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琉璃瓦,汇成连绵不断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
阁内温暖如春,柔和的明珠光辉洒满室内的紫檀木陈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寒潭香。
祁云斜倚在铺着厚厚雪貂的宽大云塌上把玩着一枚温润透测的白玉扳指。
玄影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暖阁角落的阴影里。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沉稳,没有一丝波澜的汇报着:
“禀少宗主,青梧,已安置于外门药庐,由当值弟子看护。寒气侵体,灵脉受创,根基有损,需静养月余,暂无性命之忧。”
祁云指尖动作维维一颤,白玉扳指折射出一点冷光。他并未抬眼,,只是及其轻的“嗯”了一声,看不出任何情绪。
玄影继续道:“其出身已经查清。出生南镜凡人界“青石镇”父母皆为凡人,早亡。幼时被一游方散修枯木道人偶然发现身具微末灵根,带回宗门。枯木道人三年前于一次宗门任务中意外陨落,青梧遂由外门执掌堂统一照管,再无亲眷。”
“下品水木双灵根,驳杂不纯,资质平庸,练气五层,独来独往。且她性格孤僻,独来独往,日常除宗门杂役与基础修炼,无特殊行迹。唯一嗜好是照料其洞府外一片小药圃,种植低阶灵植。”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雨声依旧。
祁云的目光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玄影身上。
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如玉,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无涯峰顶,她倒下时,你感觉到了什么?”
玄影的头颅垂得更低了些,似乎在仔细回忆。
片刻后,他才谨慎回答:属下…并未感知到任何异常灵力波动。她灵力被封,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与寻常受罚濒死无异。”他顿了一下,补充到:“只是…”
“说。”祁云声音很淡,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是她彻底昏迷前的那一刹那,属下似乎感觉到她额角伤口处,极其短暂地逸散出一缕极其微弱,精纯的气息。非五行之力,亦非妖邪魔气,属下无法辨识极其属性。”
无法辨识的气息…精纯…非五行之力…
几个词在祁云的心湖中投下了更深的影子他修长的手指停止了转动扳指。
一个资质平庸,身世清白的外门弟子在无涯峰顶濒死之际,怎么会出现连玄影都无法辨识等我精纯气息。
“青梧…”祁云的眸子微眯,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和连绵不绝的雨丝,眸光深邃复杂。
与此同时,外门药庐。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狭小的隔间里。青梧躺在冰冷的硬床板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洗的发白的棉被。
负责看护的低阶药童早已哈欠连天,靠在门边的椅子上打起瞌睡。
无人察觉,在青梧紧贴的胸口内衬暗袋里,月见草正发生着极其诡异的变化。
一丝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翠绿色光芒,正从叶片内部慢慢的渗透出来。他并未散发出去,而是如同细小的藤蔓一样无声无息缠绕上青梧冰冷的肌肤,试图钻入她的体内。
青梧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本能的向着温暖的光源靠近,她无意识的侧了侧身,右手下意思地捂住了胸口藏着叶片的位置。
那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受到了鼓舞,稍稍明亮了些,更多的生机丝线缠绕上她的指尖,缓缓渗入。
“啪嗒”
药庐外间传来一声轻微响动,似乎是药童迷迷糊糊碰到了什么东西。
缠绕在青梧指尖的绿色光芒如同受惊的蛇,猛的缩回了枯萎的叶片中。又重新变回那副焦黑枯槁,死气沉沉的模样。
青梧捂在胸口的手无力滑落,搭在身侧,眉头再次紧紧蹙起,仿佛昏迷中也被某种失落感攫住。
一切恢复了死寂。
“吱呀…”
药庐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带进一股裹着雨气的凉风。一个披着斗篷的窈窕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脚步轻盈得如同猫儿。
她径直走向青梧所在的隔间,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抹鲜艳如血的唇。
看门的药童毫无察觉,睡得正沉。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蔻丹鲜红欲滴,目标并非青梧,而是探向她胸口衣襟的暗袋——那里,藏着那枚已经恢复死寂的月见草残叶。
就在那鲜红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衣襟的刹那……
药庐外,风雨声似乎骤然急促了些许。远处,主峰方向,隐隐传来一声悠长而低沉的钟鸣,穿透雨幕,回荡在寂静的宗门上空。
“夜巡钟!”
来人动作猛地一僵,鲜红的指尖停在半空,距离青梧的衣襟不过毫厘。她兜帽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飞快地扫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又狠狠瞪了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青梧,最终,极其不甘地、无声无息地收回了手。
斗篷一旋,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门外的风雨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隔间里,依旧昏迷的青梧,和她胸口暗袋中,那枚死寂的枯叶。
以及,床边地面上,一滴刚刚滴落、尚未干涸的、带着淡淡花香的……鲜红蔻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