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辛苦的工作
杨玉燕他们的二分部收获了大大小小七个妓女,其中包括五个雏妓。
这真是大收获,连一分部的人都引来了一部分。
大家都过来帮忙了!
帮她们建立档案,进行健康检查,还有“安排工作”。
要知道,杨玉燕拐人时说的是“我们有一些工作需要人做,就是做手工,但因为工作很细致,又很多,所以我们自己是做不完的,假如你和你的姐妹愿意来工作,工钱可能会少一点,但我们包吃住!”
这一说,那个蹲地大哭的女孩子就回去把姐妹们都领过来了。
听说她们住的地方是租的,现在可能要付不出租金了,本来就需要重新找住的地方,正好杨玉燕说“包吃住”,看起来又像个好人,这个女孩子就很单纯的把人领来了。
杨玉燕:“……”
姑娘,你这么单纯很容易被人拐啊,幸好我是个好人。
亲眼看到妓女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至少有一点跟她想像的不同。她以为妓女对男人都很有办法,可是她们从一开始就躲着施无为,好像他是什么新品种的大魔王,她们连一碗粥都不肯从他手里接过来。
杨玉燕看到这一幕,就在给她们安排的寝室门前竖了块牌子:男人止步。
这些女孩子的名字都很普通。最大的一个叫巧儿,据她自己说,她已经做了六七年妓女了,在这个行当已经是个老人了,再干两年就可以退休了。可她看起来就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而已。
剩下的女孩子,十五六的都说也干了两三年了,接过不下百次客。十一二的好一点,但也在妓院深入的学习过,也帮着姐姐们侍候过男人,怎么侍候呢?当然是床上侍候。
听这些妓女面色如常的讲述她们的经历时,连结过婚的祝颜舒都有些脸热,更别提其他未婚的女学生了。
记录过她们复杂的经历后,紧接着的就是健康检查。
她们绝对都有病!
这根本就不会怀疑,唯一的问题在于她们到底得了多少病,还有,学校能帮她们治好几个呢?
杨玉燕给她们安排的工作就是做绷带、口罩和白大衣等手工,还有床单啊、被罩啊之类的。反正就是关在屋里埋着头慢慢做吧。
安排好了她们,杨玉燕她们才开始再次开会。
因为这些妓女,一分部和二分部再次合并了。不由自主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合并了。
杨玉燕她们根本没有去喊人,一分部的人听说二分部带回来了几个救助的妓女,马上就自带物资赶来了,竟然还有两个理化学院的男学生自告奋勇要当医生,还说他们已经啃了很多医学资料了,可以帮着做检验。
校长也赶来了,还带来了校医院传给女学生们做流产手术的医生。他看着立着“男人止步”牌子的寝室,叹气。
代教授在后面微笑,安慰他:“他们也是为了帮助人嘛。”
校长:“唉,我知道,我不会阻止他们的,唉。”他既想把这些学生都牢牢的护在怀里,什么风雨也不叫他们去经受,又想让他们尽量去闯一闯,去见识一下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真矛盾啊。
代教授:“我和其他教授会照顾这里的,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校长:“好,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尽量去协调。”
校长带来的医生在外伤和流产上有很多经验,不过,他是个男人。
妓女们都不想让他贴身检查。
杨玉燕见此,特意去找祝颜舒申请,想帮医生做检查。
祝颜舒看着这个她捧在怀里的小女儿,表情很严肃:“你真的要去做?”
杨玉燕点点头。
祝颜舒就继续低下头写东西了,说:“那你去吧。”
杨玉燕走了以后,她的笔半天一个字也没写出来,脑中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看到代玉书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旁边。
祝颜舒抖着声音说:“我就想让她做一个阔太太,什么事都不用做,什么心都不用操,找一个有钱又爱她的丈夫,生一两个孩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代玉书轻声说:“我们自己都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别这么要求孩子们了。”
祝颜舒放下笔,靠在椅背上叹气:“我们当年撞过的墙,还要让孩子们再撞一回?救中国?哪那么容易?这条路上倒下多少人,几千几万都不止。”
代玉书笑着说:“因为没有救成啊。没救成,就会一直有人救。”
祝颜舒摇摇头,继续写字,她在写信给以前的旧友,请他们捐钱捐物。这是她现在写的最多的信,平均每个月都要发出十几封求捐钱的信。据说校长的主要任务也是这个,写信求捐。她以前难的时候,一封信都不给旧友写,哭一声都觉得要燥死了,现在脸皮厚得赛过城墙,可见人都是会进步的。
代玉书就在旁边帮她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再写上地址。
代玉书:“你其实挺开心的吧?”
祝颜舒露出个笑,轻轻哼了一声。
寝室里扯一条帘子,医生坐在帘子后,杨玉燕和杨玉蝉戴着口罩手套,一一给这些女孩子们做检查,将她们的体征描述出来,由医生做诊断。
实验室里,几个学生也是武装整齐,在显微镜下看细胞,旁边摆放着医书,一一对照,还有人在黑板前争执。
黑板上他们各画了一个自己在显微镜下看到的细菌,然后都认为自己说的对。
杨玉燕让巧儿放下胳膊,穿上衣服。
巧儿的个子比她低半头,眼角却已经有了细纹,她是这些女孩中最沉默的一个,也是她们中领头的那一个。
杨玉燕本以为这些女孩子会有很多问题,可能会有人跑出去,但她们都很沉默安静,让待在屋里,就没有一个往外跑。
许多人已经改变了对妓女的印象,觉得她们不像想像中的那么下流。
那天把她们带回来以后,杨玉燕先领她们去看了那个小小的坟,她们在那上面看到施小草姓施,登记姓名时十有八九都要姓施。
因为她们是没有姓的,在楼里就只有名字。
巧儿,现在登记的名字就是施巧儿。
杨玉燕跟施巧儿谈过要给她们找工作的事,最有可能的工作就是工厂女工,也就是纺织女工。
这个的需求量是最大的,工厂几乎天天都在招人,只要去就一定有活干。
杨玉燕:“但是要先签约,一签就是十年。签约以后可以选是一次拿钱还是按月份领钱。一次付清就是一百八十块大洋,付完这笔钱后,人就只能住在工厂里,没有假期,可以请假,但一般都请不出来。如果每个月拿钱,一个月是七块大洋。不管选哪一种,工作都很辛苦,吃的也很糟。”
另一个比较好点的工作就是女佣人。虽然现在穷人变多了,但富人却没有变少,对佣人的需求仍然很大。当佣人的好处就是工作会比较轻闲,收入也会多一点,平时活动也会更自由。
上面两种工作,听起来好像是纺织女工更像是职业女性,但事实上是差不多的,都是半卖身的奴隶。在工厂工作并不意味着你就有什么权力,工厂主打骂女工也是很常见的,那一百八十块大洋就是卖身钱了,说是十年,其实普通的女工没有能干够十年的,不到十年她们就累病了,就会被人从工厂赶出来了。
杨玉燕:“这个世界给女性提供的工作是不足的,我们只能在有限的范围里选不那么差劲的来生活。”
施巧儿说:“我想跟我的姐妹们在一起。”
一个能够一口气买下七个女佣的地方太少了。
那就只剩下工厂了。
施巧儿选了这一个,杨玉燕反倒开始担心了:“在工厂工作是很辛苦的,要在开水里缫丝,一整天都不能休息,机器不停,人就不能停。”
她以前一直以为工业革命是光明的,是伟大的,是社会进步的基石。直到她发现在这个时代里,工厂里的机器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开,所以工人就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工作,她就开始诅咒工业革命了。
简直是魔鬼!
科技进步一定要跟社会进步结合到一起啊。
她终于开始理解为什么当时课本上会写要建设精神文明了,因为不建设的话,就会像这些工厂一样,机器不停,工人就无法休息,最终累死在工厂里。
第212章 理智与情感
施巧儿她们的身体都很虚弱,可这种虚弱的身体却不是大吃大喝就可以养回来的,比起其他的姐妹,施巧儿的身体亏虚的厉害,她长时间得不到休息,生活不规律,饮食缺乏营养,让她的体重只有六十多斤,脱了衣服就是个骨头架子。
杨玉燕不明白:“老鸨不给你们吃饭吗?”
从之前施巧儿的话里,她还以为老鸨是个有点良心的好人呢。
施巧儿摇摇头,说:“没有功夫吃,过了饿劲就不饿了。”
楼里不是一天三顿吃饭。什么时候有客来,就必须接客。她们的楼子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楼,就是个普通的妓院。妓院里会给客人做的饭就是等客人睡过妓女要走了,妓女会叫一碗面条,侍候客人吃下去,就像家里的妻妾服侍丈夫一样服侍客人,用这稀薄的儿戏的情谊来讨好客人。
这一碗面条是各个楼里最精心的饭了。
平时的点心都是从外面买的,客人要是想喝酒,也是从外面叫进来。
施巧儿她们的楼只能算是中等妓院,睡一个姑娘从十块到三五块都有,不是特别贵,来的客人也多数没有闲钱吃酒席,来了就是直奔主题。
所以就算是大白天,也有客人时不时的上门。他们可能前脚从家里吃过早饭出来,就到妓院来取乐,从妓院出去以后才去办正事。
施巧儿她们自然就没有吃饭的时间了。
老鸨不会让她们吃大鱼大肉,但也不会故意饿着她们。不过从小就在楼里长大的姑娘们都知道,吃饭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很容易错过客人,而且吃得多了,也不方便侍候客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进来的客人是什么脾气性子,万一客人也想吃喝呢?万一客人想玩花样呢?
人饿得多了,好像连食欲都消失了。
施巧儿她们就对吃饭没什么概念,也没有特别想吃的。
幸而学校里的医生也是见多了穷人家里出来的学生,像施无为,刚到学校时也是只剩一把骨头。
医生说施巧儿她们这样,只能用米汤慢慢的养胃,养到大了,再吃米饭等硬东西,肉之类的也暂时先不要吃,喝肉汤就行。
施巧儿几人养了几天,先都吃了一丸驱虫药,杀肚子里的寄生虫。
一丸下去,第二天个个都拉出虫子来了。
医生看了高兴的说:“那么瘦,肯定都有虫。等两周再吃一次,杀干净。”
除了驱寄生虫,还有别的问题。施巧儿有肝炎,其他几个姑娘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可能都有。
还有,她们几乎每个人都带有多种致病菌,每个人的外阴和内阴都检出了不止一种病菌,甚至口腔里也有。
剩下的像阴虱这种体外寄生虫就更常见了,一个都没跑掉。
有几个曾经跟家人去光顾过妓院的男同学出了化验室就吐了,就跟身上爬满虱子似的浑身不自在。
其他人就很没同情心的嘲笑他们。
一人就拍着狂吐的同学安慰:“唉,总要有这一遭的。”
另一个同学接腔:“过了这一关,才算是入了门。”
施巧儿自述的报告他们都看过了,老鸨劝人入门的话听起来叫人从心底发寒。他们人人都知道这世上有穷苦人,但从没想过有一个职业,从入门起就要做好准备出卖身体与灵魂。
那些女孩子平静又自然的神情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狂吐的男同学去漱口,握着杯子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了。我儿子要是敢去,我就打断他的腿!”他狠狠的说完,仍觉得不足,想了想说:“我要跟我爹说说,让他也别去了。还有我堂兄他们……”
黄明曦在旁边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对杨玉蝉说:“我真不敢相信!何威平时看起来还挺好的啊,没想到他们全家都逛妓院!”
杨玉蝉安慰她:“我爸也没少逛。”
黄明曦发毛的说:“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了!男人太脏了。”
以她的家世来说,以后嫁人肯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这样的人家,男人大多有小钱逛妓院。就和这些男同学的家庭一样。
杨玉燕:“上到高官显贵,下到贩夫走足,他们都爱逛妓院。以前皇帝还逛呢,不是还有文人骚客写诗写文章传颂这段传奇爱情吗?青楼妓院,从古至今都寄托着男人的浪漫呢。”她停顿了一下,说:“不过苏先生肯定不去。”
杨玉蝉望着她。
杨玉燕看看她,说:“施无为也肯定不去。”她再想了想,“代教授也肯定不会去。”
这世上就这三个男人是纯洁的了,其他男人都不可靠。
黄明曦看着那些互相嘲笑的男同学,再一次坚定的说:“我这辈子都不成亲,绝对。”
施巧儿她们暂时还是处在封闭式的管理中,除了一分部和二分部的人之外,杨玉燕他们禁止学校里的其他人接触他们。
在他们上课的时候,给施巧儿她们送东西的任务就交给了王之娥,结果很快就听说王之娥跟施巧儿她们吵了起来,还发展成了打架。
这可叫杨玉燕她们吃了一大惊。
“她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我还当她们都不会吵架。”杨玉燕让施无为去问这件事,因为施巧儿她们都怕他。
杨玉燕去问王之娥,借着未来苏太太的余威,将前因后果都掏了出来。
苏纯钧在晚饭后很乐意听一听杨二小姐在学校的精彩生活。
沙发上坐了一圈人,张妈也搬了个凳子,拿着蒲扇,津津有味的坐在一旁。
杨玉燕说:“其实就是王之娥看不起施巧儿她们,可施巧儿那几个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三两下就吵起来了,王之娥势单力孤,本来是不可能打过施巧儿她们的,不过施巧儿她们担心打了人再被赶出去,反而显得王之娥更厉害,把施巧儿那边几个人都打伤了。”
施无为去的时候,施巧儿几个姐妹正坐在一起哭呢,个个脸上都是血道子。
王之娥呢,她也是宅门里出来的,姨娘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看着是软弱可欺,但掐架,人家也是胭脂阵里的常胜将军。
仔细想一想,她能被选中送给苏纯钧,这就表示她在她们姐妹中是头一份的厉害啊。
杨玉燕叹气:“大意了。”
她以为她们都是小猫咪,结果个个都比她厉害。至少在打架上,她绝不是她们中任何一个的对手。
张妈笑道:“瞧瞧,这才是懂事了。”
祝颜舒抱着胳膊说:“有这一番领悟,就算你长进了。”
苏纯钧笑着说:“你是怎么想的?”
杨玉燕:“能怎么想?先治病,治得差不多了就给她们找工作。我是要帮她们自立,又不是要让她们都当道德模范。再怎么说,厉害点好歹出去了不会吃亏,也挺好的。”
不过这一场架一打,倒是多多少少浇熄了一点她和同学们的热血。之前热血上头的时候,是有点不冷静。现在冷静下来了,才更有利于他们的救助工作。
之前黄明曦还说要把施巧儿她们都留在学校里,让她们在学校做清洁工呢。现在也不提了。本来她们就不能开这个头,假如把每一个救助的人都留下来,那学校早晚会爆炸,他们的救助工作也会陷入停顿。只有帮助之后,让她们获得走上社会的能力,这份帮助才是有价值的。
在医生宣布施巧儿她们已经可以不必再禁闭在寝室里,可以自由出入的时候,杨玉燕就试探的给施巧儿她们报了学习班,让她们简单的识几个字,学会数数,掌握一点普通的技能。
施巧儿她们比黄之娥学得更快,也更认真拼命,似乎都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学生们也乐于看到她们热爱学习,下课后也都努力帮她们补习。
她们就一边上学习班,一边治病。两个月后,除了施巧儿的肝炎还没有起色之外,其他几人的肝炎倒是都控制住了,特别是年纪小的几个,在学校里按时吃三餐,作息规律,她们的个头都窜了一窜,身体健康了,肝炎甚至可以不药自愈。
这时就有两个年纪小的偷偷找杨玉燕说她们不想去工厂,因为工厂的工作太辛苦了。
杨玉燕问:“那你们想做什么呢?当女佣吗?”
结果那两个女孩子说她们想去当修女。
杨玉燕:“?”
她马上去调查。
学校里是有人传教的,甚至还有两个礼拜堂,一个在东头,是天主教的,一个在西头,是□□教。
杨玉燕:“……”
她不信教,不知道学校里竟然卧虎藏龙。
这都多亏了他们伟大又英明的校长。
校长为了获得外国人的支持,洗都受了三回。幸好外国人也不介意,见他愿意信教,抛弃上一个神明,都能敞开双臂欢迎他,都希望他能带着全校学生一起归依。
外国神介不介意就不知道了,也没人问过他的意见。
校长也不负重望,确实如约在学校里开礼拜堂,欢迎信教人士前去祈祷做礼拜。
施巧儿她们解禁后,理所当然的就有人来拉拢她们信教,信仰主的光辉。
杨玉燕看这两个女孩子也不像是信教了,就问她们为什么要去做修女呢?
两个女孩子很实在的说:“他们说教堂有饭吃,也给发衣服,平时就是打扫卫生,做一些手工活,别的也不用干。而且他们的神好像喜欢救助妓女,这是一项大功德。那个修女很热情的要找我们去。”
杨玉燕:“……”
上帝救人也是论功德的吗?
第213章 石静宜
热情的修女同学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外国人,而是一个中国少女。
她叫石静宜,现在叫玛丽亚。
她今年二十五岁了。
在中国,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几乎都是结了婚的。石静宜却没有结婚,而是选择穿着白纱,嫁给了上帝。
她的家庭都跟她断绝了关系。毕竟在父母看起来,抛弃父母家人,嫁给一个外国神,终身不婚,这跟神经病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石静宜的事在学校里还有人知道,代教授就很清楚。
现在石静宜能够在学校里守着她的小教堂,还能跟外面的教堂发生一些事务往来,梵蒂冈那边也承认她的修女身份,这都逃不脱学校的帮助。
暗中的帮助,不能明着帮,明着帮的话估计就要被人给骂死了。
代教授听说石静宜劝那些妓女入教,叹了口气,说:“石同学的事……唉,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対这个心存疑虑,还是最好自己去问她吧。”
施巧儿也得知了年纪小的几个女孩子不想去工厂做女工,而是想当修女的事。
她対外国教了解不多,就问杨玉燕是不是跟尼姑似的。
杨玉燕也不知道啊。不知道她就说不知道。最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去教堂了。
学校里面的天主教礼拜室就只是一个教室,门口门楣上挂着一个十字架,进门的墙上画着一幅上帝像,另一边挂着圣母像。
里面摆着两排凳子,用来让信徒们做礼拜。
石静宜和几个来帮助的信徒正在做手工活,她们把木片子磨成十字架的形状,再钉个洞串上珠子,用来发放给信徒。
看到进来这么一大群人,石静宜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个女孩子,亲热又不失礼貌的走过来说:“姐妹,欢迎你们过来,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不要拘束。中午可以留在这里吃饭,我们吃蒸土豆和蒸红薯。”
石静宜毫不见外的把他们都给领到了他们干活的桌子前,施巧儿等人也都很顺手的坐下来帮着干活了,连施无为都很自然的去干活了。
杨玉蝉也跟着去了,只剩下眼里没活的杨玉燕。
桌子上有厚厚的一层磨木头飘下来的白灰,绳子是粗麻,一看就很割手。
杨玉燕假装没看到大家都在帮忙干活,微笑着走到石静宜身边,手里捏着十字架,她轻声说:“玛丽亚修女,我想跟你单独聊一聊。”
石静宜说:“好的。”
就跟她一起走到外面去了。
外面的地上堆着两袋土豆,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还沾着泥。
石静宜蹲下,直接用手把土豆上的泥搓掉。
杨玉燕:“……”
她只好蹲下来也拿一个土豆慢慢搓泥。
石静宜:“你想问什么呢?”
杨玉燕:“你劝导那几个孩子跟你一起当修女,你有办法养活她们吗?”
石静宜现在可以说只需要养自己。她在学校里传教这么多年,一个修女都没发展起来。而学校里也算是给了她很多照顾,她才能用很便宜的价格买到土豆红薯。跟她一起干活的信徒怎么看都像是学校里的工人,就像当初总是去教堂社交的张妈,这些信徒対外国神的信仰就像是対中国神的信仰一样,什么神都信一点,要说全靠信徒支撑着生活,也不现实。
杨玉燕提出的问题很直接,你能把人忽悠过来,你养得起吗?
石静宜笑着说:“这个,我现在也不知道啊。不过我们姐妹在一起变多以后,一定会有办法活得下去的。”
杨玉燕说:“那你就是毫无计划了。那我不会允许她们跟你当修女的,太没有保障了。”
石静宜听她这么说,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谈话不耽误她干活,她搓出了一地的土豆,就找了个盆,把土豆捡了一盆,抱到水池边冲洗。
杨玉燕只好跟过去继续聊。
石静宜说:“我当年跟她们一样,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活路。过一天算一天。”
石静宜说出了她当年的事。
她有一个姐姐,嫁了人后就死了。夫家那边就另娶了,结果娶回来的继室也死了。她的前姐夫家就找了一个道士算了一卦,卦相上说,继室是被她姐给缠死的,她姐死了以后不甘心,没去投胎,一直缠着前夫,前夫娶一个,她给害死一个。要想破这个局,就要让她姐的妹妹嫁过来,还不能是做为妻子嫁过来,而是做为妾嫁过来,才能破局。
她前姐夫家就又找过来,想纳石静宜做妾。说得很好,前姐夫道说是妾,其实是妻,他只想有一个儿子传香火,対元配也是有感情的,要是能娶到石静宜,他就不再另娶了,两家还继续做亲家。
石静宜的父母大概脑子进了不少水,答应了。
不但答应了,还一心一意的要骗石静宜也答应。
石静宜跟她姐年纪差了十岁,她十五的时候,她前姐夫已经三十九了。
石静宜的姐姐们都是没有上学的,那时也不兴这个。石静宜是小女儿,生得晚,轮到她的时候,社会也文明了,就把她送去上学了,一气上到了大学。
石静宜的父母虽然脑子进水答应了此事,但他们也很清楚石静宜肯定不会答应去给前姐夫当妾,于是他们想了一个歪招,借口要给石静宜的姐姐做生祭,带着石静宜去了那一家。
白天吃酒席,黄昏时给石静宜的姐姐做大祭——其实这是在办婚礼。
不过没有来宾,新娘·石静宜也不知情,她以为就是自家人吃饭呢。
到了晚上,石静宜喝了一杯准备好的酒,醉了,被她前姐夫抱进了房。
石家父母就走了。
石静宜第二天醒来,父母不见了,自己身体不対劲,前姐夫一副亲热的样子。
石静宜:“当时,我还以为是天塌了。”
対石静宜来说,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了。
接下来,石静宜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跟前姐夫破口大骂,而是想方设法回到了学校。
但学校也不能藏学生啊。石静宜在学校里躲了三个月,再也躲不下去了,只好躲进了教堂里。
天主教在中国的势力还是很大的。石静宜拜托老师和同学们,帮她联系上了外面的教堂,那边的外国人神父一听这里有一个有知识的女学生要信上帝当修女了,立刻赶来替她受洗,起教名。
有外国人神父挡着,石家和她前姐夫家到底是没敢进教堂抢人,只好做罢。
石静宜说:“我今年才转成正式修女,为了成为修女,我已经修行了十年。前年,我父亲去世,我母亲来找我回家,说我前姐夫家已经搬走了,让我不要再害怕,她还向我认错。可我回了一趟家,还是回来了。虽然家里什么都有,可我实在是不敢再回去了。”
她现在连在家里吃一顿饭,睡一觉的胆子都没有。
“我知道那种全世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的感觉。我躲在这个小房子里,现在我愿意打开门,让她们跟我一起躲进来。”石静宜说,“虽然可能会有问题,虽然我们没有钱,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们会变成新的家人。”
她激动的眼睛里都在泛光。
杨玉燕听完她的话,竟然奇异的不反対了。
她还是觉得石静宜未必能想到办法去养活这么多人,但谁说饿肚子就没有幸福了?她是做不到给施巧儿她们一个家的,也做不到给她们一个栖身之处,她只能教给她们生活的技能,帮她们找一条出路。可这能令施巧儿她们有安全感吗?
施巧儿不想离开姐妹们,为此她宁愿选择进工厂。
因为她们就是一家人。或许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想,但施巧儿是这么想的,她想要家人,她把这些同样经历过不堪的姐妹当成了家人。就像那个收留她们的姐姐,那个姐姐也是把她们当成了家人。
可是进了工厂,也不意味着她们会永远都能当家人,肯定会有人离开的。假如所有人都离开了,施巧儿能受得了吗?
在这里确实可能会很苦,但施巧儿不会少了家人了,至少只要她不离开,石静宜会一直是她的家人。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杨玉燕小声说:“她们都是妓女,你有没有想过她们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那个姐姐离开妓院后,还是做回了老本行。是她没有其他的生活技能,也是因为生活的困苦让她必须去工作,既然找不到其他的工作,那做回老本行,至少能租下房子,吃得起饭。
石静宜这里的生活本就不富裕,多了那么多人之后,肉眼可见的会变得更加困难,那时就有可能会有人捡回老本行了。
石静宜也小声说:“不怕,我主的教义中有许多教导人向善的语话,我会日日监督她们背诵的。”
杨玉燕露出不信的表情。
石静宜的声音更小了,说:“我在这十年里发展出了五百多个信徒,我不止跟本地的教堂有联系,我还跟北京、天津的教堂有通信。相信我,我能管得住她们。”
杨玉燕対石静宜刮目相看了。
这不止是一个受过伤害的女性,这还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
石静宜还诚实的说,这十年里,她并不是没有机会再发展几个姐妹,但成为修女有漫长的时间,不能结婚,不能见家人,还最好要有一点学习的本事,因为必须要学圣经啊,想当修女不会背圣经能行吗?
学校里大部分的女学生都想的是当一个职业女性,要不然就回归家族。像傅佩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修女的。杨玉燕这种也不会。在施巧儿她们之前被救回来的王之娥也不会,因为她要结婚的,她也吃不了清贫的苦,受不了一直在教堂这么小的地方封闭的生活。
反倒是施巧儿她们,她们都不想结婚了,也没有家庭可以回去,她们都更愿意留在封闭的环境中,而不是走到社会上去。
石静宜:“我觉得她们都很适合先在我这里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见习修女要当十年呢,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反悔。假如她们日后想回到社会中去,我也会高兴的送她们走。”
杨玉燕:“那生活来源怎么办?”
石静宜:“我可以带她们种地,我去问过学校了,学校的地可以包给我种,我一个人种不了,人多了就可以种地了,有地种就饿不死。”
好家伙。
杨玉燕服了。
第214章 修行
做女工还是做修女,施巧儿都可以,她只要和姐妹们不分开就行了。
石静宜成功的将她们都领回了她的小天地,那间挂着十字架的简易教堂终于迎来了新人。
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施巧儿她们都习惯了在狭小的环境中过集体生活,没有电灯,食物匮乏,没有娱乐,以及艰苦。
石静宜积存的食物不够,眼看就要告罄,杨玉燕等人立刻马上就送来了!
但石静宜收下之后,仍然要求施巧儿等人必须过着食物不足的生活,除了生病的人之外,其余人一天只能有一餐,一块饼,一杯水。
她说,食物不足,她们不能将施舍来的食物当成理所当然,不能以为日后每一日都有如此丰富的食物,不能认为每一回都会有好人送来食物,她们必须现在就做好挨饿的准备。
杨玉燕等人早就答应石静宜不会干涉她,所以也都没有说话。
施巧儿等人就真的过起了一天一餐的生活。
她们倒是没有抱怨,反而好像很习惯了。
教堂里是没有电灯的,连点蜡烛都不行,当然,也没有油灯。
代教授也趁机给杨玉燕等人上了几堂关于天主教的课。
比如苦修士。这在各个宗教中都是很多的,佛教、道教,还有天主教,都倡导修行者们苦修。
什么是苦修呢?代教授说,通俗一点理解就是找罪受。
有饭不吃,饿着。
有衣服不穿,冻着。
有房子不住,淋着。
有灯不点,黑着。
假如觉得这样的折磨还不够苦,可以鞭打自己,可以不穿鞋步行几千里,也可以自残,断舌挖目断手断腿,朝自己身上捅刀子也可以,真死了就是蒙主宠招了,没死就继续修行。
电灯已经从美国传到中国来了,按说美国英国的教堂早就该装电灯了吧?但是,不!
天主教一直都很反对电灯,他们认为电,是神的威能,不是人能控制的东西。人要是用了电灯,那就是反对主,反上帝。
代教授复杂的说,对现代科技革命反对最强烈的就是宗教。因为外国宗教的势力因为科技的发展竟然数百年间第一次发生了倒退。
当科学家用显微镜寻找生命的起源时,上帝造人的神话就开始破灭了。
假如人可以使用电,那人与神的分别又在哪里呢?
所以,当中国大学里的教堂开始用上电灯的时候,外国的教堂其实是不许拉电线挂电灯的,他们坚持要用蜡烛照明。
不过咱们这边少用电,少用蜡烛,其实是因为没钱。
有钱肯定是要用的。
石静宜就在礼拜堂拉了电线,挂了电灯,因为她要在这里给施巧儿等人上课啊,不拉电线怎么照明?她自己也是要看书的。
施巧儿等人以前生活的小楼里也是如此,没有电灯,也没有油灯,也没有蜡烛,全靠日光照明,照不到太阳的屋里就摸黑。
这样是为了防止妓女自尽,万一有哪一个受不了折磨,半夜没人时拿蜡烛点火怎么办?不是没有这样干的妓女啊。
也有客人喜欢折磨人,哪敢让屋里有火呢?爱烧人玩的疯子也多得很,人叫得越惨,他越开心。
开门做生意,又是皮肉生意,什么客人都有,进门是客,披着人皮,谁也不知道这客人是什么脾气。
所以,施巧儿他们刚到学校时发现寝室里有电灯还挺稀奇,都躲着电灯——怕它掉下来烧着人。
现在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黑暗中,竟然不觉得文明退化感到不满足,反而都安心了,还有人跟杨玉燕说,到教堂后觉都睡得更好了。
杨玉燕:“……”
挨饿更自在,摸黑更开心。
再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了。
石静宜还新颁布了许多规定,要施巧儿等人一一遵守。
以前这里只有她自己,也没个修女嬷嬷来“虐待”她,规矩什么的是没有的。她就是每周都跟外面的神父通一封信,由神父来替她讲授十诫和圣经,三年后,这个神父就宣布她已经是一位虔诚的修女了。
读圣经来说对上过大学的石静宜一点也不难,她也对圣经有自己的理解,不会照盘全收。
对施巧儿等人肯定不能如此了,她就有针对性的给她们讲圣经。施巧儿她们到的第一天听的就是抹大拉的玛丽亚的故事。
玛丽亚这个名字在圣经中很普通。
圣母也叫玛丽亚,一个妓女也叫玛丽亚。石静宜受洗的教名也叫玛丽亚。
施巧儿她们以前一直生活在社会的阴影里,没有人关心过她们,她们就像是在所有人眼中都不存在。她们从来没有得到主流的认同。
所以石静宜一讲这个故事,还说这是写在圣经里的,施巧儿她们全都感兴趣了!
做为第一次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杨玉燕等人也坐下来,一起听这次讲经。
妓女这个职业虽然古老,但除了某个特殊的时期,人们认为通过妓女的身体可以达到神之境——呵呵。所以神庙会有神妓,民间也崇拜妓女,游荡在一个个城市之间的妓女团就像一个狂欢的歌舞团一样。
大部分的时间里,在任何一个国家,妓女都是罪恶的象征。
妓女也是受歧视的。
抹大拉的玛丽亚就是说一个妓女被村民发现后,被抹上了大便,然后村民们还要把她砸死。
不管这些村民中有没有曾经光顾过她的客人,此时他们都变身成了正义的使者,似乎只要站在另一边辱骂玛丽亚,亲手扔出一块石头,他们就是纯洁而无辜的。
这时神子就说,假如谁认为自己从出生至今都是无罪的,那就可以砸玛丽亚。
潜台词是假如你有罪,那你就不能去砸玛丽亚,去评判她是否有罪。
人生在世,谁会没有不经意说出一个小谎,又有谁能不曾做出一点亏心事呢?
所以村民们在神子的话中,都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石块。他们扪心有愧,就不能代替正义去惩罚玛丽亚,判她有罪。
玛丽亚自然沐浴在神子的光辉中,被拯救了。
石静宜说:“玛丽亚这个名字,圣母可用,妓女也可用。假如有人认为玛丽亚是指妓女,那他就是没有听过圣母的名字,那他就是一个没有信仰没有知识的人。而假如他受过教育,有信仰,那他就该听过圣母的名字,他就不会认为叫玛丽亚的都是妓女。”她对施巧儿她们说,“假如有人辱骂你们,他们就是没有受过教育也没有知识的无知之人,你们可以把这番话告诉他们,教他们懂得,你们并非天生就是妓女,你们生来是纯洁的,就像圣母一样。”
也就是说,人们选择当施巧儿他们是纯洁无辜的人,那这个人就是好人;有人把她们当恶人,那这个人就是无知的人。
石静宜的故事,不知施巧儿她们相信了多少,但她们肯定愿意相信它。
她们也都情愿受洗,起教名,从此做一个有信仰的人。
石静宜趁机拿出十诫,还有更多她设计的比十诫多的多的规矩让施巧儿她们遵守。
包括不得大声说话,不得争吵打闹,不得无故出门,等等。还有每天必须清早起来背书,每天必须天黑以后就睡觉。
石静宜开始带她们苦修。
虽然杨玉燕觉得苦修是神经病,但代教授却说苦修其实是一种心理需要。
代教授:“人有一种意识,付出越多,得到越多。于是有钱的人出钱,没有钱的人要怎么付出呢?就是花时间,花精力。假如仍然觉得不够呢?那就苦修。”
有信徒一步一磕头去朝拜,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他磕的头越多,就越虔诚,他付出越多,神佛就会越喜欢他,就会给他比给别的信徒更多。
当然,会不会磕出脑震荡来,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可以让医学生来回答。
石静宜让施巧儿他们挨饿,摸黑,用许许多多的规矩去限制她们的自由,这都是为了增加她们“我付出了”的意识。
她不能让施巧儿她们出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她们对这里产生依赖感——我为这里吃了这么多苦,它一定是个重要的东西!
更直白一点:斯德哥尔摩。
等到石静宜带施巧儿他们去开荒种地时,更是拒绝了杨玉燕他们帮忙,几个扛着锄头都怕她们砸了脚的弱女子,一步一喘的开荒锄地,叫人在旁边看着都捏一把冷汗。
吃苦受累就是修行,付出劳动后,汗水都是甜的。
施无为感叹:“……要赶不上农时了。”
这茬麦子是赶不上的。
杨玉燕:“没事,她们还种的有菜呢,那个肯定是能吃上的。”
施无为手痒痒,在田边来回绕,还是杨玉蝉把他扯回去的,不然他实在忍不住想过去帮忙。
杨玉燕亲眼看着施巧儿她们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变得健康而开心多了。
第215章 开花
施巧儿等人的成功案例让学生们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他们开始分析施巧儿等人的救助特点,希望能帮助更多的人。
政府这些年也不是完全没办事,他们也一直在帮助妓女,很多妇女团体都有帮助妓女的活动,给她们捐钱捐物资,帮她们找工作,给她们提供廉价的租房,等等。
但成果都不太好,大部分的妓女被妇女团体从宪兵队或妓院中带出来以后,过上几年,又几乎都回去继续当妓女了。
那为什么施巧儿她们这一个案例看起来好像已经成功了呢?
杨玉燕每天都去看望施巧儿她们,跟她们聊天。
她就在大会上做报告,说:“我觉得她们已经安定下来了,只要环境不再发生太大的改变,她们很可能会以修女这个身份过一辈子了。”
下面有学生提问:“你认为教堂有什么吸引她们的地方吗?”
杨玉燕说:“我觉得,教堂里最好的是它的环境是封闭的,她们不必再见外人了。”
一直以来,不管是政府还是妇女团体、慈善团体在帮助妓女时,都是帮她们重新走上社会。
杨玉燕:“但歧视一直都有。不管再怎么宣传都没用,社会大众就是会歧视她们。一个歧视的环境是不可能让人安心生活的。”
学校里这个由石静宜统治的教堂跟外面的教堂也有很大不同。它处在学校里,学校本身就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学生虽然什么人都有,但本质上它是一个开放包容的社会,是这个社会上最开放包容的角落了。
杨玉燕:“而且,这个教堂里的信徒不多。”
毕竟这个教堂是在学校里面,终日面对的都是学生。不是说学生就不信教,而是大家都很忙,没那么多时间花在教堂。
而且,学校里对各种宗教都做过调查,确实一部分人是信奉天主教的,但谁让天主教自己反科学呢?这部分本来因为外国侵略,而觉得外国的宗教更能保佑人的学生,一面学着外国先进的科学知识,一边听天主教反科学,自己就很分裂,本来对天主也没多少感情,就是因为看在是外国来的份上觉得他们可能更会念经,而且很多神父自己就博学多闻,见多识广,以为是个科学开明进步的宗教,结果天主反科学了,这让学生们怎么选?
很多学生都是因为这个先入教,过两年又退教。
总之,石静宜这么多年没能拉到几个入教的,一方面是她要求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天主教自己拖后腿,反什么科学呢?在大学反科学,这不是开玩笑吗?
她最后争取到的信徒都是学校的工人,还有学校附近的村民,给学校种地养牛养猪那些人,就算这样,她也很少劝他们入教,平时就开个讲经会,讲一讲要做个好人,做个诚实的人,不偷盗不奸淫,也不干别的。
杨玉燕说:“我觉得,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不好,不能要求妓女们马上就适应社会,她们在社会上是弱者,我们应该更考虑一下她们自己的需求。”
一部分学生并不赞成她的观点,因为石静宜的这个教堂显然不具备大量接收妓女的能力,而再创造更多封闭的教堂环境来接纳妓女也不现实,等于这个案例的成功是偶然,是无法复制的啊。
也有另一些学生认为这是有可能实现的,因为以他们的工作能力,本来就不可能把整个城市的妓女都拯救过来,所以,制造一个封闭的环境来安置她们,再想办法给她们一点生活的来源,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复制。
在小红楼吃完晚饭,杨玉燕跟苏纯钧两人手牵手绕着学校散步。静谧的校园里,蚊虫四处飞舞。
杨玉燕提着一只小灯笼,一是照亮,二来,灯笼里点了蚊香,顺便驱个蚊。两人身上还洒了驱蚊的花露水。
小飞虫绕着灯笼飞,美则美亦,就是灯笼底座那里已经躺了一片的虫尸。
杨玉燕最近上了生物课,提高灯笼跟苏纯钧一起认这都是什么虫子。
有旁边菜地里飞出来的小白蛾,有牛蝇,还有蜻蜓。
一边的水沟上,两只衔尾的蜻蜓高难度的悬停在半空中,在傍晚七点的黄昏中,看得清楚无比。
苏纯钧见杨二小姐停下看蜻蜓,生怕她一会儿问这两只蜻蜓在干什么,脑筋急转,赶紧翻出一个话题。
苏纯钧:“最近的救助活动有没有什么进展?”
杨玉燕耸耸肩:“目前就是缺钱,缺钱,缺钱。施粥把钱都花光了,后来又给施巧儿她们抓药,送她们去看大夫,钱就都花光了。幸好现在人多,捐一次钱就可以用一阵。”
有施巧儿她们在,大家捐钱的踊跃度都提升了不少。毕竟不能指望石静宜这个穷光蛋掏得出钱来给施巧儿她们治病,她们的病也都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只是买药就是一笔大支出。
不过,大家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每天开会也都更有劲了。
杨玉燕来了谈兴,说她打算在下一次开会时提一个建议。
“我觉得教堂有多少,那教会也未必都知道。我们可以在乡下租一间房,挂个十字架,再找村民买几块地,就搞个假教堂用来收容妓女,梵蒂冈还真开了天眼能查过来吗?”杨二小姐说。
苏纯钧:“……”
“唉,就是像石修女这种负责任的人不好找。”杨二小姐叹气,“我看石静宜都是跟她们一起种地,一起苦修的,凡事身先士卒,施巧儿她们才愿意听,也更相信她的话。不然我穿一身修女服去客串几天也可以啊。”她自认忽悠人还是有一手的,把人忽悠的相信她是修女不难,难的是这戏一做,至少要干上三五年的苦工才行,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毅力啊。
杨二小姐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清醒的。
苏老师清了清喉咙,说:“不如这样,你们现在不是缺钱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地方,你去争取一下捐款?”
杨玉燕眨眨眼,“哪里?谁?我什么时候去?”
回到小红楼,苏纯钧告诉了大家一件事,就是:他又升官了。
代教授对苏纯钧的这个升官速度真是叹为观止。
施无为都觉得像做梦了,“你不是刚升了官吗?”
也就几个月前,苏纯钧进入冯市长府邸不到一个月就当上了苏处长,现在再升?
祝颜舒脑筋转得快,喊张妈去拿报纸:“我记得上个月,好像有篇报道说有个副部长死了。”
由于现在政府的工作基本已经半瘫痪,只有冯市长顶在前头,许多官员的任免都不免要参考他的意见。
死掉的那个是农业部的副部长,死因很是不堪,他是在抽大烟时抽死的。
虽然是两套班子,但冯市长就很轻松的把自己的一个心腹调过去任了这个副部长,一番操作之后,就空出了一个位子,冯市长身边的人争得厉害,但冯市长早就属意苏纯钧这个青年才俊了,金口一开,点了他的名字。
苏纯钧捡了个漏,从市委秘书处,平调到了党部秘书处,任副处长。
当然,正处长可能很快就要下台了,以苏纯钧升官的速度,这个不成问题。
虽然是平调,但这是两回事。苏纯钧任这个副处长,还要先入个党——国民党。
这一入党,就等于成了自家人。冯市长做了他的领路人,待他亲热了不少。才入了党,再领了职,冯市长就把他当亲儿子看了,杨二小姐这个未婚妻也无法再藏了,她要是再不出场,冯市长就打算送妾了,当然,不是还躺在病床上的吕小姐,蔡文华很乐意牵线搭桥保个媒。
苏纯钧将前因后果这么一说,问杨玉燕愿不愿意出面。
她要是愿意出面,那她就成了他身边跟太太们交际的人了,从此冯市长那边的女眷再邀请,就不会通过他,而是直接找她了。她也不可能再躲在学校里了。
她要是不愿意出面……
杨玉燕听完这番话,房间里鸦雀无声。
“你想纳妾?”杨玉燕轻声问。
苏纯钧的一双眼睛毫不闪躲的看着她。
“不会。为了你的安全。”他轻声说,“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背叛你。”
杨玉燕转头去看祝颜舒。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看她看过来,说:“你自己看着办。”
杨玉燕转头对苏纯钧说:“我现在做的事也没有哪一件是绝对安全的啊。只是去跟人应酬而已,这算什么?”
苏纯钧的心里又复杂又开心。他既替她担忧,又害怕终会害了她,可是当她选择站出来跟他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开出了无比炫丽的花。
第216章 吕家闲事
吕家住的是一排三幢的连体别墅,分别住着吕家七家人。
吕齐芳开着汽车一路飞奔到自家门口停下来,下人赶紧开门出来迎接,他下了车把钥匙扔给下人就自己一路上楼,还喊了一句:“我妈在哪儿呢?”
下人捡起钥匙连忙喊:“六太太在老太太屋里打牌呢。”
吕齐芳听了这话,一转身就去东头那一幢楼里,上了二楼就往麻将室去。
麻将室里开了两桌,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太太奶奶,再加上一屋子的丫头、老妈子、听差,热闹得很。
吕齐芳进屋,左右一望就找到自己亲妈六太太了,赶紧走过去,站在后面看牌。
六太太全部的心神都在牌桌上,没看到儿子过来了,她一手挟着象牙的长烟筒,吞吐烟雾,一边琢磨着要打哪一张。
吕齐芳从后面闪电般伸出一只手,把他妈那一圈牌里的东风打出去:“打这张。”
一边的四太太连忙高兴的尖叫:“我和了!哎哟齐芳真是个福星啊!”
六太太气得心肝疼,抓住儿子又拧又打:“你个倒霉鬼讨债鬼!一来我就输钱!”
恰好老太太那边放炮,老太太开心的直叫唤:“和了!拿钱拿钱都拿钱!”一桌的孝女贤媳都嘻嘻哈哈的掏钱。
牌局结束,两边都发现吕齐芳了。
二太太早就不想打了,她每日都要念经,今天是被人抓来的,见吕齐芳在,赶紧叫:“我不打了,我不打了,齐芳来,坐这里陪你奶奶打几圈。”
吕老太太也喊:“齐芳过来。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是去哪里了?”
吕齐芳脱了西装外套,挽起袖子过去,坐下洗牌,一边说:“冯市长那里的邵太太叫我喝咖啡,我才回来。”
六太太坐在另一张桌,也重开一局了。她耳朵竖着,听儿子这边说话,听到邵太太就骂:“狐狸精专咬小鸡子吃!你可不许跟她胡来!听到没有?”
吕齐芳只是笑,专心洗牌。
四太太催六太太:“专心一点啊。你不要管齐芳,男孩子又不吃亏。”
长城很快垒了起来,两桌都开始了,屋里又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专心看牌,旁边摇扇子、点烟、倒茶的丫头和老妈子也把眼睛都盯在牌上,只是竖着耳朵听故事。
大太太说:“虽说男孩不吃亏,可邵太太跟冯市长的关系在那里放着。齐芳,你还是要当心一点。”
吕齐芳答应着:“我晓得的。”
三太太对老太太说:“我看,还是应该尽快给齐芳娶个老婆。不然,我怕冯市长做媒,把邵太太再胡乱推给齐芳了。”
邵太太跟冯市长的关系人人都知道,可冯市长要做清廉人,不肯光明正大的纳邵太太做姨娘,邵太太是烈属,这个名声不好听。邵太太青春正好,想必是要再嫁的。万一冯市长做媒,送一顶新鲜的绿帽子给吕家怎么办?
老太太盯着吕齐芳看,说:“我看齐芳是有数的。”
吕齐芳才不在乎他的老婆是谁呢,要是娶回来一个没什么用的,那还不如娶邵太太,人年轻又漂亮,懂事又会钻营,男人娶了这么一个老婆,那是必定要升官的。反正他可以纳妾,养小老婆,邵太太这种会帮夫的女人才有用。
可他知道他娘和家里人都未必能同意,邵太太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他,所以他也不提这个事。
他笑着说:“我听老太太的。”
这牌一打就打到了下午六点,要吃晚饭了,老太太才不打了,众人才能下桌。
吕齐芳回屋换衣服,换完就去找六太太要钱。
六太太疼儿子不假,可也爱钱,见儿子来要钱,不肯轻易给他,虎着一张脸问他要钱做什么。
吕齐芳轻轻关上门,对六太太说:“妈,邵太太告诉我,今天晚上冯市长要办慈善宴会,到时我领你过去,你捐一些钱。”
六太太一听就肉疼,可这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就能挣来大好处。她站起来到门边再小心翼翼的看一遍,将门锁上,再过来问儿子。
六太太:“要捐多少?”
吕齐芳:“看着捐,一两千是不行的,少说也要三千块吧。”
六太太倒抽一口冷气:“三千块大洋?你说话好大的口气!你走出去问一问,谁家里能白放着三千块大洋!”
吕齐芳:“不是大洋,是美金。”
六太太刚才还是心梗,这回就吓断气了,捂着心口坐在床上,脸孔雪白,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摇头,转身就要走:“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去!”
吕齐芳死死抓住她:“妈,这真是个好机会呀!”
六太太甩开他的手:“什么好机会?倾家荡产的好机会?好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去讨好你的小情人啊,那个狐狸精给你喂了什么药?叫你回家来骗家里人的钱啊!”
吕齐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小声说:“妈,别叫,千万别大声,不能让别人听见!”
六太太和吕齐芳又去外面看了看人,幸好现在人人都回屋换衣服等着七点开饭,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人。
母女两人又坐回去,六太太肯定的说:“不行,绝对不行。”
吕齐芳小声说:“妈,这真的是个机会。你捐了钱,就能跟冯夫人讲上话,多跟冯夫人说说话,找机会搬到冯家去。”
六太太听这话音不对:“怎么了?”
吕齐芳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邵太太说,冯市长他们打算跑了。”
六太太听到这个,整个人都僵了。
吕齐芳这真是用一身血肉换来的消息,他和邵太太从酒店的床上起来,他就二话不说跑回来了,还要避开吕家其他人,只告诉他妈。
“情况不好了,冯市长打算最后再捞一笔就跑。”吕齐芳说,“邵太太怕被冯市长再丢下,打算在冯市长身边找个人嫁了。”
六太太瞪大眼睛。
还真让吕老太太和三太太说对了。
不过,邵太太的人选不是吕齐芳。
吕齐芳笑道:“我算什么?难道冯市长还离不开我?咱们家反倒是要靠着邵太太,妈,你见邵太太可一定要客气一点才行。”
六太太懂了,原来她儿子是邵太太的小情夫,凭着这份情意,才能得来这要命的消息。
吕齐芳说:“吕家是不可能跟上去的,就是咱们这一房,也不能都带上。我也不想管别人,妈,我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
六太太反应过来,迟疑的问:“那老太太……”
吕齐芳摇头。
带上吕老太太就等于带上吕家七房,这可就是开玩笑了。
六太太:“那你爸爸……”
吕齐芳摇头。
六太太僵硬了。
吕齐芳挽着六太太的胳膊:“妈,就咱俩。一个你,一个我。”
六太太仍是犹豫:“可是,你爸……”
吕齐芳笑了,“妈,难道你还想着他?”
要说夫妻感情,那是真没有。
吕家六爷是个挺奇葩的男人,当然,男人都有这种那种的不好,吕家六爷在这些不好的男人当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独钟一情的好处可为人称道。
但问题是,六爷钟情的对象不是六太太,而是从小侍候他的一个丫头。
话说,六太太刚嫁给六爷,恰好吕家上一辈的老太太病重了,年轻的六太太当时还是六奶奶,就跟着自家的婆母和其他孙媳妇一起侍疾,起早贪黑,尝药擦身,什么孝顺事都做了,老太太挺了一年,死了,之后又守孝一年,六太太才顾得上跟自己新婚的丈夫联络感情。
夫妻二人成亲两年,硬是跟陌生人差不多,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不到十次。
然后六太太就知道六爷有一个特别心爱的丫头,刚好就是已经死了的老太太给的,这个好丫头侍候六爷是一心一意,也一心一意替老太太披麻带孝,把六爷感动的不得了。
扎扎实实跪了两年的六太太,膝盖都跪坏了,都不如那个昏过去好几次的好丫头。
然后,六爷就一心一意跟这个好丫头过日子,跟好丫头生孩子,一共生了六个,死了四个。
至于吕齐芳,那是婆母看不下去,在六爷死了四个孩子以后,逼他跟六太太也生一个,好让六太太这傻儿媳妇终身有靠,还骂六爷死了四个孩子就是报应,谁叫他不跟六太太好好过日子!
吕齐芳生得最晚,年纪也最小,人长得好,也聪明懂事,就是对六爷一点父子之情都没有,对那两个便宜兄弟也没感情。
可能因为父子之情的欠缺,虽然吕家没少他吃穿,可他对吕家的感情也不多。他深知,等老太太死了以后,六房换成六爷当家,那他们母子是绝没有一点活路的,六爷有一点好处都会留给他的心肝。
所以,逃命,吕齐芳也不带六爷。
吕齐芳知道,他妈只是太善良了,哪怕这个男人对她不好,她也不忍心抛下他不管。
吕齐芳说:“我爸的钱都不在你这儿,幸好老太太给的钱还是有的,咱们就拿这钱当个买路钱。”
六爷不向着六太太母子,老太太心里清楚,就把该给的份例钱全都给六太太了。六爷在外面有生意,也不靠家里的钱吃喝,偶尔还往家里送一点,毕竟儿子还要养,亲妈也要孝顺。
这些就是六太太手里全部的积蓄了。
一共六千,美金。
六太太心里已经是信了儿子,只是怀疑:“那这钱,够吗?”
一共六千美金的私房钱,虽然放在外面也可以买一幢房子再请个佣人了,可过日子哪有嫌钱多的?
吕齐芳想得很好,说:“你放心,我再找我爸要点,凑够一万,估计就差不多了。到时不管去哪,咱们都不怕没钱花。”
吕齐芳还要去亲爹那里要钱,交待六太太换衣服,再找个理由,两人分别出门。
“慈善晚会八点开始,妈,你穿好点。”吕齐芳说。
六太太:“唉,好,我穿好点,你去找你爸,说话好听点啊。”
吕齐芳答应着走了,转头就去找了他爸。
六爷跟六太太虽然是住一幢楼,但不在一层,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二楼。
吕齐芳上了一层楼,敲门进去,骗六爷说冯市长那里的苏先生要升官,他要买礼物送他,求六爷赏儿子点送礼钱。
六爷在外面当然听过苏纯钧大名,闻言也不小气,问吕齐芳:“你想送什么?要多少钱?“
吕齐芳狮子大开口,说:“苏先生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人也年轻,平时也算和气,我想跟他交个朋友。听说他要结婚还住着岳家的房子,我就想着要不要买幢楼送他。”
六爷皱眉,没想到他儿子这么大手笔。不过吕齐芳跟吕莺芳一样,都能钻到冯市长家里,在吕家的地位有点不同,六爷对这个儿子也是有些另眼相看的。
吕齐芳怕他爹嫌钱多,又说:“不然就送辆车给他,他现在开的是冯市长给他配的福特汽车,我送他一辆法拉利也好。”
六爷想了想,开保险柜点了一万美金给吕齐芳。
“房子也送,车也送,不要小气。送朋友礼物,就要一次送到他心上去。”六爷说。
吕齐芳见钱眼开,口甜似蜜的给亲爹灌迷汤。
六爷笑道:“你们兄弟都要好好的,日后合起伙来,也不怕人欺负了。”他是明确表示过外面的生意会给那好丫头生的两个儿子,现在吕齐芳攀上冯市长,日后就往政界发展,兄弟们官商勾结,当然是好事。
吕齐芳笑呵呵的说:“当然,当然。”
他要日后真能当官,头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家生意抄了。
第154章 天生一对
冯市长的官邸比金公馆还要更气派些。
天已经黑了。
杨玉燕坐在汽车上,像个乡巴佬一样探头往外瞧。
苏纯钧坐在她旁边,也很有兴趣的跟她一起往外瞧,好像没见过这都快看烦的街景。
前面的陈司机一直竖着耳朵听后面两人说话,心中啧啧称奇。
这位杨二小姐从汽车开到这边就在不停的说话。
杨二小姐:“哟,这边的路灯都是好好的,没被砸坏呢。”
街上的路灯可是都被砸坏了,一盏好的都没有,现在一到晚上,半座城都漆黑如深夜,连开店做生意的都没了。
这边当然与别处不同,不但路灯好好的,还比别处多。
“是啊,这边灯更多。”苏先生揽着未婚妻的肩,笑呵呵的说。
杨二小姐:“金公馆也在这边。”
苏先生说:“我记得,就在那边。”他还伸手往那边指,他指的地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边当然没什么民居,除了大别墅,就是空地。
杨二小姐:“果然没什么人。”往来都是汽车,一辆辆都插小旗,日本旗英国旗美国旗,还有葡萄牙啊什么的。
“外国人好多啊,这边住了很多外国人吗?”她问。
苏先生有问必答:“外国人都住在租界里,这都是来参加宴会的。”
杨二小姐很是惊讶:“外国人也来参加冯市长的宴会?”
苏先生笑呵呵的说:“冯市长有许多外国朋友。”
陈司机在心中暗道,听这话音,苏先生与未婚妻两人都不太尊敬冯市长,有些小瞧人的意思。
杨二小姐是个学生,有这想法不出奇,奇怪的是苏先生平时没有露出半点态度,跟未婚妻在一起时,竟然如此放得开,不但没有教她谨慎言行,还跟她一起说。
杨玉燕拿出参加宴会收到的请柬,请柬附一个小册子,上面是今晚的慈善宴会要上台募捐的项目,有帮助妇女儿童孤寡老人的,也有帮助烈属的,就是阵亡将士的父母妻女等。她这个为了帮助□□要求捐款,也不算很奇怪。
要是放在一年前,让她上台讲话募捐,她肯定不会去做。但现在她就不怕了,来之前还特意写了一篇小稿,发言控制在五分钟内。钱是肯定能捐到的,到会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捐一些,几千块都是小意思。
不过她来参会的重点不是募捐,而是向大家宣告:苏纯钧是有主的。做媒的请闪边站!
当然,对她来说这只是附加目的,她是来找钱的,几千块够开销好一阵子的了!至少三个月内不用发愁钱了!
祝颜舒天天写信,一个月能求来一千块捐款都是好的。她来一趟就能得到几千块的捐款,很值得了。
她来的时候,祝颜舒都说要不是她没有这个机会,她都想来这里募捐一下了。
看在钱的份上,牺牲一点时间也很值得了。
至于冒的风险,她倒真的没有多少感觉。
两辈子下来,她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她的生活环境中也没有人有这样显赫与风险并存的身份地位。没想到穿越一次,不但自己成了热血青年,找一个男朋友,也能有这么复杂的身份。
杨玉燕心中的刺激感大于恐惧。
她将请柬放进珍珠手袋中,抓着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说:“好沉啊,先取下来,我到了再戴上吧。”
陈司机就偷眼往后看,见苏先生听话得很,真就低头帮未婚妻取下金项圈,放在自己手中拿着。
他在心中暗吁,今夜只怕有不少人要吓掉眼珠子了。
今天来赴宴,如何穿戴在小红楼中也是经过一番讨论的。
杨二小姐的衣服不少,订婚时做的小礼服还有一件未曾上过身,因为她喜欢旗袍,旧式的、新式的都做过不少件,哪一件拿出来都不丢人。
她在家里一件件试,祝女士都不满意,只恨来不及再去订制一件新衣。
还是代教授说:“燕燕是年轻女孩子,不必盛妆,普通一点,清纯天真就很可爱了。”
所以杨二小姐穿了一件苏先生也说好看的白底黄色小花的真丝旗袍,五分袖,没有掐腰,但因为剪裁很好,显得亭亭玉立。
她平时梳两条麻花辫子,今晚就由张妈施展手艺,给她盘了一个公主式的盘发,戴上了一只祝女士的珍珠发夹。
耳朵上戴的是祝女士在她订婚时给她打的金耳坠,脖子上原本挂的是同样是订婚时打的金链子,可是苏先生赶回来接她,带了一件他从老凤祥订的八宝金项圈。
苏先生的品味是不俗的,没有打那种粗笨的款,也没有打花俏的,而是简简单单花枝样子。下面还可以挂坠子,他还顺便带来了两套坠子,一个是单一个的翡翠大坠,另一个是一盒子,六颗水滴型的金钢石。
“不知道你穿什么衣服,看你搭配着戴。”苏先生如是说。
祝女士喜欢金钢石的,时兴又闪亮。可今日杨二小姐穿戴的并不华丽,所以两款都不合适,就只戴了圈,可这一个圈就有三百克,从戴上起,就压得脖子上沉甸甸的。
杨二小姐戴了半路,新鲜劲过去,开始替脖子叫苦。
她摸着手腕说:“我这一手一个,首饰也够了。”
她右手是苏先生买给她的金表,左手是苏先生送给她的那串碧玺。这回苏先生去老凤祥就把这串碧玺带过去,请他们重新换条绳子再串一遍,绳子里原本拧了金线,时间久了颜色就不鲜亮了,重新打的绳子自然更好看。
苏先生说:“你穿得富贵才是我的面子。”
杨二小姐哼道:“你用金子给我打一件衣服,我天天穿着。”
苏先生就被逗笑了。
苏先生赶回去接未婚妻,再来的时候就有些晚了,汽车八点四十才到。
陈司机停下车就赶紧绕过来开车门,门前迎宾的是邵小姐和吕齐芳,两人终于看到苏先生的车到了,赶紧从台阶上下来。
邵太太未语先笑,“苏先生终于到了,老冯都问了好几回了。”
她话音未落,苏纯钧下了车先转过身,将手伸进车里,扶出来一位年轻的小姐。
可不就是那天见过的杨二小姐!
那一日未及细看,今日杨二小姐妆扮一番,更添风采。
漆黑的夜里,四周灯火通明,杨二小姐穿一件普通的白裙子,身边站着像个守护神似的苏先生,她的姿态落落大方,从容自在,叫邵太太从心底羡慕。
她没有任何可害怕的,也没有任何可担心的,因为有一个人是她的依靠。
吕齐芳看到杨二小姐也觉得比那一日看起来更漂亮,是她身上的首饰?还是她的发型?还是她的青春与美丽呢?
邵太太笑道:“欢迎,欢迎!”
苏纯钧做介绍:“这是邵太太。”
杨玉燕就笑着与邵太太握手。
苏纯钧再次略过吕齐芳,没把他当个人物看。
吕齐芳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他现在跟在邵太太身边跑腿才能挤进这个宴会,身份地位跟个听差似的,苏先生也犯不着把每个下人都给介绍一遍。
但叫他高兴的是杨二小姐显然比苏先生要和气的多,她还特意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
杨玉燕实在是闹不清这些人都是谁,这个看起来穿得人模狗样的像个少爷,可苏纯钧不介绍,邵太太也不介绍——他总不会是个下人吧?
只好笑一笑。
邵太太见苏纯钧似乎是不太待见吕齐芳,转口就吩咐他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甜汤点心,把人给支走了,这才挽着杨玉燕的胳膊,亲热的领着两人进去。
一进去,杨玉燕先是吓了一跳。
里面竟然是人山人海!
她没参加过市长这么大官位的人举办的宴会,心里就默认它是个高格调的宴会,理应是人很少,环境清幽雅致,放着优雅的钢琴曲之类的。
但眼前的场景简直像个菜市场,人人摩肩接踵,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说话,侍者来往送酒都是侧着身子从人缝中穿过,钢琴曲确实有,就是混在人声里根本听不到。
杨玉燕对苏纯钧说:“怎么这么多人?”
苏纯钧笑道:“冯市长的朋友多。”
他揽着她的肩,护着她从人群中走过。邵太太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的就有人凑过来说话,但有邵太太在,还有苏先生的冷面,他们一行人没耽误什么功夫就穿过重重人海,走到了冯市长面前。
冯市长与朋友们坐在沙发上,位于整个宴会的尽东头的隐蔽处,周围算是这个宴会上最清静的地方了。
与冯市长坐在一起的是冯夫人。
邵太太仿佛穿花蝴蝶,穿过人群走到冯市长面前,邀功道:“瞧我把谁带来了?”
冯市长与他身边的人都看过来,一起看到了苏纯钧与他著名的未婚妻。
袅袅婷婷站在苏纯钧身边的杨二小姐像是从那些话语中一下子走到了人间,让所有人都在心里有了一个印象:哦,果然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这些人精子的眼睛都带着钩,一下子就能把这对男女之间的事看得清清楚楚。苏纯钧多少城府,眼前却只是一个对未婚妻情根深种的男人,杨二小姐年轻漂亮,眼睛明亮有神,神态天真自然,不卑不亢,这是一个出身优渥,不曾经过人间疾苦,聪明自信的女孩子。
冯市长马上就松了一口气。显然,苏纯钧并不是随便找了一个女人来糊弄人,这个未婚妻是真的。他与蔡文华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样,他们对苏纯钧也能更放心了。
第218章 宴会(上)
杨玉燕想像中的冯市长,那是满脸横肉,脑满肠肥,从面相上就看得出是一个贪官的人。
还有苏纯钧提过的蔡文华,她想像出来的脸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像岳不群那样。
但真正的冯市长居然看起来十分的平和。他个头不高,身材有些瘦,在这个盛大的宴会上,穿一件衬衣,外加一件马甲背心,颜色是很浅的奶油色,可称一句温文儒雅。
而蔡文华穿一身三件套的深蓝色细条纹西装,戴一条银灰色领带,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头发染得极黑,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烟斗,很像留过洋的受过西方熏陶的中式绅士——但据苏纯钧所说,蔡先生正宗中国人,从没留过洋,秘书室口译组有两个是固定给蔡先生服务的,就是因为蔡文华不会外语,英日法德俄哪一个国的都不会,说句哈啰都带着家乡味。
杨玉燕的心情就十分的复杂。眼前这一群看起来都挺人模狗样的,但事实上好像没几个好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脸不准的。
冯市长虽然有邵太太这样年轻美艳的编外姨太太,但对着杨二小姐却如一个慈爱的长辈。
他笑着说:“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千万不要拘束了,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他偏过身,亲自对冯夫人说:“太太,您瞧,这小姑娘是不是长得挺俊气的。”
一条长沙发,能坐三个人,冯市长与冯夫人各坐一边,中间能再插两个人。他们俩各有一群朋友,冯市长这边是蔡文华等人,冯夫人这边就是一群女人了,其中有不少人早就把眼睛放在杨玉燕身上来来回回扫射了上百遍,从她头发上的发夹子到她的鞋,样样都看透了。
“祝家,是那个祝家?我听说早落魄了。”
“可不是落魄了?家里一个男人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妈带着两个闺女过日子,好不容易攀上了一门好亲。”
“我听说苏先生在上学时租祝家的房子,这才认识了祝家的小姐。”
“我听着怎么跟戏文里唱的似的。”
“那她这运气可真不坏,撞大运才嫁了苏先生吧。”
冯夫人花白的头发,穿一身酱色的旗袍,头发烫着整齐的卷子,嘴上涂着红色的口红,穿一双玻璃丝袜,一双黑色的绣鞋,脖子上挂了两条项链,一条是碧绿的翡翠长珠琏,直垂到腹部,上面还穿了珊瑚、青金石等其他的珠子,乍一看有些像朝珠,还有一条是珍珠项链,珍珠都挺大的,洁白的闪着光,手腕上戴着翡翠镯子,两只手指上戴了四个戒指,分别是镶着方型金钢石的、镶翡翠马面的、纯金的和镶蓝宝石的。
联想起在车上苏纯钧说她身上的首饰都是他的脸面,那冯夫人这一身首饰足以证明冯市长的脸面不小。
她满脸皱纹,头都弯了,背也弓了,耳朵好像也有些不好使。冯市长跟她说话,还是旁边一个女人提醒,她才转头看冯市长。
她看起来像冯市长的母亲,而不是妻子。
冯市长指着杨玉燕,苏纯钧就把杨玉燕往冯夫人那边领,坐在冯夫人对面椅子上的女人赶紧站起来,苏纯钧挺不客气的就把她往椅子上领。
冯夫人往前探身,好像眼睛也有些花了,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杨玉燕的长相似的,看清后,她的眼睛微微张大,转头对一直等着她说话的冯市长说:“这姑娘长得好俊气!”
冯市长笑着说:“我也说俊。”
冯夫人拉住杨玉燕的手,轻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杨玉燕笑盈盈的答:“夫人好,我叫杨玉燕,家人叫我燕燕,我在家里排行第二,还有一个姐姐。”
冯夫人:“燕燕,这个名字好,灵巧活泼,又忠心不二。”她看向苏纯钧,这回笑得就更亲热熟悉些了,她说:“我就知道你小子精明!不是漂亮姑娘,你才不会娶呢。”
杨玉燕也笑盈盈的往苏纯钧那里看。
苏纯钧马上说:“我们燕燕不止是漂亮,她还很聪明,以前教我的教授都说她是天才。”
漂亮女人不出奇,聪明的就少见了。在这个普通都是文盲的世界里,识字是男人的专利,就算是这个舞会上,上过学的女人都不足十分之一。像邵太太,她就没上过学。
冯市长知道杨玉燕在大学读书,但没了解过她的成绩——这有什么好关心的呢?
但天才,还是值得惊讶一下的。
冯市长就惊讶的说:“那不是比你还要聪明?”
苏纯钧摇头:“教我的代教授都说,我不如燕燕呢。”
代玉书也是冯市长面前挂过号的知识份子。一方面是留学的身份,二来他一直在给军校的军官们上课,也写过很多讲述英国的论文,他的留学背景让他的论文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最重要的是,代玉书从来不在报纸上胡写,就一门心思埋头教书。
冯市长自然觉得代玉书这个读书人不错。
冯市长哦了一声,对冯夫人说:“你不跳舞,就让这位杨小姐陪你说说话吧。”
冯夫人的腿脚不好,精神也不多,不可能陪冯市长在舞池里征战,她点点头说:“也好,叫小邵陪你跳舞去吧。”
冯夫人看邵太太,也是当个下人。
冯市长就牵起邵太太,与众人一同下舞池去了。
苏纯钧端来一杯果汁放在杨二小姐面前。
杨玉燕拿着果汁润润嘴巴,冯夫人笑着说:“你们年轻人要不要也下去跳一跳?”
杨玉燕往那跟下饺子似的舞池望了一眼,摇摇头,真诚的说:“人好多,我不去跳,要热死的。”
冯夫人再笑着问苏纯钧:“要不然你去跳吧,把燕燕放我这里,我给你好好看着。”
杨玉燕也拿眼睛看过去,懂事的小声说:“要不然,你去跳吧,我就在这里坐着,不去别的地方。”
苏纯钧把她带来,就打定主意今晚不离开她半步,何况杨二小姐几时这么懂事了?
他索性也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椅的背上,说:“我也热,跑了一路,正好想歇歇。”说完,就坐在杨玉燕身边的扶手上,紧紧靠着她。
冯夫人笑着对其他女人说:“瞧瞧,这才是好男人呢。未婚妻在这里,敢下去跳舞的都该枪毙。”
冯夫人意外的诙谐。周围的女人也都跟着笑起来,纷纷上前与杨玉燕见礼。杨玉燕就认识了一群这个太太那个夫人的,听过就忘,一个都没记住。
本来,夫人太太们说话,没她什么事,可冯夫人像是对她很有好感,一直跟她说话,其他女人就不聊天了,只听她们两人说。
冯夫人不是本地人,冯市长到哪里做官,她就跟着搬到哪里。所以本地的事,她不太清楚。祝家的故事,她就没有亲历,她到这里来的时候,祝老太爷都已经去世了,祝颜舒也已经离了婚,闷在家里养孩子。
冯夫人问起杨玉燕的家庭,杨玉燕坦然作答,说起杨虚鹤,她就说在坐牢呢。
众人皆惊。
冯夫人也很惊讶,看了一眼苏纯钧。显然,有苏纯钧这个能干的女婿,未来老丈人怎么会还在坐牢呢?
杨玉燕是这么说的:“苏老师一向严以律已,半点徇私都不会做,我虽然担心家父,但也要夫唱妇随。”
真是楷模啊,榜样啊。
当然,这话没人信。
在座的都是官太太和杨玉燕这样的未来官太太,有什么不懂的啊。
她这番表白一说,众人都笑。
冯夫人也笑,笑着对苏纯钧说:“我就知道老冯没看错你。”
以苏纯钧的本领,真想救人,这岳丈根本关不进去。既然关进去了,那肯定就是要关他的。
所以冯夫人也没提要帮帮忙什么的。
但在座之人也不是都这么有脑子,有的人就是缺那么一点。
于是就有一个妇人叹气:“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亲生父亲在牢里关着,那多遭罪啊。你们做儿女的,还是应该想想办法才是。不会是你母亲与你父亲离婚了,心怀怨恨,拦着不许你们管吧?这可不好。”
这什么傻X
杨玉燕一时以为此人是故意的,可她看苏纯钧神色,又好像不是——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一脸茫然加陌生。
那就是无意的?
杨玉燕忍住白眼,更加正义的说:“我父亲是犯了罪才被抓起来的,罪证确凿。我相信法律,相信政府,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母亲慈爱善良,品德高尚,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死。她一直是这么教导我们的,要我们相信政府。所以,哪怕我们全家都很为我父亲伤心难过,但也希望他能在牢里好好悔过,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的人应该做的。”
杨玉燕在学校别的没学会,唱高调却是已经有三分熟了。她这么一拔高,那个女人也不能再指点她知法犯法啊,只好也闭上了嘴。
冯夫人也很了解这一套,大话套话,怎么说怎么听,都是当官的和官眷们该修习的本事。
她握着杨玉燕的手,对苏纯钧说:“这个孩子好,是个贤内助。”
瞧瞧,这话说的多好啊,有三分味道了。
不懂的呢,当她是个傻子。听懂的人呢,就会知道这个人可交了。
就比如刚才开口那个,就是不可交的。
话都不会听,说都不会说,还非要开口,傻死了。
第219章 宴会(中)
以冯夫人为首的夫人太太们在宴会上聊什么?当然是各家的八卦啊。
大概就是儿子女儿女婿老公姨太太这些八卦事。
头是冯夫人起的。
冯夫人可能是年纪到了,很喜欢追忆过往,尤其喜欢讲以前自己一家住在北京时的往事。
那是,慈禧的生日宴还没办,花园子也没盖,珍妃也没投井,冯市长还在靠着冯夫人的嫁妆过日子。
冯市长在大清朝没什么官运,就在家里跟冯夫人生孩子,生了两子两女,一头一尾是女儿,中间两个是儿子。
那时应该是冯夫人过的最幸福的时候了。
冯夫人说起她的大女儿,那是连那一年端午节,大女儿头上戴的一只镶着鲜红的珊瑚珠子的钗都清清楚楚记得,仿佛昨日。
大女儿是头一个孩子,长得又漂亮又懂事,但受的是旧式的教育。
当时虽然外国人已经把洋枪洋炮开到广州了,甚至在广州边上都打过几场了,遥远的北京城里面,还是太太平平的。
冯家跟当时所有的旧式家庭一样,受到了洋人的冲击,但还是要保持传统。所以只有两个儿子学了西学,女儿还是照着老规矩养。
如此这般,养到十一岁,大女儿就订亲了。
没办法,当时皇帝在后宫中一直没生出儿子来,冯夫人是在旗的,冯市长虽然不是,但也害怕宫里不讲究乱来,毕竟皇帝已经指挥不动整个中国了,万一宫里打算就在北京城里选秀女怎么办?选宫女就更惨了。
所以,冯夫人的大女儿,八岁开始看亲家,十一岁过定,十二岁就出嫁了。跟亲家讲好,十五岁再圆房。
两家离得近,冯夫人常把女儿和女婿喊回家住几天,小夫妻两个感情挺好的,她也很高兴。
冯市长那时就天天写文章,在文章中议论国策,揣着文章四处投递。某天,他兴冲冲的回家跟冯夫人说,他要去山西当官了!
冯夫人只好带着两个儿子和小女儿跟冯市长前往山西。
北京城渐渐乱起来,冯夫人日日担心,写信给大女儿,想让他们小两口到山西来,不然亲家一家都搬过来也可以,冯市长虽然不是当大官,但多租一个院子也是可以住得下的。
但亲家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来来回回间,八国联军开始往北京打了,信就送不过去了。
冯夫人开始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每一刻都在悬心,还让儿子带着家里下人天天去城门口等着,盼着亲家一家已经出发了,已经往山西来了。
四年后,她才得到了北京的消息。亲家一家被法国兵破了门,全家老少都死了。男人被杀,女人被侮辱。
大女儿悬梁上吊,死了。
冯市长却在这时升官了,从山西转到了四川。
两个儿子在听说了大姐的消息后,一起报名参军。当时冯市长还远远不到一市之长的位置,两个儿子报名参军,他也没本事把人给抢回来。结果一年后,两封阵亡通知书就寄到了冯家。
冯夫人一夜白头,从此就把小女儿管得更严了,门都不许她出。
不知是怎么回事,冯市长的孩子越死得多,他的官升得越快。从北京走出来,他用了三十年,可从山西到四川,他才用了两年。
又过了五年,冯市长就来到了这座城市。
当时政府刚刚建立,正在与各国分别和谈,免战协议签了一个又一个,每签一个,报纸上都要大书特书,街头小巷,百姓们欢呼雀跃。
不打了!不打了!和平到来了!
外国人在这座城市建立租界,开银行,盖饭店。
人人都知道,这座城市是不会发生战争的。外国人就住在这里,他们的银行、酒店都在这里,他们要在这里赚钱啊,在这里打,那不是打他们自己的钱袋子吗?
全中国哪里都可能打起来,这里不会打,洋枪洋炮不会往这里轰!
这样的言论在报纸上比比皆是。
政府都知道如今的和平得来不易,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份和平。虽然这和平有些自欺欺人,它不是依靠自己人来保持的,而是依靠这里的外国人。
冯夫人坐着汽车走在街上,看着路边外国人盖的大楼,满街的外国人,终于感到有些放心了。她不想要别的,就想要家里人都好好的。
小女儿终于在这座城市出嫁了,十里红妆。冯市长的官也离市长只差一步,小女儿的婚事办得无比风光。
冯夫人笑着说:“你订婚的那间饭店,当时珍哥儿也是在那里办的,包了整间饭店,办了三天酒席。”
冯夫人的小女儿叫冯珍,冯夫人叫起来都是珍哥儿,像叫男孩子。
酒席办得热闹极了,法国来的香槟一箱一箱的开,客人络绎不绝,从法国南部送来的玫瑰花铺满了酒店的地毯。
——杨玉燕发现,当时在这座城市最牛的外国人是法国人。现在是日本人,日本之前是英国人。看来这还真是轮流的。
所有人都静静的听冯夫人讲,而冯夫人讲的时候,只讲她的孩子们幸福的时刻,所有的痛苦全都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似的。
女儿华丽的婚礼,儿子们开的汽车,抽的香烟,手腕上戴的洋表,等等。
要不是杨玉燕早就听苏纯钧说起过冯家往事,可能就真的以为冯夫人在炫富了。
知道内情之后,这听起来就让人心酸了。
但她没能难受太久,因为冯夫人“炫富”,其他人都跟着炫起了富。从左起第一个太太起,到右边最后一个太太,就没有一个人不炫的。
甲太太举着手,像鸡爪子,把她手指上挂的大翡翠戒指显摆给所有人看。
乙太太就不停的摸自己的领扣,上面戴了一枚蓝宝石胸针。
——杨玉燕跟风,也开始摸自己的发夹、颈圈、手链、手表!
丙太太说:“我们老爷才买了一辆汽车,我跟他讲不要买了,家里七辆汽车了。”
丁太太:“我们老爷刚买了一间工厂,是美国的工厂,花了八万美金呢。”
——杨玉燕:“呵呵,我们家不用买房子,祝家楼就够我们住了,可苏老师非说还要再买一幢,公家给他发了一辆汽车,听说最近又有人送了他一辆。”
苏老师喝了一口水,微笑。
到这里都还算正常,但接下来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A太太:“我们老爷上回纳妾,花了四千块办事,可把我给气坏了。”
B太太:“我们家是老太爷要买妾,都八十多的人了,非要共七千块买一个小丫头,你说说,家里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杨玉燕:“呵呵,上回也有个人给我们苏老师送妾呢,不过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应该支持政府说的一夫一妻制,拒绝纳妾这种封建毒瘤。”
苏老师:“……”
苏老师换了一杯酒。
总而言之,杨二小姐初次进行夫人外交,在太太圈打得不错,已经开始跟太太们交流怎么收拾自己家的小老婆了。
杨二小姐:“我哪里知道?就见过一回,问了他一句,人就不见了。”
甲太太:“……”
B太太:“……”
其他太太:“……”
某太太大胆发言:“会不会是养在外头了?你可要小心啊。”
杨玉燕大惊失色,转头问苏纯钧:“真的吗?”
苏先生把目光转向刚才发言的某太太,盯了她一眼,低头对演上瘾的杨二小姐微笑,柔声道:“我怎么可能会骗你?我让人把王家小姐送回去了,我也反对纳妾,一夫一妻才是对的。”
杨二小姐一脸贤妻样:“我相信你。”
再有好事的人继续逗年轻的杨二小姐:“那要是以后冯市长要给苏先生做媒呢?上官送妾,总不好拒绝。”
杨二小姐不负重望,严肃的说:“如果是那样,那我就跟他离婚,放他去追求他自己的幸福。”
苏纯钧:“……”
众位太太都笑起来。像苏先生这种金龟婿,怎么可能会有女人愿意离婚放掉他?
“年轻人不懂事,我教你,他要是纳了妾,你就趁机叫他愧疚,对你更好。”
“离婚不是便宜别人了吗?你舍得这么好的苏先生?”
一人一句的教杨二小姐驭夫。
苏纯钧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个的跟这群婆婆妈妈认真。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单膝跪下,握着杨二小姐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在众太太们的尖笑声中对杨二小姐发誓:“为了叫你不舍得离开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
杨二小姐挑刺成习惯:“那我要是死了呢?”
苏纯钧:“那我就守着你的坟过,不再娶。”
杨二小姐这才笑如春花,把他拉起来,说:“要是你死了,我也不再嫁,守着你的坟过。”
冯夫人听到这一对年轻人的誓言,恍然了一瞬,然后就回过神来,与其他人一起调笑起这对年轻人。
“我们可都听见了!”
“这誓起了可不能悔!”
于是,还不到午夜,跳舞的人都听到一则八卦,苏纯钧要是纳妾,他未婚妻就跟他离婚!要是他不纳妾,他未婚妻就发誓在他死后也不改嫁,他也发誓要是未婚妻死在前头,他也不再续娶。
舞池中央的邵太太正依偎在冯市长的怀里,听到就笑。
冯市长拥着她,笑着说:“小姑娘说话不当真。”
邵太太靠着冯市长:“我就那么小心眼?我才不生气呢。我自己过得不好,也不会盼着天下人都跟我似的过不好。要是苏先生日后成了烈士,杨二小姐能守着也挺好的,总算不负了这一段深情。”
冯市长叹气:“是啊,不负深情是件好事。”他故意说,“我还想替你做个媒呢,现在,你说怎么办?”
邵太太一阵心冷,知道他这是想把她推出去了。在临走前替她找个人嫁了,就能心安理得的把她丢下。
她笑着说:“苏先生大才,我可配不上。统计局局长的夫人沙太太替我介绍了一个,是交通局的许局长,他老婆去年得病没了,正打算要续娶。”
冯市长想起人来,也不提许局长已经快七十了,点点头说:“也好,回头我认你做义妹,再替你备办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送你出门子。”
邵太太笑着说:“上回我是嫁了表哥,这回是义兄送我出门子。那义兄,今晚还还要妹妹替你洗脚吗?”
第220章 宴会(下之上)
杨玉燕以为慈善晚会,重点是“慈善”,但她来了以后发现,重点是“晚会”。
八点半到场后他们就在聊天,聊到十点,冯夫人上楼睡觉去了,一些未婚的小姐也被父母给赶回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已婚者,要么就是像杨玉燕这种是被监护人带着出来的——必须是未婚夫,父母只要不是想把女儿往交际花的方向培养都不会让她们留到半夜以后。
冯夫人走后,杨玉燕自觉应酬完了最大的大佬之后,剩下的小虾米就不必再应酬了,不肯再坐沙发被人当NPC刷,拖着苏纯钧找了个角落躲着聊天。
但是,没有用。
苏先生现在如日中天,升官快过坐火箭,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冯市长的亲儿子。
他哪怕站在角落里都像太阳一样散发着光辉,无数男男女女端着酒杯过来找他攀谈。
不过,多亏刚才他跪下跟她发毒誓,找来的人就没有想推荐小老婆的了。
杨玉燕就数着来找他送礼的人,一会儿就有二十多个了,从汽车到古董到钱到珠宝,应有尽有。
都知道他又要升官了,还在冯市长的推荐下入党,所以都来烧这个热灶。
杨玉燕啧啧,攀着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说:“贪官污吏。”
苏纯钧就笑,搂着她说:“早就是了,我是大贪,你就是小贪。”
杨玉燕叹气:“唉,怎么办呢?我看你收礼,我都心慌。”
苏纯钧:“你不是正缺钱吗?我捐给你,尽情花吧,想怎么花怎么花。”
杨玉燕仔细想想,说:“那行吧,我回去就跟姐姐他们商量一下,还是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然后你捐过来的钱物都发个正式的公函给你。”
苏纯钧一怔,没想到她会想得这么深刻,说:“用不着。你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一旦成立基金会了,情况就复杂了。”糊涂的时候一切都好办,大家都是朋友,可成为正式的组织之后,就会滋生权力,那就不可避免的会有勾心斗角一类的事了。他想让燕燕尽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陷入到与人争权夺利的泥潭中。
杨玉燕拍了他一下,小声说:“别犯傻,我这是为你好。”
他贪成这样,日后怕说不清楚。有基金会的公函做证明,至少可以替他证明一部分钱物并没有用于奢侈享受中。
苏纯钧就笑了,虚指着这宴会中的男女:“你瞧这里头有几个不贪呢?难道还有人会来查我吗?”
杨玉燕看着这眼前灯红酒绿,说:“他们还能蹦跶几年呢?等他们下去了,新政府肯定是要收拾旧河山的,到时你干净一点才好继续做事。”
苏纯钧不妨她竟说出这种话,虚掩住她的口,小声说:“不能胡说。”
人人都看得出来眼前的政府气数已尽,但人人都知道这话不能说,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不也是在尽情欢歌笑语吗?就当这世界仍是太平天地。
何况,什么新政府?影子都没有的事。虽然人人也都知道旧政府没了,肯定会有一个新人,可这个新的在哪里呢?
在燕燕嘴里简直就像是已经看到了似的。
他把她手中的果汁放下,拉着她滑进了舞池。
“跳舞吧。”省得这位小姑奶奶嘴里再蹦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两人双手举高拉着,在舞池里面对面的摇摆。她被他搂住腰在舞池里转圈,一圈圈的转得心都快蹦出来了,她不自觉的更紧的攀住他,嘴笑得越来越大,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手搂得越来越紧。
她突然想起报纸上曾有一位东烘先生,说西人不检点,舞池里男男女女勾搭成奸,因为跳舞的未必都是夫妻,其中也会有男人搂着别人的妻子跳舞,或是妻子在别的男人怀里跳舞,实在是很容易出事啊,还是应该像大清国似的,街上只有男人,女人都关在家里,这样才不会有男女随便勾搭之事发生。
这话当然是要被人给驳斥的。自家人知自家事。大清国把女人都关在家里,可勾搭别人老婆的事也没少发生啊。
把女人关起来并不能保证没有伤风败俗之事发生,既然如此,何不将女人们放出来呢?
杨玉燕现在却觉得东烘先生至少有一件事说对了,男女跳舞是很容易发生奸情的,她现在就很想跟苏老师做点什么不道德的事。
苏老师抓住她腰部的大手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他咽了口口水之后,还是放弃了。
做为一名少女,显然,她是不能表示出主动的,而且最好在男人起兽心的时候再推拒几下,以此来证明纯洁——并增添情趣。
她就很喜欢这种情趣,下定决心假如他要做什么,她是一定要拒绝几回的,拒绝不成再半推半就,这才更有感觉。
但她很担心她的拒绝真的把苏老师吓跑了。
不自大的说,她觉得苏老师在她面前好像一直没什么胆量的样子。
她要如何暗示一下,拒绝不是真的,她只是喜欢这个道道。
杨玉燕在心里翻涌着苏纯钧一旦知道一定会大惊失色的计划,详细到能令苏老师瞠目结舌,深入到能让他失眠的地步。
但自律的苏老师生怕再跳下去就难以控制内心的野兽,便把未婚妻从舞池中抱出来,找了一个小沙发,坐下,请人送来蛋糕三明治果汁等点心,吃吧少女,也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十二点,慈善捐助活动才正式开始。
杨玉燕吃着蟹粉包子,一边用吸管吸鲜甜的汁,一边与坐在旁边的苏老师说:“我怀疑这是个阴谋。”
苏老师腰后还□□呢,深知这大厅里至少有一百个带枪的特务在保证安全,他问:“什么阴谋?”八成又是杨二小姐要发表高论了。
杨二小姐说:“跳了一晚上的舞,现在大家都累了,脑子也不清楚了,又有吃的喝的,现在开始募捐,肯定有很多人为了尽快熬过募捐而捐钱的。”
就像淘宝搞双11,为什么都是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开始?又为什么还搞一堆复杂的数学题,又做成抢购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让人在脑子最不清楚的时候,在最短的时间里,做最复杂的题目,以此来减少大家清醒思考的能力而稀里糊涂的花钱吗?
这是商家的阴谋。现在她发现世上所有要从你手里掏钱的人都善于运用这一手。
现在钢琴曲已经停了,舞池里的人也早就跳累了,纷纷找沙发坐下。可大厅里的椅子根本不够数,大多数人不得不站着,旁边还有侍者过来送酒送吃的,喝点酒,再吃点甜点,血开始从脑子往胃部集中,脑部就缺乏思考能力了。
这时再上台一个个人长篇大论的演讲,人们的忍耐力会降到最低。
综上,捐款会非常顺利且快速的进行。
杨玉燕翻了下目录,问:“我什么时候上去?”
苏纯钧说:“除了前三个是定好的之外,你什么时候上去都行。”到时他去找人谈一谈,很轻松就能让杨二小姐插个队。
杨玉燕打了个大哈欠。她现在也是跳累了,吃过东西,血液向胃部集中的状态啊。
“我就第四个吧,早点搞完早点回去。”
她今天肯定就来不及回学校了,要回祝家楼安置。
苏纯钧早就给马家人说过了,让马婶早早的把房间准备好,预备着杨二小姐回宫。
他说:“行。”
第一个是烈属。
现在四处都在打仗,人死得一茬接一茬,不管是读书破万卷的公子哥,还是大字不识的大头兵,炮弹一来,都要完蛋。
在场的人几乎都有家人朋友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对烈属的募捐理所当然的排在第一位,而且上面演讲的时候,底下人全都非常肃穆的听。
上面演讲的是一个美女,不知道是谁,但据说是烈属,由烈属来演讲自然非常有效果,她慷慨激昂的说,声泪俱下,底下的人不少都红了眼眶。
杨玉燕也有些感动,开始掏钱包准备捐钱,还犹豫要不要把金耳环摘下来一会儿一起捐出去。
哪怕这屋里全是贪官,但死去的将士是实实在在付出生命的啊,该捐还是要捐。
“不用。”苏纯钧按住她掏钱包的手,伏在她耳边说:“这个捐来的钱会全都进冯市长的小金库,不会给烈属。”
杨玉燕的眼泪瞬间没了,“一分都没有?”
苏纯钧点点头。
靠之!她原以为再贪好歹会有十分之一落在烈属身上,结果是她小瞧贪官们的胃口了。
她冷静下来,问:“那接下来的捐助项目中……”
苏纯钧:“全都会进市长的腰包。”他笑了一下,“今天来的人中,只怕只有你捐来的钱会好好的用在受帮助的人身上。”
杨玉燕仍处在三观受震撼中。
苏纯钧:“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搞什么基金会。一旦成了组织,就必须要选会长,还要有各部门的部长。到那时你就无法控制基金会的方方面面,最终,真正想做事的人心灰意冷的离开,会里只剩下为钱而来的人。”
杨玉燕沉默了下来。
这个世道或许比她想像得更糟。
“会长可以请校长担任。”她说,“代教授,我妈,施无为,我姐,都可以出任干部。还有傅佩仙,石静宜……再多找几个可信的人。基金会还是可以办的。”
苏纯钧惊讶极了。
杨玉燕坚定的说:“人都有私心,那我就多找一些没有私心的人来搞这个基金会好了。”
苏纯钧从心底升起一股自豪感!
这就是杨玉燕!这是他的学生!他的未婚妻!
“燕燕,你成长了,变坚强了。”
那个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只能请家庭教师来上学的女孩子,已经不再害怕这个世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