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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路华浓

作者:昔羽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冥顽不灵。”捆仙索如灵蛇般自为首者广袖钻出,一举捆住那人。


    “我们先走。”炎玉看着将将欲下的雷劫,收回了金钵,沉声道。


    四道流光落地,东南西北各站一角。为首者恰挡住了炎玉她们的去路,他袍角未动,不过须臾就攥到了那突然跑出来的女子的咽喉。


    他的指节碾过她的喉骨,“庚卯,你可真是太有能耐了。”


    被拎起的人双脚悬在半空,仰着头,轻蔑地笑了。


    好像就算没有被提着脖颈,她也会昂着头。


    “嘭”地一声闷响炸开,她的膝弯被靴尖狠戾地踹中,跪倒在泥沙里。


    常雨柔有些不忍,上前欲扶她起来,


    赵晓峰却是不动声色地拦下了常雨柔,对着为首那人拱手一礼,道:“道友,天雷马上就要下了,你们宗门内部的账还是等这雷劫过去了再算吧。”


    “让各位见笑了,在下望天门杨护。”杨护回了礼,却是没有要挪动步子的意思。


    赵晓峰跟三人交换了眼神,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人是没半点眼力见吗?


    再次拱手,“在下九曜天宗赵晓峰。我们四个想去避避,还望杨道友行个方便。”


    杨护:“杨某只是觉得这渔网编得好生精妙,是出自哪位道友之手?”杨护目光一一扫过四人,语气倒是和善。


    九曜天宗的这几个,最高也才元婴中期,驱使的草木竟能困住元婴后期?


    炎玉心下疑惑,拦着不让走就为了这网?


    观笙却是替她先开了口:“怎么了?有问题?”


    杨护双眼放光,跟瞧见了什么宝贝似的,越过赵晓峰,亲昵地抓着观笙的手,“道友这才筑基,对木系法术便有如此感悟,日后定当前途无量。”


    观笙主动出言,便是有误导之意,脸不红心不跳受了这奉承,“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


    炎玉:“……”


    常雨柔:“……”


    赵晓峰抬手轻咳一声:“我这师弟年轻气盛,言语上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道友勿怪。这雷劫马上就要下了,我们先行一步了。”


    四人不再多说废话,主动绕过了杨护,背后的杨护却是嘴角一勾,下一秒,平地突然起了三朵龙卷风阻了去路。


    赵晓峰这回终于确定这群人是故意不让他们走了,转过身来,闪至师弟师妹们身前,冷声道:“道友何意?”


    一手藏于身后,随时准备结印。


    “杨某也是为你们好,好不容易有机会见着化神雷劫,却要跑这么远,未免有点可惜了。”


    “……她想替它挡劫。”炎玉突然喃喃道。


    她越过层层叠叠的肩头,看着那人弓着身,拖着瘸着的一条腿,一步一步挪移到了鱼妖身边,在黄色的河滩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线条。


    那人撑着膝盖站起,借着内丹离体前尚留有的一丝法力,撑起一道淡淡的绿光屏障。


    常雨柔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担忧地看着她,“没有内丹,她会死。”


    鱼妖靠吞噬进境,劫云凶悍无比,呈现出妖异的红色,在场的每个人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暗含的肃杀之气。


    杨护回头,刚一勾手让捆仙索拽她回来,红色漩涡中央便轰然裂开道缝隙,降下第一道天雷,猩红电流越过屏障,威力不减分毫,将捆仙索劈成齑粉。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淡蓝色的灵魂离了体。


    一个人身鱼尾的庞大虚影弯下腰来,为她遮挡住那漫天猩红,“……浓……走……别管我……去安全的地方……”


    那人一字一字,语气不容置疑,“我说过,你会自由。”


    绿光屏障笼罩的范围变大,完完全全护住二人。


    杨护眼神一暗,平地升起的飓风包裹住那人,厉声喝道:“庚卯,回来!”


    “我不叫庚卯!”震天的雷鸣声中,她仰起脸,猩红雷光映亮了她灰暗的瞳孔,声浪裹挟着雷霆炸响:“我叫路华浓!”


    血光浸透的眸子里燃着倔强的火,径直看向杨护,仿佛要将这百年束缚都烧成灰烬。


    十五道天雷齐齐劈下,她的骨骼和血肉在雷火中寸寸崩解,化作灰烬,灵魂碎成万千流萤,如蒲公英一般散在风里。


    神魂俱灭!


    “不!”鱼妖在剧痛中寸寸蜕出人形,猛地扑向那片魂光雨,指尖触及到的那一瞬如遇无物一般穿过。


    鱼妖什么也没抓住。


    炎玉伸手,流萤落在她的掌心,路华浓的生前记忆丝丝缕缕如绸缎一般汇入她的灵台。


    *


    我叫路华浓,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村里人都说,要作就作仙人,修仙才会有出息。


    十六岁那年,我测出了惊人的木灵根,母亲很开心,上街为我定了几套新衣裳,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宴请族中所有亲朋好友为我庆祝。


    我望着远处黛青色的山峦,幻想日后在仙界闯出一番天地,拥有与山川同样漫长的寿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傲然姿态。


    与木灵根绝配的自然是丹修,而望天门是所有丹修心中的圣地。我如愿进入了望天门修行。


    却没想到,这是我噩梦的开始。


    望天门每年招收千余名外门弟子,而只有等到弟子结丹后才有可能突然被通知可以进入内门学习了。


    为什么是突然通知呢?因为望天门内门弟子的选拔没有标准,或者说,外人不知道标准。


    入派后,我很快就得了门主越千秋的赏识,他时不时地送我一些“于修行有益”的丹药,甚至我找他借六品丹炉,他也二话不说就借给我了。


    我以为是我天赋太高,让一宗之主都对我刮目相看,对我格外关照。


    我第一次见到鱼宝时,它被封在一个罐子里,罐子上贴了编号零七五八一。


    御兽的师姐说它是个残次品,懊恼于自己培育又失败了。


    “师姐,可以把这条鱼给我吗?我还没有养过妖兽呢。”


    那么大一条鱼却被关在小小的瓶子里,尾鳍折得不成样子,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我心软了,用二百灵石向师姐买了这条鱼,我把它放归到了河里。


    那个时候它未开灵智,不懂我们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可以畅游在更大的地方了,它开心地转了好几圈向我表示感谢。


    我以前就经常会去那条河,心烦,委屈,累了的时候就会在河边坐一会儿。鱼宝去了那条河后,我每次来,它都会游到我的倒影里。


    “这么聪明的鱼,怎么还被师姐认为是残次品呢?”我自得于我的慧眼识珠。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絮絮叨叨地说修行遇到的烦心事或人,鱼宝每次都是探出半个脑袋。我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不过听懂了也大概不能理解吧。毕竟一条鱼能有什么烦恼呢?


    十年后,我成功结丹了,望天门门主越千秋亲自来迎我,我们穿过层层山嶂,来到了一个山洞,那里又冷又暗,却十分干燥,洞壁上的磷火明明灭灭,将沿路丹炉映得忽蓝忽紫,少男少女立在丹炉前,瞪着毫无生气的双眼,就这样注视了我们一路。


    不知在这诡异的山洞里走了多久,洞壁豁然开阔。最深处的玉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前面站了一个人,一个佝偻着身子,头发稀疏,牙齿参差不齐,说话时喷对面一脸口水的人。


    越千秋:“先生,这是新的。”


    我能感觉得到越千秋很尊敬他。能让他这么尊敬的,大概率是传说中的丹圣龙应弦。可外界都传龙应弦是个风度翩翩,端方有礼的形象。


    我还不能确定这个人是谁,越千秋带我来找他,应该是让我拜他为师的。


    被叫作“先生”的人停止了配药的动作,他转过身来,托了一下琉璃镜,幽幽地看着我,就像一个深渊里的恶鬼,在黑暗中窥探着我。


    我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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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待这儿,我用眼神向越千秋求助。


    越千秋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内心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良久,先生“嗯”了一声,道:“这次的不错。”


    越千秋走了,走之前摸了摸我的头发,像很小的时候,父亲那样。


    越千秋也跟父亲一样,一个人走了,没有带走任何人。


    我被留在了那个山洞,跟进来时见到的那群人一样,面颊上印了编号——“庚卯”。


    原来我跟被圈养、等待贩卖的妖兽没有任何区别。


    我也没有那双慧眼,越千秋给我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有益于修行的丹药,他只是在为我进入那座山做准备。


    这座山设下了重重禁制,我们只能待在他们划分好的区域,穿着一样的白色衣服,等待每天早上来采血的人,然后去那个山洞吃他们为我们准备好的草。


    每个人吃的草都不同,或是顺序不同,或是品种不同。


    到了傍晚时分,会有捧着书卷的人要求我们把衣服脱掉,记录下我们的体表特征。


    渐渐地,我也跟他们一样,没有羞耻,没有生机,不想说话,日复一日采血,吃草,脱衣。


    我们这些被选为作“内门弟子”的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活体炼丹炉。


    我们只是一具容器。


    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日,我如往常般排在队伍里,踏上斑驳的石桥。冷不丁“哗”地一声,一滩水花劈头盖脸向我砸来。


    纵使面部挂着水珠,我依旧没有知觉,继续往前走,却在即将下桥的那一刻,腹部猛遭一击。


    我骤然失力,摔下了河。


    待意识回笼,脊背已陷进柔软的鱼腹。一条巨鱼昂首托着我浮出水面,鱼嘴开合间,发出喑哑的“……浓。”


    我愣住了。


    它又唤了一声,“浓。”这次更清晰。


    路华浓三个大字如惊雷般在我脑中炸响,我曾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默念的名字,竟然已经这么陌生了吗?


    我只来得及匆匆去看那鱼一眼,便有弟子将我从水里捞起,但我还是染了风寒。


    先生怒不可遏,照顾我们起居的弟子全被制成了药傀,换了另外一批弟子进山。


    从那时起,每天去山洞和从山洞回来,我都会在过桥时看见那条鱼,它跟着我的影子移动,从水面探出半个脑袋直至我消失在它视线之内。


    我慢慢地想起十几二十岁的事,原来那条鱼是我当初买下的那只啊,我还给取了名字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之前暗淡的鳞片也变得鲜亮富有光泽,残缺的尾鳍大而飘逸,一点也不像是当初的那个“残次品”。


    而曾经那个提着鹅黄裙裾在林间奔跑、眼底盛着万千星河的少女,如今却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每日裹着象征死寂的缟素,被苦涩的药气遮住眸中的光彩。


    不久后,越千秋又带来了一个新弟子,他刚来就手掴先生,脚踢越千秋。


    他被架着出了山洞。


    我再见到他时,是大概在三个月后,他低着头,眼底那团象征着桀骜的光彻底熄灭下去了,他的四肢和脖颈都被种了诅咒。


    毫无疑问,那三个月里他受到了严酷的折磨。


    我们都以为这个不服管束的少年彻底屈服了,他就这样乖了三年,却在三年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用每次偷留下来的仙草制成迷香,药倒了看守的弟子。


    他逃了,那一晚,很多人都看到了希望,一起逃了。


    我也是。


    但很快,我们又被抓回来了。


    他主动承担了所有罪责,泼皮无赖地将尿撒到先生身上,先生单手拧断了他的脖颈。


    闭眼前,我听到他说:“终于自由了。”脸上漾着笑容。


    他演了三年,终于在这最后一刻,做回了肆意妄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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