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溶溶,树大根深,遮天蔽月。
树下钟祁海怀中抱着父亲的头颅,失魂落魄,一身锐气悉数褪尽。
惠定正要开口,树叶被极重的气流声波动的声音响起,她循声望去。
只见江严脸色铁青,佝偻着背,向惠定和钟祁海二人所在之处奔来。
惠定微微皱眉——江严非但毒镖冠绝江湖,轻功也不俗。可是他一路疾行而来,为什么步伐这样沉重,难道是受了重伤?
直至江严行至近处,惠定才发现他背上背着一人,背上那人两只手臂软软地垂在江严胸前。
江乘?
惠定快步上前,助江严将背上的江乘缓缓放落在地上,只见江乘脸色极其苍白。
惠定道:“江乘受伤了?”
一旁的钟祁海蓦地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江乘身侧,满眼焦急,侧头问江严道:“阿乘怎么了?”
江严刚要开口,忽然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惠定心下一惊——听他气息,已至强弩之末。
江严稍平复了呼吸,缓缓道:“我与阿乘和宋培极对阵,江乘以身为剑,向那人急刺而去,是一招舍生忘死的打法,竟真让阿乘刺中了那人,可是那人在死前也几乎用毕生功力一掌向阿乘的头顶击去,我拼尽全力,赶到阿乘身旁,将他推开,我并未被那掌击中,可是那掌的内力深厚,我受了五成那掌的内力波动。可是阿乘……阿乘……”
钟祁海急道:“阿乘如何?”
江严苦笑道:“我们太大意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宋培极的身上,却没发现河中缓缓爬出来一人,趁着阿乘全力击中宋培极之后虚脱,逼近阿乘,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惠定瞳孔猛地收缩——从河中爬出,难道是自己从钟祁海手中救下的那人么……自己一念之差,竟然害了江乘?
钟祁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位神医,她医术无双,妙手回春,定能治好江乘!”
江严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毫无光芒,道:“那一剑扎得太准,太狠,那人在刺中阿乘之后,拧动剑柄,将阿乘的心脏搅得粉碎,他现在已……已经……”
钟祁海怔了半晌,而后缓缓将手伸向江乘的鼻下。
她脚一软,跌落在地。
江乘已没了呼吸。
天地苍茫,上至大罗金仙,下至地府阎罗,任谁也救不了他了。
匆匆一别之际,他说总要有一个人回大漠,如今一语成谶,他们二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回大漠了。
钟祁海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
傻子,明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是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我放心离开,是因为你的父亲在,没有一个父母会眼睁睁让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打不过,总可以逃跑吧。你在你父亲面前,逞什么英雄。是因为害怕么?你父亲不知所踪数月,再次相见,你不肯再让你父亲受到任何一点威胁,所以就算拼却性命,也要保住他,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也是我拼却性命,也想要保住的存在?
惠定看到一串晶莹的泪珠从钟祁海眼眶中滚落。
惠定心里猛地颤动了一下——她明明知道雍朝的手段,当时她去救谢兰升一行人,不正是因为得知了囚车上那人假扮囚犯,意在一举拿下劫囚之人么,为何却没有想到苏和葛青的头颅也是假的。白白让钟祁海等人陷入困境,如今不仅搓磨掉钟祁海的心气,还害得江乘身死。
惠定双手紧握,指甲几乎要嵌入掌中,急道:“我们再定计划,夜探皇宫,逼问守卫,怎么都好,一定把头颅找回来!”
“不必了。”
钟祁海视线没有看向惠定,还是呆呆地盯着地上某处,道:“漠北牧民流离失所,我应当回去帮忙安顿,而不是将所有的牵挂都寄托在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身上。”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钟祁海抬头看着江严,这个本就不年轻的男子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一派掌门,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钟祁海轻轻道:“我们总要有人活着回到大漠。”
江严盯着钟祁海看了半晌,觉得这个一贯任性妄为的丫头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点点头道:“是,公主。”
天蒙蒙亮,钟祁海和江严便启程了。
临行前,钟祁海和惠定面面相对,惠定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帮你取回你父亲的残骸。”她心里觉得是自己的一念之差害死了江乘,所以目光闪躲,不敢看向钟祁海。
回应她的是钟祁海的一阵掌风。
钟祁海突然对惠定出手,汇聚了全身的真气向惠定的心口击去!
惠定错愕之际,急退十丈。
“铮!”
钟祁海的长剑出鞘!
惠定没想到钟祁海会突然对自己发难,再次飞身退后,依然被钟祁海的长剑划破了心口的衣衫。
惠定站定后问:“钟姑娘,你这是何意?”
钟祁海一边向前连刺,一边说道:“你害得我父亲尸骨不全,害得我弟弟命丧中原,这两个理由还不够吗?”
惠定心中一片茫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接二连三的剑招打断了,她只一味躲闪,并不出手。
钟祁海连射出十枚暗器,反射出银色冷光,惠定左右腾挪,暗器纷纷射入身后的古树上,一没而入。
惠定心道这样躲避不是办法,翻身踏上古树,从树上一跃而下,踢落钟祁海手中的长剑,点住她的咽喉。
钟祁海感受到咽喉传来惠定指尖的力度,怔了半晌,忽然笑起来,道:“还是输了。刚刚多有冒犯。”
惠定收了内力,垂下手臂,奇怪道:“你这是?”
钟祁海淡淡道:“我曾经痴迷武学,觉得无论如何我也要成为世上顶尖的高手,为此不惜囚禁我父亲的至交好友。可是即便这样,北狂也不肯将他的功夫教给我,却轻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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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给了你。”
惠定听到北狂二字,心中一痛。那个无数人想要追随学其武功的绝顶高手,现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钟祁海接着说道:“我求北狂、求许訚、求你,救救苏和葛青部落,救我的父亲,均是向外求,如今我身边再无人可求、无人可助,我才明白只有自己真正去经历,去探索,才能创造磨砺出自己的东西。掠夺别人的东西,终归是一场空。”
钟祁海略带歉意地说道:“刚刚对你出手,只是想看看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少。现在看起来,还差得很远。”
惠定动了动嘴角,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她没有办法安慰面前这个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子。她没有经历过这个女子所经历的磨难,给出的安慰太轻了,听起来难免让人觉得可笑。
钟祁海深深吐了口气,轻松道:“接下来的路,我就要自己走啦。你也去做你要完成的事吧。”
惠定低头喃喃道:“我要完成的事么……”
钟祁海明朗一笑,洒脱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赢你!”
说罢便转身离开,和几步开外的江严行至一处,江严手中牵着马缰,身旁一匹骏马上驮着江乘的尸身。
两人并肩行去,惠定忽然湿了眼眶,她隐隐觉得一切都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了。惠定只知道钟祁海有她的归处,而她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归处了。
这茫茫天下,于她而言似乎也只剩下一个归处。
惠定主意已定,便往青阳山的方向前进。
……
溪水澄净,由瀑布上的水倾流而下形成,再往前走,便是雄峻的青阳山。
溪边缓缓走着一个红色衣裳的女子,正是惠定。
溪边凉风习习,惠定的心中却并不松快。
愈是离昙林寺近了,她愈是感觉迷茫。她要如何向方丈质问自己的身世?昙林高手如云,若是动起手来,她真能胜过所有人么?
她自己并未发现此时自己的内力充沛如海,便是寻常行走之时,也带上了轻功。不知不觉间,绕过几座山峰,昙林寺已近在迟尺。
寺门口有一个扫地小僧,约莫十六七岁,扫帚扫去落叶的声音沙沙作响。应该是新收的弟子,惠定此前从未见过。
打扫除垢,这是昙林寺日常修行的功课,惠定也曾经做过千百遍,如今再见,只觉得恍若隔世。每日只需要念经打扫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一念至此,惠定的眼眶有些红了,稳了稳心神,上前问道:“师弟,可否替我通传本寺住持,说故人来访,可否一见?”
那僧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双手合十道:“施主莫要妄言。主持远游赴约,施主若要见主持,只怕要等上一月。”
惠定蓦地明白过来——自己一身女子打扮,如何能唤那小僧人师弟?
惠定连忙说道:“小师父勿怪。请问主持是去赴什么约?在何处?”
僧人垂眸道:“小僧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