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狭窄,只能两骑并行,陶愚和曾昌怒策马行于最前,阮可玉和谢兰升二人许久未回谷帘派,一路上朗声玩笑,声音听起来畅快无比。
惠定策马行在最后面,沉默不语,脸色惨白得可怕。
“阿昙累了?”
她微微抬头,见许訚勒马在几步之外,侧身看她,似乎是在等她。他的袖袍被山风吹得猎猎飞舞,一双眼睛平静似水,只在望向她时微微一动,春风吹皱湖面。
俨然一位浊世佳公子。
可是她知道,他腰侧一柄长剑,出鞘顷刻间可让数十只骆驼毙命。许訚年少成名,佩剑沉星剑震慑江湖,只怕每寸剑刃都沁透了鲜血。
她刚刚那一剑斩断了黄钟斗的左臂,也斩断了她最后的念想。
从此之后,素手执白刃,再不能回头。
惠定双腿轻夹马肚赶上,和许訚并排而行,摇摇头,勉强道:“还好。”
山路一转,面前一大片平地,未见房屋,只闻一阵轰鸣之声。
惠定定睛看去,只见飞练倾泻而下,溅起白珠无数。昙林派所在的青阳山也有一道瀑布,不过比起这道瀑布却柔和得多,不似此处飞瀑凌厉逼人。
山门处有二十多个弟子排成两竖列,向陶愚等人鞠躬行礼。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领头的那个弟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转头看到惠定迟疑道:“这位是……?”
谷帘派所在的孤潜山山势诡谲,上山的道路狭窄,是以陶愚虽和江湖各大门派交好,多是在其他门派相见,极少有其他门派来谷帘派做客。即便如此,陶愚立谷帘派以来,纪律严明,如无腰牌,绝不能入派。
许訚侧头看她,嘴角上扬道:“我给你的令牌还留着么?”
惠定猛地攥紧马缰,身子一僵——她要怎么解释他给自己的令牌不慎丢了,如今还裂作两块?
“无妨。”
前方陶愚的声音传来,他见许訚和惠定两人并未跟上,策马而来,对那名弟子笑道:“十日后便是掌门接任大典,这几日陆续会有客人来访,来者众多,不必一一看过拜帖令牌了。”
惠定和许訚相视一眼,均已明白了陶愚心意。十日后的掌门接任大典,皇太子殷礽必定携高手前来,寻常弟子们守于山门处不过螳臂当车,不如开门迎客。届时武林高手齐聚一堂,愿能让殷礽忌惮几分。
许訚皱眉,低声道:“师父真的相信,如果我们赢了比试,朝廷的人便会信守承诺,不再追究?”
陶愚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沉声道:“他若信守承诺自然最好,如果他不肯,那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惠定心中微动,她本以为陶愚和殷礽约定在掌门接任大典再次交锋,是将整件事定为江湖门派间的比试,和朝廷无关。可听陶愚的意思,若是殷礽输了仍要带走曾昌怒,陶愚就要在明面上和雍朝为敌了。是兄弟情深,为了曾昌怒不惜整个谷帘派被安上谋反的罪名,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陶愚备下了筵席给许訚等弟子接风洗尘,更是为了曾昌怒终出囹圄举杯庆贺,觥筹交错间,众人皆言笑晏晏,一派欣然喜色。
许訚满饮一杯,余光却看到一袭红衣悄然离席,他刚起身,一师弟满眼崇敬,端着白玉杯,走到他跟前,道:“师兄,你说皇帝身边有一个高手,还未对阵便感受到了他的剑意,是真的吗?能给我讲讲么?”
陶愚和曾昌怒听闻此言,目光一闪,陶愚接着说道:“訚儿,你便再仔细讲讲当日的事。”
许訚看了一眼惠定离去的背影,重新坐回席间。
“是,师父。”
惠定沿着庭院侧后方的两排竹道漫无目的地向庭院深处走去,入一处竹林,竹林旁一条小溪,静静流淌。
经过几场冬雪,竹子已经不复青翠,满目褐黄,也别有一番意趣。
惠定俯下身去,用手捧起溪水。
溪水冷澈,正好洗去剑身上的斑斑血迹。这还是这柄剑第一次淬血,她看着那血迹实在扎眼。
月光透过竹林映在她的身上,溪声泠泠,少女一袭红衣,长剑在侧,洗剑的手指苍白修长,她清洗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单薄的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她在哭么?
不知过了多久,惠定站起身来将软剑倏地抖直,水光四溅,转身要走,却忽然闻到一阵温暖的柴火气味。
刚刚的筵席上佳肴无数,红油赤酱,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席间惠定只挑着青菜豆腐稍动了几筷子,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她便寻着烟火气寻去。
前方不远处果然便是厨房,有两个穿着简洁布衣的厨娘在熬煮肉汤,咕嘟冒泡。
不能荤食,总能吃一些糕点素食。
惠定心念一动,走到门边,抬步入内。
忽然间她看到窗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银光一闪,不知是投放了什么东西进锅中。
不好,殷礽的人这么快就动手了么?
惠定抢身入内,两个厨娘见有人突然闯入,大声呼叫,惠定只留下一句:“食物有毒。”便从窗边纵身跳出,跟着那人的背影疾行而去。
只见那人身形瘦削,戴着宽大的风帽和面纱,看不清长相。那人没入竹林,竹林间光影斑驳,更加不好辨认。
惠定施展轻功,如电如风,霎时间到了那人身边,右手去抓那人的肩膀,喝道:“什么人?”
惠定以指为剑向那人刺去,那人为了躲避惠定的攻击,向一侧偏头,惠定顺势扯下了他的面纱。
待惠定看清那人长相,惊呼出声。
“宁不许?!”
惠定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实在愚蠢。黄钟斗和薛水容都归于殷礽手下,宁不许自然也是随着殷礽而来。
宁不许苍白着脸,默不作声,只是对着惠定身后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身欲离开。
惠定正准备追上去,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昙儿。”
惠定心中一震,脖颈僵直,半晌,回身看去。
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月白色长袍,立于竹林间,一双凤眼摄人心魂,本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现在却显得疏朗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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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而立,却静默无言,竹林间只闻溪水潺潺流动之音。
竟是殷禛。
惠定动了动嘴角,仿佛说了什么,但是殷禛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殷禛向惠定走近了几步道:“什么?”
惠定后退两步,剑指殷禛心口,道:“皇太子说你被皇帝重罚,关在牢中不得外出一步。”
却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殷禛道:“昙儿,你看到我开心么?”
惠定冷冷道:“我说过,下此相见我们便是敌人。”即便黄钟斗杀北狂是殷礽暗中下令,灵雀阁四人围困北狂依旧是奉殷禛之命。
殷禛淡淡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视杀人就像吃饭一样简单,不光要杀人,还要杀难杀的人,就像吃饭,不仅要吃饱,还要吃难寻的野味。”
惠定垂眸,确实是有这样的人。崔执、薛水容,无一不是在找寻更厉害的对手,对手越强,杀死对手的那刻,他便能获得越强烈的满足。
“还有一种呢?”
殷禛叹了口气,道:“还有一种,视杀人为酷刑,杀了别人,简直比别人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惠定的手微微颤抖,道:“你以为我是后一种?”
殷禛看着惠定手中软剑如冰泉般冷冽剔透的剑锋,道:“你的剑洗得很干净。”
她心中一紧——刚刚她于溪边洗剑,心神恍惚,居然未曾发现暗处有人。
惠定冷冷道:“你不相信我会对你出手?”
殷禛目光中藏着一丝不忍,道:“信,我如何不信?”
他得知她斩断黄钟斗一臂后立马不顾劝阻,趁夜让李仙枝带他来此。果不其然,让他看到她一人离席于溪边洗剑,在漠北她连将死之际都不肯破戒去喝死去骆驼的鲜血,如今她手中却真真切切沾满鲜血。
一念至此,殷禛再走近惠定几步,惠定微微皱眉,轻扬软剑,剑锋瞬间缠在了殷禛的右手手腕上,锋刃将殷禛的手腕勒出了细细的红痕——只需稍稍用力,他的手腕便不保。
他却依旧面色不改。
“噗嗤——”
殷禛一侧袖袍寸寸碎裂,高扬于空中,缓缓飘落,如鹅毛大雪倏然而落。他目光未变,只看向面前那个面色惨白的女子。
“昙儿,你看到我开心么?”
他再问一次。
惠定缓缓垂下手,睫毛微颤,挡住了她的眼神。
半晌,殷禛盯着她的眼睛说道:“皇兄说我被父皇囚禁是诈你,想猜出你我关系。而方才宁不许并不是在投毒,却是在验毒。”
“什么?”
惠定惊讶之余,复又回想,她确实看到银光一闪,应该是宁不许用银针在插入汤中验毒,如今局面,若有人要给谷帘派众人下毒,定然是皇太子殷礽所为,冷冷道:“雍朝皇子和谷帘派掌门约定十日后比试,如此剑拔弩张之际,你作为雍朝四皇子,来后山验毒?”
顿了顿,“你深夜来此,究竟是因为什么?”
月光倾泻而下,映照着竹影在男子眼中微微颤动。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