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玩、一起玩…”
孩童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甜腻中带着一丝扭曲。
乌雅低头,看见一个婴儿正朝她爬来。
它的身体被黑色粘稠物质包裹,像一团即将融化的蜡,勉强还能看出人形。
每爬一步,粘液便从它身上滴落,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
“好疼啊…娃娃不想的…”
婴儿抬起头,血泪从它浑浊的眼睛中涌出,滴在地上,化作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它的身体像夏日的雪糕般缓缓融化,露出森白的骨骼。
“姐姐…救救…”
它伸出残缺的手,指尖挂着不知是自己还是族人的血肉。
乌雅好似失神般看着眼前的一切,族人的残肢、血色的场景疯狂挤压着她的瞳孔,生怕她忘记所经历的一切…
“咯、咳、呜呜…”
婴儿不知是笑还是哭,它的嘴角也在崩解中,仍然撑起力气断断续续的说着“姐、姐姐,要一起玩吗?来嘛来嘛。”它的嘴角裂开,绽放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乌雅眼睁睁看着那个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耳边族人惊恐尖叫声早已停歇,只能听见飒飒的风声和附近潺潺的流水声。
对于乌雅来说时间早已在这一刻静止,她并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慢慢等待着自己本该的命运一步步降临。
“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他们中有人为姐姐付出生命了呢~”婴儿的话像一柄尖刀狠狠扎在乌雅的身上。
内里早已腐坏生长出绯色之花,面上却不显。
乌雅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她像个雕塑一般看着族人的尸体,静静地立在那里…
婴儿早已面目全非,血泪凝固在它的脸颊上,一半身体已经崩解,但它仍在延续诅咒,赫赫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明明,姐姐与我是共犯哦!呐,请好好享受地狱吧,我亲爱的姐姐…”
话音未落,婴儿的身体彻底融化,只剩下一滩黑泥。
“…是呢,我确实是呢…”
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明察觉到了的,我…明明“看见”了的...”
“但又能怎么办呢?错误已经犯下,结果已经呈现,再次重现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梦境逐渐坍塌,像是镜子一般在乌雅眼前碎裂,她伫立在一片虚空之中,看着属于自己的过去,她原本以为痛苦早已褪色却不曾想自己竟从未走出,任由虚无的情绪吞噬自己…
乌雅从床上坐起,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梦中粘稠的触感。用力摁了摁太阳穴,闷痛会使自己更加清醒。
“永不止歇的梦魇啊…呐,真是脆弱呀,明明我是活下来的那个啊…”
她低声呢喃,呆呆地坐在床上,乌蓝色的卷发缓缓从头顶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疲惫的神情。
屋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她用手撑起身体起身下床,掀起窗帘,阳光就这样争先恐后的倾洒进屋子,抬手遮了遮,待眼睛适应后,放下手看向窗外。
窗外,鸟儿在枝头高唱,风儿将樱花带离枝头,在空中纷纷洒洒,推开窗户,粉白的花瓣随风涌入房间,只需略微抬起手,便会争相落在掌心。
“真是生机勃勃呢…”
她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可这美好的景象却让她感到一阵刺痛,眼眸微敛,是啊,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的…
乌雅捂住自己的胸口,心中泛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是悲伤吗?可我有资格悲伤吗?呵,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生物总是这么复杂,这么矛盾,但为何总是会出现这种想法呢…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数不清的话语仿佛依旧萦绕在耳边,似亲友的呢喃又似锲而不舍的诅咒。那时自己是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乌雅不禁摇了摇头,将满头思绪摒弃,伸手推开了宿舍门,啊,门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明媚,那么的富有生命力。
走出宿舍,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樱花落在她的肩头,像是谁的指尖轻轻触碰,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的温度。
“青春岁月真好啊...”
她轻声呢喃,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转瞬即逝…
“但岁月总是匆匆的呢…如流水一般抓不住,斩不断…”
想当年,樱花树下几人谈笑风生,在忙碌的时光中争得一下午的假期,是多么的美好,那位总是那么温柔,明明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他们中最成熟的一个。那位会将餐布细细的平铺在地上,就算是自己因为太过忙碌不能及时赶到,也会细心地将已摆放好的食物贴心的用保温罩盖起来。想到这里,乌雅不自觉轻笑一声,那时另一位便会大发脾气,撒娇耍赖,还蛮像个正常的…
“叮冬…还有纪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自己就会坐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们。
“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点?”
“不能!”纪凌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注视着叮冬一字一句控诉着,从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任何不当,声音中充斥着理所应当,“明明就是乌雅的错嘛!到时间就赶紧来呀,管其他人做什么。”
“阿纪不要这么说嘛。”
“冬这是在向着乌雅吗?!”纪凌提高音量,抱着双臂表达自己的不满。
叮冬看向纪凌,轻微挑眉,单手撑脸,墨发随着她的动作“拢”到一边,澄金色的眸子中承载着满满的笑意,“啊~阿纪会因为此事生气吗?”说着便用手轻轻戳了一下纪凌鼓着的腮帮子,又忍不住用掌心细细团了团,成功把另一位给弄哑火了…
乌雅知道在这时自己无需多言只需要“隔岸观火”就可以了,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妄想着要是一直一直这样就好了…
思绪回到现实,乌雅的笑容渐渐淡去。樱花依旧纷飞,可树下的人早已不在。
“物是人非…”
她低声说道,眸光浮动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仿佛刚刚的触景生情就像是幻觉一样...指尖的花瓣随风飘落。
抬头望去,粉白色的樱花树上依稀出现一缕银色。
乌雅的目光微微一凝,却没有多言。她转身朝医务室走去,步伐依旧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缕银色在树上轻轻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根触手悄无声息地从樱花间探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
纪凌斜躺在樱花树上,它的发可以说通体为银色偏偏发尾为金色,一头银色的长发就那样披散着,垂落在枝头;它的耳朵更像是人鱼族的鳃,头上一对银色的鹿角极具冲击感。
上半身用白色绷带包裹着,颈上带有蓝色的纹路,似雪花周围又像是裂纹,该纹路从脖颈处一直向胸口处蔓延。
此时它的触手无意识地缠绕着树枝,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树皮。
“真是无聊啊…”
它低声自语,目光透过樱花间的缝隙,落在乌雅的背影上。她的步伐依旧从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明明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吗?”
纪凌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触手悄无声息地从樱花间探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就在即将触碰到乌雅的瞬间,它又缩了回去。
“算了…”
它闭上眼睛,任由樱花落在它的脸上。花瓣的触感轻柔得像谁的指尖,可它知道,那不过是错觉。
“冬…”
它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被风吹散在樱花纷飞的空中。触手缓缓收回,若隐若现般在背后浮动,一条布满符文的白绫遮住了它的眼睛,令人猜不透看不穿…
到达专属医务室,乌雅随手将衣架上的制服穿上,将头发从衣服里面拢出,坐在椅子上,低头自言自语,“今天是怎么了,我可不是追忆往昔之人。”
是梦在作祟吗,还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呢?乌雅一边思考一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热腾腾的水汽在杯中冒出,她捧着桌子上的杯子,任由水汽晕染自己的面容,猛然想起那日的情景:
“乌雅,身为亲身经历过的人你也要否定我吗?”乌雅看着眼前的少女,几乎认不出来,眼前澄金色的眸子不似往日般温和灵动,里面充满了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从未看懂叮冬…
在记忆中叮冬似乎一直都很喜欢微笑,淡淡的,温和的…疏离的微笑。
她听见那时还稚嫩的自己愤怒的声音,“如果你想死的话!如果不在乎大家的话!”依稀记得自己当初的愤怒以及被掩埋心中的恐慌,指尖微颤,她寄希望于纪凌可以拉住她,可…
两个笨蛋!自己也是,乌雅咬紧牙关,自我欺骗般用手蒙住双眼,好像这样就可以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族人的尸体,看不见离开的她,看不见只能漠然的自己。
“乌雅,今日是怎么了?收一收啦,情绪波动太大了。”
纪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慵懒中带着一丝戏谑。
它慢悠悠地走进房间,银金色的发梢还沾着几片樱花花瓣,指间夹着一朵完好无损的樱花慢慢把玩。
白绫遮住了它的眼睛,却遮不住它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来做什么?”乌雅头也不抬,声音冷淡。
“哈?太不知趣了吧。”纪凌打了个哈欠,身后的触手随意卷起一瓶饮料,递到它手中。它仰头一饮而尽,空罐被随手抛向空中,还未落地便化作淡蓝色的冰晶,消散在空气中。
“看不出来吗?吾可是在关心你啊~”它歪着头,身体略微前倾,白绫下的红眸若隐若现,里面盛着满满的恶劣。
乌雅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嘲讽。
“关心?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想想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纪凌的笑容僵了一瞬,站直身子,随即哈哈大笑,“吾就说嘛,乌雅总是太无趣了。”
它的触手无意识地缠绕着椅背,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似野兽的低吼“冬的离开…与你有关系吗?”
空气骤然凝固,乌雅的手指微微收紧,却依旧面不改色,“怎么,你竟然认为我有资格干扰她?”
纪凌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静静“望”着她,白绫下的红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转瞬即逝,最终还是放过了她,耸了耸肩,“嘛,谁知道呢?”
随手将樱花碾碎,转身离开,触手轻轻拂过门框,留下一道浅浅的冰痕。
不欢而散…
乌雅感觉更加疲惫了,眼前的身影逐渐从视野中消失。
“很可悲呢,纪凌!叮冬早已注定会葬送在你的手中呢…这是她的命中注定…作为唯一不受命运束缚的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纪凌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内,白绫遮住了它的眼睛,却遮不住它紧绷的下半张脸。它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口,自诞生以来,那里所具有的器官似乎只是个装饰而已,之后又变得具有存在感,现如今,却觉得…那里空荡荡的,仿佛被什么挖走了一块。
“这是什么情绪?”它低声自语,声音苍冷而沙哑。
是愤怒吗?可愤怒不该是这样。是孤独吗?纪凌不免觉得好笑,吾可从不孤独…
它身形一闪,跃上树枝,懒洋洋地躺了下来。
白绫被随手解开,瑰丽的红眸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似有雾气在它的眼中流动,像是海棠花在云间飞舞。
“阿纪…”
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无奈。纪凌眼神不受控制地向下望去,却只看见满地碎樱,像极了那天的场景。
“习惯真是恐怖的东西啊”
它自嘲地笑了笑,将头靠在树干上。发与枝条纠缠在一起,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它的身体,仿佛要将它埋葬在这片温柔中。
它合上双眼,任由花瓣落在它的脸上。可即使闭上眼睛,那个身影依旧挥之不去。
“为什么…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为何…”
黄昏之时,睡了半天的纪凌从树上跳了下来,伸了伸懒腰。
唔——貌似忘记了什么…
“哦,差点忘记了,今年的新生有一位稍微令吾有点在意,哎呀呀,得弄个身份去接近,希望那位不会稍微能显现一点价值。”
纪凌咧嘴一笑,嘴里两侧尖锐的牙齿泛着寒光,“终于能碰到好玩的事啦,希望那群老头也不要被吓到呀,毕竟吾怎么说也是蒂斯学院的一员啊…”
本文后期黑深残,请注意一下,请酌情观看哈[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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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