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管事手中晃出细碎的光，映照着那老头谄媚的脸，一听见这话，迫不及待般的，他扯开女孩的袖子。
洛璃离的远远的，就听见了一声惊呼，走的近了，他看见人群中央的老头正佝偻着背，借着油灯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那脏污的指甲深深掐进女孩的胳膊里。
“大人您看这丫头身上的痕迹！”女孩腕间褐色的烫痕层层叠叠。
“她在偷陛下的草药呢，不仅如此，她还熬药，她一个女人，竟然会熬药，这不是女巫是什么！”
人群中立马发出低低的惊呼和嗤笑，女孩垂着头，枯草般的发丝遮住半张脸。
洛璃想要靠近些，却猛然被西奥多拽住了袖口，他也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还是谁都能看见的状态。
他转身拍拍西奥多的手，示意他安心，转身便隐秘身形，飞到了前面。
是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被粗麻绳捆着，灰扑扑的裙角还沾着没洗净的药渍，像朵被踩进泥里的铃兰。
总管的马鞭敲了敲靴子，神色晦暗不明，说道：“上个月南边的村子刚烧了三个女巫，你家丫头若真会妖术，早该把你这赌鬼老爹变进棺材里了。”
闻言周围响起哄笑声，已经有与女孩交好的女仆上前递出外套，遮盖女孩被撕碎的衣衫。
老头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扑上去抱住总管的腿：“她、她会诅咒！她那个早死的娘就是被她咒死的，只要您给我一点点钱，我立马把她绑去教会，连她藏药的破屋子都给您搜出来！”
谁都知道，教会每个月都是有固定的任务的，若是有人带着女巫送上门，那肯定是能得了赏钱的。
这老头却偏偏带着人先来城堡这边，无非是知道总管的心肠好，想看看能不能让总管拿出点钱换这女孩的活路罢了。
管事的目光顿时落在了老头的身上，看的他不仅懦弱的缩了缩脖子，身边的女仆们已经围绕了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大家都开始掏自己的衣兜，希望能翻出来一点钱，哪怕是一点点，大家聚积起来说不定也能救她的命呢。
但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她们钱都在那里呢，在城堡外的父亲手里，在外面成家的兄弟手里，她们手里啊，往往是一个子也没有。
就在这时，在钱袋晃荡的声响里，管事开口了：“这些够了吗？”
只有离得最近的洛璃注意到了，女孩忽然抬起头。被头发遮盖的脸上，露出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温度，像是绝望了一样。
下一刻，就在老头颤抖着，遮掩不住脸上的兴奋将要伸手接住钱袋时，他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低头望去，他的身体已经被一把匕首贯穿。
洛璃的瞳孔放大，下意识想要施法遮盖住女孩的身影，手中的法力却凝聚在手心，无论如何也释放不出去。
怎么会这样，他突然想到了系统，立马急声呼唤询问这是为什么，系统的声音从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请不要阻碍主要剧情发展，若是宿主阻碍，系统有权利阻止宿主。”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一条命啊，你那什么捞什子剧情比命还重要！”
洛璃的指甲掐进掌心，恨不得现在就把破系统拉出来，但得到的只有几句重复的回复，不能阻碍剧情发展。
想他堂堂一个恶魔，竟然被系统搞的连法力都没有了，洛璃咬咬牙，回到了西奥多身边，或许是害怕多生事端，西奥多披着个黑色斗篷。
在一众仆从中并不扎眼，西奥多看见他回来了，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了？”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宽大的手掌抚过他的发丝，带来深夜的凉意。
小恶魔的声音嗡嗡的，看起来很伤心，西奥多的视力很好，可以看见在黑夜里，青年落寞的眉眼。
而此时，人群中不断传来惊呼声，留守在城堡的教会修士已经汇聚起来，他一个公主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犹豫再三，西奥多还是拉住洛璃的手腕，带着人回到了他房间的走廊。
微凉的夜风吹过，洛璃倚在墙上，这里有一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下面的场景。
系统问他：“清醒了吗？我可爱的小恶魔，你是来帮助主角登上王位的，我们不需要在乎这些注定要死去的配角，她们只是剧情的垫脚石罢了。”
洛璃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盖了眼底的情绪，眉头紧锁，却被手指触碰，西奥多抚平青年眉眼的忧愁。
一头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格外耀眼，海浪般的眼眸盯着洛璃，语调轻柔，像是在哄小孩那般。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
洛璃握住西奥多的手，难得的，像是撒娇一样的在对方手心里蹭了蹭。
他知道，就算西奥多知道了，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西奥多本就没有明面上的权利，暗地里的更是没办法出来，没人能救那个女孩子了。
柔软温热的脸颊在西奥多的手心，可爱的他的心脏发软，他忍不住想着，若是小魅魔知道他是个男人，还会这样对他撒娇吗。
感受到对方靠过来的体温，洛璃只当是西奥多冷了，他被西奥多圈在怀里，西奥多身后的斗篷笼罩着两人。
又冷又温暖的。
与此同时，随着修士的靠近，一瓶药水也被灌进了老头的口中，腹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至于女孩，总管怜悯的看了她一眼，但最后只能抽出腰间短刀，说道：“这是城堡的女仆，又是犯了国家的刑法，就按平民私刑处置——砍了头，挂在城门口示众，就不用劳烦教会的几位大人了。”
几个修士没说话，算是默许了管事的行为，临死前，麻绳在手腕勒出鲜血，女孩却没喊一声疼，只是盯着女神雕像的位置，眼里突然涌起水光：“女神啊，我至高无上的女神，您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吗！”
行刑的地方在城堡外的一处小小的地方，修士们拖着半死不活的老头，是来观看行刑仪式的，确保“女巫”的死亡。
守卫的手按上她的头，将她的脸按向石墩，女孩颈间的银坠子还在晃动，晃得周围不断传来啜泣声。
砍刀扬起的瞬间，女孩忽然转头看向老头，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哪怕是死！也不会放过……”话没说完，刀光闪过，银坠子“叮铃”一声滚落在众人的脚边，沾着血珠。
而刚被救过来的老头呢，他只是踉跄着扑过去捡起修士丢下的钱袋，手指在封口处乱抓，却没看女儿一眼。
管事盯着地上的头颅，那双眼睛还睁着，睫毛上凝着泪珠，像还未落下的雪。
深夜的杂物间里，煤油灯跳着微弱的光。
赌输了的老头步履蹒跚的往家中赶去，嘴中呢喃着：“啧，真晦气，肯定是那个亖丫头临死前说的胡话的原因，不仅因为救命的药，赏钱被减少了一半，今天竟然还又赌输了。”
洛璃隐匿在阴影里，这些日子稍微长长了些的碎发散落在肩头，发尾还沾着股泥土的气息。
他捏着那枚银坠子，指腹蹭过背面模糊的刻痕，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安”字，或许是女孩的母亲临死之前，也希望孩子可以平安吧，但此刻坠子边缘还沾着血，带着像是在他掌心烙出个烫痕般的灼热。
他想起刚才看见的场景，管事也知道，女孩不可能活着了，与其被修士带走受尽折磨后再惨死，倒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原本说着要被悬挂的头颅也被早早放下，下葬时，他还听见了管事惋惜的叹息声和周围那些女孩的啜泣声。
白天救她时，她还说着去救父亲。
但那些药汤，最终不仅没能治好赌鬼的贪心，还成了绞索套在她脖子上。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西奥多盯着油灯跳动的影子，在黎明的第一束阳光照耀进房间时。
洛璃回来了，青年背对着太阳，在西奥多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当晨雾散去，黎明来临的前夕，西奥多拥抱了洛璃，而青年说道：“我们果然应该起义的。”
西奥多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轻轻拍打着青年的后背，任由小魅魔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衫。
可怜的孩子头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人世的险恶。
所以哭吧，为一切而哭泣吧，等到忧伤过去，才会有反抗一切的勇气。
等洛璃哭够了，西奥多什么也没问，他只是默默的拿出准备好的平民衣服，语气柔和，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青年的眼皮。
“我们该出发了，需要去南边拿个东西。”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南门的木桩上时，那里只剩下滩干涸的血迹，和一枚嵌进泥土的银坠子。
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像个未说完的承诺，等着被风带去更远的地方。
而在城市的阴影里，两个身影正骑着黑马穿过小巷，马鞍上的包裹随着马蹄轻晃，奔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