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空青目送着沈栀离开花厅,才理了理凌乱的思绪,站起身。
回到内殿,只见翠微迎上来,道:“殿下,太傅大人醒了,方才喝了一口茶水。”
“你们下去吧。”
“是。”翠微和朱樱捧着药碗下去了。
殷空青只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一转头,谢兰疏正冷冷地看着自己,恨不能在他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一想到等会要哄他上药,殷空青一阵头大:“老师,都是我不好,你千万别气。”
“是,气又有什么用,殿下已经铁了心要关着臣,臣没有办法,殿下很得意是不是?”
“没有。”殷空青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老师,为了给你喂药,我忙的都来不及给手上药。”
谢兰疏想到方才嘴里的苦味和那只空药碗,以及殷空青嘴上沾的药,心里咯噔一声。
“你怎么喂的?”
殷空青心虚地清咳一声:“用嘴喂的,用勺子喂老师喝不进去。”
这和晴天霹雳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才半天,他已经被殷空青占便宜三回了。
“我不是有意的。”
醒来拽着人亲,梳完发按着亲,说嘴对嘴喂药不是有意的,谁信?
“老师,方才太医说要上药……”
谢兰疏懒得理他:“殿下的手,今天不上药晚上也该好了。”
“不是我的伤,是老师的。”
谢兰疏还没反应过来他身上哪里有伤,就被按在了床上。
“放肆!”谢兰疏挣扎间,才明白他的伤,是那处的伤。
殷空青面不改色地拿出一条发带将那人右手绑在床头。
“殿下,臣可以自己来……”谢兰疏忽然觉得身上一凉,腰带掉在地上,“阿宁!”
“这会叫什么都不算,翠微和朱樱都在外面,老师可以继续喊。”
谢兰疏只能认命,将头默默埋在臂弯里。他恨不得此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殷空青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不多时,他就解开了那条发带。谢兰疏顾不上看手腕已经勒成什么样子,慌慌张张地坐起身穿上衣衫。
“殿下乱看什么?”谢兰疏发现自己整理衣袂的时候,殷空青的视线总是随着他的手移动。
殷空青贴近他的脸,说:“老师此言差矣,这怎么就是乱看呢,昨天有什么没看见?老师醒的时候,就没想过药是谁上的吗?”
“不要说了!”谢兰疏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脸上烧了起来,他探身上前捂住这张无法无天的嘴。
殷空青虽然被捂住了嘴,可他仰头看着谢兰疏的神情分明透着得意。谢兰疏狠狠瞪了他一眼,松开手。
真不知道怎么辖制这个东西!有了先前的经验,谢兰疏发现,给这人一巴掌非但不能打醒他,还会给他装可怜的机会。
“朱樱,打盆热水过来。”
“是。”
不多时,朱樱端着盆进来了,殷空青洗干净手上的药膏,又接过碧桃手里的毛巾擦干。
“殿下,炉子上煨了金桔团羹,要奴婢去盛一碗来吗?”朱樱极有眼色地问道
“好。”
出了内殿,碧桃小声抱怨她不懂事:“两个人,姐姐怎么就盛一碗啊?”
“你不明白,这是情趣。”朱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碧桃年纪小,一头雾水。朱樱也不好教坏小孩子,就笑眯眯地盛金桔团羹去了,还特意多加了一勺糖。
“老师,您早上吃的少,现在多少用一点,好不好?”
谢兰疏倚在床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明白自己拗不过殷空青。
殷空青神色一喜,拿着勺子舀起羹汤递到谢兰疏唇边,谢兰疏垂着眼喝下了。殷空青忍不住靠的更近些,这一次,谢兰疏没有退缩,只是安静地喝着金桔团羹。
殷空青喂完羹汤,搁下碗,轻轻地将手臂环在谢兰疏后肩。只听见耳畔绵长的呼吸声传来,谢兰疏就这样倚着他睡过去了。
殷空青眸光温柔了些,将外衫盖在他身上。
这样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元乐二十五年冬。
西戎东进,边关危急。朝廷为了主战主和吵的不可开交。元乐帝想息事宁人,内阁与翰林院冒着风雪,跪在太和门前力谏君王开战。谢兰疏本就是翰林院学士,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跪。
殷空青只知道老师一早就出门了,却不知他是去太和门。听到内侍递回来的消息,殷空青顾不上坐轿子,披着斗篷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狂风夹着雪粒割着少年人的脸颊,殷空青一路上摔了不知道多少回,才来到太和门。此时积雪已没过小腿,殷空青带着哭腔奔行在这群文人里,喊着“老师,老师”,终于在人群最后发现了谢兰疏。
殷空青管不了什么礼节了,跪下来抓住他的手。谢兰疏已经被冷风冻得双手发麻,睫毛上也落满雪花,俨然一个雪人。饶是如此,他还是一动不动。
“回去。”殷空青头一次用命令的语气这么对谢兰疏说话。
“殿下,事关边疆界定和陇西三万军民性命,臣不能退。”
“你会没命的。”殷空青一滴热泪淌下,“我去求父皇,你听我的,起来。”
谢兰疏这才缓缓站起身,可下一刻,他直直倒了下去。殷空青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只觉得浑身血液几乎停止了流动。
“殿下,殿下!”内侍比不上他跑得快,这才赶过来。
“怎么来这么晚!你快背着老师回玉洛宫去。”
“殿下要去哪?”
“去养心殿。”
从养心殿出来,殷空青马不停蹄地往玉洛宫赶。当他带着一身寒气掀开帘子时,险些撞到端着热水的宫女。他急急忙忙地往内殿走,看见谢兰疏睁开眼,才敢松了口气。
“老师,父皇同意出兵了,您和那些老大人们尽可放心了。”殷空青在榻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
宫女上前替他解开斗篷时,他才发现室内有暖炉,热的脸红扑扑的。他摸着谢兰疏身上仍然冷的出奇,于是胡乱解了衣衫,钻进被子里暖着谢兰疏。
“阿宁……殿下?”
谢兰疏的动作把殷空青的思绪拉回现实。
几年过去,殷空青忘了自己是怎样声泪俱下、绞尽脑汁地苦苦哀求元乐帝同意开战的,但他还记得谈话末了,元乐帝那句别有深意的“阿宁长大了”。
元乐帝从那时已经猜忌自己了,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养只猫狗十年尚且有感情,而元乐帝竟能对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下死手。
“老师,别离开我好不好,我要成孤家寡人了。乐清过了今冬就要回观里了,皇祖母也要去行宫休养了。”殷空青揽着谢兰疏的肩,可怜兮兮地说。
“这就是殿下把臣拘在东宫的理由?”
殷空青眨眨眼,理由随口就编:“父皇想用老师牵制我,这下他就没理由了。老师也不用为难。”
谢兰疏冷笑:“那臣是不是该夸殿下思虑周全?”
“老师这是夸我吗?”殷空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谢兰疏觉得根本就没法和这人正常说话。
“老师只是不能出东宫,又不是不能出内殿。外头丹桂开的正好,我可以陪老师去看看。”
“良辰美景还是殿下自己留着赏吧。”谢兰疏拿开殷空青揽着自己的手臂,躺下翻过身去了。
他昨天被殷空青折腾到半夜,早上又和人拌嘴,哪有精神赏花?
当务之急是先养养精神,琢磨一下怎么搬到别的屋子去,总好过待在内殿。
“老师,我去批折子了。您随时可以来正殿找我。”殷空青说完出了内殿,又对碧桃嘱咐说,“折一枝没开的桂花,用水养在瓶子里,就摆在内殿。库房钥匙在这,要什么瓶子你随便拿,和桂花颜色得宜的就行。”
“是。”碧桃接了抛过来的钥匙,笑嘻嘻地去库房挑瓶子了。
1.补充一下,空青、翠微、朱樱、湘色、苕荣全部是颜色名。本文参照中国传统色起名
2.小谢:想扇他又怕他爽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