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爸……”
接到卫盛荣的电话，卫舒的声音就自动低了八个度。倒不是害怕或者别的什么，实在是这老头太缠人。
果然，没说两句话，就又起承转合到了他找工作的事情上来。
卫盛荣努力软下态度来和儿子说话，还有点儿不习惯：“家里阿姨包了荠菜小馄饨，晚上回来尝尝？”
卫舒的外卖还没到，闻言想起小馄饨的味道，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
他掏出零食又垫吧了一口，啧了一声对卫盛荣道：“爸，你少来，想吃小馄饨去哪儿吃不着？直说吧，你是不是又打什么主意呢？”
卫盛荣：“你这孩子说话，什么叫打主意！”
卫舒：“那我挂电话了。”
卫盛荣：“……你看啊，照理说你早该学着打理公司的事情了，你之前一直不肯，我们也不逼你。现在你大三了，刚好可以去公司实习。人事部都安排好了轮岗，你先跟着你陈伯伯……”
卫舒轻轻打断：“不去。”
“你气死我算了！”
卫舒掏掏耳朵，“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年他毅然选择了和商科风牛马不相及的艺术类专业，把卫盛荣气个半死，扬言要断了他的生活费。
当时他的直播事业还没起步，只能接点画稿尝试养活自己，每天深夜数位板画得冒火星子，第二天还要赶早八。若不是母亲聂秀云女士暗中接济，靠他自己赚的那仨瓜俩枣恐怕真的要累死。
不过卫盛荣应当也是妥协了，面对聂秀云的接济永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电话那头的卫盛荣似乎被聂秀云拍了一巴掌，“你起一边去！不会好好说话。”
聂秀云接过电话，对卫舒道：“实习的事情，咱们可以再商量嘛。但是你想想你都多久没回家了？明明就在本市上大学，上回国庆放假都没回家，妈妈也想你了。”
卫舒哑了一会儿，又听聂秀云道：“你要是不想听你爸唠叨，回来别理他就是了。”
旁边的卫盛荣似乎在嘟嘟囔囔表示抗议，被聂秀云摁下去了。
卫舒妥协，“好吧好吧，我晚上回去。不过我爸要是多唠叨我一句，我立马就走！”
卫盛荣又在叽里咕噜表示抗议，再次被聂秀云摁下去。
晚上卫舒打车一路到了别墅区，回家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荠菜小馄饨。
卫盛荣在饭桌上再度蠢蠢欲动，“实习的事情人事部都安排好了，你寒假直接去报道就行。”
卫舒不语，只是一味地吃饭。
“现在才接触公司的事是稍晚了些，你一定要跟着你陈伯伯好好学。”
卫舒不理会，聂秀云给他夹菜，“这个好吃，多夹点。”
卫盛荣大怒：“你是翅膀硬了，假装听不到我说话！”
卫舒一缩脖子，放下筷子就想走，“爸妈我吃完了！”
“你别给我急着走！实习的事情还没说完！”
卫舒对着卫盛荣贱嗖嗖一笑，“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啊爸，单纯想我妈了回家吃顿饭。”
他说完，忙不迭地跑走了，隐约还能听到卫盛荣跳脚的声音和聂秀云把他摁住劝和的声音，“孩子好容易周末回家一趟，你非要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卫舒房间里有一个落了灰的全息游戏舱，是全息游戏刚刚发展那会儿买来的初代产品。由于更新迭代太快，很快就淘汰了下来。
他把游戏卡插进舱体的卡槽，看它足够支持游戏运行，才放下心来。
再次登入游戏，游戏中的时间流速与现实同步，天色已经黑了，但卫舒仍旧出现在下线前的地方。视线右移——那个叫褚沅的NPC也在原地。
他像是站了许久，有些站累了似的，此刻正松松地倚着一棵树，显出几分不同于往常的随性来。
卫舒一出现，他沉沉的眸子便向着卫舒看了过来。
一瞬间，卫舒几乎再度模糊了游戏与现实的界限，忍不住有些歉疚地对楚行渊道：“褚兄弟，你不会从中午一直等到现在吧？”
楚行渊只怔了一瞬，随即蹙眉做出一副忧心之态，对卫舒道：“卫少侠忽然消失，叫我有些担心呢。”
卫舒更愧疚了，缓声道：“以后我消失之前会跟你讲一声的。”
楚行渊只轻轻笑了笑，卫舒不知怎的有些耳热。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只短短几个小时过去，楚行渊的长相竟与早上有了些许不同。建模水平从一个平平无奇的NPC上升到了小有姿色的程度。
卫舒深谙建模精致度代表人物重要程度这一定律，不禁怀疑楚行渊是涉及主线的重要NPC。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还是去后山找到胡倾。
卫舒：“线索。”
楚行渊：？
卫舒：“关于村子。”
楚行渊：？？
卫舒：“关于胡倾。”
楚行渊：？？？
卫舒心道，好吧，看来这个NPC还是比较智能的，没办法直接用触发关键字的敷衍方式开启线索。
卫舒只好老老实实开始代入式角色扮演，问道：“关于那位胡公子兄长的去向，褚兄你可有什么头绪？”
楚行渊：“某虽不才，却也学过一些卜卦寻人之术。若卫少侠不介意，我便献丑了。”
“啊呀，那就太感谢了！”卫舒大喜过望，这个褚沅果然是关键NPC！他就说嘛，官方肯定不会安排一个奇怪的NPC无缘无故黏着他的。
楚行渊轻轻点头，脸上是一贯温润的笑。
其实他对卜卦寻人一窍不通，不过是身为邪魔一眼就能看出此处邪气冲天、四处弥漫，有人存在的地方会透出一股十分显眼的生气。
卫舒跟着楚行渊七拐八拐，钻过好几个树洞草丛，竟在山崖的崖壁上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石洞，若是无人带路，还真是很难找到。
里面简单放了一些干草，旁边还有一个半熄的火堆，暂作栖身之处。
卫舒哑然，这合理吗，胡倾是怎么找到的？
楚行渊已找了一截结实的树藤，在卫舒怔愣间就将他揽了过来。“抓紧。”
卫舒下意识抓紧，一阵失重感袭来，他便体验了一把猴子荡树藤的第一人称视角，他兴奋起来，自己目前在游戏里还没学会御剑飞行，这还是他第一次飞起来！
“啊啊啊好高啊！”卫舒看了看脚下逼真的深渊，忍不住又紧了紧抱在楚行渊腰上的手。
楚行渊动作一顿，腰间的肌肉显然僵了一瞬。明明是在陪着卫舒做小孩子扮家家一样的事情，但是看着怀中青年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他心中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愉悦。
二人稳稳落地，进入了山洞中。
卫舒站在地上，做了个体操运动员收尾的动作：“满分！”
他心道，说真的，褚沅是猴子精吧，抓握能力惊人。
而石洞中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天外来客”，慌张地起身，几乎要大叫起来。
卫舒面向那人将双手放低，确保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胡倾可见范围之内，接着慢慢后退，展现出一个无害的姿态。“放松，我们没有恶意……”
【论辩对决，说服胡倾，取得对方的信任！】
卫舒呗突然蹦出的系统对话框吓了一跳，头上缓缓冒出一个？
接着，就被莫名其妙拉入了一个卡牌战斗界面，然后突然开始了“论辩对决”。
楚行渊视角，就看到卫舒和山洞里的野人上一秒还在紧张对峙，下一秒就呆滞地站在原地停止了动作。
接着，两个人又忽然动了，莫名热络起来。
“哎呀，原来你不是来抓我的呀。”
“对呀对呀，误会一场。”
楚行渊：？怪事。
总之三个人都能坐下来冷静谈话了，可喜可贺。
再三询问下，胡倾才犹豫着交代了。
瑞安村是个依山傍水的村庄，世代以耕种为生。村中自古供奉“谷仙娘娘”，每年春耕秋收时祭祀，祈求风调雨顺。
村里的祠堂供着谷仙娘娘的真身，是一个面容慈祥、手持稻穗的女子。
数十年前，村中突遭大旱，井水枯竭，禾苗焦黄，村人无论如何向谷仙娘娘祝祷都无济于事，长此以往甚至出现易子而食、易老而烹的惨案，村中一时腥风血雨难以平息。
愤怒的村人将不满发泄在谷仙娘娘身上，他们闯进祠堂、砸烂了神像、咒骂神明无用。
某天，一个外来的术士来到村中，声称村民们拜错了神。
“谷仙娘娘不过是泥塑木偶，真正的‘灵验之神’，是要见血的。”术士脸上扬起微笑。
饥饿的村民已然无所不用其极，当夜，他们按照术士指示，宰杀牲畜，绑了一个将要饿死的少年作祭品，在祠堂里重新立起一尊低眉垂目、笑容温和的神像，稻谷真君。
果然，三日之后天降暴雨。
本以为灾祸就此过去，然而次年村中收获的稻谷干瘪无肉，吃起来如同砂砾。就连各家原本储藏的稻米，也在一夜之间烂尽。
笑容温和的神像嘴角越咧越开，几乎咧到耳根。
村人们这才意识到，若不年年祭祀，灾祸将更甚。
家中有适龄少年的人家，只好年年抽签，抽到死签的人家只好献出自己的孩子。
“今年，抽到死签的就是我家。”胡倾忽的抱着头，惊惶道：“这几日就是祭典了，真君没见到人，村里已经开始不对劲了……若我被抓到就完了！”
卫舒有些走神地点点头，只觉得这委托比他想象得要麻烦许多，还以为找到人就好了呢，不会真要从寻人发展到消灭邪神吧……
卫舒叹气，起身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已经找到你了，那我就回去告诉你弟弟一声吧。”
胡倾却忙道：“不不不，小慕还不知道我们家抽到死签事情，他甚至还不知道每年的祭祀用的是活人！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也不要告诉他我在哪儿！”
卫舒还惦记着自己接的委托，不解道：“咦？只告诉你弟弟也不行么？他会很担心啊。”
胡倾支支吾吾起来，眼神有些闪躲，显然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总之你千万不能告诉他，小慕胆子小，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乱了分寸，到时候反而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