不是她喜欢的选择,甚至可能还会牵扯不好的回忆。


    “跳什么舞啊,你咋不唱歌呢?”宋知手从盆里拿出来,对着赵威脸上弹水。


    赵威立马站起来躲开攻击,“我也想啊,我唱歌要命啊。”


    “对啊,要不唱歌也行。”然后弯腰撑着膝盖问杭澈。


    感觉出来杭澈有些为难,夏枳又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长相,特长好像在这里都不适用了,她总不能教孩子演戏吧。演戏?对了,她可以给孩子表演情景再现啊。


    心里有了主意,那点担心烟消云散。


    大家互道晚安,各自回了房间,杭澈和宋知各自拎了两瓶热水。


    宋知:“那个你先洗?”


    杭澈表情有些不自然哦了一声,然后跟了一句好的。


    她坐在下铺,迟迟没有动作,宋知靠着桌子看着她,两人沉默一会对视上,杭澈似乎有话想说,宋知努力理解。


    霎时间,火花闪电,宋知嘴张得老大,抬腿就跑,“我...我我我去找夏枳聊会天,你洗完了喊我。”


    杭澈看着落荒而逃的女人忍不住嗤笑,起身准备去关门,宋知一个转身也准备关门,两人又尴尬地一个从里推着门边,一个在外拉着门把手。


    “那个,关门,记得关门。”宋知一松手,差点口水没把自己呛着。


    天啊,不会以为我是变态,想看她洗澡吧!宋知转身,一顿抓狂,回想刚刚一个坐在床边小媳妇的模样,她自己靠着桌子,活脱脱像个女变态!


    “你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夏枳以为宋知身体不舒服,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然后比了比自己的。


    宋知心里有鬼,伸手握拳在嘴巴前咳嗽了一声,“是有点不舒服,可能洗头没吹干吧。”


    “不会是发烧了吧!要不要去医院,这边估计只有诊所。”夏枳有些担心。


    宋知心有不忍,“没事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


    “行吧,这边昼夜温差大,还没洗澡吧?要注意一点。”


    “嗯,知道了。”态度有些不以为然。


    夏枳把下铺的学生四件套掀开对折,这边床板上放着行李箱,她打开箱子,开始搬运她的护肤品。


    “时间真快,记得第一年我们去的贵阳,连续下了一星期的雨,鞋子都泡发芽了。”


    想到三年前的场景,宋知也有些怀念。


    “不知道贵阳的小桂花她们怎么样了。”


    夏枳抬头回,“我听群里的其他志愿者说,她今年参加高考了,一直没联系上,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宋知还是靠着桌子,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下脚,那个女孩的笑脸出现在她脑海,她不由感慨,“其实像她们这样的孩子,真的好像只有读书才能离开那里。”


    整理完这些瓶瓶罐罐,夏枳坐在桌子前,开始拍拍打打,“你还没和我说,她是怎么回事。”


    宋知望着她,没吭声。


    “还是不是朋友了?什么时候认识的?”夏枳贴上一张面膜,双手在脸上将精华抹匀。


    宋知决定实话实说,“年初,她回国签约公司,正好是我的客户。”


    “那也不会跟着你来这里吃苦吧。”要不是敷着面膜,夏枳的表情绝对比现在夸张。


    宋知手向后撑着桌面,“人家是来做公益的,觉得特别有意义。”


    “是吗?我怎么感觉没那么简单。”夏枳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来这一不能曝光,二不能挣钱,能有什么目的。”宋知拿起桌上女人刚刚敷的面膜,全英文的包装,她转到背面看了看成分表。


    “也许...”


    宋知无奈,“神神秘秘的,你想说什么啊?”


    夏枳若有所思,“待我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试探什么啊,你别乱来啊,我和她关系可没那么好。”


    “你当然不能和她最好了,你要和我最好。”女人起身从行李箱拿了一盒全新包装的面膜递给宋知。


    “...”不知道为什么宋知想到了童年。


    “之前品牌商给的,用着挺不错,专门给你带的。”


    两人虽然平时交集不多,也很少联系,但是每次遇到一起,就像是老朋友,有说不完的话,也不会感觉到生疏,聊得正尽兴,门口几声脚步,木门被敲响,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洗完了。”


    宋知一看时间,起身去开门,夏枳已经卸了面膜做完了护肤,送她到门口,也就两步,打开门后,就看见宋知有些不好意思。


    杭澈对她颔首,微笑,然后就把人领走了。


    怎么洗得这么快?宋知在心里问,杭澈指了指塑料桶,“你要洗吗?”


    “嗯。”


    “那我去打水。”


    “好的。”宋知简单回了一句,想起来后院水井好像挺黑的,“等等,一起吧。”


    二人拿着手机当照明灯,用水井抽水,老旧机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一会水就涌了上来,颇有心得的样子。


    “你以前压过?”


    “哦,我之前住的地方有一口水井,夏天的时候,井水比较凉,会抽一些用。”


    宋知点了点头,举着手机看水花溅起,从半弧形的金属管中潺潺流进桶里。


    到了房间之后,真正的难题才算开始,宋知要洗澡,让杭澈一个人出去,外面又黑又冷,又不能让她去找夏枳聊天。


    不让她出去,这样太奇怪了吧,看出宋知的为难,杭澈主动提出要出门逛逛。


    虽然有些抱歉,但只能如此,宋知让她别走远,带上手机。


    井水冰凉,是她打的,热水沸腾,是她烧的。


    一扇门,明里暗里,不知所措躁动的两颗心,各自跳动着。


    洗完澡后,宋知爬上床,趴在上铺边沿往下看,杭澈坐在桌前,正握着钢笔在剧本上写写画画。


    从这个角度,宋知只能看见她挺直的肩背,蝴蝶骨在白色T恤上印出形状,她握笔的姿势很好看,一只手搭在剧本上,像极了学堂上奋笔疾书的好学生。


    宋知不由得被她手里那支钢笔吸引过去,有些眼熟,之前在横店酒店里,剧本上放的好像也是这一支。


    和其他钢笔不同,这次近距离看,笔身竟然有竹节,像是竹子制成,笔身上面朱红黄色为主,似乎是画了一些人物,似乎是历史人物,极具中国风,一看就有些年头,很有历史感。


    与其说是钢笔,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但这种古色古香和她的气质毫不违和,相得益彰。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不怕麻烦,喜欢用钢笔。


    宋知又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杭澈签下的名字,她写字,真好看。


    “你在写什么?”宋知只是想和她说说话。


    杭澈闻声,转身抬头看她,然后把钢笔盖了笔帽,“一些感悟,今天曹老师和大家说的话,对理解这个人物挺有帮助的。”


    “这是不是就是艺术源于生活?”


    “我觉得,是这样。”杭澈回答得很认真。


    杭澈收拾了剧本,把它们放进书包,又把椅子推了进去,走到门边关了灯。


    可能是认床,关灯之后两人都睡不着,杭澈睡在下铺,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用手肘垫着脑袋,上铺有翻动的声音,木床年久,难免发出声响,声音刚出,宋知就不敢动了,怕吵着杭澈。


    黑暗中,杭澈笑了笑,“没事,我没睡着。”


    “你也没睡啊。”


    “嗯。”


    “那我们聊会天吧。”宋知侧卧,对着下铺说。


    “聊什么?”


    “你的名字呢?”


    杭澈咬了咬嘴唇,“杭,就是我妈妈的姓氏,澈,清澈明朗的意思,我妈希望我像水一样,利万物而不争,柔韧却不柔弱。”


    上善若水,滴水穿石。宋知想了想,确实人如其名。


    然后她开口道,“我的就简单多了,我妈生我的那天难产,怎么也生不下来。我爸在走廊来回地走,然后他站在窗前看见医院的大树上居然有一只知了,按道理说九月初已是夏末,知了已经很少了,然后它一声蝉鸣我一声啼哭就出生了,我爸觉得不可思议,就给我取名宋知。”


    宋知,知了。杭澈在嘴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杭澈,清澈的澈。


    宋知,知了的知。


    “如果用一个动物来形容自己,你希望是什么?”宋知又问。


    杭澈似乎是认真在思考,许久都没出声,宋知正准备再问别的什么问题,听见下铺传来声音。


    “穿山甲。”


    “为什么?”


    “足够坚硬地保护自己。”


    宋知觉得形容得也太精准了,毕竟穿山甲视力也很差。


    “刺猬也能保护自己啊。”


    “那样也会伤害到真心想靠近的人。”


    “但是穿山甲很容易被猎捕的,它们坚硬的外壳能入药,虽然能保护自己,但也成了被贩卖的理由。”宋知想到什么轻笑出来,“我倒是更希望你说自己像蝴蝶。”


    杭澈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听过一句话吗?我期冀着,我们可以化成蝴蝶,纵然生命仅有三个夏日,这三日的欢愉,也胜过五十载的寂寥春秋。”


    杭澈喃喃道,“纵然生命仅有三个夏日,这三日的欢愉,也胜过五十载的寂寥春秋。”


    念完后她垫着脑袋,看着床板,“你呢?一个动物。”


    “我喜欢蝉。”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


    接着,两人同时说出那句,“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


    这一次,她们同时笑了起来。


    【注:1.“我期冀着,我们可以化成蝴蝶,纵然生命仅有三个夏日,这三日的欢愉,也胜过五十载的寂寥春秋。”------约翰·济慈 2.“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菜根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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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渠清如许,为有源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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