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许良萍,许家的人,爷爷那辈是智,那是……许真一边在抽屉里找着之前的旧手机,一边想着。
“今天还真没倒霉,手机也掉水里了,而且,就现在这个情况,问老爸要钱是不太可能了,或许偷偷问下妈妈?我看看……”旧手机开机了,许真把电话卡换了进去,查看了一下手机的余额,经过一番计算,还是觉得数字太大了不太好开口。
这次到奶奶家,算得上是偷跑回来的,她想把后山上的常见药材数据采集整理一下,这是她自己的主意。
就像之前说的,许家的医术已经传了四代了,到她是第五代。但她的父亲也是好心,希望她能在大医院里一步步往上走,但她却总是对家里的诊所念念不忘。
“算了,旧的也能用。”安慰着自己,许真又开始回忆起今天的遭遇。
所以,郝晓义到底是什么人?
“爷爷,我们家族谱在哪里?”
“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子里穿墙而入,“让你奶奶帮你去拿去我这里有点事儿。”
许真找到了族谱往上面找去,却始终没有在良字辈里找到那一个叫“许良萍”的名字。只是隐约看到做普通的事物,有一个地方被扣去用浆糊粘上了一块新纸。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修补的痕迹清晰可见。
看来只能去找爷爷问了。
饭桌上许真提到了这件事。他不需要拐弯抹角,直接问就行。许智远,也就是许真的爷爷,向来是一个喜欢怀旧的老头子,又因为当了多年中医的缘故,自然是懂得些养生之道,记性极好,也因这样村里人不管大小事都想来听听他的意见。
“爷爷,”许真熟练地用着孙女日常撒娇的声音,“你听说过一个叫郝晓义的人吗?”
“没有。之前这里的确住着一户郝家,做木匠活的,后来就搬走了。你太爷爷当是和他们有仇,我们家也就和他们没什么来往。每年过年的时候,隔壁村的晓小婶儿,你应该也得叫太奶奶了,说是也是他们家的人,嫁的是一户卖糖的人家,总会给你爷爷捎一小块糖,指甲盖不到,那时候糖可金贵着呢,不是过年的话几乎是吃不到的,但你太爷爷从来是那凶神恶煞的把我拉开,具体什么原因,老爷子我以前问过,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提起。”
“那我们家的族谱是不是被人改过?”
“这个是你太爷爷的爷爷改的,那被改掉的是谁写的也不清楚了。哎呀,想当初啊,你爷爷我也是……”之后,许智远又开始自说自话的念叨起他小时候行医的时候的事情,没完没了。
谜团似乎没有因为这一场的谈话减少一些,反而抹掉的名字,但是愈发的引起了许真的好奇。那个人难道就是许良萍吗,她为什么会被抹掉?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这个名字都还是会保存下来的。至少现在的消息来说,郝晓义是鬼这件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或许明天去问问,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给许真回答。
只是,许真以前应该是没有见到过他的,但他却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是见过相像的人吗?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日程,第二天一早,许真就出现在了郝晓义的木屋门口。
然而,郝晓义应该是还在睡觉,池塘边的鲜花还没有换——当然,这些所谓的话,也只有许真可以看见。
趁着机会,许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木屋。木屋面积不大,像是一般的乡村老屋,没有上漆,露出有些开裂的土块和木头。若不是亲眼所见,当是会当成久无人居的空宅忽视。之后,她又在周围记录了一些常见草木。
大约半个钟头,终于,屋内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声音。郝晓义与往常一样推开门,却看见许真正注视着他为许良萍搭起的墓。
“终于等到你,每天都起这么晚吗?”许真回头看去,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又转过去认真的注视着那一块有些斑驳的石头,“许奶奶,愿你在那边一切都好。”
郝晓义发现,那简陋的墓碑旁边,有几只新鲜的野雏菊和一个不起眼的耳饰。
“花我已经换过了,我很喜欢今天的耳坠,所以也想给许奶奶看看。”一遍说着,女人一边摆弄着自己右耳上剩下的那一个木头耳坠。她穿着一件蕾丝娃娃领的半袖白衬衫,隐约露出了一点锁骨。牛仔A字裙似乎不太适合这山间的小路,已是沾上了一些野草。她看着郝晓义,一切都还是昨天的模样。
“走吗?”
“去哪?”郝晓义只是看着她发愣,“下山后又能去哪?”
“随意,至少比山里好玩。而且我昨天说了要请你吃饭的,民以食为天,这作为你昨天救我的报答应该也不错——你有多少年没有出去了?”许真一根一根的捻走裙子上的野草,时不时看看有没有新的收获,“本来想着借这个机会穿次裙子的,看来要走小路还是不太合适。”
多少年?30还是40?只记得当时大部分人似乎还在穿着土布,郝晓义当时只是偶有兴趣的走了很远,却又兴致全无的回来。
他想要拒绝,但却又看着许真略显无所谓,但有些期待的眼神时,却萌生出了答应的想法。
“出去走走,也行。”他看着许良萍的墓碑,似乎希望那当中传来一份许可。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人死不能复生,再说,她原本也并不埋在这里。
他不知道她真正的墓在哪里,所以只好在她离世的地方留以纪念。
“那走吧。”说着,许真很是自然的拉起郝晓义的衣袖。
“那个……能松开吗?我和你非亲非故,对你影响不好。”当许真刚碰到郝晓义时,他的脸一下子就白皙有了些血色,一字一顿的说着,手又缓缓的有些想要摆脱开。
“不过这样可以让你真正的感受到东西,还有,你的存在。”对方是鬼,许真也就放下了日常的社交礼仪,她的目的很明确,希望郝晓义可以真正的离开。
“没有必要。”
“我想……”许真转过头来一脸正经的对郝晓义说,“你能够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像书中说的一样,灵魂可以重新进入生命的轮回。”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报恩,还是为了其他的目的。不过他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谢礼。
郝晓义没有说话,只是仍然把手抽了回来,跟着她向前走。
小路很快的汇入大路,路边停着一辆湖蓝色的小轿车。
“走了。”许真很顺手的开了门,丝毫没有察觉到郝晓义的犹豫——毕竟在他那个时候,汽车还是稀罕物。
“这是你的?”
“不完全算是从我老爹那里淘汰下来的,”忽然,许真想起了时代背景的差异,“现在汽车已经很常见了,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郝晓义坐上车,像孩子似的,四处打量着。在驾驶座的后面,有一只系着安全带的泰迪熊,郝晓义就这样不时望一望窗外,然后又看一看那一只布偶熊。虽然是修的柏油路,但还是不免有些弯道,车子有些颠簸地行动着。
“那是我大学室友送给我的车,里面太安静了,便把它放在那里坐着。”许真看着郝晓义对那只熊怀有好奇,便自说自话了起来,“非要说的话,我应该也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叫许真,你称呼我为“你”,或者是直接喊名字都可以,21岁,药学系的大学生。还有现在大学生应该也没有以前那么罕见了,不要抱有什么光环,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21岁?若是按郝晓义去世的那年来算,许真也就只比他小一岁,不过他却总是带着一份孩子似的天真,不太成熟的样子。这一点来看,和许良萍很不同。
他为什么要这么想?郝晓义自行打断了思绪。他从昨天就已经明晰了,许真并不是许良萍,许良萍并没有办法回来,许真也和他是不一样的存在。
不过,就像许真说的那样,他真的可以离开吗——脱离鬼的身份,或是消失,或是真正的轮回。心中并没有答案,郝晓义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从山林变成了玻璃幕墙。昔日隔着两座山的小河道已经被填平,沿着盘山公路下去后,一切都是郝晓义没有见过的样子。
“良萍,现在这个地方和我们以前活着的时候不一样了。”郝晓义的声音很轻,喃喃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良萍”这个名字是许真内心里有些低落,这本是不应该的,她应当是同情。
“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吗,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是不是我们家的人。”
“我不清楚,但就我们那个时候的情况,女人大部分不会进族谱。或许她本来就没有被记录。”说到这里,在贪婪的接受着外部世界景色的郝晓义突然低下了头,“是啊,没有被记录——你想听吗?”
许真顺手,把车内的音乐调低,周围的世界就只剩下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莫名的,许真想了解这个故事。或许是了解那个她未见到过的时代,也可能只想了解一下这位突发的成为了鬼的过往的人。
“按照外面的说法,那时应该是193几年,这些山上还没有这些黑漆漆的路,都是土路,下去之后,河上没有铁桥,只是一座长长的木板索桥,这山上当时是有几户人家的,但大多数人都住在河边的滩涂地旁,河里的鱼虾不多,河水又浅,大部分人还是靠种地为业。我们家是木匠,爹有时会出门去帮别人打家具。许家是我们当时村里面的土医生,有几幅秘方,算是小有些名气,许良萍是他们家的二女儿。对于女的来说,她算是有些刺头了,嘴巴快,脑子也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