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烬》 第1章 无涯风雪 寒风如刀。 它自北境最高的断魂崖呼啸而下,裹挟着万年不花的冰晶,狠狠瓜果天衍总门外弟子聚居的流云涧,最终撞在孤悬于主峰之外得无涯峰峭壁上,发出凄厉如鬼嚎的呜咽。 无涯峰峰顶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的黑色怪石。终年被一层薄薄的,坚硬如铁的寒冰覆盖着。此刻,峰顶唯一的平台上,跪着一个身影。 单薄的灰布弟子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撕破,他一动不动,眼睫低垂,遮住了那双贯穿常清冷如寒潭的眸子。只有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线,泄露一丝咬紧牙关的痕迹。 无涯峰,天衍宗惩戒触犯门规弟子的地方,法规三日,灵力封禁,仅凭肉身硬抗这蚀骨罡风。 流云涧通往主峰的蜿蜒石阶上,两名负责巡山的守卫在避风的巨石后,搓着手,哈着白气,目光缺忍不住瞟像无涯峰顶那个渺小而倔强的身影。 “啧,又是那个青梧。”年纪稍长的守卫咂了咂嘴,语气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嘲弄。 “这个月第几回了?性子比这无涯峰的尸体还要硬。” "可不是么。"守卫乙压低了声音“听说就因为妙音师姐看中了她养的那颗快要枯死的月见草,让她出来,她倒好,一句‘灵草有根个,不侍二主’,直接把妙音师姐气走了,执事大人找他问话,他还顶嘴,这不,撞枪口上了。” “月见草?那玩意儿对妙音师姐那种天之骄女算个屁!她图什么?守卫甲不解。 “谁知道呢。”守卫乙摇头“这青梧,入门也有几年了,修为平平,性子古怪,独来独往,更谁都不亲近。偏长了那么一张…咳,招祸的脸。妙音师姐她本就…"他做了个”你懂的”的表情。 守卫甲点点头“也是,不过这次罚的够狠,三天无涯峰,灵力被封就是凡人之躯,怕是要去半条命。你说,少宗主他…他话没说完,但眼神里带着试探。 守卫乙立刻紧张的左看右看,声音压的更低了。 “慎言,少宗主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妙音师姐是宗主看重的内门精英,又是苏长老的掌上明珠…这青梧,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蝼蚁罢了。少宗主日理万机,怎会为这等小事过问?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这等级森严的仙门,一个无权无势,天赋平平的外门弟子,命运轻贱如草芥。 暮色四合。无涯峰的风雪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更加狂暴。 青梧的意识已经模糊,刺骨的寒冷早已侵入骨髓,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深入灵魂的麻木和顿痛。 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支撑她的,只剩下刻入骨子里的那股倔强。不能倒,倒了,就是认输。向这不公的宗门,向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认输。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突兀的刺破了麻木。 风,停了。 青梧残存的意识被猛烈的拽回,她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靴子。 玄色的云纹锦靴,纤尘不染个,稳稳的踩在覆盖着厚厚寒冰的地面上。靴面上方,是同样玄色的,修着暗金色繁复云雷纹的衣摆。 视线艰难的向上移动。 欣长挺拔的身影,裹在一件质量及其昂贵的玄色大氅之中,大氅的领口镶着一圈罕见的,泛着幽蓝光泽的灵兽皮毛,衬得一张脸更是欺寒塞雪。 祁云,天衍宗少宗主,凌霄殿未来的主人,整个修仙仙界年轻一辈无可争议的魁首。 他就站在那里,离她不过十步之遥。 风雪在他周身三尺之外静止,消融。暮色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颚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 那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落在她省上,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截枯木,不带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 在他身后半步,一个融入阴影的身影垂首肃立,气息微弱的几乎近无,正是他的影卫,玄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无涯峰顶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无声弥漫,令人窒息的威压。 青梧沾满血沫的长睫颤了颤。这个如九天寒月般遥远,如深渊般深不可测的男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疑惑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汹涌而来的冰冷和虚弱淹没。眼前最后一点微光侧底小时,她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冰雕,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岩石上溅起一小片雪尘。 昏迷前,她似乎感觉额角伤口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灼热,转瞬即逝。袖中,那枚她拼死护住,早已枯萎的月见草叶片,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极其细微的闪烁了一下,随机彻底暗淡。 祁云的目光,从少女倒伏在雪地中,脆弱的反复一碰即碎的身影上淡淡扫过。 他抬了抬手,修长如玉的指尖在昏沉的暮色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 玄影如同鬼魅一般上前一步,垂首听令。 祁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玉石相击般的清冷悦耳。 “查她,从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 风雪,在他话音落下瞬间,重新开始呼啸。 第2章 暗室惊疑 听雨阁。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琉璃瓦,汇成连绵不断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 阁内温暖如春,柔和的明珠光辉洒满室内的紫檀木陈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寒潭香。 祁云斜倚在铺着厚厚雪貂的宽大云塌上把玩着一枚温润透测的白玉扳指。 玄影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暖阁角落的阴影里。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沉稳,没有一丝波澜的汇报着: “禀少宗主,青梧,已安置于外门药庐,由当值弟子看护。寒气侵体,灵脉受创,根基有损,需静养月余,暂无性命之忧。” 祁云指尖动作维维一颤,白玉扳指折射出一点冷光。他并未抬眼,,只是及其轻的“嗯”了一声,看不出任何情绪。 玄影继续道:“其出身已经查清。出生南镜凡人界“青石镇”父母皆为凡人,早亡。幼时被一游方散修枯木道人偶然发现身具微末灵根,带回宗门。枯木道人三年前于一次宗门任务中意外陨落,青梧遂由外门执掌堂统一照管,再无亲眷。” “下品水木双灵根,驳杂不纯,资质平庸,练气五层,独来独往。且她性格孤僻,独来独往,日常除宗门杂役与基础修炼,无特殊行迹。唯一嗜好是照料其洞府外一片小药圃,种植低阶灵植。”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雨声依旧。 祁云的目光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玄影身上。 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如玉,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无涯峰顶,她倒下时,你感觉到了什么?” 玄影的头颅垂得更低了些,似乎在仔细回忆。 片刻后,他才谨慎回答:属下…并未感知到任何异常灵力波动。她灵力被封,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与寻常受罚濒死无异。”他顿了一下,补充到:“只是…” “说。”祁云声音很淡,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是她彻底昏迷前的那一刹那,属下似乎感觉到她额角伤口处,极其短暂地逸散出一缕极其微弱,精纯的气息。非五行之力,亦非妖邪魔气,属下无法辨识极其属性。” 无法辨识的气息…精纯…非五行之力… 几个词在祁云的心湖中投下了更深的影子他修长的手指停止了转动扳指。 一个资质平庸,身世清白的外门弟子在无涯峰顶濒死之际,怎么会出现连玄影都无法辨识等我精纯气息。 “青梧…”祁云的眸子微眯,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和连绵不绝的雨丝,眸光深邃复杂。 与此同时,外门药庐。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狭小的隔间里。青梧躺在冰冷的硬床板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洗的发白的棉被。 负责看护的低阶药童早已哈欠连天,靠在门边的椅子上打起瞌睡。 无人察觉,在青梧紧贴的胸口内衬暗袋里,月见草正发生着极其诡异的变化。 一丝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翠绿色光芒,正从叶片内部慢慢的渗透出来。他并未散发出去,而是如同细小的藤蔓一样无声无息缠绕上青梧冰冷的肌肤,试图钻入她的体内。 青梧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本能的向着温暖的光源靠近,她无意识的侧了侧身,右手下意思地捂住了胸口藏着叶片的位置。 那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受到了鼓舞,稍稍明亮了些,更多的生机丝线缠绕上她的指尖,缓缓渗入。 “啪嗒” 药庐外间传来一声轻微响动,似乎是药童迷迷糊糊碰到了什么东西。 缠绕在青梧指尖的绿色光芒如同受惊的蛇,猛的缩回了枯萎的叶片中。又重新变回那副焦黑枯槁,死气沉沉的模样。 青梧捂在胸口的手无力滑落,搭在身侧,眉头再次紧紧蹙起,仿佛昏迷中也被某种失落感攫住。 一切恢复了死寂。 “吱呀…” 药庐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带进一股裹着雨气的凉风。一个披着斗篷的窈窕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脚步轻盈得如同猫儿。 她径直走向青梧所在的隔间,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抹鲜艳如血的唇。 看门的药童毫无察觉,睡得正沉。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蔻丹鲜红欲滴,目标并非青梧,而是探向她胸口衣襟的暗袋——那里,藏着那枚已经恢复死寂的月见草残叶。 就在那鲜红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衣襟的刹那…… 药庐外,风雨声似乎骤然急促了些许。远处,主峰方向,隐隐传来一声悠长而低沉的钟鸣,穿透雨幕,回荡在寂静的宗门上空。 “夜巡钟!” 来人动作猛地一僵,鲜红的指尖停在半空,距离青梧的衣襟不过毫厘。她兜帽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飞快地扫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又狠狠瞪了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青梧,最终,极其不甘地、无声无息地收回了手。 斗篷一旋,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门外的风雨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隔间里,依旧昏迷的青梧,和她胸口暗袋中,那枚死寂的枯叶。 以及,床边地面上,一滴刚刚滴落、尚未干涸的、带着淡淡花香的……鲜红蔻丹痕迹。 第3章 枯叶余烬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的海底,冰冷刺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力拖拽回去,直到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暖意,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讲他从深渊拉回。 青梧艰难的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是药庐隔间低矮的、被油烟熏的发黄的屋顶。浓重苦涩的药味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鼻腔。刺激这她的感官。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好像被拆开又草草拼凑过,酸痛无力。 额角传来阵阵麻痒,提醒着无涯峰顶的那场酷刑。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冰凉僵硬。 昏迷钱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那个玄色的身影,冰冷的眼神,以及那句毫无温度的“查她”… 查她?查什么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外门弟子,有什么值得少宗主亲自下令彻查… 混乱的思绪被胸口传来的灼热打断。 那丝微弱的暖意,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下意识捂住那里,那里藏着… “月见枯叶草!” 一个激灵,青梧猛的清醒了几分,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摸索着胸口内侧的暗袋。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然后是那熟悉的、蜷缩着的硬物。 她小心翼翼的将它掏了出来,摊在苍白的手掌心。 依旧是那枚焦黑蜷缩的叶片,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残骸,看不见半点生机。 “可是…”青梧的目光死死盯着叶片,清冷的眸子充满了惊疑。 “不一样了!” 昏迷前,这片叶子是纯粹的,死气沉沉的焦黑。而现在那焦黑的边缘,竟然透露出极淡的墨绿色。不像是新生的绿色,倒像是沉定了许久,深埋在地底的古老的色泽。 那若有若无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弱暖意,正是从这枚死物上散发出来的! 这违背常理的现象让她心头剧震。月见草只是最低阶的灵植,生命力脆弱,一旦枯萎绝无再生的可能,更遑论散发出如此奇异的生机。 难道是无涯峰顶濒死事的错觉,还是…药庐有人动过它? 她猛地想起昏迷中似乎感觉有人靠近,还有那声突兀的夜训钟响… 青梧强撑着支起上半身,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狭小的隔间。简陋的木床,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的药味……视线最终落在床边冰冷的地面上。 一滴暗红色的痕迹。 已经半干涸,呈现出粘稠的深褐色,在昏黄灯光下并不显眼,却散发着极淡的、甜腻到有些发齁的……花香? 这味道……青梧的瞳孔骤然收缩。 “妙音仙子!” 整个天衍宗,只有妙音仙子酷爱用“千瓣血棠”的花汁染蔻丹,那香气独特而霸道,她绝不会认错!她来过!就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她的目标,显然是这枚月见草枯叶! 妙音为何对一个“废物”外门弟子的枯草如此执着?甚至不惜深夜潜入药庐?仅仅是因为被自己顶撞后的报复?这说不通! 听雨阁。 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檐角滴水的单调声响。 祁云站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前,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排排散发着古老墨香和灵气波动的玉简。 “枯木道人…”祁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停留在一卷泛黄的“外门执事堂记档”玉简上。玉简光芒微闪,投射出关于枯木道人的信息:散修出身,金丹初期修为,精于低阶草药辨识与培育,性情孤僻,三年前于“黑风岭”探查小型灵石矿脉任务中,遭遇意外坍塌,尸骨无存。 “黑风岭。”祁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个矿脉,我记得是苏长老一脉负责后续清理的?” “是。”玄影回道,“清理后回报,矿脉品质低劣,已无开采价值,事故纯属意外。” “意外吗…”祁云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放下玉简,走向另一侧书架更高处。那里存放的多是宗门收集的、关于古老传说、奇异灵植、乃至神魔异闻的残篇断简。许多内容荒诞不经,被束之高阁,蒙尘已久。 他的目光在那些蒙尘的卷轴上逡巡,最终落在了一卷用某种不知名暗青色兽皮包裹、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古籍上。兽皮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模糊扭曲、难以辨识的古老纹路。 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他。他抬手,拂去兽皮卷轴上厚厚的灰尘。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暗青色兽皮卷轴的瞬间—— 外门药庐。 青梧紧紧攥着掌心的枯叶,心绪翻腾。妙音的窥伺,枯叶的异常,祁云莫名的关注……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这个最不起眼的棋子裹挟其中。她必须弄清楚这枯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尝试着调动体内被封禁后刚刚恢复一丝的、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如同试探深渊般,将那一丝微弱的水木灵力,缓缓注入掌心的枯叶之中。 “嗡——!” 异变陡生! 那枚焦黑的枯叶,在接触到她那一丝微弱灵力的刹那,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叶片上那点极其细微的墨绿光泽骤然爆发,瞬间变得刺目无比!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生机洪流,如同决堤般顺着她的指尖,狂暴地冲入她干涸受损的灵脉! “呃啊!”青梧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和膨胀感瞬间充斥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脆弱的身躯撑爆!眼前一片刺目的翠绿光芒,意识再次被狂暴的力量冲击得摇摇欲坠!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 听雨阁内,祁云指尖触碰的那卷暗青色兽皮古籍,封面上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裂纹,毫无征兆地蔓延开来!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同样古老苍茫气息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 祁云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震惊!这波动……与他无涯峰顶感应到的那一缕转瞬即逝的气息,竟有七分相似!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种源于本质的、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精纯”,如出一辙! 古籍的异动与无涯峰的气息…青梧…枯木道人…妙音对枯草的执着… 祁云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电,穿透听雨阁的窗棂,遥遥望向药庐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玄影!立刻封锁药庐!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 他话音未落—— 药庐隔间内,那枚在青梧掌心爆发出刺目光芒的枯叶,在释放了那股狂暴的生机洪流后,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本源,那点墨绿光泽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几下,然后在青梧惊愕的目光中,无声无息地、彻底化为一小撮细碎的、毫无光泽的……灰烬。 翠绿的光芒瞬间熄灭。 狂暴的生机洪流也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章 灵视初现 狭小的药庐内,只剩下青梧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体内空空荡荡,灵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浇上冰水,传来阵阵抽搐般的空虚和剧痛。额角的麻痒遍布全身,在灰烬熄灭的瞬间陡然加剧,变成了清晰而诡异的搏动! 一下,又一下。如同有什么东西在她皮肉之下、骨骼之上,顽强地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那搏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与体内灵脉的冰冷空虚形成尖锐的对比,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撕裂!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痛没有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视线因为剧痛而模糊摇晃,意识在奔溃的边缘徘徊。 “砰砰砰…” 药庐的木门被急促的敲响。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的传入隔间: “奉少宗主令,药庐即刻封锁,所有人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 声音不高,却带着烙铁般的杀气,瞬间冻结了药庐内本就凝滞的空气。 打瞌睡的药童被吓得一个激灵滚下椅子,连滚带爬地锁到墙角,瑟瑟发抖。 青梧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祁云,他果真来了,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脚步声响起,沉稳而冰冷,似乎不是一个人。他们迅速控制了药庐外间,封锁了所有门窗,干净利落。 隔间的门被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猛的掀开。 玄影站在门口,冰冷的目光扫过没一个角落,最后精准的定格在青梧身上,以及她摊开在床沿还沾着灰烬的手。 他的视线在那撮灰上停留了一刹那,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转瞬即逝。 随后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青梧痛苦苍白的脸,尤其是她额角那道因为内部搏动而维维抽搐的脸。 “带走。”玄影对着身后的两名黑衣护卫下令。 两名气息同样冰冷的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粗暴的把青梧从床上拽起来。 “呃…”剧痛让青梧两眼发黑,额角的搏动更加剧烈。 “玄影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药童壮着胆子,声音发颤的问了一句。 玄影的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半分,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多嘴。” 药童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缩了回去。 就在青梧被拖拽着,即将踉跄着走出隔间的刹那—— 她的视线,因为剧痛和眩晕,无意中掠过靠近门口的地面。那里,正是之前发现那滴暗红色蔻丹痕迹的地方! 那滴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痕迹,在青梧此刻的“视野”中,竟如同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滴简单的染料,而是化作了一小团扭曲、跳动的猩红雾气!雾气中充斥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花香,更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嫉妒和贪婪的情绪,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疯狂扭动!这团猩红雾气,正丝丝缕缕地延伸出一条极细的线,穿透墙壁,遥遥指向主峰某个方向——妙音仙子居所的所在! “唔!”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和视觉的扭曲,让本就虚弱不堪的青梧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两名护卫的钳制中。 玄影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青梧身上。他清晰地看到了青梧在看向地面痕迹时,瞳孔骤然放大、收缩,以及最后那瞬间崩溃的痛苦表情。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面那滴不起眼的暗红,又落回昏迷的青梧额角——那里,那道伤口的边缘,似乎正有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水波般的淡金色涟漪,一闪而逝! 神念印记?还是……别的什么? 玄影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凝重的裂痕。他不再犹豫,沉声下令: “速带往‘静思堂’地字三号囚室!严加看管!任何人,尤其是妙音仙子一系的人,不得靠近半步!违令者,斩!” “是!” 护卫架着昏迷的青梧,迅速消失在药庐的阴影里。 玄影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带着皮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用特制的玉瓶刮取了地上那滴暗红色的痕迹。随后,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法器,一寸寸地扫视过青梧刚刚躺过的床铺,以及她跌落灰烬的床沿地面。 听雨阁内。 祁云修长的手指正缓缓抚过那卷暗青色兽皮古籍上那道新出现的细微裂纹。指尖下,那古老兽皮传来的微弱波动,竟与药庐方向传来的某种悸动,隐隐形成了一种遥远而诡异的……共鸣!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开的古籍残页,在明珠光辉下,显露出几行扭曲如蛇、散发着荒古气息的暗金色文字。祁云的目光死死锁在其中一行残缺的记载上,薄唇紧抿,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 “……神血……息壤……承载体……凡胎蒙尘……灵视初启,洞见本源之秽……谓之……神罚之眼?” 第5章 寒潭金痕 静思堂,滴字三号囚室。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四壁冰冷的玄铁石。隔绝了外界一切光线和声音。 囚室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圆形石坑,里面布满了浑浊,散发刺骨寒意的潭水。 青梧就这样被浸泡在冰冷的潭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粗糙的铁链缠绕着她的手腕和脚踝,另一端深深嵌入石壁。 额角的波动没有因为刺骨的潭水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狂躁。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阵阵灵魂般的剧痛和灼热。 她低垂着头,石头的长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意识中,药庐那颠覆认知的“灵视”景象在脑海中像混乱的碎片不停翻腾。 “神罚之眼…”祁云低沉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反复回荡。 囚室的玄铁门无声的向内滑开。 青梧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祁云。 他站在谭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梧。 玄影如同她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待立。 祁云没有开口,冰冷的视一寸一寸扫过青梧浸泡在潭水中的身体,最终定格在她被湿发半遮半掩的额角伤口上。 那里,在惨淡的幽光下,那道伤口的边缘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不是错觉!是极其细微、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金色涟漪**!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微小石子荡开的波纹,一闪而逝,却又顽强地再次浮现。 这景象,与玄影在药庐最后的汇报,以及古籍上的记载,瞬间重叠! 祁云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他缓缓抬起了手,修长如玉的指尖凝聚起一丝冰冷刺骨的灵力,直指青梧的额头!他要亲自探查!探查这所谓的“神罚之眼”,探查她体内隐藏的一切秘密! 强大的灵力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骤然降临在这狭小的囚室!潭水瞬间停止了微弱的涟漪,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就在那冰冷刺骨的灵力即将触及青梧额头的瞬间—— “唔……” 浸泡在寒潭中的青梧,身体猛地剧烈痉挛起来!不是因为祁云的威压,而是源自她自身! 额角深处旳搏动骤然加剧到顶点,那股灼热的撕裂感轰然爆发。她猛地抬起了头,湿漉漉的长发甩向脑后,漏出了整张脸。 惨淡的幽光下,那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紧闭的双睫毛剧烈颤抖着,下唇早已被咬破,渗出的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而此时她额角的伤口忽然散发出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淡金色光芒。 青梧因痛苦而握紧的右手,无意识攥得更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点暗灰色的粉末,从她紧握的指缝间簌簌落下。那是她昏死之前一直死死攥在手里未被搜走的月见草灰烬。 “啊!……” 青梧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祁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玄影全身肌肉瞬间收紧,右手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青梧睁开的双眼中,瞳孔深处,不再是平日的清冷寒潭,而是两簇剧烈燃烧、跳跃不息的金色火焰!那火焰纯粹、古老、神圣,带着一种洞穿万物、审判灵魂的冰冷威严!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空洞而茫然,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玄铁石壁,穿透了祁云和玄影,落在了某个虚无缥缈的远方。但就在这空洞的目光扫过祁云指尖那缕冰冷灵力的瞬间—— “嗤啦!” 一声轻响! 祁云指尖那缕凝聚的、足以冻结筑基修士的灵力,竟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晶,瞬间蒸发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祁云猛的收回手,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灼痛感。他皱眉,这力量…似乎超出了他的认知…… 青梧眼中的金焰只燃烧了短短一瞬间。 随着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眼中的金焰也随之消失,回复了瞳孔的褐色。 她身体一软,再次无力的垂下了头,整个人如同快要熄灭的灯芯一般。只有额角的伤口深处,那抹微弱的光还在跳动,证明着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囚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祁云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主上……”玄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祁云抬手示意他噤声。 “解开锁链。” 第6章 棋子落定 “解开锁链。”祁云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青梧身上。“带她回听雨阁。” 玄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主上……” 看到祁云并未回应自己,还是上前,干脆利落的解开了桎梏在青梧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失去了铁链的支撑,青梧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的软泥,身体一软,眼看就要再次跌落寒潭之中。 祁云眼疾手快,手臂一伸,稳稳的扶住了她虚弱的身体。入手处,是刺骨的冰凉和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他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随即将青梧横抱了起来。 离开静思堂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细雨如丝。 玄影撑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遮在祁云头顶,他自己则暴露在细雨中。 玄影跟在主上身后,来来往往的弟子都看向祁云怀里的青梧,低声细语。但是触及到祁云的目光又急忙离去。 “主上,要不还是……”玄影话没说完,即刻就不见了祁云的身影。 走在通往主峰听雨阁的回廊上,细雨敲打着琉璃瓦,沙沙作响,衬得周围一片死寂。 回廊两侧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奇花异草在雨中显得格外娇嫩。 就在即将走出回廊,踏上通往听雨阁的宽阔白石甬道时…… “少宗主请留步!” 一个娇媚却带着明显急切和不满的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般突兀响起,打破了雨幕的宁静。 甬道前方,一顶精致的八宝琉璃伞下,俏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妙音仙子。”玄影行礼到。 她身着一袭水红色流云广袖长裙,外罩一件同色镶白狐毛滚边的披风,在这阴雨天里显得格外鲜艳夺目。精心描画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委屈,乌发间斜插的赤金步摇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曳。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容貌姣好、气息不弱的内门女弟子。 妙音的目光先是扫过祁云,眼中瞬间盈满了如水般的柔情。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到祁云怀中奄奄一息的青梧时,那抹柔情瞬间被冻结,化作毫不掩饰的惊愕,嫌恶以及意思深藏不露的惊疑。 “青梧?”妙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她怎么在这里?” 祁云脚步未停,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半分,仿佛妙音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他径直向前走去,玄影紧随其后。 妙音见祁云无视自己,俏脸一白,眼中扫过一丝恼怒,却不敢阻拦他的去路,只得小跑几步跟上,声音带着委屈的控诉: “少宗主!妙音听闻你您下令封锁药庐,还带走了着触犯门规的外门弟子!她顶撞执事,受罚无涯峰乃是天经地义!” 见祁云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她继续道:“如今你将她带出静思堂,还…还要带往听雨阁?这于宗门规矩不合!若是传出去,恐惹人非议,说少宗主您……您偏私枉法!” 她的话语看似维护规矩,实则字字都在指责祁云行为不当,并将青梧牢牢定于罪徒的位置上。 祁云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玄色的身影在细雨中如同渊渟岳峙。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射线落在妙音那张金仙修士的脸上。 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无奈,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纯粹漠然和冰冷。 强大的威压无声的弥漫开来,压的妙音后面的话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俏脸血色尽褪。连呼吸都为之一滞。她身后的两名女弟子更是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 “宗门规矩?”祁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雨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打在青石板上。“本座行事,何时需要向你解释?” 他目光扫过妙音瞬间煞白的脸,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妙音师侄深夜探视药庐,关心同门,这份热忱,倒是让本座印象深刻。” 妙音如遭雷击,娇躯猛的一阵,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自己昨夜去过药庐,那滴蔻丹痕迹……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祁云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怀里的青梧,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 “至于她,从此刻起,便是本座的人。” “他的一切,生死荣辱,皆由本座殿夺。” “任何人,”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再次扫过面无人色的妙音,“不得再问,不得再碰。” 说完不再理会将在原地的妙音,祁云转身。径直走向听雨阁。 身后的玄影看了一眼妙音,默默的跟上。 妙音僵立在雨中水红色的身影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又狼狈。她死死盯着祁云臂弯中那个湿透的卑微的身影。尤其是她额角那道似乎还在微弱闪烁的伤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枯草…灰烬…还有那该死的诡异的金光…在看祁云的态度。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那出被他视为垃圾的枯草真的缠着什么惊天秘密?而这个贱婢青梧,难道真的有什么地方值得少宗主如此另眼相看? 不!绝对不可能!她绝不允许! 雨水顺着他精致的下巴低落,混着眼中不甘的泪水砸在冰冷的石板上。 而青梧在彻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意识里,只捕捉到两个冰冷的字眼,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深处…… “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