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尝试过进行时间旅行吗?
说是旅行,实际上因为有太多的限制,还要处处小心一些致命的疏漏,防止永远迷失在时空的裂隙中,对于初学者而言,更像是一种惊险的极限运动,
“我们早上吃的什么,修普厄斯?”
“三明治,为什么问?”
“我们中午要去吃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那就随便吃点好了。”
……
“我们早上吃的什么,修普厄斯?”
“三明治,为什么问?”
“……我们中午要去吃什么?”
“……你说呢?”
“烤肉吧。”
“好。”
“等一下。”
“怎么?”
“我不想吃东西了,带我去图书馆查阅一些文献吧。”
“你……你今天有些特别。”
“是啊,因为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啊?”
“还记得答应门汀教授的实验吗?我现在正在测试。”你说,“门汀教授说,时空可以看做一条有无数横截面的线。我们所处的时空就是其中一片横截面,称之为‘时刻’,时刻在这条线上的位置就是时间的标记。”你复述着,“当我们使用时间魔法时,会将我们从一个时刻跳跃至另一个时刻,而我们的出现与消失本身在原本时刻的规划之中,故而原本的时刻仍旧照常;我们抵达的这个横截面因我们的出现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原本单一的线条上,因偏移,凭空从这一时刻产生不同于原本方向的横截面组成的线。”
“……原来如此。”修普厄斯很快理解了,“你需要我做什么配合?”
“这次只是简单的测试,五分钟后门汀教授会在那边为我启动遣返的法术,在那之前,我想听听这个时刻的你的理解感受,看看和理论是否有偏差。”
“好,”修普厄斯思索片刻,“你所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现在我并非与你同行至今的‘主时刻’里的修普厄斯。而是继承了你穿越的这个时刻前所有过去的,新的分支的我……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看来人并不能意识到自己究竟处于哪一条时间线上的时刻。”
修普厄斯接着说:“在我的视角里,我刚才还在和正常的你交谈,然后你似乎是一瞬间占据了刚才的阿斯特的身体。之前属于我这个世界的那个阿斯特就消失了。”
“没错。”你说,“门汀教授告诉我,已知的时间法术只能让人穿梭到有自己存在的时刻,因为需要用这个时刻的自己作为‘锚点’。”
关于锚点的解释:凭空穿越到想去的时刻是很难的,必然要借助“锚点”,具体的原理不好解释,简单地说,相当于朝目标的时刻抛过去一根溜索,顺着这个溜索就能过去,一般来说,这个抛过去的锚点必须具备与你拥有相同的命格的条件,也就是说,这个锚点必须是那个时刻的自己。
“那返回的锚点呢?”修普厄斯问,你没有说话。他看出了你的顾虑,轻笑道,“放心,不必告诉我,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弄丢了。”
你并没有不相信修普厄斯的意思,但归途锚点对于时空中的旅人十分重要。就像前往想去的时刻需要用那一时刻的自身作为锚点摆渡,归途锚点是原本时间线的标记,可以是原本时空理任意的一件对你具有一定意义的物品。按照门汀教授的说法,绝对不能用言语说出自己的归途锚点所在,甚至直到回归之前,都不要思考任何关于锚点的事情,因为在这个充满各种魔法的世界里,能够窃取言语和思想的手段并非子虚乌有。一旦锚点被人夺走,就会永远迷失,再难找到原本的时刻。
“我知道,我有好好保管。”你说。
“嗯。”修普厄斯看了眼塔楼顶端的巨大钟表,心里默算了下时间,“时间不多了。待会儿保重。”
“修普厄斯,”你忽然问他,“我告诉了你关于时间线的事情,你知晓了自己处在这个分支的时间线里,你会觉得自己是虚假的吗?”
你心里有些混乱,已经无法确定面前的人的真实性了。尽管他就是他,与你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不,这个时间线虽然是凭空出现的,却不会凭空消失,即便你离去,这条线也会一直存在下去。所以我的存在是真实的。何况,我们又怎么假定,如今的这条线不是已经经过成千上万次分支的线路?”修普厄斯说。“没必要想这样虚无的事情……”
他似乎心中很明晰地说着。说着,脸上却逐渐露出了哀伤的神色。一开始你尚未察觉到,但很快你看到泪从他眼角溢出,他突然抱住你,沉默不语。你想挣脱却被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即便这拥抱过于紧使得你感到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你的耳朵紧贴他的颈侧。清楚地听到他喉咙里强忍着的哽咽声。
你第一次见他展现这样难过的神色。印象里他连一句沮丧的话都不会说,课题遇到阻碍也不会表现得很苦恼,即便是看到悲剧发生在眼前,都只会缄默不言。
你忽然意识到,当你从主时间线穿越过来,主时间的你就从你所认识的的门汀和我的身边消失一段时间。直到你从这个时间线离开,回到原来的时间线,但原本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你了,在这个世界的修普厄斯看来,你的离去就是永久的消失,这个世界的文森特就如人间蒸发般销声匿迹了。
你任凭他这么抱着,直到时间所剩无多,你把手伸进衬衫内侧口袋,想把锚点拿出来准备传送。但当你的手放在口袋上时,却感觉里面空无一物。
“你在找这个?”他松开手,你从他的怀中轻易地挣脱。目光放在他的手掌上的那件物品上——那是,卡伦的信物,一枚金币大小的校徽。上面刻画着十字架与其下的一片汪洋的图案——正是你这次时空穿梭所选定的锚点。“太不够小心了,阿斯特。”
“修普厄斯,你……”你想说什么,但看着眼前人那难过的神色,你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没有在开玩笑,对么?”
“我倒希望,你刚才说的都是玩笑。”他哀伤地说。
如果没有锚点,就不得不永远留在这里了——也许他是这么想的。
毕竟,也许,对于这个时间线的修普厄斯来说,你的永久消失也许是一件难以接受的,甚至是痛苦的事情。
就算他想要永远将你留在这个时间线,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与其在真实世界里努力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追寻卡塔琳娜那扑朔迷离的影踪;与其整日活在迷茫中,疲惫的度过生活;与其造成使你感到惭愧的后果,无意识的伤害别人——就这样在这时间的一隅安度余生,不也是很好的选择吗?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盲目的去追寻呢?何必那么疲惫……如果是为了自己和眼前这个修普厄斯感到开心,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呢?
你不知道我是谁,整个世界没人告诉你。
你觉得,你只是被虚构出来的人物罢了。因此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理由去在意你,你也没有资格建立起与他人的联系。但在这个你所开辟的时间线里,所有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是虚假的,那么你也有资格成为其中的一员,只要所有人都是虚假的,你就不必再苦苦探寻存在的意义——“只是苟且偷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么告诉自己。
你感到窒息,这样的选择让你心痛欲绝。但那种痛感又太不真实,你只需要做出选择,就能将那虚无缥缈的痛彻底消去。你感觉自己被夹在**的缝隙里,拼命挣扎。然而恶魔在你耳边低语:只要松开手就能解脱,坠入下方无穷的美梦中。
他只是摊开手掌,那枚校徽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中,也许他还是并不忍心剥夺你选择的权利,只要你走上去,就能让一切重新回到原本的时刻。但你只是看着修普厄斯,微笑着。没有任何想要取回那枚校徽的意思。静静地等待时间一秒一秒地走过。你告诉自己,这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愿景。
但他还是走到你的面前,抓起你的手,在你略显慌乱地注视下,把那枚校徽放在你的手心里。
“为什么,修普厄斯……”你问,“这是我亏欠你的,这是你希望的,你……”
“你总是这样,阿星。”他用手抚摸着你的头,“你明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却总是被一些渺小的事物所蒙蔽,自己欺骗自己,说服自己走进荒诞的深渊。佯装懵懂,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总是别扭地想要别人来告诉你。”
“修普厄斯,那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阿星。每每在这种时候,不止一次地,”他眼中有怀念,有暧昧,也有哀伤,“你展露出的那种微笑就像谎言,在我看来满是绝望和悲剧的色彩。你从没真正的开心过,恰恰是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真正得到快乐,而心灰意冷,任凭命运摆布罢了。”
“……”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努力地不想承认,却无法否认。
蓦然间,你听到从天空尽头传来钟声,随之而来的事钟表的指针转动的声音,那是时间魔法发动的征兆,在修普厄斯的目光里,魔力的回路在你的身旁显现,校徽整个被炽白色的强烈刺眼的光所覆盖、折射。你的身形在空气中扭曲,周身的一切变得失去了真实感,强烈的时间与魔力的波动笼罩下,事物的色彩被挤压得只剩下黑白两色。
“抱歉……”
你失魂落魄地伸出手,却几乎已经看不清少年的身影,在意识跃迁之前,你努力去听,想要抓住他最后留下的话语。
“阿星,如果可以……”
在永远告别这个世界之前,他如此恳求我
“在你仍能够做出选择的那些未来里,别再让自己难过。”
……
这个世界是荒诞的。
所有人都是荒诞的。
但唯独我,我宁愿坠入虚无,也不愿拥抱荒诞。
……
哀礼斯......
……
你感到听觉逐渐恢复,视线逐渐明亮起来。周围现实的一切如潮水般将你包裹其中,让你感到无比真实。
“感觉如何,文森特。”你转过头,克列维特·门汀教授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你,“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你环顾四周,你坐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周围除了你和教授,没有任何人。
“修普厄斯呢……”你问。
“你刚才通过通过锚点回来时,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当然,这是正常现象,我让修普厄斯去拿一些治疗精神的药物,很快就回来了。”
“哦……”你低下头,努力回忆,思索着那个时刻里修普厄斯话语的意味。
“门汀教授,每次穿越时空,都必须造就一个失去我们本身的时间线吗?”你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手臂间。
“……我想过你会问这个问题。”克列维特·门汀翻阅着一大摞笔记,边看边回复你的问题,“对于世界而言,我们只是一个个微不足道的个体,但对于某个人,某些人而言,我们所讨厌的这个不完美的自己,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
她抬起头,若有所思:“文森特·阿斯特,你可曾想过,假如有一天要与一个人永别,就像那些在无限时空中被抛弃的线,再也找不到抵达他的世界的‘锚点’。你会如何回应这份命运的‘不义’?”
“我不知道,我想永远留下,但那样会失去同样多的事物。我想要毅然决然地离开,却感到痛彻心扉。”你迷茫地说。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此时这份痛苦的来源,”门汀教授放下书,转身看向你,说道,“阿斯特,你有没有想过,跨越这份‘不义’呢?”
“跨越……”
那张天蓝色长发下如同明镜止水的脸上,此时此刻,却透露出一丝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