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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60

作者:多木木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51章 善良的代价


    苏纯钧踩着夜色来到了杨二小姐的身边,只有在这里他才像一个活着的人。


    他喜欢杨二小姐悦耳的声音不停的在他身边说话,他喜欢听她的生活是多么的有意义又积极,他喜欢她的一切,就像是他也在跟她一起过着这么有意义的生活一样。


    在他到小红楼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看到这里的其他人。不是他们不在这间屋子里,而是他不去在意他们。


    直到张妈端来了给他做的一大碗馄饨面,热腾腾的放在他面前,慈爱的把小菜和筷子摆在桌上,笑着催他:“快吃吧,瞧瞧我们二姑爷,都瘦了。一个人在家,肯定没好好吃饭。”张妈啧啧道,“我看我该去跟那马大妈说说,一个月给她开不少钱呢,家里又没别人,不必她做事,几顿饭都不会做了?金公馆怎么□□的人!”


    苏纯钧破颜一笑,说道:“张妈,不怪他们,马大妈每天都做饭的,一早一晚,都给我准备的有。我是这段时间太忙了,这才累瘦了点。”


    他确实瘦了些,脸上的肉都挂不住了。


    杨玉燕离得近,早就看出他只怕这段日子不好过,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市长不好侍候?”


    那个砸了何处长鼻梁才有苏纯钧高升的市长在她的心目中自然像个恶龙一样凶恶不讲道理,苏纯钧的职位再受重用,也是去侍候人,低声下气。她要不是担心影响他的事业,都要劝他不干这种受气的活了。


    苏纯钧对她笑一笑,温柔似水:“没事,市长最近病得不轻,没空找我的麻烦。”


    代教授此时也过来坐下,好奇的问:“市长病了?怎么病的?”


    苏纯钧看代教授有些发福了,笑着说:“看来张妈的饭做的是好吃,您这衣裳都紧了。”


    代教授赶紧夸张妈:“哎哟,我现在吃的比以前在家里住的时候还胖呢。张妈这手艺真是不得了。”


    张妈笼着手站在旁边,又是高兴又要谦虚:“我那都是家常菜,教授您不嫌弃就行。快让我们二姑爷先吃吧,吃完再说话。”她轻轻推了一下苏纯钧,朝桌上的馄饨使眼色,仿佛是叫他别那么傻,先吃饱。


    苏纯钧深感自己已是张妈的自家人了,排在杨二小姐后面的就是他了,这地位不得了。


    感动之下,不能辜负张妈的好意,便风卷残云般将一大碗馄饨面吃得干干净净,连香油拌的小咸菜都没剩下。


    吃完之后,肚中有食,浑身也升起热气来,也有力气了。


    苏纯钧再手捧一杯杨二小姐亲手端来的甜水,将这段时间市长那边的乱相一一道出。


    日本人伸手之后,各方也都起了反应。但对市长来说并不算好消息,反而更加焦头烂额。


    上面指示不能答应日本人,但也不能惹怒日本人。


    这样的命令,就是让市长变成一只橡皮球,任日本人踢打而反抗不得。


    市长抓了许多“犯人”关在宪兵队,却并不肯将“犯人”交给日本人,即不提审,也不放人。


    日本人逼问“犯人”,宪兵队就拿几个人送去充数,或是已刑求至死,或是已屈打成招。


    但日本人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真的要抓什么犯人,而是逼市长允许日本兵进城“维持治安”。


    代教授冷笑:“我国无人了吗?要日本兵来维持治安!”


    苏纯钧道:“日本人说中国人抓不到犯人,是要包庇,他们为了保护日本人,一定要抓到犯人,他们不用中国人抓,自己来抓。”


    日本人从三天来一次,到一天来三次。市长受逼不过,终于生病了。


    代教授一下子就笑了:“市长这也是没办法了。”


    苏纯钧点点头,叹了口气。他亲眼看着中国的执政首脑,一地父母,对着外国人的耀武扬威屈膝伏就,毫无办法。他一面同情市长,一面也更加痛恨他们让中国沦落到如此田地。


    直到现在,上面仍然要求市长“交好日本人”。


    杨玉燕说:“学校要盖一座日本楼,有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要来。”这是昨天代教授晚上就告诉他们的事,今天告示板上也贴出了通知。


    小红楼里大家都忙着办新的识字班和学习班,没什么空去反对。但学校里面反对的声音可不小。


    代教授说:“这正是日本人的阴谋啊。他们对百姓好,盖医院,盖学校,像一个友好善良的民族,但这只是为了消除我们百姓的戒心,让百姓们更容易接受他们,在浅移默化之下,让日本能更顺利的统治中国。”


    苏纯钧说:“是的。在日本的触角更深的东三省,那里的日本学校更多,从小学到大学,没有中国老师,就用日本老师,这样教出来的学生会日语,与日本人根本没有分别。”


    而在对待上层的时候,日本人绝不会手下留情,他们威逼利诱,目的就是想要统治中国。


    代教授笑着说:“所以啊,等日本学生和日本老师来以后,你会发现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说不定全都即友好又大方,还会说中国话,对中国充满赞美和向往。”他问杨玉燕,“对这样友善的人,你能一直恶言相向吗?”


    杨玉燕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不止她做不到,这座学校里九成的人都做不到。


    因为大家也都是善良的人,都愿意相信对面的人是好人,只是其中有一些很坏的,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人。


    要是来的日本学生和老师真的像代教授说的那样善良友好,那学校的人抵制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接受他们了。


    杨玉燕思考过后说:“可是,要求大家去抵制所有的日本人也不现实。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仇恨的,而我们肯定也不希望我们的人民充满仇恨,毫无道理的仇恨别人。”


    就像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清醒的看出现在上层的博弈到了哪一个阶段,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应该变成战争机器。


    代教授拍了拍苏纯钧,平静的说:“所以只有一部分人负重前行。他们替所有人去做这些让人不快的事。”


    屋里的人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看向苏纯钧。


    在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重新认识了解了苏纯钧,他们发现他还是那个在学校里的青年,并没有变成一个恶棍。但有什么力量促使他深陷泥潭却不肯挣扎,仍在一步步的往下走。


    他必定是有一个伟大的目标,一份令人敬佩的事业。


    他们不必明言,只在心底如此猜测。


    一个字都不能说。


    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苏纯钧发现众人的目光,突然笑起来:“看我干什么?”他抓住杨玉燕的手,轻声说:“我可能要做一件伤害你的朋友的事。”


    杨玉燕马上紧张起来,轻声问:“谁?”


    苏纯钧的声音也放轻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说:“金小姐。”


    杨玉燕没反应过来:“金小姐?她现在在日本人那里,你要怎么伤害她?”


    苏纯钧摇摇头说:“因为财政局没钱,我必须搞一些钱才能让宪兵队继续干活。要去找几个大商人借钱。其中……就有金公馆。”


    所谓借钱,就是将金老爷请到宪兵队的大牢里,再跟他说借钱的事。


    不借是不可能出去的。


    想出去,不脱几层皮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肯定是要昧着良心去做的,因为要威胁金老爷,必定要拿他的妻子儿女来当人质。这等于是要将金家一网打尽。


    除了被送给日本人的金小姐,金公馆里的人都逃不掉。


    苏纯钧知道杨玉燕与金小姐通信,两人虽然交往不久,按说感情并不算深,但杨玉燕对金小姐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与关心。


    他现在要对金公馆下手,实在是感到对不起杨玉燕,生怕她对他生了看法,两人离心。


    杨玉燕听完前后原委,沉思片刻,握着他的手说:“我不是想安慰你,其实我不太在乎你怎么对待金老爷和金太太的。”


    苏纯钧自然不能相信,在他心目中的杨二小姐,那是无比的善良的。


    杨玉燕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信,她再一次说:“对杨虚鹤,他有什么下场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对金老爷与金太太也一样。”她停顿了一下,慢慢的说:“我并不盼着他们过得好。”


    她在他们身上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善良,再多一分也没有了。


    她对苏纯钧说:“我相信你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理由的,假如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那我愿意承担一半。”


    第152章 时尚与蚊子与风油精


    代教授笑着说:“天晚了,你今晚就住下吧。”


    小红楼的晚上也染上了祝家楼一样的味道,像是变了样。


    苏纯钧觉得这里跟他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虽然摆设家具还在老地方,但空气不一样了。


    代教授也跟以前不同了,他热情的招呼苏纯钧留下,跟着就说:“不过你要洗个头才行。”他笑嘻嘻的指着他的脑袋说,“你这一头的油可不能用我的枕头。”


    杨二小姐才发现苏老师换了一身打扮!发型衣服都不同了。


    她刚才竟然没发现!


    只见本来干净清爽的短发全都向后梳起,用发油涂得光亮,还是三七分!


    他穿着普通的西装,但口袋里插着金笔,大拇指上还戴着一只玉板指,另一只手上戴着一枚极为醒目的金戒指,上面好大的宝石戒面!


    杨二小姐凑近再一闻,还闻到了一股香水的气味。


    她盯着苏先生打量片刻,见他浑身僵硬,一脸不自在,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落他的面子,就强作精神夸道:“挺时髦的。”


    周围的代教授、施无为、杨玉蝉、祝颜舒,还有张妈,都盯着他们看。


    杨玉燕将自家未婚夫从沙发上拉起来,推向后面,再喊上施无为,说:“你帮施大哥多劈一些柴,多烧一些水呀。一会儿洗漱要用热水可多了。”


    苏纯钧这身打扮乃是为了从众,只是在市长府里合适,到小红楼里就不合适了。他以前要过来都会提前洗澡换衣服修面理发,今天是突发奇想,因为思念难耐才临时跑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服。


    现在见众人目光奇怪,赶紧拉着施无为躲到后面去,真的去劈柴了。


    等他走了,杨玉燕仍然强行夸他:“苏先生这个样子,倒像画报里的电影明星呢。”


    祝颜舒见她嘴硬,故意说:“我瞧着像卖房子的做会计的。”


    杨玉燕哪能落了面子?马上翻出一本画报来,找出里面梳油头的男明星照片指着说:“人人都这样打扮,这才时尚。”


    杨玉蝉以为杨玉燕是真心这么想的,几乎以为这个妹妹脑袋坏掉了,审美大倒退。


    她说:“唉,这种时尚不适合我们普通人。我觉得苏先生以前的样子就很好,干干净净的。讲这种时尚没意思。”


    祝颜舒拍着杨玉蝉的肩,笑着说:“你不要怪燕燕,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杨玉蝉这才找到原因,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妹妹脑袋坏掉了,只是因为爱情暂时迷了她的眼。


    杨玉蝉放了心,真心劝说:“燕燕,苏先生这样真的不好看的。”


    代教授笑嘻嘻的在一旁帮腔:“我也觉得没有以前好。”


    张妈也觉得不好看,可见人人都不跟杨二小姐站在一边,怕她难过生气,就说:“哎哟,我觉得都好嘛。时尚就是人人都这么打扮。苏先生这么一打扮,倒是比以前新鲜得多。”


    杨玉燕不肯抛弃未婚夫,誓要与他站在一边,被置疑审美,被认为是昏了头,都不改口。


    他们几人在这边闲话,那边苏纯钧与施无为劈好了柴,又烧了两大锅的水,再辛辛苦苦的灌到暖瓶里,供人一会儿提走洗漱。


    一番辛苦之后,两个年轻人仿佛卖炭烧煤的包身工,一身臭汗,灰头土脸。


    代教授找过来,见此就道:“你们再烧两锅水,洗个澡吧,不然这样我可不让你们上床睡,跟燕燕她们一样睡地板好了。”


    苏纯钧早将西装脱了,借施无为放在这里的破背心破裤子穿着,赤脚站在地上,说:“燕燕怎么睡地板?是睡不惯床吗?那我买张床送来。”


    施无为:“你不知道,睡地板很舒服的。”


    代教授笑道:“你记得不要让张妈知道是你哄着那两个小姐睡地板的。”


    施无为马上噤声往外瞧,不见张妈踪影才松了口气。


    苏纯钧叹气:“我早该想到这里的床她们睡不惯。”


    施无为这才明白过来:“哦,原来你也睡不惯。”


    苏纯钧:“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搬出学校?”


    施无为:“不是为了赚钱吗?大家都这么说啊。”


    人人都知道苏纯钧很穷,也很扣。


    人人还都道苏剑又穷又扣又爱装。


    老装有钱人。其实是个穷光蛋。


    哪怕以前家里有钱,现在肯定也已经落魄了,还装公子哥呢。


    学校里的穷人很多,又穷又扣的人也不少,像苏纯钧这样又穷,又扣,又爱装模作样的人也是很多的。


    只是众人都不爱与之为伍。


    所以苏同学在学校时,着实没有几个知心好友。与施无为等人也只是因为有同窗之谊才比学校中的其他人更熟悉一些。


    代教授感慨,没想到苏纯钧这样孤冷的人竟然能遇上真诚的爱情,人的运气真是不好说。


    苏纯钧深恨自己没早一点想到,竟叫杨二小姐睡了几天地板,打定主意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床。


    代教授使唤着他们烧了三次水,最后一次才轮到这两个苦力用。两人就坐在院子里,顶着朗月星空,在蚊虫相伴之下,快速的用热水擦了个澡。


    张妈还特意送来了肥皂,嘱二人“搓搓脸”“搓搓脖子”“搓搓脚”。


    两人一边洗一边啪啪声不绝于耳。


    杨玉燕在屋里燃着蚊香擦洗,听到这声音都觉得痒意难忍,洗完就赶紧找出风油精,准备一会儿给可怜的未婚夫送过去。


    她穿着睡衣睡裤拿着风油精出门,看到杨玉蝉也走出来。


    她也拿着一瓶风油精。


    不待她问,杨玉蝉就说:“我去送给施同学用,听他们好像被蚊子咬得很惨。晚上还是不应该在外面洗澡的。”


    杨玉燕与她一同下楼,说:“那也没地方让他们洗啊。放心,施同学皮厚,没事。”


    杨玉蝉生气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杨玉燕话一出口就知亲姐要责难,立刻赔礼道歉:“我说错了。一会儿我见到施同学就道歉。”


    两姐妹穿着拖鞋走下楼,见代教授的房间里已经铺好了地铺,施无为和苏纯钧正盘腿坐着:打扑克。


    杨玉燕敲敲门,进去说:“还有牌吗?我也玩!”


    杨玉蝉一把抓住妹妹,严肃的说:“你不能玩!”她狠狠使眼色让杨玉燕赶紧看看自己的穿戴,哪有穿睡衣与两名青年男子一共玩牌的!还是在晚上!


    她匆匆将风油精放在桌上,再将杨玉燕的也夺过来一并放下,说:“你们也不要玩了,涂了药就赶紧睡吧!”


    第153章 儿行千里师担忧


    苏纯钧洗尽铅华,脸上多了三个硕大鲜红的蚊子包,周身上下共数出来三十余处蚊子将军留下的战绩。


    幸而有未婚妻特意送来的风油精。


    他捧起风油精涂遍全身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再喊师兄来帮他涂看不到的后背。


    施无为替他涂了。


    苏纯钧浑身上下弥漫着风油精的香气,眼睛都有点刺得要睁不开了。


    他呼扇了两下扇子,哎哟,那叫一个凉快!


    冻得人都有点哆嗦。


    他拿起风精油対施无为说:“转过来,我也给你涂点。”


    施无为说:“我没被咬。”


    苏纯钧:“……”


    施无为没办法,说实话:“我们乡下人皮厚,蚊子咬不动。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才容易招蚊子。”


    苏纯钧气煞,说:“那明天你把我家大姐送你的风油精还回去啊!别白饶我家的东西!”


    施无为将风油精的小瓶子抓在手心里,说:“你这二姑爷还没进门呢,别管得太宽了。”


    苏纯钧:“嘿,你还不想还?”


    两人正斗着嘴,代教授也洗完了,穿着背心裤叉子,摇着一柄大蒲扇进来了。越过两个同室操足的同窗师兄弟,代教授坐在唯一一张床上,往上一盘,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书来,翻开,做睡前阅读。


    苏纯钧在下面说:“教授,你别看了,一看就放不下来,又该看到天亮了。”


    施无为也这么说,在小红楼待过的学生都知道代教授的这个毛病。


    代教授没办法,只好放下书,无事可做,就问:“我进来前你们吵什么呢?”


    苏纯钧说:“施无为骗人东西不还!”


    施无为:“苏剑嫉妒我不招蚊子。”


    代教授盘问一番,対施无为刮目相看。


    哟,铁树开花。这小子开窍了?


    大学校园中,青春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很容易发生爱情。施无为虽然没钱,但有才,并非没有少女対他投注目光,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并非施无为不解神女之意,而是他说自己没钱没房出不起彩礼,又不愿意入赘改了祖宗姓名,所以遇上女孩子対他有意,他就直言:我没钱出彩礼,我不入赘。


    学校中的女学生大多只想谈爱情,并不想这么快就进行到婚姻的地步,见施无为毫无风情,不够浪漫,都纷纷离他而去。


    他也没有丝毫流连后悔。


    跟苏纯钧这类人不同,施无为很害怕占别人便宜,别人给一分,他必要还一分,还不起就干脆不要。


    可现在他却不想把他用不着的风油精还给杨玉蝉。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代教授思前想后,觉得杨玉蝉与施无为是很合适的一対男女。


    杨玉蝉这个女同学是很单纯的。她的心思直来直去,从来不会转弯,不管是対人还是対事,很少多想什么。换句话就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跟她妹妹不同,杨玉燕是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信。


    这一対姐妹竟然养出完全相反的脾气性格来,真是有趣。


    所以,杨玉蝉是很容易被人骗的。在感情上,在生活上,她要摔很多次跤,才能记住教训,学会避开危险。


    他是如此爱这些学生,却対他们天生的性格束手无策。万幸杨玉蝉身边还有家人在,能帮助她警惕危险与陷阱。


    而施无为天生就不会骗人,性格又软弱胆小,还有点一根筋,除了在做学问上有一些才华之外,其余一无是处。他就像一头羊,需要有人圈着他,他才能安稳生活。


    祝家这个圈就很合适嘛。


    这两人是天生一対。


    但是——


    代教授仔细打量施无为,叹气:“无为,你……唉……”


    从祝家楼搬回来以后,施无为大变样了。头发整齐了,胡子也能刮干净了,衬衣也不再是一穿一学期不换了,袜子也能找到了。


    让人刮目相看。


    但回来以后就又慢慢变回原样了。


    代教授虽然有心化身月老牵线,但也不能当那不识趣的人。他觉得以施无为现在的打扮来说,是无法打动少女的芳心的。


    “你呀你,唉,唉,唉。”代教授连叹三声,躺下翻身不管了。


    施无为变成了丈二和尚,不明白代教授怎么看着他叹起了气。


    苏纯钧有几分领会到了意思,却自觉他是祝家的人,应该先去探一探杨玉燕的口风,看看杨玉蝉那边有没有意思。要是没意思,那就是施无为有意思,他都要帮着棒打鸳鸯。


    所以苏纯钧也打了个大哈欠,说了声:“晚了,睡吧。”也躺下了,不一会儿就扯起了呼噜。


    施无为去拉灭电灯回来,三人就都睡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施无为就爬起来去厨房帮忙做早饭了。


    代教授和苏纯钧也醒了,但两人都装睡不起来,都不想一大早去厨房做饭干活,热一身的汗。


    听着厨房那边的动静,代教授翻了个身,対地上装睡的苏纯钧说:“无为每天早上都去帮张妈做早饭。等他把灶烧起来了,把面揉好了,把水烧热了,把野菜给洗干净了,张妈才起来,一进去稍一料理,早饭就做得了!”


    苏纯钧感叹:“那以后施无为不教书也可以去外面支个摊卖早点了,多个手艺啊。”


    代教授笑眯眯的说:“你不去帮忙?”


    苏纯钧干脆的说:“我就会吃,不会做。”


    代教授点点头:“个人有个人会做的事,我也不劝你去干无为的活,无为也干不了你的活。”


    苏纯钧看着代教授:“您别拿话哄我,我不会去干活的。再说了,您不是书童出身吗?应该从小会干活啊,您怎么不去帮忙呢?”


    以情动人是没有用的,说不干活就不干活。


    代教授笑了,苏纯钧也笑了。


    两只狼狈坐起来,开始商量。


    代教授说:“无为的船票已经买好了,坐日本人的船先去日本,再从日本转航去美国旧金山,再从旧金山坐船去英国。”


    苏纯钧倒抽一口冷气:“您也不怕施无为丢在半路了,这一通绕,把地球都绕了半圈了吧?”


    代教授叹气:“怕啊,可没办法。英国船不来了,现在港口只有日本船停,我花大价钱才买到船票,你知道花了我多少年的积蓄吗?我还要给他准备生活费和学费,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把钱包丢了,换成支票不知道他会不会用,唉……”


    他当年出国比这容易的多。少东家在他们镇上找了一家商行就把他给送出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商行还真是信人,没把他随便丢在哪里,真把他送到英国去了。


    现在在大城市了,出去反倒没有以前简单了。


    苏纯钧也没说话了,他当年出去更简单,他是坐清政府的船出去的,当年官船出去一趟,既贩货,也送人,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送子弟出去都搭官船。


    苏纯钧说:“不然,给他找个向导?”


    代教授摇头:“向导都是只导一段路,从中国到日本可以找向导,从日本去美国也可以找向导,但没有向导能跟着他坐三条船跑大半年的。”就是真有这样的向导,他也请不起!


    为了送施无为出去,他已经把钱花光了。除了买船票,剩下的钱全都留给他做生活费了。


    本来他还想找校长要钱的,可是最近学校也有许多花钱的地方,近来学校的经营也不太好,校长能弄来那些官凭文书就已经帮了大忙了,他实在没脸再去找校长要钱了。


    他要是去,校长只会自掏腰包送钱给施无为。唉,那又何必呢?


    何况,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不放心施无为一个人出去。


    可是不让他出去又十分可惜人才。


    两难啊。


    第154章 天生一对


    杨玉燕走下楼时,看到苏纯钧站在餐厅里,心里无比的高兴。她必须承认,她已经习惯爱人就在离她一壁之隔的地方,触手可及,朝夕相闻,不管是开心还是忧愁,他们总能彼此分享。


    现在他们不得不分隔在城市的两端,虽然身边有母亲姐妹与同学陪伴,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也并不无聊,可她还是觉得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有很多事想跟他聊。许多时候,她想第一个交谈的人是他,想第一个分享她的奇思妙想的人也是他。


    在祝家楼的时候,她就与他分享了很多不能与母亲与姐姐述说的心事。在他仍是她的家庭教师的时候,她就占着身份上的便宜对他做过许多她不该做的事。


    她或许在家人面前可以做一个懂事的女孩子,姐姐与母亲已经觉得她时常不讲道理,但她第一个肆意耍赖,不讲道理的人是他。


    现在想起来,真是让她感到不好意思。


    她当时仗着他是祝家楼的租户,又囊中羞涩,需要仰祝家鼻息,又因为是她的家庭教师,脾气温和顺从,性格开朗大方,不会记她的仇……等等诸多倚仗,诸多试探之后,对他真是使尽了脾气。


    她敢于阳奉阴违,敢于对他说一些稍稍不客气的话,敢于跟他开玩笑,聊一聊她在书中报纸上看到的故事,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她对他做了太多不敢在母亲与姐姐面前做的事。


    仗着年纪小,仗着姿容不俗,她以前真是好好的“欺负”了他一回。


    等到两人从师生变成了男女朋友,又成了未婚夫妻,定下名分后,她更加不知“悔改”,欺负人更厉害了。


    她自认在这段感情上是占上风的,也就从来没有患得患失过。


    直到这次意料之外的分别后,她才感受到她对他的思念和依赖,也回忆了很多以前两人相处时的事。


    她现在没办法见到他,反而让她的脑子时全是他了。


    但察觉到这一点后,她为了女孩子的矜持与自尊,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在见到他之后,不管她心里多开心,多雀跃,她都要保持和跟以前一样的态度。


    她轻快的跳着走下楼,来到他身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一会儿就要走了?”


    苏纯钧想到他离开这里以后就要去跟宪兵队设计抓金老爷了,就心情不好。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他不去宪兵队,那张队长只怕就要找过来了。


    他点点头,“我吃过早饭就走。”他不想把不开心的事告诉她,就笑着牵起她的手说:“今天早上的面条是大头揉的,他的面揉的越来越好了。他还会包馄饨,我可是才知道。”


    施无为揉面的技术在张妈的调教下已经可以出师了,他力气大,也有耐心,揉的面团要软就软,要硬就硬。张妈现在早上可省事了,大部分的工作都有人代劳了,只有切面条不敢让施无为代做,怕他不小心切着手了。


    杨玉燕说:“他包的馄饨不好吃,面太厚了。不过他团的馅不错,调料放的很准。”


    大概这也是施无为的天分。张妈做饭调味全凭直觉和经验,施无为跟着看了一段时间以后,竟然能青出于蓝了,他还能将“稍许”、“放一点”、“拿手指捻一搓”这些量词简化为一克、三克等更容易让人理解的话。


    早餐桌上已经摆好早饭了。


    祝颜舒、代教授和杨玉燕全是黄鱼面,其余人面前的就是肉丝面,和施无为亲手做的菜肉大馄饨。个个都有小包子那么大,皮厚馅大。


    杨玉燕看到大馄饨就说:“唉,要是张妈包的就好了。皮这么厚,肯定是施同学包的。”她爱吃施同学调的馅,却不爱吃他包的皮。


    杨玉蝉替施无为不平道:“人家好心做出来了,你不要挑三捡四的!再说这皮咬着很筋道,我觉得挺好吃的!”


    她面前就是一碗菜肉大馄饨,六个就装了一碗。


    这是施无为亲手端上来,摆在杨大小姐面前的。


    代教授看到叹了口气,与苏纯钧交换了一个眼神。


    昨晚上只是发现了一个线头,今天就看到一截绳子,说不定过两天就能牵出一头牛来了。


    苏纯钧观察了一下施无为,发现这小子很可能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杨玉燕实在是眼馋大馄饨的馅,对杨玉蝉说:“姐,给我吃一口吧,你不是说皮好吃吗?那我吃馅,你吃皮。”


    杨玉蝉瞪她:“我看起来像傻子吗?”言罢推开赖皮妹妹,推到苏纯钧那边去:“你要吃,找你姑爷去。”


    苏纯钧当然不介意与杨二小姐分吃馄饨,当下就要去厨房再盛一碗。不想,扮猪吃虎的施无为不好意思的说:“锅里没了,要不我分你两个?”


    苏纯钧哪能让杨二小姐吃别的男人碗里的东西?立刻坐下说:“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杨玉蝉心疼妹妹,就让出自己的碗:“那我分你两个吧。”


    施无为马上站起来说:“我还包了中午的,放在笼布下头,我现在再去下一碗,你们先吃着。”说着就去厨房了。


    苏纯钧在旁边看着,心中暗叹老实人也有耍滑头的时候。


    杨玉蝉见又有新的了,就问杨玉燕:“那你一会儿吃新下的吧,我这就不给你了。”


    杨玉燕依稀仿佛发觉了什么,与苏纯钧对视。


    苏纯钧点点头,杨玉燕顿时秀目圆瞪,如猛虎下山,欲择人而噬。


    她姐是她的!


    苏纯钧拉了她一下,先示意她去看杨玉蝉。


    杨大小姐吃馄饨吃得正香,什么也没发觉。


    杨玉燕立刻偃旗息鼓,避免打草惊蛇。


    不多时,施无为端着下好的馄饨过来了,放在杨玉燕面前,被杨二小姐用火眼金睛上下打量,打量的他都发毛了。


    施无为小心翼翼的说:“你吃,你吃,汤淡了就放点盐。”


    杨玉燕铁面无私:“谢谢。”


    施无为战战兢兢的坐下吃馄饨,看杨玉燕与苏纯钧头碰头窃窃私语,还不时的朝他看过来,吓得他连咬了好几下舌头,紧张得不行。


    吃过早饭,杨玉燕送苏纯钧出去,两人路过厨房,看到杨玉蝉在帮施无为洗碗,两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的。


    未婚夫妻轻手轻脚的出去。


    杨玉燕深沉道:“我姐常帮他干活。”


    张妈手把手把施无为教会以后就轻松多了,施无为爬高上低,抹桌子擦地,无有不会,无有不包,连灶上的活都学得差不多了。


    杨玉蝉是老觉得自家人使唤施无为,她感到心虚,就总帮着他干,两人时常在客厅或餐厅上演“我来干”、“不,还是我来干吧”这样的大战,每日乐此不疲。


    杨玉燕往日只顾看戏,今日才发现自家的白菜被人掂记上了。


    唉,失策!


    苏纯钧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动心了。”


    以往的女同学要跟施无为讲浪漫,多是一起读书,一起散步,一起讨论诗词歌赋与人生哲学。


    施无为就像个绝缘体。


    现在杨玉蝉陪他一起干家务活,他就动心了。


    干完家务活,两人还可以一起读书,一起散步,一起讨论诗词歌赋与人生哲学。


    人生至乐,莫过于此。


    杨玉燕听了他的分析,十分奇怪:“以前就没有女同学跟他一起刷碗干活吗?”


    代教授的小红楼不是常常学生们一起干活吗?


    为什么以前施无为就没动心呢?


    苏纯钧思考片刻,说:“可能以前大家都是一起干,像义务劳动。现在只有他俩干,就容易滋生爱情。”


    换句话说,以前人人都很勤劳,这劳动就不值钱了。


    现在小红楼里人人都是懒蛋,千方百计逃脱家务劳动——包括代教授。只剩下施无为和杨玉蝉两人仍积极主动的干活,勤劳奋进,这爱情之花就开放了。


    杨玉燕想起以前杨玉蝉计划要跟马天保搞小家庭时也是在家里学习做家务,而施无为到祝家时为了报答祝家,融入祝家,选择的也是干家务。


    天生一对啊。


    她看向苏纯钧,他以前讨好家里时是买礼物,她如果想要讨好什么人,估计也是选择送礼而不是亲手干家务。


    她牵上他的手,从心底感到他们是如此的相配。


    第155章 师夷长技、知已知彼的机会来了


    从小红楼走到校门口的这段路,苏纯钧只跟他亲爱的人聊杨大小姐与施大头的故事,他们做出许多设想,其中有一些需要他们这些热心的好人帮上一把,有些他们却要化身仲夏夜的妖怪与仙女,替这对爱人设计一些障碍,让这对有情人别那么快就找到彼此。


    他们时而坏心,时而好心,虽然他们只能在一旁旁观,但也未必不能从别人的爱情中得到快乐。


    他不愿意去想他一会儿要去做的事。


    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好人。他玩弄人心,谋取权势,他见过的恶事或亲手操持的恶事早就多得数不清了。


    但这是他第一次走到伤人害命的地步。


    他不能假装金老爷一家被抓进宪兵队后不会有人丧命。


    他不能假装金老爷是唯一的一个受害者,可能日后他还要奉命去找银老爷、宝老爷。城里的有钱人就像一只只待宰的肥羊。


    他无比的理解为什么祝老爷子没有再经商,宁可做一个散尽家财的书生秀才。只有太平盛世才有小民的活路,商人再有钱,也只是小民而已,到了乱世,钱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祝女士一家母女三人可以在这场风波中逃出一条命来,因为已经没有人把她们看成是祝半城的后人了。


    杨二小姐细白的胳膊挽着他的,边走边跳,像一只小鹿。这样美好的人,一定要长命百岁,一生无忧无怖。


    杨玉燕正为她想出了一个可以稍解相思的好主意而高兴呢。


    她说:“我可以给你写信!我们在同一座城里,寄信一定很快就能收到。”


    苏纯钧笑一笑,没有告诉她并不会很快,邮局把信收走以后,只是区分就要花两三天时间,这还是快的,她写一封信,至少要过四天他才会收到。


    不过,他一点也不想拒绝。


    他就盼着能收到她的信呢。


    想一想,当他回到空荡荡的祝家楼时,夜已经深了,他的肚子很饿却什么也不想吃,却可以打开台灯,坐在床上读一封杨二小姐写给他的信。


    那会是多么好的享受!


    “好,你写给我,我也写给你。我们还没有通过信呢,写信是最浪漫的事了。”他热情的说。


    杨玉燕也觉得这样确实很浪漫。最主要的是这样她就可以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也能得到他的消息了。


    两人手挽手走出学校大门,决定再往前走一点,到邮局去买一板邮票,两人各分一半,这样就会收到对方的信,信上贴着同一版的邮票,等两人再见面时,双方信上的邮票就又会变成同一版了。


    这样不是更浪漫吗?


    他们会收藏对方的每一封信,到老了也可以拿来一起阅读。


    杨玉燕是头一次进邮局,这里倒是跟她见过的邮局没什么不同,或者说,没有太多的不同。


    高高的木制大柜台,后面坐着穿长衫的先生,只有两人。后面还有几个小工,好像在搬货。


    在他们前面排着一条队伍,都是来寄信的。还有人拿出了钱,一张张点给柜后的先生看。那个先生就接过来,先用手点一遍,再用算盘点一遍,然后才放入信封中,说:“付两块钱就可以保证送到,你真的要装在信封里寄送?很容易丢钱的,现在各处都查信查得厉害,到时搜走你的信,你的钱也保不住,信也寄不到啊。”


    寄钱那人犹豫了很久,还是舍不得掏这两块钱,说:“劳驾,帮我就这么寄了吧。丢了就当运气不好。”


    柜后的先生叹了口气:“唉,那好吧,那我就给你寄了。”


    杨玉燕看这一幕有不解,就问苏纯钧:“这是怎么回事?”


    苏纯钧小声给她解释:“这人要寄钱,邮局可以先把钱收下,给他出一张票,将这个票据寄过去,收票的人凭票去那边的邮局或钱柜兑钱。这样更安全,但钱这样过一手,就要收手续费。”


    杨玉燕举起两根细白的手指:“两块钱吗?”


    苏纯钧笑着说:“不止呢,这里的局子收两块钱,到了那边兑钱时还要再收一回,说不定还要两块,三五块也有可能,扣的更多的也有,有的寄一回钱,寄到了连一分也不剩了,说不定还要欠点呢。”


    杨玉燕吓了一跳:“这么过分吗?”


    苏纯钧摇摇头,挽着她走到柜台前,掏出自己的工作证,说:“劳驾,请给我一版邮票。”


    柜后的先生看到他的工作证,连忙把邮票取出来,取了一整版给他,笑着说:“要不是有先生您的证件,我可是不敢给您这么多邮票的。”


    杨玉燕又不懂了,问:“为什么?”


    先生对她点点头,热情的说:“小姐不知道,这普通人哪有那么多信要写?就是写家书,一年一封也就够了。只有那些不安分的人才有那么多信要写呢。”


    还有这回事?


    杨玉燕目瞪口呆。


    她以为街上都是宪兵,学校里要有日本学生,街上的店铺都差不多要关门就已经很可怕了,但现在居然连邮票这么小的事都有监查,真是叫她意想不到。


    苏纯钧又买了信封,将信封与邮票平分,一半给她,一半留下。


    两人站在邮局门口,他说:“这下,我就等你的信了。”


    杨玉燕抱着信封与邮票,情绪低落。


    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现在单独一个女学生走在街上并不安全。


    他挽着她的胳膊又将她送回大学。


    走进去时,两辆汽车呜呜叫着飞快的从他们身边开过去,车头挂着日本国旗,沿途学生纷纷避让,在车过去后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是日本人来了。”


    “日本人又来了。”


    “日本楼不知盖好了没。”


    杨玉燕小声告诉苏纯钧:“日本楼快盖好了呢。”她还去看过呢,好多人都去围观了。


    苏纯钧说:“是不是盖的木头楼?那个盖起来确实很快。”


    日本的租界就是盖的木头楼,一排排的全连在一起。法国和英国的租界盖的就是砖石房子了。说起来这租界还真是有意思,走进去就像到了外国一样。


    杨玉燕嘀咕:“真是穷人小国没见识。”


    她偷偷跟施无为和杨玉蝉跑去看日本人盖楼时就觉得很奇特,日本现在都快牛上天了,结果盖楼还盖木头楼。


    代教授说日本人习惯木制建筑是因为日本多地震,木头房子倒了不容易压死人,而且木头便宜。


    杨玉燕就说日本地震,这里又不地震,到这里还盖木头房子是脑子进水。


    苏纯钧顿生知已之感,马上说:“我当年去日本人的租界看时也不习惯,那边的侨民住的几乎都是木头房子,只有几个地方盖的是大院子。”一看就知道是日本大使的官邸。


    要分辨日本人哪些有权有势太容易了,找砖石房子,大房子就行,往里扔炸弹一炸一个准。


    至于平民房子要消灭也很容易,放火就行了,保证一烧一大片。


    他都想把这两条建议写下来往哪里投一投,日后说不定就能给中国的有志之士提供一点帮助。


    他伏耳将这两点心得一说,果然立刻获得了杨二小姐的盛赞。


    杨二小姐当即改口,夸日本人的木头房子好,古朴,有自然之美,可以亲近大自然。


    两人你侬我侬半天,苏纯钧看都九点了,这才不得不告别,转而去上班。


    杨玉燕见时间来不及了,赶紧跑着赶回小红楼。


    本以为她到晚了,大家已经开始上课了,不料小红楼里只有施无为和杨玉蝉在等她。


    见到她回来,赶紧拉着她往外跑。


    杨玉燕匆匆放下手中的信封与邮票,喊张妈:“张妈!你帮我放到我的房间里!”


    再跟着姐姐与施无为往外跑。


    她问:“有什么事?大家都去哪儿了?”


    杨玉蝉说:“日本学生来了,日本老师也来了,校长把代教授请过去当翻译,妈也会日语就也过去帮忙了,大家都去了。”


    老师和学生都去看热闹了,就没人上课了。


    施无为说:“听说这些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都不会中国话。”


    杨玉燕:“一句都不会?那他们来这里只上日本老师的课?”


    杨玉蝉冷笑:“哪会那么好?校长说让我们帮助日本学生呢。”


    不会中国话,当然是要中国学生去教了。这样日本学生学会了中国话,中国学生学会了日本话,多么美好的互帮互助,刚好可以增进双方友谊嘛。


    杨玉燕马上说:“我不会日语。”她才不要去当日本学生的翻译器呢。


    杨玉蝉:“想得美!你这个五语天才是代教授说的,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


    杨玉燕脑子多灵了,立刻咳嗽起来:“我嗓子不舒服,病了。”


    她能立刻病得说不出一句话!


    杨玉蝉看她做怪,骂道:“别耍小机灵了,这不是闹着玩的。再说妈都去了,你也去!”


    施无为赶紧说:“其实也算是好事,我们以前都不了解日本人,正好趁这个机会了解他们。”


    第156章 坏人


    日本汽车送来的日本学生都是日本侨民的孩子,他们中的男学生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扣子扣到领口,与学校里的男学生打扮差不多。女学生则穿着上衫下裙裤的打扮,白袜子穿黑皮鞋或木屐鞋,在现在这个天气也很适宜。


    他们站在校长楼前的广场上,一下车就整齐的排成了两队,怀中抱着书包,看起来十分的有规矩。


    “日本人看起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嘛。”


    “都是黄种人,区别不大。”


    “他们的个子真的有点低吧?我看怎么没有超过一米七的?”


    “你看那个站在最后面的日本男学生,他怎么那么低?一米四?一米三?”


    围观的学生们快把校长楼给围起来了,他们站在行道树旁,对着日本学生那边张望。


    “没有看到日本教师。”


    “应该是在里面跟校长谈话吧?”


    “你们说日本有女教师吗?”


    “好像有,我刚才见一个穿和服的日本老妇人也进去了,不知她是教什么的。”


    杨玉燕他们来的不算晚,还有很多学生得到消息后向这里跑来。


    校长楼里的人很快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老师们连忙出来驱赶学生,让他们回去上课。


    两个戴着圆眼镜的男老师出来,温和的对学生们说:“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围观客人,不礼貌。”


    一个学生问:“老师,他们会跟我们一起上课吗?”


    老师说:“他们应该是在新盖好的那幢楼里上课。假如他们选择了跟你们一样的课,就会跟你们一起上了。不过一开始应该是不会的,他们都不会中国话。”


    学生好奇的问:“不会中国话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上课?”


    老师笑着说:“他们就是为了学习中国话才来的啊。”


    校长室里,山本先生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看起来温和又可亲,假如没有守在他身边的日本士兵,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大权在握的日本人。


    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着的是这次一起送到学校来的五位日本老师。


    山本先生一个个介绍:“这位是小林先生,他负责数学的教育工作。这是大桥先生……这是中井先生……这是松井先生……这是酒井女士,她负责女学生的教育工作,在我国,女学生因为需要照顾家庭,是家族中非常重要的一位成员,所以女学生在学校里就需要学习烹饪、纺织等一些专业知识,为了让她们可以陶冶性情,培养对美的意识,也会教导和服、插花、茶道等专门的技艺。在我国,男人要保家卫国,女人则要为了家庭而奉献自己。这是我们非常自豪的国家传统!希望以后可以与中国的教育家们一起探讨、进步,培养出更优秀的孩子们。”他双手按膝,低头鞠躬。


    校长手忙脚乱的:“哎哟,山本先生真是多礼啊。那我这……”他还了一个抱拳,“我这边也有礼了,呵呵。”


    代教授心道,校长这个滑头,不想给日本人行礼就来这一手。


    山本先生呵呵笑,转向校长身边的其他人。


    校长只叫了代教授过来,不想祝女士自从当了教授以后,胆量变大了,也生出了几分勇壮之气,也跟来了。


    代教授礼让,请祝女士坐在了首位。


    祝颜舒自小就是被人这么礼让过来了,也不觉得就需要对眼前的日本人畏畏缩缩,就坐了首位。


    校长便介绍:“这是祝教授,她家学渊源,在学校里并不只负责女学生的教育工作,我们一向是有教无类,男女同学都是受一样的教育。这是代教授,他也是一样。”


    代教授负责翻译过去。


    山本先生说:“那以后我们的老师可以多多交流。”


    这是本来就说好的条件,校长当然就答应了。


    山本先生说:“为了保护我们学生和老师的安全,我会派一队士兵来学校负责守卫工作。”


    这一点,校长也料到了。虽然之前日本人来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他们除了老师和学生之外还要送士兵过来。


    校长马上就拒绝了:“这是不行的,山本先生。这是学校,不是军队或监狱。这里不需要士兵!”


    山本先生的姿态放得很低,“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我国人民的安全,现在街上有许多流氓在攻击日本人,我国的学生每一个都是国家的瑰宝,他们每一个都十分的珍贵,不容有失。”


    显然,假如“有失”,那山本先生是肯定要大动干戈的了。


    祝颜舒突然用日语说:“山本先生,我想您无需担忧。日本的男学生应该每一个都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不是吗?他们应该都是预备军人吧?”


    山本先生马上看向祝颜舒,欣赏的说:“美丽的夫人,您的日语说的真好,仿佛是京都那边的口音。您有一位日本京都的家庭教师吗?”


    祝颜舒笑着说:“在我少女时期,我的父亲为我请了许多家庭教师,他们负责教我英语、法语、日语等各国语言。我的日语老师是一个来自日本京都的男士,他姓藤原。”


    山本先生笑道:“藤原是我国非常著名的世家。你的老师有没有为你取一个日本女子的名字?”


    祝颜舒在少女时当然取过,她各国的名字都有呢,法语的叫苏菲,英国名字就叫伊丽莎白,日本名字叫樱子。


    不过她现在就答:“没有。不过我的日本老师倒是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王大河。”


    代教授和校长都端着一脸的笑,肚子里快要笑破天了。


    哎哟,祝女士真是聪慧。


    山本先生呵呵笑一笑。


    他的态度真的很好,假如他不是那个逼金公馆不得不送上金小姐的山本,那祝颜舒搞不好真会把他当成一个好人。


    但他在这里态度这么好,只能说明这个人城府很深,他有很多张面孔。


    山本先生顺着祝颜舒的话往下讲:“祝女士对我国十分的了解。她说的没有错,在我国,每一个男人从降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天皇的士兵。他们在入学时就发誓,假如有必要,他们将会毫不犹豫的立刻入伍,为天皇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样直白的威胁,校长就像没听见一样,他只听见他想听见的,立刻拍手笑道:“这样就好嘛!山本先生,您的学生都很勇敢,他们不需要士兵的保护。请不要派士兵来学校了,这里应该是和平的,充满希望的,您将士兵送过来,这里就会变成另一个战场了。”


    山本先生思考了一下,决定暂时先退一步,但他说:“校长先生,我相信你的承诺,你能保证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日本人吗?”


    校长含糊道:“学生中总会发生一些冲突,而且我们也有课程需要,体育课是会打拳的……”


    山本先生现在又变得很好说话了,他点点头说:“课堂上的争斗是良性的,是学习的一部分。我不会干涉学习,这一点请您放心。就算是在学校里发生的小口角,一些小打斗也不要紧,我相信日本人的勇武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我要避免的是恶意的伤害。”


    校长没有退路,只能说:“那我会保证在学校里不会有恶意针对日本学生与日本老师。”


    山本说:“我完全相信您的话。”


    然后他站起来,校长也反射性的站起来。他对校长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我将我的老师和我的学生都交给您了,请您保护他们的安全,教育他们,让他们增长智慧,不再愚昧。您将会是我们日本人永远的朋友。”


    校长没有办法,应承下来才送走了山本。


    他一路将山本送到了外面,见学校里的学生中已经有调皮鬼跑去找日本学生说话了,跟他自己的学生相比,日本学生站着整齐的方队,对这些骚扰都尽量不去理会。


    校长气得头疼,可山本却很高兴,他笑着对校长说:“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你们终有一天会明白,我们来到中国,是带着善意与友好而来的。请不要限制学生们之间自由的交往。”


    校长干笑,一路将山本送到了车上。


    当山本的汽车开完了,校长再看这些闲而无事的学生们,阴森森的叫来老师:“去,罚他们跑步,五千米。”


    老师应声而去。


    围观的学生中立刻暴发出哀叫声,然后就被老师们驱赶着去跑步了。


    杨玉燕拖着杨玉蝉和施无为蹲得低低的躲在花坛后,没有被老师发现,也没有被校长看到。


    等校长进去后,他们三人才松了口气。


    刚准备站起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日本学生方队中,一个女学生看到了他们,她抿着嘴唇偷笑,对他们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会保守秘密。


    杨玉蝉看到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代教授前几天所说的话。


    最糟糕的是这些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


    第157章 小看她了


    没有了山本先生,接下来的交流就顺利多了。


    主要是校长也不想跟这群日本鬼子多说,仗着自己不会日语,直接将人交给了代教授。


    校长笑着说:“代教授啊,您受累,把他们领到那日本楼去吧,对了,还有外面的那些学生也都一起带过去。山本先生说了,这些日本人就住在那幢楼里,除了上课的时候会出来,他们连吃饭都在那幢楼里自己做。”


    别看那幢日本楼只盖了两层,但麻雀虽小,五脏具全。外面的学生少说就有五十个,再加上这四个老师,也不知怎么在那楼里又上课又住宿的。


    不过,校长可不打算管。日本人想在那幢楼里干什么都行,不出来更好。


    代教授就知道校长要撒手不管了,他可要问清楚,不能白受累。


    “校长,那外面的日本学生要是想跟着我们的学生一起上课怎么办?”代教授问。


    校长很爽快:“让他们上。”


    代教授:“他们不是都不会中国话吗?”


    校长笑着说:“哎哟,学语言不就是要在环境中才能学得快嘛。这里人人都说中国话,而且日本话里有不少中国字呢,他们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他说的轻松极了,代教授与祝颜舒交换一个眼神,都明白校长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管他们呢。


    这跟代教授的人生观可不太相符,有心再说两句,祝颜舒挡住他的话头,先站起来说:“那校长,我们就先出去了。”


    校长笑眯眯的:“去吧去吧,忙你们的去吧。”


    就把人都给赶出去了。


    一行人走出去,代教授悄悄问祝颜舒:“祝教授,这样不合适,我们还是要校长拿个主意才行。”


    祝颜舒轻轻白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把代教授给搞成哑巴了,开始深思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对。


    祝颜舒不管这些日本人跟没跟上,一径到了门外。


    门外是日本学生站好的两个队伍,男女分开。送他们来的汽车已经开走了,他们的行李现在都在他们的脚边放着。


    祝颜舒用日语说:“大家好,我是祝教授,你们以后要这么称呼我。”


    眼前的日本学生就齐声说“祝教授好”,并鞠躬。


    日本老师们听到声音赶紧加快脚步出来,看到这个中国女人已经开始说话了,而那个中国男人却站在一旁不发言。


    一个日本男人要上前制止她,被另一个日本男人拦住。


    “中井桑,怎么能让□□女人对我们的学生说话!”


    “小林桑,刚才那个中国校长对这位女士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的家庭能令藤原来做家庭教师,你不要对她太过失礼。”


    另一个日本人也小声劝道:“是啊,小林桑,你要记住山本先生对我们的期望!”


    代教授看了这些窃窃私语的日本老师一眼,没有管他们。


    他很清楚日本男人对女人的轻视。但这里是中国的大学,他们自己的地盘!不管外面是什么样,在这里他们休想看不起任何一个中国人!


    祝颜舒的架子端得也很足,她的日本家庭教师具体说来只教了她两周就回日本了——因为水土不服,拉肚子拉得太厉害。


    那个姓藤原的日本男人肯接受委托来当她的家庭老师,教她日语,应该是打着想借祝家余荫的主意的。彼时祝家威势未消,祝老爷子又交游广阔,当时有很多日本人与各个家族交朋友,不管是什么社会地位,是商人也好,名伶也罢,只要有名望有钱有地位,日本人都很主动。


    她跟这个日本家庭教师交流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两周,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病着。


    他当时就住在祝家,带了许多日本文学的书送给祝颜舒。在他回日本后,还与祝颜舒通信足足一年,远程指导祝颜舒的日语学习,也算尽了为师之道。


    在与这位老师的交往中,祝颜舒对日本人的了解是浸润在言行举止和思考方式上的。


    她说不出多少道理,但她知道该怎么对待日本人,并赢得他们的尊重。


    所以,祝颜舒根本没用对待自家学生那样循循善诱的温和态度,她一开始就很冷漠。


    她说:“你们将会在这里跟其他学生一起上课。由于山本先生对你们的关怀和期望,你们将得到允许可以加入我们这里所有的课堂。但我必须要说的是,你们不能上我和代教授的课。我的课堂,你们是无法进入的。”


    日本学生中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祝颜舒眉头一皱,严厉的说:“等你们安静下来,我再继续。”


    日本学生不安静下来,她就不讲话。


    于是在两方的对峙中,日本学生发现了这个中国的女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很快的安静了下来。


    祝颜舒说:“你们不会中国话,就算进入了我的课堂也听不懂,那你们又何必进来呢?你们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假如三年后你们还在这里,并且一直用功学习,那你们或许就可以进入我的课堂了。”


    给了这么一个下马威之后,日本学生们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了,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中国女人放在眼里,现在却想知道她有什么底气才会这样说,她是不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教授。


    杨玉燕蹲在花坛后,看得叹为观止。


    “妈好厉害啊!”她拉着杨玉蝉兴奋的说。


    杨玉蝉有点担心:“妈这么说没事吧?日本人不会伤害她吧?”


    施无为说:“有代教授在呢,你看,代教授一直站在祝教授身边保护呢。”


    祝颜舒扮的是黑脸,代玉书就去扮白脸了,他笑着用日语说:“大家好,我是代教授。你们要像尊敬祝教授一样尊敬我和这所学校里的教授们。现在,我带你们去你们未来要学习和生活的地方。你们都不会中国话,而且这座校园非常的大,你们要排好列队,不要迷路,不要走失。”


    他让开跟后面四个日本老师点头示意,就不让他们跟自己的学生说话了,直接带路往日本楼去。


    杨玉燕几人早知道日本楼在哪里,见此立刻绕近路先赶过去,接着看下半场热闹。


    像他们一样有先见之明的学生还不少,他们赶到时,日本楼前又是围了一群学生,还有一伙人最有创意,竟然搬来桌子,站在桌子上开始发表演讲,内容就是将侵略者退出,中国人会自己统治自己的国家,中国人的事由中国人自己办,外国人不管说的多好听,都是侵略者,你们都是不受欢迎的!


    显然,这是说给日本人听的。


    由于演讲的男学生与女学生实在是太卖力,声情并茂,又很有激情,很快就吸引了一群学生围观,纷纷叫好。


    杨玉燕看到就哈哈笑,跟着就说:“校长要气死了。”


    杨玉蝉受杨玉燕影响多时,已经不再觉得这样的行为会有用,而且很显然这可能会给校长制造麻烦。固然校长也不愿意接受日本学生和日本老师,但既然已经答应了,这就说明两边已经谈好了条件。校长和学校并不是任人宰割,也不是对着日本人摇尾乞怜——这里面是有利益交换的,学校是拿到了好处的,师生都是受益的。


    虽然这就像是与虎谋皮。


    但既然谋了,我们就最好不要吃亏,最好不要给对方送把柄,因为对面真的是一只大老虎,它是真的会吃人。


    施无为担忧的说:“苏剑说日本人一直想往外派兵,想让他们的兵进市里来。”


    杨玉燕说:“对。我们不能给他们借口。”


    施无为说:“那我去把他们拉下来!”他撸着袖子就准备去把桌上站着演讲的两人拉下来。


    暴力阻止演进进行下去。


    杨玉燕怕他挨打,连忙拉住他说:“不用不用,我们试试别的办法。”她左右看一看,说:“那辆车是干什么的?”


    她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板车。


    施无为说:“拉猪草的。”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代教授和祝颜舒带着日本人走过来,看到路边一辆板车翻倒在地,洒了一地的草料。几个男学生正在用草叉把草都推在路旁,其中一人正是施无为。


    代教授心中怀疑——因为现在不是运猪草的时候,运草要在没有太阳的时候,现在太阳正大呢。


    再往前走,又看到杨玉燕和一群学生抱着扛着桌子和椅子的腿和板和其他零件。


    代教授:“……”


    他思考良久,忍不住问祝颜舒:“燕燕闯过的最大的祸有多大?”


    祝颜舒:“在医院里躺了半年。”


    代教授叹气:“小看她了。”


    第158章 好奇之心


    日本人住进了日本楼,当天晚上,小红楼里的茶话会就以日本人做主题了。


    杨玉燕等人是实实在在围观了一天的,有很多话要说。


    杨玉燕道:“他们挺有意思的。进去以后先上课,上完课就出来打扫卫生,女学生去做饭,然后他们就在教室里把饭吃了,下午继续上课。还有,他们男生上体育课的时候竟然是不穿衣服的!”就穿一条兜裆布。


    祝颜舒瞠大双目。


    张妈悄悄拍了一下不留神说漏嘴的杨玉燕,哎哟道:“哟,日本人真是不讲究。”


    杨玉燕谈兴未过,继续说:“他们的内裤其实是一条布,特别有意思!”


    杨玉蝉当时没能捂住她的眼睛,也没来得及把她拉走,但也没料到自家妹妹傻得自己讲出来了!在一旁沉痛捂脸。


    施无为补救:“我把她们拉走了,后面的我们都没看到。”


    代教授笑呵呵,也帮着说好话,对祝颜舒讲:“画报上都刊登女士的泳装照片了,男士穿一条内裤的样子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也是最近最热门的话题。


    在这个月新出的画报上,登出了一张美国金发女青年穿比基尼的沙滩照!一时引起大哗,风头盖过了市长与日本人的博弈。


    报纸和各路文人,包括电台,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纷纷唾骂美国人不讲究,美国女人淫邪至极,简直就是西游路上的女妖精。


    哪怕是最时尚最前沿的那票女明星和名伶们都没有在此时站出来表示自己也要尝试一下这美国的泳装,往常画报上有什么美国的时兴东西,她们是很愿意模仿学习的,以前的女式裤子、短发、香烟,都是画报上一刊登,立刻就能引起一大票效仿。


    这一回,没有一个人替这件泳装唱赞歌。


    不过这一期的画报倒是近乎人手一份了,不知杂志社加印了多少,但人人都想要。


    学校里也有了一股这样的风潮。老师们倒是都很敏锐,知道学生们求新求变之心迫切,说不定就有脑子进水的想跟着学。


    而且,还真抓到了。


    有一伙学生躲在屋里,借着画素描的理由,让一个女学生穿上了自制的泳装,然后十几个学生围着她画画,有男的有女的。


    老师们冲进去制止的时候,还有人喊着“我们要自由”这样的口号。


    然后这群要自由的家伙全都被赶去运猪粪了。


    祝颜舒嘻嘻笑,她在自己的课上也谈到了这个话题,但她没有直接说这样对还是不对,她说的是她自己的事。


    在她的少女时期,当时西方思潮刚冲进来,大清皇帝还在紫禁城,老佛爷的花园还没盖。


    傅佩仙说:“老师,你们那时是什么样?”


    祝颜舒说:“比你们现在更疯呢。”


    女同学们都不信啊!她们以为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才是最疯狂最开明的,祝教授那时是将近二十年前了,应该更封闭才对啊。


    祝颜舒笑着说:“不会啊,因为那时社会上并没有那么多人反对洋人的东西啊。”


    在八国联军叩门以前,清政府的导向其实是乐于对西方世界开放的。


    各种洋务大臣、洋务衙门就不说了,洋人做大臣也是很普通的。爱新觉罗的公主都学英语了,有上面人的支持,底下的人才会追捧洋人。


    从祝老爷子留学,到祝颜舒拥有那么多的外语家教,都是在这个流行下才产生的东西。


    祝颜舒说:“并不是我们祝家有多么明智开明,拥有比大众更先进的思想。而是因为当时留学和学外语是一种流行。”你不会说英语、法语,不能读两句拉丁文,不能辨认几幅西方名画,不会弹钢琴,你出门做客都不好意思。


    傅佩仙和其他女同学听了这个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们都很喜欢祝教授,不由得将她看成了是一个明智、智慧的女子,对她的一切都罩上了光环。


    可祝教授自己说她当时学那么多外语只是因为赶流行。


    这就太让她们失望了。


    可回过神来,她们仍是喜欢祝教授的。虽然盲目崇拜的光环不见了,但祝教授仍是那么美好,令她们憧憬的人。


    穿自制泳装当模特算什么啊,祝颜舒小声告诉女同学,她当时也参观过人体素描呢。


    模特就像刚落地的婴儿一样。


    傅佩仙等人就又吓了一跳。


    反倒是现在,由于侵略者们撕掉了伪善的面具,大众们陡然发现这些人面目丑陋,社会风气反倒比以前更保守了一些。


    因为有人骂了。


    有人站在相反的方向提出思考,提出反对了。


    这引起了更多的思考。


    祝颜舒没有直言女学生们要怎么去看待这些事,她只是从自己身上讲起。她当时因为好奇做过许多事,参加过名媛会,看过素描现场,通霄跳舞,畅饮一夜,等等。它们确实很有意思,但现在她一样都不会去做了。


    她从少女时代到现在一直在做的事只有阅读与思考。


    “我对它们失去兴趣了,找不到做这些事的意义了,我就不再去做了。”她说,“你们现在觉得有意义的事,以后可能觉得没有意义了,也可能一直认为它很有意义。这个要你们自己去判断去选择了。”


    不过,虽然对女学生,祝教授是一个公正又开明的人。但对杨玉燕,她就是一个□□的人了。


    祝颜舒神威之下,杨玉燕也是十分机灵的,马上说:“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再去偷看了!我保证!”


    祝颜舒冷笑:“你的保证也只能听一听了。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


    杨玉燕低头做沉痛状。


    祝颜舒故意不理她,继续问杨玉蝉:“后面呢?那些日本人还做了什么?”


    杨玉蝉就很简洁了,她说:“晚上,他们把桌子和椅子都挪开,在教室里擦地,然后铺上席子与床垫。”


    施无为说:“他们的男生直接就在院子里洗澡。走廊里有一排水管,他们在那里洗漱刷牙洗菜洗碗。”


    祝颜舒惊讶:“没想到,他们把那幢小楼利用的还真不错。”


    当时房子一盖起来,她就觉得这地方太小,而且只有教室没有寝室,难道那些日本学生每天通勤上学吗?日本人的汽车每天都要开进来一回?这就很讨厌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将教室当成寝室用。


    而且做饭这样的事就只凭着两眼灶就完成了,走廊里的水管竟然可以承担那么多工作。


    这里的人都没有去过日本,都不知道日本人平时是怎么生活的,今日一见,确实令人新奇。


    祝颜舒觉得这跟她当年听说英国人都在街上和房间里大小便差不多,都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相比之下,日本人好歹比英国人讲究一点。


    代玉书:“看来,校长让日本人搬过来,真的是一件好事。”会日语,读日本人的书,并不代表就能了解日本了。


    身边有一群日本人,就是了解他们的最好的办法。


    杨玉燕被迫闭嘴,为了装乖装反省,她一直安静着,十分的难熬,很想参与讨论。但她数次看向祝颜舒,都没能得到亲娘的一个眼波,只好继续忍耐。


    大家也正讨论到兴头上,没什么人关心她被禁言。


    施无为说:“我看大家都对日本人很好奇。教授,日本学生什么时候会跟我们一起上课?”


    代玉书和祝颜舒都发现了。


    现在不是他们能阻拦日本人跟学生接触了,而是学生也开始对日本人好奇了,他们会主动去找日本人的。


    与其让学生们跟日本人随便接触,只能由他们这些老师来控制是最好的办法。


    代玉书没有迟疑,立刻站起来说:“我去找其他老师商量一下,看是不是开放一两个课程让学生们可以跟日本学生一起上。”


    祝颜舒说:“有道理。堵不如疏,学生们是管不住的,越管越叛逆。”她瞪了一眼杨玉燕,“我们还是要想别的办法。”


    代玉书说:“你说的对。我去去就回。”


    祝颜舒想了想,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她回头交待杨玉蝉,“你带着妹妹,不要让她乱跑,好好写作业,最晚十一点睡觉。懂不懂?”


    杨玉蝉连忙答应下来,担心道:“妈,这已经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祝颜舒说:“就在大学里头,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你代教授在,我们俩一起呢。你跟施同学好好带着妹妹学习。施同学,我也交待你一遍,看好门窗,照顾好她们姐妹俩,行不行?”


    施无为马上说:“行,行!祝教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她们俩!”


    第159章 不相配


    杨玉燕被杨玉蝉带着认真学习一直到上床睡觉前一分钟,由于她最近实在有太多琐事缠身,关于法语、德语、俄语的许多功课都丢下很久了,记忆逐渐褪色,唯有只剩下被苏老师打下基础的英、日两语仍能熟练掌握,不由得让她感慨爱情真是学习的良方。


    杨玉蝉气到爆炸。做为一个负责任的严师,当她看到学生不认真学习时,那这个学生马上荣登她的十世仇人之宝座。


    “明天你早上起来就跟我一起背单词!背完才许吃早饭!”杨大严师咆哮。


    杨玉燕据理力争:“妈只让你管我今天一个晚上!”


    杨玉蝉:“要是让妈知道了,妈也不会轻饶了你!”


    两姐妹险些就要反目成仇。


    施无为站在一旁,特别的无助,想上前去劝,被张妈给拦住。


    张妈说:“你不要过去,这两姐妹都不是好対付的,你出去哪还能有命在?”


    张妈还是很心疼施无为的,把他赶去厨房烧热水,她対这两姐妹说:“这都多晚了?你们还闹什么?都去准备准备该睡觉了。燕燕,你明早起来跟你姐一起背功课,不然我要找你妈告状的!”说罢先推走一个。


    杨玉燕逃出生天,一甩辫子,跑得比什么都快。


    这个走了,张妈再拦住要追的杨玉蝉,苦口婆心的劝她:“大姐,别去管她。她现在乐得欢,日后有人收拾她!你说得多了,妨碍你们姐妹感情。我跟你讲,你啊,不要自己管,找那能管得住她的人去。”


    杨玉蝉用力叹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张妈,你说燕燕这么聪明,她怎么能不用功呢!”


    让她不管,她忍不住。


    张妈呵呵笑:“哟,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二小姐爱用功啊?她什么时候也没用功过。”


    杨玉蝉更生气了:“她怎么能不用功呢?她怎么能不用功呢!”气得砰砰拍桌子。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们这些青年人,正是需要担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的时候!她们不上战场,好歹要肩负起学习先进文化知识,替国家添砖加瓦这样的责任啊。


    杨玉蝉思考一阵,更加生气,站起来说:“不行,我要去劝劝燕燕,她现在不能懒惰!代教授都说她很聪明,她怎么能浪费自己的精力呢!”


    张妈赶紧拉住人,不然今天晚上两姐妹开战,大家都不要睡觉了!她都这么年纪了,睡不好是要短命的。


    幸好施无为走过来说:“我烧热了一锅水。”


    张妈马上说:“看看,看看!这都快十一点了!大姐,快去洗洗睡吧。大头啊,你留一壶热水出来,一会儿我给送到楼上去。”


    施无为答应着,対杨玉蝉说:“我把你的毛巾泡在热水里了。”


    现在这天气,毛巾每天放在热水里滚一滚才没有异味。


    杨玉蝉承他的好意,只好先放过亲妹妹,去洗漱了。


    张妈赶紧把客厅的灯给关了,只留下走廊的灯,整个小红楼立刻像是进入了睡觉时间。


    施无为看到要发笑,说:“我看杨同学很温柔的,张妈,你不用这么紧张。”


    张妈瞠大双目,盯着他说:“温柔?大头,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竟然有了这个心思!不得了!”她上下打量施无为,把他都给看毛了。


    施无为手足无措,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墙壁上:“张妈,你说什么,我没有。”


    张妈看他摇头又摆手,更加确信了!


    这都是在她眼皮底下的人,她哪个不了解?


    张妈想一想,想说两句心里话给他。


    她把他拉到一边,叹了口气,说:“大头,我说这个话,不是不向着你。”


    施无为的心就沉沉的掉下去了。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抱希望。


    他点点头,消沉的说:“张妈,我知道,我配不上。”


    张妈有点尴尬,说:“也没有那么配不上。”


    她是很了解祝家母女三人的,说实在话,三个人都是好人,但都不是过日子的材料。杨玉蝉已经是里面最会过日子的了,但跟一般的女人比,还是不行。


    张妈是很喜欢施无为的,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穷苦人家出身,一个人逃出来的,父母家乡亲人应该是都不在了。他独自在这里求学,人品性格都没有问题。


    只从这上面看,他其实是非常适合杨玉蝉的,比马天保要更合适。


    但他有一个大问题。


    他不会赚钱。


    他有才不假,但他没本事。


    现在是代教授托着他,他才看起来有前程。但日后要是没有代教授了,他就不行了。


    张妈以前看他好是因为不够了解,现在了解了看他就没那么好了。


    一个男人能不能赚钱养家,这决定着他能不能成亲。


    只要他有赚钱的本事,能养得起妻儿,哪怕他此时没钱,都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他,图他日后飞皇腾达。


    苏先生就是这样。


    而一个男人,哪怕他表面再光鲜亮丽,没有赚钱的本事,没有一个正经的营生,再好,女人也不会嫁他。


    这里,马天保是一个,曾经老往祝家楼跑的那个于英达,也是一个。


    别看是人模狗样的,挺像那么回事。把外面的皮一扒,里面全是空心的!不顶事!


    张妈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施无为不是个会赚钱、能赚钱的料子。


    巧了,杨玉蝉更不是!


    换成杨玉燕,凭她那点小聪明还能换来点钱。她就是自己不会赚,她还能指挥别人赚。


    要是她来配施无为,那就算他不会赚钱,杨玉燕能指挥他去,这边找点活啊,那边找点活啊,把人指挥得团团转,她只坐在那里张嘴就行了。他脾气又好,也不会说个不字,这样一家大小也饿不死。


    换成杨玉蝉就不行了。施无为不会赚,她只会跟他一起吃苦受罪,还觉得日子过得挺美。


    人是不错,就是跟杨玉蝉不合适。这两个是一模一样的笨蛋。


    张妈想一想,仿佛都能看到杨玉蝉以后背着一个孩子,再抱着一个孩子,坐在井边乐呵呵洗衣服的穷样了,心都搅起来了。


    她抓住施无为的手更紧了两分,仿佛是在向着他说话:“大头啊,我侍候她们母女一辈子,看着这两个姑娘长起来的,没有比我更知道她们的了!要是让我说,二小姐倒是还会撒个娇,有点女人的样子,大小姐,那是天生的硬心肠,她这辈子都不会说一句软乎话。你别看她対着外人客客气气的,就以为这就是她了。那都是対外人的,你看她跟她妹妹,动不动就吵起来,而且回回都是二小姐先低头赔不是。”


    施无为眼里出西施,要为杨玉蝉鸣不平,说:“我看杨同学挺好的,您这是偏心了。”


    张妈:“哎哟,你是不知道,这家母女三个,全都是暴脾气。指望她们温柔似水,那就是白日做梦!”说到此,她把施无为拉到一个更僻静的地方,小声说:“你瞧瞧苏先生,在我们二小姐面前,敢吱一声不敢?我们二小姐都不用出声,瞪他一眼,他就敢跪下!”


    施无为瞬间笑了,赶紧捂住嘴。


    张妈这话,他信。他是亲眼见过苏纯钧大包小包的来看杨二小姐,他捧着礼物来,也不是来当大爷的,倒像是来上贡的。他送那么多东西,杨二小姐笑一笑,道一声谢,他就心满意足了,跟喝了蜜似的甜。


    往常两人坐在一起说话,也是苏纯钧千般伏就,杨二小姐说什么他都爱听,讲什么他都叫好,但凡杨二小姐対他有那么一句半句的温言软语,贴心抚慰的话,他就跟吃仙药了一样,感动的五体投地。


    他以前认识的苏纯钧,鼻孔仰而朝天,说话冷嘲热讽,天下间没有他能看得上的人物。


    万万想不到,一遇上爱情,竟然是这么一副嘴脸。


    叫他看了还想看。


    当然,他也在心中暗暗佩服杨二小姐。


    他读过那么多书,中国的外国的都有,其中描写爱情时,女子的手段总是显得神乎其技,男人的爱情也来得如暴风骤雨。


    他原以为那都是文学夸张,直到见到苏纯钧与杨二小姐这一対,方才明白原来爱情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令人叹为观止。


    张妈又道:“两位小姐的妈,那是另一种道行了。我把话放在这里……”她的声音陡然低了八度。


    施无为仿佛意会到了什么,伏耳过去,屏住呼吸。


    张妈低声道:“你们代教授,日后要是跟我们祝小姐成了,也是一样,腰板别想直起来。”


    代教授近来围着祝教授转,施无为隐隐约约有一点发觉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开了窍,还是因为今年的春光格外好,总之,人人都有点不対了。


    施无为回忆代教授与祝教授相处的点滴,不得不承认,张妈说的対。


    代教授只怕也是一个惧内之人。


    张妈说:“祝家这三个,全都没修过三从四德。饭不会做,水不会烧,成了亲也不会带孩子。叫我说,你这么好的孩子,就该找一个贤妻良母,会疼你,会体贴你,会替你烧饭做菜,洗衣养孩子的,才是好女人。”


    施无为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说:“饭我会做,水我也会烧,衣服我来洗,孩子我带。我什么都会干。脾气不好也没事,我同学都说我不会生气,我天生就不会生气。”


    张妈听的都有点心疼他了,“唉,你这孩子……”


    施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我不会告诉她的。”


    他対张妈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几步,大步跑了。


    第160章 上课


    早上五点,杨玉蝉准时把杨玉燕给叫起来晨读了,两姐妹站在阳台上,一人一边练习短语。


    杨玉燕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机械的用俄语念叨“你完美,他完美,她完美”。练习完俄语,还要练习法语。


    杨玉蝉在旁边练习日语。考虑到学校里马上就要有一群日本学生,大家可能就要成为同学,杨玉蝉深感自己日语不够扎实,恐怕到时听不懂日本同学说的话,影响交流,所以现在就开始给自己加课了。


    两姐妹练了一个小时,被张妈喊下来洗脸刷牙。


    张妈笑眯眯的说:“快下来吧,今天早上大头煮了好些馄饨呢。”


    施无为的菜肉大馄饨是一绝,已经可以出师了。虽然皮还是有点厚,但从揉面到剁馅到包到下到调味,都不用张妈插手了。所以只要他做馄饨,张妈就可以偷个懒,享轻闲。


    杨玉燕听了说:“皮是张妈擀的还是他擀的?”


    杨玉蝉说:“有的吃还堵不住嘴。快回去换衣服。”


    杨玉燕起来太早,腹鸣如鼓,也就顾不上计较馄饨皮的厚薄,匆匆洗漱后就跑下去吃早饭了。


    此时才早上七点。


    杨玉燕看到时间,就说:“这起来也太早了。姐,你下回能别这么早来叫我吗?”


    杨玉蝉没理她,看施无为没过来吃,就说:“我去喊喊施同学,你不许先吃!”


    杨玉燕就放下勺子,望眼欲穿:“那你快去吧。”


    一会儿,杨玉蝉回来了,问张妈:“施同学去哪儿了?怎么没在厨房?”


    张妈说:“他怎么不在?不是在那里吗?”


    杨玉蝉:“没人啊。”


    张妈一转念就明白施无为可能是害臊了。被人说破心事,不好意思了。


    她也有点愧疚,就替施无为掩饰,说:“大概是出去拿柴了,你们先吃吧。不用等你妈和代教授了,昨天晚上两人开会回来的晚。吃吧,一会儿我再下一锅给他们仨。”


    杨玉燕和杨玉蝉就先吃了。两人吃完,仍不得闲。杨玉蝉拉着她继续在客厅背单词,这回背的是法语,杨大牢头体贴的说:“给你换换脑子,只背俄语太单调了,脑子会发木的。”


    杨玉燕死气沉沉:“要我说谢谢吗?”


    两人又认认真真的学了一个小时,代教授和祝颜舒都起来了,两人先后下楼来,一见楼下书声朗朗,代教授就笑道:“早上看到这一幕,真叫人提气啊。燕燕真用功。”


    杨玉燕被夸奖就很开心,早起背书的怨气一扫而空,还更有精神了,热情道:“教授,我的读音准不准?”


    多日未练,那当然是不太准的。


    不过代教授不会当面打击她,怕她失去学习动力,转而问:“无为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学习?”


    杨玉燕说:“早上是他做的早饭,我们都吃过了,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张妈说施无为是去背柴了,背了一个小时都没回来,这是现去山上砍柴了吧?


    人在学校里也不会丢,代教授问一句就先放下了,转而去洗漱。


    张妈赶紧去下馄饨。


    馄饨下好,祝颜舒也起来了,打着哈欠往楼下走,看到张妈就说:“张妈,给我冲一杯咖啡。”


    代教授过来说:“张妈忙吧,我来冲。我也需要喝一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早上没什么精神,不喝咖啡大概是顶不住的。”


    代教授去烧水挑豆子,不一会儿,咖啡香味就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祝颜舒去洗漱回来,一杯香浓的咖啡和一壶牛奶已经摆在桌上了,还有杨玉燕的饼干——苏纯钧送的。


    祝颜舒坐下来喝咖啡吃饼干。


    杨玉燕光明正大的放下书本,跑过来问:“妈,你和教授昨天晚上都去找了谁?聊得怎么样?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祝颜舒放下咖啡杯,笑着说:“找了几个教授,又去看望了一下新的日本同事,在那里喝了他们的茶,这才回来晚了。唉,日本人说话真够累的,绕得很。”


    杨玉燕上的教会女中里只有修女,她对日本人的了解都是浮于表面的,现在身边有了活生生的日本人,也难忍好奇之心。


    她催祝颜舒:“妈,你多讲讲,日本人什么样?”


    祝颜舒:“就那样吧。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那些日本老师心眼多着呢。他们要先给你们上课,才会让日本学生来上我们的课。”


    山本先生说的好像日本人很希望跟中国人交朋友,但日本老师的态度却表示他们其实对中国人也有很强的戒备心。


    祝颜舒和代教授两人找上校长,又叫来了几个教授,讨论了以后,他们都认为与其放任学生去试探日本学生,不如索性开放这个口子,把他们放在一个课堂里上课。这样有老师们看着才不容易出事。


    不然,像昨天发生在日本楼前的事就很容易再一次发生。


    说到这里,祝颜舒笑眯眯的摸了一下杨玉燕的小脑袋:“听说你昨天办了一件大事啊。”


    杨玉燕一脸真诚:“妈,你说什么?”


    祝颜舒看杨玉蝉。结果大女儿这一回也避开了她的目光,假装要上楼,抱着课本先跑了。


    单纯的大女儿也学坏了。


    祝颜舒笑眯眯的说:“是你们代教授看穿你的。”


    杨玉燕瞬间扭头看代教授。


    代教授坐在桌对面,一直在喝咖啡看报纸,仿佛一个局外人。见话题烧到他身上了,才放下报纸,温和的对杨玉燕说:“燕燕,你知道昨天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杨玉燕仍认真的装傻:“什么破绽?代教授,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代教授微笑的说:“你是不会主动干活的。”


    杨玉燕怔住了。


    祝颜舒:“懂了吧?你姐和施无为都没你主意多,他们最多上前劝人,把人拉开,要么赶走。而你竟然会破天荒的跑去帮忙把被板车撞坏的桌子收拾起来,这就很不像你。你说,你是这么勤劳的人吗?这么热爱劳动吗?教室卫生你打扫过几次?”


    杨玉燕忖度亲妈与代教授的语气和神色,先谨慎的保持了沉默。


    张妈在旁边听了半天,听懂了,笑话道:“燕燕,你长这么大,就只有出院后帮我抹过两回桌子。”


    可见,杨玉燕同学劳动的次数是多么的稀少,才能令大家记忆犹新。


    杨玉燕思考片刻,义正严辞的说:“我这也是考虑到影响。当时那种情况,不能让他们继续在那里演讲啊,姐和施无为上去劝的话,未必能把人劝下来。我才说要不然就吓吓他们。”


    推着运猪草的板车,假装车失控撞过去,演讲的人和围观的人都及时散开了。后来撞散了桌子椅子,也没人再演讲了。


    多好啊,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消灭了。


    祝颜舒笑着说:“所以,妈不是在批评你啊。你当时的判断很对,做的也很及时。”她指着代教授说,“你代教授也只是在教你下回怎么装的更像那么回事而已。”


    代教授也笑着说:“下回要记得更符合自己的一贯做法,这样破绽就没有了。”


    杨玉燕深思片刻,不敢相信:“……难道你们是在夸我?”


    不可能吧?


    代教授说:“就是在夸你。做事不拘小节,这是你的优点,要发扬啊。”


    杨玉燕仍然不敢相信。


    祝颜舒:“不骗你。日本老师马上就要给你们上课了,上课的时候状况更多。到时你要见机行事。”


    杨玉燕十分惶恐:“靠我?我行吗?”


    代教授安慰她:“不会有大问题。等你上了日本老师的课就明白了,课上是不会有冲突的,这一点完全可以放心的交给日本老师们。问题是在课下。”


    杨玉燕似懂非懂。


    一直到她去上了日本老师的课,才明白代教授和祝颜舒是什么意思。


    一个日本老师站在讲台上,一上去就先立正站好,对着满堂的学生鞠了个九十度的深躬,拐着不太通顺的中国话说:“大家好,我是小林正德,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小林老师,我负责日本历史的课程教育。请大家多多指教!”


    课堂上的学生本来有一些是抱着敌意来的,但这个小林太客气了,讲课尽量用中国话讲,还时不时的道歉“对不起,我的中国话不太好,给大家添麻烦了”。学生要是提问,或打断他的话,他都会立刻停下讲课,无比认真的聆听学生的问题,不管那个问题是多么的奇怪或不合时宜,他都听得很认真,也会很认真的回答。


    包括有的学生问他天皇的问题,他的回答也很认真,认真的分裂。


    他一边回答“是的,天皇是个伟大的人”,一边又回答“是的,幕府将军一直拥有比天皇更大的权力”。


    他一直在说“我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日本才来到中国的,请你们相信我”。


    由于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个滑头的人,也确实认真回答了所有人的问题,这让学生们都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敌意,哪怕是一开始故意捣乱的人,也在这样的气氛中沉默了下来。


    最后十五分钟,大家都很安静的听这个小林上课。


    等下课时,这个小林竟然再一次感动的对所有人说“谢谢你们的配合,我非常感谢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给你们上课,谢谢!”


    然后,又是一次深深的鞠躬。


    杨玉燕看到周围人的表情就知道,假如日本老师都是这种态度的话,那距离大家接受他们真的不远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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