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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木木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晋江看着我,所以我什么也没做


    在少女时代,祝颜舒有过许多偶像。在年轻的时候,她善于去欣赏发现男性与女性的美好之处。


    不过当时间渐渐过去,年纪渐长,或许她见识到了世界的真相,或许她认识到了真正的人心,少女时的偶像也逐渐褪去了颜色,除了家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真心敬佩过什么人了,男的女的都没有。


    张妈总觉得她太善良,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冰冷无情。


    至少在少女时,她可以用无私的心去帮助别人。现在,她帮助别人时,总会去计算能得到多少好处。


    她不再做无用的事,每一分善良都是有价码的。


    当她正视代玉书这个男人的时候,才发现他原来是一个年纪还不大的青年。他脸上的笑容与少年无疑,充满天真之态。


    但奇特的是,他的过往明明布满荆棘。奴隶出身,少年就外出留学,回国后就投身教育事业。


    她绝不相信象牙塔里还有真神,明明有杨虚鹤这样的人不是吗?钱能买来爱情,却买不来纯洁。何况没有钱。


    总有人认为穷困才能令人纯粹,但只要见过一个穷人,他就绝说不出这番话。


    就比如杨玉蝉,哪怕是她自己的女儿,她也要嘲笑她。她自以为的纯洁爱情,进步青年,现在那个青年在见识到真正的生活之后,可还敢与她议论什么事业?什么爱情?


    爱情,不过是一个人说,一个人信。假如说的人自己不信,信的人只是假装在信,那就不能称为爱情,只是骗局。


    只有说的人真心相信,信的人也真心相信,两人做同一个梦,那或许才能称□□情。


    爱情,是将自己的梦,放在别人身上。


    她与杨玉蝉的爱情都失败了,因为与她们一同做梦的那个人,做的并不是同一个梦。


    倒是小女儿燕燕,她的爱情说不定能成功。


    她能看得出来,苏纯钧这个人遍体鳞伤,他将对美好幸福的家庭的梦想放在了燕燕身上。他并不想让燕燕加入他的生活,而是他想要进入燕燕的生活中,这样,他才能跟燕燕一起享受她的生活,感受幸福。


    燕燕的梦想倒是很简单,就是家人、爱人、朋友永远在一起,幸福生活到永远。所以她对马天保那么敌视,因为她觉得马天保会破坏这个家庭的完整,没有杨玉蝉,家就不再完整了。


    她仍在懵懂之中,虽然不明白,却也为保护自己的梦想做出了努力,也显示出了她的智慧与手腕。


    碰巧,她与苏纯钧的梦想是一样的。


    祝颜舒对着代教授一笑,转身就离开了。


    她不再是一个少女了。现在,她有两个女儿,有一个家庭,有一份正待开展的事业。


    跟一个男人一同做梦,已经不是她急需的东西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爱情,太麻烦了。


    接下来,祝颜舒专心做教案,准备她的第一次授课,与代教授数次失之交臂,虽然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早出晚归,好几天都没碰到对方。


    代教授和施无为努力了三天,终于将祝家楼里的书全搬过来了。


    苏纯钧也在第四天找了个空闲赶到了学校,他带了许多礼物给杨二小姐和其他人。


    杨玉燕在小红楼受代教授每日的教导,生活十分充实。她站在门外廊下的草地上背书,看到苏纯钧推着一辆自行车走过来,立刻就跑过去了。


    杨玉燕大声喊:“你来了!你来了!”


    苏纯钧匆匆将自行车放在地上,向前迎了两步,将杨二小姐抱了个满怀,像失去心脏的巨人终于将心脏又放回了胸膛内。


    三楼的书房里,祝颜舒听到杨玉燕的呼喊伸头出去看,刚好看到这一幕,啧了一声就退回屋里去了。这几天,杨二小姐失魂落魄的,人人都知道她正在害相思病,今日牛郎会织女,她还是不要当王母娘娘了。


    同在三楼的杨玉蝉与在一楼的张妈听到动静,出来看一看,也都贴心的退了回去。


    苏纯钧得已在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四下无人之处,与未婚妻杨二小姐拥抱了五分钟。


    到最后,他自己都心虚了,不敢再抱,生怕出丑。他放开手,杨二小姐仍不知死活,两只细白的胳膊吊在他的脖子上不肯下来,脸贴在他的胸口,哼叽道:“你怎么才来!是不是忘了我了啊!”


    苏纯钧只好又抱回去,这回不敢再用劲,小声求饶:“天地良心啊,我哪会忘了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杨二小姐无师自通,天生就知道怎么折磨男人,吊着眉毛说:“我才不信呢,今天都第四天了,你才来!”


    她捏着“四天”这个事不放,苏纯钧实在是辩白不得。


    要是个蠢男人,只怕就该说“我是要工作,工作自然比你重要”。


    但苏纯钧不是蠢男人。何况在他眼中,不管是财政局的事还是市长和日本人,都不及杨二小姐的一根头发丝重要。倘若有个男人,认为同事与繁重的工作远胜与相爱的女子亲亲我我,那此人就不是个男人。


    夫妻相处之道,在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杨二小姐强辞夺理,苏先生照单全收,甘之如饴,实乃一对佳偶,其中乐处,不足为外人道哉。


    这要是在屋里,苏纯钧敢跪下抱着杨二小姐的腿发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可惜是在外面,苏纯钧只能再三发誓说:“我发誓!我真是每一刻都在想着你,心里都是你。”


    杨玉燕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睨着眼儿,横着秋波,小嘴嘟得老高,冷哼道:“男人发誓都像放屁,不能信。谁知道你在外面会不会应酬,会不会有什么歌小姐、舞小姐……”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


    这是杨二小姐深植在心中真切的担忧。


    现在这个世道,是个可以公然纳妾、置小公馆的时代,是个男人百无禁忌的时代,是个新旧思潮冲击,百废待兴,混乱无序的时代。


    苏纯钧现在身在泥潭中,哪怕她相信他的人品操守,却也不能百分百的保证他不会“逢场作戏”,又或者真的爱一个更适合他的女人。


    爱情,就是这么患得患失。


    她这边眼圈一红,苏纯钧的心就揪紧了。


    杨玉燕:“你要是做出那种事,我就跟你分手!我就离开你,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苏纯钧捧着她的脸蛋,一串珠泪恰到好处的就这么滑下来,落在他的手上。


    他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不会的。”他的额头靠近,“我发誓。”


    此时明明是天时、地利与人和皆备,但世事总有程咬金。


    杨玉蝉虽然放杨二小姐与苏纯钧一述离情,但一直用眼睛盯着呢,见苏纯钧抱起来没完了,立刻下楼喊施无为去叫人。


    施无为不明所以就当了枪,出去站得远远的喊了一声:“纯钧,你进来吧。”


    不一会儿,苏纯钧牵着杨二小姐,一手推着自行车就从小路那头出现了。


    施无为见他手上东西多,自行车上挂了不少东西,连忙跑过去,替他扶住自行车说:“我还想你为什么一直不过来呢,带这么多东西啊。”


    苏纯钧瞪了一眼这个程咬金,冷淡的说:“啊,这是我给别人带的。”


    进了屋,杨玉蝉才假装刚从楼梯上下来,说:“苏先生,你来了?”


    苏纯钧对大姨子还是很客气的,点点头说:“大姐好,我这几天有点忙就没过来,今天才有空就赶紧过来了。”


    杨二小姐还在生气,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坐到了沙发上。


    苏纯钧马上跟过去,紧紧贴着人坐在沙发椅扶手上,说:“我给你带了很多东西,都是你用的着的。”


    他去把那辆自行车推到廊下,将上面的提袋、礼盒都解下来拿进来,一样样摆给杨二小姐看,有给她买的中式点心、西式点心、巧克力、牛奶糖、书、杂志、画报、衣服、布料、鞋、手提袋,还有那辆自行车。


    全都是给杨二小姐的礼物。


    其他人的礼物只有给代教授的一份外文报纸,是他从市长那里拿来的,反正放在市长家也没人看,他看一看觉得有意思就放起来了。


    还有给祝颜舒带的一个鼻烟壶,里面装了上好的鼻烟。这也是别人孝敬他的,他自己用不上,杨二小姐也用不上,就送给祝颜舒了。


    其他人都没得礼物拿。


    施无为看苏纯钧在杨二小姐的面前、脚边摆满礼物,以求杨二小姐一顾,张口结舌,他悄悄问杨玉蝉:“谈恋爱都是这样谈的吗?”


    杨玉蝉自然不可能批判自家人,但也不好说这就是常态,只好含糊道:“他们感情好。”


    施无为以为假如以礼物来衡量感情,那苏纯钧对杨玉燕的感情那真的是相当多了。


    见到这么多的感情让他有惊心之感,不得不先避让开,到别处去静静心。


    他以前以为最难的爱情就是写情诗了,他对诗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打油诗都不会写。


    万万没想到爱情竟然还需要这么多的礼物,这就更吓人了。


    第142章 敢问路在何方


    苏纯钧这四天也是忙的很,现在祝家搬到了更安全的学校,他就等于少了一桩心事,四天里只回去了两次,还是为了换衣服睡一觉,剩下的时间一直都在市长和市政府两边跑,他已经正式从财政局调到了市长身边,成为了窜升最快的人,还不小心顶了何处长,毕竟何处长伤了鼻子,面相不雅观,古代做官都讲究一个长相,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他这几天都不在,不知道宪兵队跑来祝家楼收各种款子,竟然把那三家租户给吓跑了。


    “我回去了才知道,救火队来收钱,一家五十,收了钱以后,那三户就连夜搬走了。”苏纯钧说。


    救火队还是念着祝家的情份的,收钱时也没有打打骂骂。只是以前收这种钱的时候,都是张妈出来应付。祝家收完钱再摊给租户们,不过祝家不会立刻逼租户们掏出来,租户们就能拖到月末或下个月再付,手头不会那么紧。而且张妈出来给钱,各局各部的也不会狮子开大口。


    结果现在祝家不在,救火队一见只有租户在,就一点折扣都不肯打,一家五十,少一分都不行。


    连马天保一家都掏了五十块。


    等这一笔钱收完,租户们再也不敢留在祝家楼了,生怕过两日卫生局、治安队也要来收钱。


    苏纯钧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就让马天保把门关了,他回来再开门,他不在家就不要开门,要是宪兵队非要收钱,就报他的名字,他去跟宪兵队的人谈。


    他说:“要是马家愿意搬到学校来就好了,要是他们一家不肯搬,那我想就说马家是祝家雇的工人,专门看房子的。”他坐在杨玉燕身边,握着她的手说,“我対人说,祝家母女已经搬到乡下去了,这房子现在是我在住,这样也省得那些人再来找麻烦收钱了。”


    他今天来也是想跟祝颜舒商量一下,看这个说法行不行。


    祝颜舒当即答应:“这样最好!万全之策。”她知道苏纯钧是担心祝家人多心以为他要霸占房子,她就重重的安他的心:“你若是方便,不妨就把家里收拾一下。正好租户们都走了,我也不打算再把房子租出去了,趁这个机会收回来,日后你们结婚了就可以住家里了,生了孩子也能住得下。”


    她拉着杨玉蝉的手,暗示似的使了个眼色:“大姐也记住我的话,日后咱们一家人是要住在一起的,我就你们两个女儿,可不会让你们住到别人家去。”


    杨玉蝉觉得不好意思,她现在可没有谈恋爱,也没有交男朋友的意思。


    代教授笑着说:“这样好。现在也不讲究古礼了,你们都是新时代的青年,不必再讲究女人一定要嫁到男人家里去,什么都可以商量着来的。”


    这话说到祝颜舒的心坎里去了,她笑着睇了一眼代教授,说:“听到没有?你们教授都这么说了,以后都给我照办。”


    苏纯钧第一个响应,他抓着杨玉燕的手说:“照办,照办。我们都听妈的。”杨二小姐觉得他会看眼色,赏了他一个笑脸。他就说:“我先把门窗都给收拾收拾,现在家里没外人了,该修的该补的都整一整,等你们搬回去时就都弄好了。”


    马天保可能真的是顾忌面子,最终也没有搬到学校里来,却认真替祝家看起房子来。祝颜舒知道了,就说按工人给钱,马天保一个月二十块,马大妈二十五,马大爷就不给钱了。为了不让张妈心里不舒服,也趁机给张妈涨了工钱,一个月五十块。


    祝颜舒対张妈说:“现在钱不值钱了,我给你银子,一年十两。”


    张妈以前也是把工钱都兑成银子藏在床底下,一听可以直接拿银子,客气道:“那可要给多了。”


    祝颜舒笑着说:“不多,不多,给多了您拿着就是。”


    苏纯钧一周能来个一两次,每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给杨玉燕送东西。他新添了一个逛百货公司的爱好,不知是不是睹物思人,平时见不到未婚妻,就逛百货公司给杨二小姐买裙子。


    各式的百褶裙、背带裙、荷叶裙,各式的衬衣,女人的丝袜,等等,他都买来送给杨玉燕,有一次他逛到女式内衣部,看到了美国女人穿的抹胸,流连数次,无奈没有胆量,担心买回去要被岳母和大姨子千刀万剐,只好打算着等结了婚再带杨二小姐来看一看,买回去可以增添生活情趣呀。


    杨玉燕从此不缺衣服穿。她从家里打包带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上身,新衣服就堆成了山。本来她不敢带裙子来,害怕出了事不方便逃命。不料未婚夫送的全是裙子,哪一条穿在身上都是去参加舞会都不丢人的。祝颜舒见她不肯穿,骂她:“新衣服放旧了再穿吗?你什么时候添了这种小气的毛病?”


    她只好拿出来穿,天天一身新衣在校园里招摇,很快就在校园里出了名,不过跟着一起出名的还有她的厉害劲,若有人対此说三道四,杨二小姐可是不会客气。


    杨二小姐的杠精本事传自上一世,阴阳怪气的本事习自未婚夫大人,从不肯被人欺负的性格来自祝女士的家传,又有代教授在身后做靠山,还有杨玉蝉和施无为在身边护着,哪怕她天天穿新衣,也没吃过亏。


    今年的校园充斥着血雨腥风。


    不止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象牙塔里面也不能幸免。


    许多男同学都被外面的世界影响,纷纷投笔从戎,脱下校服就去报名点报名参军了。现在大学里头就有参军报名点,上午去报名,下午就被车拉走了。


    校长和教授们当然不能阻止,但征兵点却不代表会把所有人都送到同一个部队,他们有的去了山东,有的去了四川。到时战场相见,不知是战友,还是敌人。


    女学生也受到了影响,纷纷报名也要求参军。


    但现在的军队中并没有给女兵留下成熟的编制,大部分的女兵很可能会直接被送到情报部门,学习唱歌跳舞喝酒的本事,最终不知道是变成了军官的情妇还是沦落到了更加不堪的境地。


    稍微好一点的去处就是去当战地医护了。现在的随军军医组织,最成熟的当属国际红十字会和教会医院这两个由西方社会主导的组织了。


    杨玉燕、杨玉蝉姐妹都还没有报名,她们只加入了学校的校医队,却没有报名参加国际红十字会和教会医院,因为它们都是无国界组织,这两个组织能到中国来帮助中国人民就是凭着无国界精神。


    但杨玉燕两姐妹可不具备这么无私的精神。


    一旦报名以后,很难说她们俩人未来不会被派到敌方的战地医院去,到时遇上侵略者的队伍,她们可不能保证一视同仁的进行救治,不给一刀就是好的了。


    祝颜舒在此时出任学校教授,还是头一份的女教授,対校长来说真是一份及时雨啊。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时宜,但他真的不赞成学生们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凭着一股冲动与热血就投入到战争这个搅肉机中。战争并不只有热血的浪漫,它是残酷的,无情的,是需要有充足的准备才能投身而去的。


    特别是女学生,天真的她们在战争中就是纯粹的牺牲品。


    校长希望她们能更成熟的思考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做。


    杨玉燕在课堂上対女同学们说:“假如在战场上,你们能対侵略我们的日本人、德国人、美国人、法国人进行救治吗?哪怕他们刚刚开飞机轰炸了我们的城市?他们刚刚才用枪対着我们的人民进行射击,你们也能去救治他们吗?”


    因为按照希波克拉底誓言,所有的医护在走上这条道路之前就必须要发誓,不论面前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恶徒还是警察,只要他们受伤患病躺在病床上,他们就要救治。


    杨玉燕摇头说:“我做不到。假如我见到侵略者,只会拿刀捅死他,绝不会去救他。”


    “我学习护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助自己国家的人,为了我们的战士和人民,而不是为了崇高的理想。”


    就算仍有女同学攻击她和杨玉蝉没有报名加入护理队伍,没有写誓师书表示只要有机会就投身战地医院成为护士,但她的这番话还是流传了出去,引起了一些讨论。


    不是关于去不去做,而是关于怎么做。


    他们不缺少热血,他们只是缺少道路。


    杨玉燕掏出了那本德语原版的《共产堂宣言》,去敲代教授的门:“教授,您有这本书的翻译吗?”


    她想,既然大家没有正确的路,那她干嘛不把路指出来呢?


    就是需要先翻译一下。


    第143章 良师在侧


    杨玉燕来找代教授也是想取个巧,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盼着代教授把好人好事做了,帮她把这本书给翻译过来。


    但是,她也深知老师的套路。


    果不其然,代教授听说她问此书的译本,取来翻一翻,合上书就笑着说:“这本啊,我记得学校里是有人译过的。”


    大学里各种人才都有,西方世界的精神早就被渴望着出路的前人们耙过二三十年了,皇帝还想过要变法呢,朝廷积弊不是一代两代的事,甚至大清的洋人大臣都能数出一筐来。


    所以杨玉燕手里的这本《宣言》,也早就有人翻译过了。


    杨玉燕大喜。


    她忙问:“谁啊?在哪儿啊?”


    代教授笑呵呵的说:“已经不在学校了。”


    杨玉燕沮丧了。


    代教授拍一拍书,说:“我看这本书也没几个字,不如你把它译出来嘛。我可以把我学德语时的笔记借你,还有字典也给你。”


    呵呵,当她还不懂吗?上一回她学俄语就是这么上的当!现在还欠着一大堆的翻译没动笔呢。


    但亲手译一本《宣言》,跟译一本《安娜》是不同的啊。前者仿佛更伟大一点,更有事业感,仿佛她也成了一个……怎么说呢?


    总之就是不一般!


    杨玉燕这一犹豫,回过神来时代教授就把他学德语时的笔记本给她翻出来了——那肯定不是一本啊!


    一摞七八本,全都是重新装订过的,一看就用了很多年了,纸都磨卷了。


    代教授再把一本砖头厚的字典拍在最上面,荡起一阵智慧的烟尘在空气中闪着光。


    “给,都在这里了。你先看这几本,这都是简单的,德语其实不难学,很简单,你会发现它比俄语的句子短,数字比法语更简单。你都学过俄语和法语了,德语肯定难不倒你。”代教授如此说道。


    杨玉燕翻一翻,发现确实德语单词字母不像俄语那么反人类,数字读法也不反人类,与英语差不多的样子。


    “那好吧,我先试试。”她迟疑的说。


    其实她在来找代教授之前就猜到这个结局了。代教授是肯定不会大发善心替她译了的,很有可能会让她译。


    可除了代教授,她身边没有别人会德语了啊。


    她问过苏纯钧了,他说他不会。他只会英语和日语,法语、俄语都是只学了个皮毛,打个招呼就用光了。虽然她觉得他谦虚了。


    杨玉燕抱着新作业回新卧室了。


    新卧室比她在祝家楼的卧室也不差什么了,大小差不多,家具也差不多,除了床不好睡以外,书柜和书桌又大又好,比她在家里用的还好。


    一楼的小客厅还有一架钢琴,代教授还会调音,祝颜舒来的第二天就忍不住技痒过去弹了一曲,但只弹了一半就下来了,结果代教授上去弹了下半首。


    这里就像是在家里一样,除了苏纯钧不住在楼上之外。不过楼下有代教授,还有施无为。


    晚上,代教授吃过晚饭就热情的指点杨玉燕背德语音标了。


    其他人听到这里在学习,都不自觉的放轻脚步,说话声音都小了。


    张妈小声跟祝颜舒说:“瞧,这样多好啊。现在住在代教授这里,燕燕就变得爱学习了。”


    祝颜舒虽然也觉得好,但不免有点担心女儿辛苦:“燕燕学这么多,会累的。”


    张妈:“不怕,我给她多做点吃的,多吃点就不会累了。”


    代教授把施无为也喊来,给杨玉燕做榜样。学习的时候有一个同龄人在旁边,会学得更容易些。


    也省了代教授自己的口舌,演示音标的事就由施无为代劳了。


    学音标还是很快的,因为德语音标和法语音标一样,都很像杨玉燕以前学过的拼音。


    当然,如果按出现的时间顺序来看,应该是拼音在后,前两者在前。


    不过杨玉燕学过拼音,就显得在学习法语音标和德语音标时的天才之处了。


    代教授一边教一边感叹,拍着施无为说:“这么多年了,我就见过你一个天才,现在又遇上一个。”


    施无为也感叹:“燕燕学的真快啊。”


    另一边,杨玉蝉也跟祝颜舒和张妈说她在教杨玉燕法语时就发现她学的快。


    杨玉蝉:“燕燕说不定真是个天才。”


    祝颜舒惊讶:“呀,我还小看她了。”


    张妈说:“这样好,这样好,现在女人还能做官呢。燕燕以后也做官去,不比男人差。”


    代教授深知怎么教像杨玉燕这般聪慧又懒惰的学生。有的老师看到学生学的快,大喜之下就会不停的让学生学,最终把学生给搞厌学了,还感叹学生懒惰,却不知自己拔苗助长。


    因为对这种学生来讲,懒才是她的本性,聪明不过是老天爷给的,世上多的是荒废掉自己才华的天才,因为并非是她真心祈求之物,天生就有,自然可以弃如敝履。


    当然,天才的气人之处就在于,当她想学了,就如同拧开水龙头取水一般容易,足以跨过平凡人半辈子的努力。


    所以,代教授教完音标就下课,只是不停的夸杨玉燕聪明!厉害!天才!


    一连三天,都不教新的,只让施无为带着杨玉燕拿德语说着玩,像教小孩子牙牙学语一样,说一说花怎么说,天空怎么说,桌子怎么说,等等。


    然后就直接上手开始翻译了。


    先把生词都挑出来,教杨玉燕自己查字典。等生词可以念熟,可以体会其在句子中的意思,就继续下一句。


    什么词性,什么阴阳,统统不教。


    于是一周后,杨玉燕就敢大言不惭的说,她学会德语了。


    杨玉蝉大惊失色,她就算相信杨玉燕是个天才,但也没有这么天才的吧?


    杨玉燕还说:“我觉得德语比英语好学啊。”


    杨玉蝉震惊,进而开始怀疑她这个学会德语有多少水分。


    不等她说话,施无为就拉住她,悄悄对她说:“这是代教授想的,这样教燕燕最好。”


    杨玉蝉教杨玉燕法语时真是费尽功夫,到现在杨玉燕已经不肯再学了,显然是打算把法语就这么丢下了,什么到法国餐厅去点菜,她去有中国侍者的法国餐厅不就行了吗?


    她也想看一看代教授是怎么教的。


    杨玉燕在代教授的支持与鼓励下,一心一意的背起德语单词来。她现在可以通读德语了,唯一的问题是词汇量不太够,于是她就觉得只要增加足够的词汇量,德语是很容易拿下的。


    她疯狂背单词,全家都给她创造条件,代教授与施无为见到她都改用德语打招呼了。


    祝颜舒不会德语,也兴致勃勃的跟杨玉燕一起学,还拉上了杨玉蝉,一起认代教授和施无为做先生。


    三个学生一起,杨玉燕不由得升起要将祝颜舒和杨玉蝉甩在身后的雄心壮志,她背起单词来更有劲了!


    下一周,苏纯钧又提着大包小包来看未婚妻,一见面,未婚妻扑上来笑盈盈的用德语说“我的宝贝”了。


    苏纯钧一边抱住未婚妻,一边用温柔的面颊吻来缓解他不会说的尴尬。


    他看向后面的代教授,深知这才是罪魁祸首。


    当然,杨玉燕的德语只停留在蹦字的阶级,词汇量跟三岁孩子差不多,别指望她能说出超过四个词的句子。在这种情况下还坚信自己的德语已经学好了,这全凭代教授那一碗碗的迷汤。


    所以说完“我的宝贝”,杨玉燕就换回了中国话,苏纯钧也松了口气,揽着未婚妻进屋坐到沙发上,摆出礼物一一讲述他这几天又思念了她几次,一次次慢慢讲。


    施无为远远看到那又把沙发堆满的礼物提袋就马上转身走了。


    杨玉蝉遇到他,问:“你怎么不去跟他说说话?”


    施无为摇摇头:“不了,我还是去后面劈柴好了。”


    杨玉蝉想一想,也不去做电灯泡了,转身跟他一起走:“那我也跟你去,看看有没什么事能做吧。”


    第144章 上课(上)


    祝颜舒的第一堂课,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去准备。


    她不想谈一些宽泛的东西,说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可她又拿不准尺度在哪里,讲的浅了,学生们会看不起她,以为她虚有其表;讲的深了,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她写了好几版教案,先请代教授、杨玉燕等人一起帮她听一听,看看怎么样。


    连张妈都被请过来坐着一起听。


    张妈没上过学,也没听过课,大字不识,但算账算得很快,比杨玉蝉拨算盘都快。


    她拘束的坐在椅子上,说:“哎哟,让我来听什么?我懂什么?”


    祝颜舒不让她走,说:“燕燕按住张妈!张妈,你帮我听一听嘛,我现在紧张的很,你帮我听一听,看效果怎么样。”


    杨玉燕也说:“张妈,李白写诗都请大妈来听,说大妈能听懂了,别人才能听懂。你就帮帮我妈。”


    她一说,施无为就好奇的问:“这又是哪一段野史记下的?还是后人杜撰的?”


    杨玉燕惊讶,怎么现在没这个说法吗?明明她小时候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很久啊。


    “可能是我在哪里看到的吧,我也不记得了。”她糊弄过去。


    祝颜舒在上面等底下人聊完,代教授坐在第一排一侧,“悄悄”提点她:“你要厉害一点,看到下面的人说话要制止他们。用教鞭敲敲桌子。”


    祝颜舒恍然大悟,立刻用教鞭敲桌,啪啪响!


    杨玉燕和施无为赶紧坐直坐正。


    祝颜舒一脸严肃的向大家问好,转身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风流无匹。


    代教授心道,原来祝小姐习的是柳字。


    “大家好,今日就由我来为大家授课。”祝颜舒不敢笑,怕被学生小瞧,板着脸说:“大家恐怕早就听过我的名字,就是没听过,想必也知道我的故事。但今日是上课,若是课堂顺利,结束时我会留出五分钟时间让大家对我提问,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丝隐瞒。”


    代教授在下面点头。


    大家都认为,祝颜舒一旦走上讲堂,她与杨虚鹤的旧事就无法回避了,学生们必会议论纷纷,也必会有人在课堂上提问。


    代玉书做过多年教授,对付学生很有一手,他说不能制止学生提问,他们就是课堂上不问,课下也会议论,当学生对老师的隐私开始感兴趣,他对老师的敬畏就会减少消失。


    所以,不能回避,但要把握住方向,将被动变成主动。


    而且现在妇女活动搞的轰轰烈烈,妇女权力也是一个时兴热门的话题。


    祝颜舒以女子之身成为教授,本身就是一件吸引眼球的事。


    以前是杨虚鹤占据话语权,他将黑的说成是白的,祝颜舒也无法反驳。


    现在她走上讲台,就拥有了跟杨虚鹤一样的权力!她终于可以发声,将不利于她的言论一扫而空!


    只有一个声音时,人们就只能听一个人说。当有两个声音时,人们就有了选择,固然有人会相信杨虚鹤,但也会有人相信祝颜舒。


    代玉书说:“第一堂课,你就要将这些隐患消灭到萌芽中!只要第一炮打得响,以后在外面为你说话的人会有成百上千。杨虚鹤之流就再也休想利用你与杨家姐妹了。”


    祝颜舒踌躇满志的站在了讲台上。


    她选的第一堂课,没有对准现在人人都关注的爱情与婚姻,她关注的是女性的自我认知。


    你到底是谁?


    还有,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很多女孩子受到新旧浪潮的冲击,她们渴望改变命运,走出家门,可走出来以后去哪里呢?


    她们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们。


    于是许多女人只能在走出来以后又走回去,至少那里还有活路,虽然满是枷锁,但至少那是一条活路。


    外面没有路,就等同于死路。


    到了那一天,教室里座无虚席,还有不少人站在教室门口观看。


    校长、代教授都前来助阵,学校里的其他教授能来的也都来了,他们有的好奇,有的观望,有的只是无所谓。


    杨玉燕姐妹和施无为都坐在第一排,以便第一时间助阵,帮助祝颜舒授课成功。


    教室里男女各半,男生更多一点,但女学生却是整个学校里所有的女生都来了,她们全都坐在前排。


    祝颜舒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清凉的真丝旗袍,卷着头发,风姿绰约的站在讲台上。


    她这一身打扮可真是出人意料。


    不是说女性不能打扮自己,但学校里的女学生还是以朴素为主。


    大家见到这样的女教授,瞬间议论纷纷,讲台下嗡嗡声四起。


    祝颜舒经过两个星期的锻炼已经不会怯场了。


    有杨玉燕这只杠精加上代教授的帮助,她已经身经百战,再也不会在讲台上紧张了!


    她笑眯眯的说:“哦,我看到好多人不以为然,好多人一脸惊讶。看来报纸上说的有道理,女人的袖子短一寸,头发上有几个卷,有没有穿丝袜,是比天大的事,足以令在座众人皆惊,如坐针毡。”


    这是杨玉燕第一杠,因为一针见血,还被代教授夸说她可以去写社论,一定可以红。


    假如此时有美国的“政治正确”,那就一定是“大惊小怪”这四个字了。尤其以学校与文人世界为重。如果你想与一个人辩论,只需要批评他“大惊小怪”就可以了。


    女人的袖子短了一寸?有什么好惊讶的?大惊小怪!


    女人现在不穿裤子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大惊小怪!


    大人们,国都破了,皇帝都跑了,八国联军都打来了,多少大事不够你们愁的,天天为这么点小事“大惊小怪”,像什么样子?


    假如再加上“女人”,那就更加不能大惊小怪了。一旦有人为了女人大惊小怪,就说明此人眼界狭小,人品也不行,不然,他怎么专盯着“女人”呢?


    国家、军队、百姓、粮食……有那么多大事不去关心,却去盯着女人?


    祝颜舒这么一说,教室里面的嗡嗡声瞬间消失。


    代教授呵呵笑:“不会,不会。我觉得祝教授这样挺好的嘛。大家说对不对?”


    他故意回头问,于是收获了山呼海啸般的“对!”。


    校长也与身边的其他教授笑谈:“祝教授貌美如花,品德高尚,学识渊博。”


    其他教授一起笑:“是啊是啊。”


    ——敢说不是的就要上去辩论了。辩赢了,你是欺负校长请来的女教授,脑子进水;辩输了,更下不来台啊。


    第145章 上课(下)


    女性是天生的弱者。


    祝颜舒以此做开场白,自然引起一大波的轰动。以傅佩仙为首的女同学顿时就要站起来跟她辩一辩了。


    毕竟,她们一直以来倡导的就是女性并不比男人差什么,这才是男女平等的主调。祝颜舒这么讲,傅佩仙等人就以为她是那种专跟女人做対,教导女人回家的守旧派。


    有女同学不愿吵架,就起身准备离开,以表示自己不愿意再听祝教授讲课来反対她。


    祝颜舒转身就在黑板上挂了一个解刨图,一半是人身,一半是骨骼血肉那种,瞬间教室里又是一波大轰动,比刚才还厉害。


    几个站起来要走的女同学看到男性裸体等身大图,啊呀一声就捂住脸。


    这就走不成了。


    祝颜舒笑道:“同学们坐下来,坐下也能看清。”


    教室里大笑起来,站起来的女同学舌头都被吓短了,赶紧就又坐下了。


    连吓两次人,就把这课堂的气氛抓在自己手里了。


    这个是代教授出的主意。


    他给祝颜舒讲:“这些学生,大部分都不是从小听先生上课的人。他们野的很,不好教。所以你一上去,不要想着跟他们讲道理,要先吓住他们才行。”


    他借出了那副手绘的解刨图,这是他在英国上学的时候照着教授书房里的那张图一笔一划临摹下来的,为了临摹这张图,他提议大家一起捉弄教授,每个周末都自掏腰包从城外请一个妓女来装成是学生家长或女仆来勾引教授。


    教授离开书房,他就钻进去偷画,并在教授回来之前将画放回原位。


    这个把戏玩了四周,直到他画完整幅。


    不过却成了他们那个寝室的保留曲目,专用来捉弄教授。


    西方医学有一个很长的蒙昧期。那时国王生病也只有放血、灌肠这些粗暴的手段来治病。


    因为神学的过度发展,生病只需要祈祷就能康复其实不是邪教发明的,在当时祈祷以及向教堂捐钱就可以治病是教会敛财的一大法宝,用了好几百年呢,骗过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


    那时西方没有草药,也没有系统的医学。


    解刨学的起源也不是因为要治病,而是为了找到灵魂的源头进行的神学试验。


    达芬奇就留下了许多解刨的手稿,在那个时代,他要不是把人皮剥了,很难说是怎么画出那么正确又完整的肌肉束群的。


    代玉书当年去留学,接触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也是令他恐惧的。


    他恐惧的是……这些东西,他的国家都没有。


    他想把这些没有的东西都带回来。但人力有穷尽,他现在只能盼着能教出更多可以走出国门的学生,他们像接力一样,把外国的东西,把中国没有的这些东西,都搬回来。


    但也不是学校里的所有学生都见过这幅图。


    倒不是代玉书自己舍不得,他巴不得学的人多一点呢。


    但学校里的教授中都有人无法接受,一些人就认为这简直就是刑图,一旦流传出去,就会成为上刑的工具书了。


    知识是没有善恶的,重点是使用它的人是谁。


    代玉书也担心这幅图真的成了某些恶人的帮凶,所以除了対他看好的学生,対此又有兴趣的,他会借出之外,其余的时候他只用它来吓人。


    这一回就借给祝小姐来吓人了。


    他在拿出来以前还担心祝小姐接受不了,打了很多埋伏,不料他一拿出来,祝小姐就说她以前也在家里见过一幅,祝家以前还收藏有一张达芬奇的手稿,画着一支手,有小臂和五指。


    当然,是没皮的。


    有达芬奇的签名,画法也十分的写实,手虽然没有皮,肌肉束都是露出来的,还有白色的筋,但手的姿态却非常的自然,完全感觉不到恐惧感,就像是一只活人的手,优雅又从容。


    显然画这只手的画家并不是照着一只死人的手画的,他画的东西在他的心里,而不是在眼前。


    代玉书艳羡不已,忍了又忍,没有问这张手稿现在还在不在。唉,他只能盼着日后与祝小姐成为朋友之后,能借来看一看。


    他得知祝小姐在年轻时的学过的东西多而杂,这也多亏祝家藏书丰富,家风开明,彼时祝老先生善于交友,与诸多学者文人都有交际,祝小姐也有许多学友相伴,她的各种知识都是打过底子的。


    其中,人体生物学的知识,她也是有的。


    在明末时,就有西人乘船而来。到了清朝,西人与中国的交流更加的频繁。


    西人中是有好人的,代玉书在英国求学时就遇到过不少友善之人。


    但其中也不乏恶人。


    将中国穷人当成实验工具这种事,并不是街上的传说而已。


    祝颜舒也记得很清楚,在她还小的时候,祝老爷子就対她说不能一个人出门上街,也不要一个人跟着西人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是穿着西装还是穿着修女服,都不行。


    她本性开朗好交友,又擅长西语,本来并不介意跟西人交朋友的。但祝老爷子接着告诉她,在他小时候,广州那里就发生过西人将中国人切成块的恶事。


    至于为什么要将人切成块,那当然不是为了吃。祝老爷子就请人来教了她什么是人体,什么是关于人体的科学。


    祝颜舒対代玉书说:“我当时吓坏了,足有半年都不敢看到西人,连家里的女仆我都不想看到,慢慢才好了。”


    先是恐惧,然后是厌恶,最后才变成了接受。


    “我娘跟我说,越是怕的东西,越要去了解。了解以后再想办法,办法就好想了。”她怀念的说。


    祝老太太温柔贤惠,她的智慧是藏在心里的,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她不像祝老爷子那样“满口大道理”,但她留给祝颜舒的东西更加珍贵。


    有了家庭带给她的积累,祝颜舒今日才能站在讲台上,指着身后的图说:“你们知道人身体上有力量的东西是什么吗?是肌肉和骨骼。你们知道男人身上的肌肉有多少,骨骼有多重,女人呢?”


    傅佩仙等人已经听得入了迷。


    她们上过生物课,也学过生理卫生,但只是那教导她们认识男性与女性性器官的讲解就已经让她们不敢去听了,所以更深的东西就更加不知道了。


    未知的才更吸引人。


    傅佩仙从不知道,原来男人的骨骼比女人更重,肌肉比女人更大,男人与女人都是天生如此,而这就是祝教授说的天生差异。


    祝颜舒两手撑在讲台上,气势万钧的说:“男性与女性的体力差距巨大,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盲目的说男人做的事女人都能做,这是荒唐,是不顾科学的假说!”


    傅佩仙等女同学都沉默了下来。


    没有什么比有理有据的科学更能说服人的。以前她们认为男人与女人都是人,既然都是人,那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能做!


    但祝教授偏偏从这一点上重重的打击了她们。


    底下有两个女同学已经小声哭泣起来。


    傅佩仙举手说:“祝教授,那你认为女人不该做的事是什么呢?”


    祝颜舒故意惊讶道:“你们这么聪明,都是大学生,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吗?”她看了一圈,说:“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比,要发挥你们的长处啊。”她手一挥,说:“男人体力好,那就让他们去做体力活嘛。凡是要花力气的,都让他们去干。什么洗衣做饭抱柴火,这都是男人的活。”


    底下的学生本来被气氛影响都有些严肃,她一转话头,气氛就放松了,大家就笑起来了。


    祝颜舒故意严肃起来:“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凡事道理就那么几个,你们自己都知道。以已之长,攻敌之短和以已之短,攻敌之长,何者更优?”


    这种导向明确的二选一很容易就让学生跟着她的思路走了。就连傅佩仙都在思索,她以前有没有走错路,还有她以后要怎么做呢?


    她的长处是什么呢?


    这时,祝颜舒就要拿自家人当例子了。


    这也是施无为等人在底下最大的作用。


    她笑眯眯的喊施无为起来:“这位施同学,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不认识他的人我也介绍一下吧,施同学在进大学以前,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他上了一年学校办的识字班就被破格录取了!我让当时收下施同学的代教授出来讲一讲为什么吧。”


    代教授,大家都熟。他站起来客客气气的対大家鞠躬示意:“各位好,各位好。”他扶着施无为的肩说:“施同学当年只学了三个月的英语,就可以跟我无障碍対话!”


    众皆哗然。


    学校里不缺天才,但大多数天才并不会把自己的天才之处写个牌挂身上天天宣传。大部分人只知道某人很厉害,可到底有多厉害,那就不知道了。


    有祝教授与代教授两人的铺垫,施无为的形象立刻就光鲜起来了。


    代教授还嫌这不够,继续说:“施同学跟着我学了四年,通学德语、俄语、法语、日语、英语。”


    这下,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所有人看施无为的眼神都不対了,把施为无搞得浑身冒汗,紧张的不得了。


    可他还不能坐下,因为戏肉不是他。


    紧接着,祝颜舒笑着说:“接下来,我要请另一个人站起来了。”她対着杨玉燕笑了一下,然后指向杨玉蝉:“这是我的大女儿,杨玉蝉。跟她做过同学的人应该认识她,她今年就读了第四年大学了。”


    杨玉蝉站起来,向大家问好,介绍自己:“各位好,我是杨玉蝉。”


    在教室里的学生中,认识杨玉蝉的人很多,哪怕以前不认识她,在经过她与马天保“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也都认识她了。


    还有人以为她已经嫁人了呢,没想到她竟然还在学校,一时议论纷纷。


    杨玉蝉把挨着她坐的杨玉燕拉起来,笑着说:“这是我的妹妹,她叫杨玉燕。”


    姐妹俩站在一起,都能看出她们长得很像,是亲姐妹没跑了。


    跟着,代教授笑着说:“这位小杨同学,是一个远胜施无为的天才。她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学会了日语、英语、法语、俄语和德语。”


    跟着,杨玉蝉与代教授都坐下,接下来是杨玉燕和施无为的舞台了。两人当着教室里所有同学的面,很快的用日、英、俄、法、德进行了一场対话。


    底下的学生中有人能听懂其中一两门,但全能听懂的就一个都没有。能听得懂的人都目露惊讶之色,迫不及待的与身边的人分享。


    既然她的英语(日语、俄语、德语、法语)说得这么好,那剩下的她肯定也都会啊。


    何况还有施无为站在旁边,杨玉燕能跟他“势均力敌”,必然是真才实学!


    两人表演完毕,底下鸦雀无声,一个天才,只会引起众人仰望;两个天才就显得天才有点像大白菜了,众人中有想得多的不免去想:说不定我也是一个天才?只是还没有发掘出来。


    祝颜舒趁机赶紧做结案陈辞,拔高立意,总结大意。


    祝颜舒大声说:“各位,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民族,什么来路,想要去做什么。我做为一个教授,只対你说一句话,请发挥你身上的长处,将其钻研到极致,你将拥有対抗一切的武器!将会无所畏惧!”


    代教授和校长等人赶紧带头鼓掌,教室里响起掌声一片,这节课就此圆满落幕。


    一下课,以傅佩仙为首的女同学就把祝教授给围住了,她们迫不及待的要跟祝教授深谈一番,借她的人生智慧解一解心头的疑惑。


    还有人想寻小杨同学讨教一番,但人头攒动,小杨同学不知是不是个头不高的缘故,已经是芳踪难寻,一根毛都看不到了。


    代教授去护祝教授的驾了。小杨同学就被亲姐杨玉蝉和师兄施无为护送出教室,趁乱躲回小红楼。


    一进屋,杨玉燕就发下毒誓:“我暂时不出门了!”


    以她俄、德、法只会蹦短语的水平,能在教室里演那么一出大戏,自然是要经过多次练习才行的。


    彼时,她被祝颜舒这么一求,被代教授这么一哄,以为是一场新奇有趣的游戏,既可戏耍众人,又可助亲娘一臂之力,实乃我辈少年不可错过之幸事!


    但现在大戏落幕,她吹下天大的牛皮,方觉出不妥来。


    她坐在沙发上,捧脸道:“这下我怎么出门见人呢!!”


    人人都以为她是两年精通五门外语的天才,哦,上帝,这也太沉重了。


    真·天才施无为干巴巴的安慰她道:“那你就努力学嘛,学一学就会了。”


    杨玉燕瞠大双目:“你当我是你吗!”


    她能学会英语和日语都是取巧的,英语是有上辈子的底子,日语也是在苏纯钧的千方百计下才学会的。


    而且她已经发现了!俄语、德语、法语这三个哪个也不好学!别以为她傻!!


    她已经不想学俄语时,就借着杨玉蝉教她学法语,光明正大的放下了俄语。


    然后她又不想学法语了,就故技重施,借着代教授说德语,她就把法语抛到脑后。


    等她下回再用别的顶了德语,这不就三个都不用学了吗?


    这计划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步了,结果现在麻烦了,一不留神就是前功尽弃。


    学渣·杨玉燕拧眉沉思。


    看来,只能先躲个几月,再图后计了。


    第146章 早晨小事


    现在的报纸上仍是每日歌舞升平。


    代教授有读报的习惯,不止是中国的报纸,他还曾想方设法把租界里的英文报纸、法文报纸拿来看——办法就是挑十点以后去租界的酒店大堂喝咖啡吃面包,那时就有一份一周前或两周前的《邮报》看了。


    报童有的会钻进学校里面来卖报。要知道这可是个顶顶肥的活呢!比起在大街上吆喝半天也未必能有一个主顾,在学校里叫一叫,养尊处优、关心国家大事的青年学生们都是很愿意掏出一两毛钱买一份报纸的。


    代教授早上要是起的早,就到街上去走一圈,多半都能碰到报童。他拿着报纸回来,刚好可以坐下吃早饭。


    现在小红楼的早饭有张妈做,做得比食堂好吃多了。


    代教授有了口福,衬衣都变紧了。


    施无为起的更早,他去帮张妈做早饭,张妈就喜欢使唤他揉面。


    张妈笑着说:“这力气大的人揉面啊,揉得就是好!面也好吃!”


    杨玉蝉借住在别人家,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每天早上也是起得很早,然后就去叫杨玉燕起床。


    两姐妹一起下楼,杨玉燕打着天大的哈欠,跟在杨玉蝉身后,像个应声虫。


    杨玉蝉对代教授说:“代教授,早上好呀。”


    杨玉燕:“哈……欠,代教授早上好。”


    代教授坐在晨光中,拿着报纸,看着这一对漂亮可爱的姐妹花,不自禁的从心里高兴。人看到美的事物总是会高兴的。世上的美也有很多,青春之美、品德之美、心灵之美,等等。


    代教授觉得这对姐妹有这三种美,她们还有友爱之美、礼貌之美和智慧之美。


    杨玉蝉再牵着杨玉燕去后面厨房“帮”张妈干活。


    代教授坐在那里不动,竖起耳朵,不一会儿就听到张妈的声音了。


    张妈在叫:“哎哟,我的小姐们!别给我添乱了!这里头脏得很,出去出去都出去,一会儿你们等着吃就行了!这哪是你们该干的哟!”


    大概是姐姐又说了几句什么,张妈又叫:“行行好吧!燕燕,你去铺餐巾,大姐去摆餐具!”


    两姐妹这才出来,今日,她们又没能成功在厨房做事。


    往日这幢小红楼里只有学生们来了才能热闹起来,只有他一个人时就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翻书页的声音,就是写字的声音。


    他一个人在外国时,孤独寂寞还有情可原,那时就盼着早日回国,回去了就能回家了,就不再寂寞了。


    可终于回来了,却发现家乡太远,他要施展抱负,要一展所长,要学以致用,只能留在这里。


    已经回家了,却还是没有家。


    代玉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家的滋味了。


    家,就是吵吵闹闹的。人一多,就容易拌口角。可都是随口吵的小架,说的人不在意,听的人也不会在意。


    一个家里,人的脾气性格也都不一样。一定有一个勤奋的,有一个懒的;有一个唠叨的,一个护孩子的;一个当家作主的,一群只会花钱只会听话的。


    他突然想给少东家写一封信,问一问老东家的身体怎么样了,太太的身体还好吗,小少爷读了几本书了。也想问一问,他的父母现在身体还好吗?最小的那个弟弟,叫玉生的,现在长得有多高了?


    只是写信回去,少东家就会写信来问他娶妻了没有,还要给他说媒,不是粮坊的小姐就是酒坊的小姐,唉,想起就头疼。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代教授一回神就看到杨玉燕站在他身边,正伸头看报纸。


    代教授一见这个懒孩子就想笑,无他,让他想起少东家。别人以为懒的都是傻的,其实才不是这样呢。越懒越奸,他要是不聪明,不奸滑,怎么能在一家子勤奋人里懒下去呢?能让周围的人都不讨厌,还能继续懒的,都是精明鬼。


    少东家就是个精明鬼,眼前这个也是。


    “给你一张,坐下看。”他抽出一张报纸给她,喊她拉把椅子坐下来。


    杨玉燕从善如流的搬把椅子挨着代教授坐,两只手一抖,唰的一声,将报纸展开,看得聚精会神。


    等杨玉蝉出来准备找她一起再去厨房找事做时,看到她坐在代教授面前,仿佛正在用功,犹豫一下,就决定不叫她了。三十秒后,施无为帮杨玉蝉把锅和碗都端过来了。


    读报纸的杨玉燕头都不抬,嘴角却勾了起来。


    代教授笑着问她:“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看?”


    杨玉燕赶紧在报纸上扫了一圈,还真让她找到一篇,马上指着说:“看呀,这人是不是在写我妈妈的事?”


    那篇报道他已经看到了,虽然通篇没点名,但“祝姓女士”“失婚之人”,这确实说的是祝小姐。


    现在的文人都学精明了,怕被人请律师控告,要去警察局喝茶吃饭,都不肯指名道姓的说人是非。


    祝颜舒收拾整齐从楼上下来,一屋子的人都聚在一起听杨玉燕读报纸。


    因为这篇文章虽然有些毛病,总体还是夸人的。就是某些词句用的让人不爽快。


    杨玉燕读着都有些想皱眉,可张妈听得喜欢,她就也不能露出来。


    “……其未见郁哀之相,困守家中,虽无女性贞守之德……”杨玉燕运气,眉头拧成一块疙瘩,“然,其勇于探索,仍足可夸奖。”


    读完,合上报纸,她长出一口气。


    张妈高兴的说:“瞧瞧,多少年了,这报纸上终于有人给你妈说好话了。以前都是向着姓杨的说话,现在终于有人向着咱们说了。”


    她起身看到祝颜舒,忙报告这个好消息:“小姐,你也快来看啊,报纸上有人夸你了!”


    祝颜舒搬出祝家楼,搬到这里来以后,张妈就改了口,总把“小姐”二字挂到嘴边。


    以前在祝家楼里不好这么叫,那边的邻居都知道杨虚鹤,知道祝颜舒是有夫之妇,虽说离婚了,但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不能给别人一点把柄。要是祝颜舒在那边就改口称自己是未婚女士,那名声早烂完了。


    现在搬了家,还是在学校里,张妈知道学生们是最大胆的,什么有夫之妇、有妇之夫,统统不看在眼里的,他们为了追求爱情,天天拿私奔当饭吃的。她是看不惯这群学生,但却觉得这对祝颜舒来讲是个好机会。


    于是,她先改了口,慢慢的让人都知道,祝女士是个单身人士,是可以追求的!


    祝颜舒也更乐意当祝小姐,而不是杨太太,以前在祝家楼里还有那不长眼的人称呼她“杨太太”,每回听到她都要翻白眼。


    她走过来,笑着说:“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她拿起报纸,一目十行,很快就扫完了这一篇东西,笑着扔下来:“不过拿我做戏而已,咱们还是先吃早饭吧。”


    祝小姐也起床了,那就可以开早饭了。


    祝小姐不起来,全家都起来了也没用,张妈绝不往餐桌上摆饭。


    施无为揉的面确实好吃,筋道,有嚼劲。


    不是说以前张妈做的面条不好吃,但真的没办法比。


    杨玉燕吃着碗里细面条,担心苏纯钧在祝家楼没得吃。唉,就算外面有卖的,可哪会那么凑巧回回都有摊子呢?再说,摊子上的东西就那么几样,会吃腻的呀。


    祝颜舒还是雷打不动的黄鱼面。


    小红楼的菜肉都是由学校大食堂统一采办再送来的,学校的食堂也不只是做给学生吃,还有教授们和校长,还有一些重要的人士,比如日本教授。


    所以各种肉都有,鱼当然也有。


    张妈得知以后,立刻就让食堂每天送鱼过来!这可是不用花一分钱的啊!张妈觉得让人家买个两三条的也太小气,索性就要一盆。


    所以,在桌上能吃黄鱼面的,除了祝颜舒,还多了两位。


    一个就是样样都要吃个新鲜的杨玉燕,还有就是大功臣,代教授了,毕竟是借他的面子拿来的鱼,做出来没人家的份不合适。


    杨玉蝉吃什么都行,不挑食也不提要求,施无为更不会提了,所以他们俩和张妈都是吃最简单的肉丝面,里脊肉切成丝用猪油炒香,放在面条上,香得很。


    代教授每天能吃完一碗黄鱼面,再加一碗肉丝面。


    吃完早饭,还不忙下桌,张妈又将水果点心等的端上来,让大家继续坐着闲聊,现在这屋子里的人共同话题太多了,每天都聊不够。


    杨玉燕跟着姐姐去帮忙端了一盘瓜子,坐下后就咔咔的嗑起来,还给施无为、代教授和张妈都抓了一把。


    杨玉蝉用小刀削苹果皮,瞪了她一眼。


    杨玉燕马上找话题出来,问祝颜舒:“妈,我看你对那篇文章也不怎么喜欢啊。”


    祝颜舒笑道:“小机灵鬼,那人给我架梯子呢,小心上去了就下不来。”


    杨玉燕把报纸又拿过来,逐字逐句挑刺,好像文章中的每一句都惹着她了,桌上的人被惹笑了,都看着她。


    张妈笑道:“小东西,又胡扯了,你管他们说的是正理还是歪理?能帮咱们说话的就行。”她虽然听不懂,但觉得杨玉燕说的肯定比这作者更好更对。


    杨玉蝉觉得杨玉燕这是在卖弄口舌,耍小聪明,可祝颜舒和代教授都指责,她就不好开口,只能在旁边悄悄瞪杨玉燕,让她警惕。


    祝颜舒也把报纸拿过来,指着杨玉蝉看:“大姐看看这一句,你们啊,都给我记住了,这个词才是最坑人的。”


    杨玉蝉被阻了视线,不能再发射电波,只好低头看报纸,见祝颜舒指的是“名媛”二字,不解道:“这个词怎么了?”


    文章中称祝颜舒为“名媛”,并无不妥啊,论起家世、学识、人品修养,祝颜舒样样配得上。


    祝颜舒笑道:“你也瞧瞧什么人才能做名媛呢?”她扳着手指数,“头一条,家世要好,父母有名气,家中为官做宰,还要富贵至极。”她说,“第二条,嫁的丈夫要好,必要有名望,单有钱可不行,那叫暴发户,名媛怎么能嫁暴发户呢?穷学生更不行了,穷教书的也不行,小买卖人提都不必提,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都不能算数!”


    代教授在一旁笑。


    祝颜舒笑着说:“嫁了人,还要孝顺公婆,和睦妯娌,生儿育女,顶好儿女双全!”她冷笑道,“最后,还要热心事业,关心公益、穷人,还要貌美如花、礼仪周全,再通几门外语。”她两手一摊,“这哪里是名媛?这是全人呢!”


    代教授笑不可抑,忙掩住嘴,小咳了两声。


    祝颜舒睇了他一眼,对两姐妹说:“你们瞧瞧,这样的人,是凡人能做得到的吗?”她挥一挥手:“外面有些小姑娘,专盯着有名望的男人,不管人家是不是有妻有子就往上扑,还不是因为这些名媛带了个坏头?”她对两姐妹说,“你们俩可不要跟着这样的人学,要是有人叫你们做名媛,可不许听,那都是要累死你的!”


    第147章 提前知道正确答案太爽了!


    祝颜舒在少女时代,也曾被加入到名媛圈里。


    毕竟名媛看起来还是很风光的,也没什么大毛病。


    那时的祝小姐涉世未深,还未得道,不免跃跃欲试,与名媛圈里的几位名媛勾肩搭背,互相试探。


    但名媛之所以能成为名媛,乃是因为她们的爆光率高。


    你总躲在家里,名字都不让人知道,谁知道你是名媛啊。


    所以名媛们行动就要有报道,或是亲密的朋友暴料,或是亲热的友人、外八路的亲戚之类的人站出来说一说名媛们都干了什么,交了什么朋友,参加了什么活动,出席上什么场合,等等。


    不然让名媛们自己站台子上吆喝吗?


    不过名媛们也不是不站台子的,不站台,她们的钱从哪里赚呢?


    祝小姐以为名媛们当真全都是当世女豪杰,热心公益,一人能长八只手的全人,满心崇拜着跟名媛们交际。


    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名字跟在名媛后面出现在报纸上,或是某某人说“……宴会上某小姐与某小姐与某先生与祝小姐坐在一张沙发上……”,或是某个文章说“……某小姐、某太太、祝小姐都极为喜爱使用这只雪花膏……”。


    祝小姐并不傻,一眼就看出不对来。


    不过当时她仍是不相信自己新交的朋友,那些名媛真会在背后搞这些小手段,便隐忍不发。


    但祝小姐并不是一个惯于忍气吞声之人。


    而且名媛圈里有一个顶顶重要的事,就是“婚姻”。


    能令名媛们修炼成精的最重要一条路不是家世,而是丈夫,哪怕家世不够能提得起来,只要能嫁给一个有名望的丈夫,那便能立刻位列仙班!


    至于这个丈夫年纪多大,前面有没有妻子,有几个妻子,有没有孩子,有几个孩子……等等,并不重要。


    哪怕他现在仍有妻子,名媛们也可以先以“红颜知已”这样美丽的名份跟随在这位男士身边,并赶紧将自己的名字与这位先生联系到一起。


    也就是说,连名分,其实也并不是必须品。真正的爱情,怎么能被世俗打倒呢!真正的名媛,要勇于追求爱情!


    这里的爱情,它的成分包括名望、势力、钱。三者可互换位置,重要性因人而异。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利益圈。


    祝小姐就被介绍“男朋友”了。当然,她是不是能与这位“男朋友”发生爱情,看她自己的意思,或者看利益有没有到位。


    祝小姐彼时满心都是纯洁的爱情,再加上被名媛们的真实面目伤害了感情,与诸位小名媛们发生了一场粉红色的争吵后,割袍断义。


    后来因为她找了一个穷书生,也被彻底开除出了名媛圈。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被打击报复,那当然是——“我还不知道她们?”


    祝颜舒起了谈兴,稍稍聊了聊几位名媛的底细,不过其中两位已然香销玉殒,退出的比她还彻底,现在都没人知道她们的名字了,想当年也是天天上报纸的人物呢。


    名媛,其实也是季节性商品。


    杨玉燕听得津津有味,而杨玉蝉却大受打击。


    杨玉蝉脸色都有点不好了。


    因为名媛们看起来确实是很不错的。她们不是旧时代的女性,她们拥有知识与智慧,积极走出家门,完成自己的抱负,她们给了许多女性勇气。


    祝颜舒说:“她们并不是做的全都是坏事。比如在她们的影响下,许多女性愿意读书识字,追求知识,进入学校学习,毕业后愿意去工作,在结婚有了孩子以后也会追求事业带来的满足感。我认为这是她们对这个社会积极的影响。假如她们真的一件好事也不做,那她们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对杨玉蝉说:“比如,她们就无法影响像你这样会思考有学问的女性了。”


    最高等级的名媛甚至追求在政治上也有影响力,这绝对可以称为伟大了。


    女性,想在政坛上发声,想参与到国家治理上去,从古至今,也只有一个武则天啊。英国倒是有女王,可有多少女议员女大臣呢?


    但说不定从今而后,政治已经无法对女性说不。


    祝颜舒说:“但是,不能迷信她们,盲目的认为她们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干脆我今天就给学生们讲这个吧。”她举着报纸笑着说,“正好送来这一篇文章,我也给她们说一说这个东西,叫她们不要好高骛远。我看现在的女学生受名媛影响可真不少呢。”


    代教授马上说:“那好,我今天刚好想借用大教室,我去数学楼上课,你在这里上吧。”


    祝颜舒笑眯眯的说:“会不会不方便呀?”


    代教授站起来,说:“方便,方便。我这就走了。”


    自从祝颜舒在小红楼上过第一堂课以后,代教授就打定主意把这里让出去了。


    一来,祝小姐是头一次当教授,她的学生并不多,每回来上课的也只有二十几个,多的四十来个。


    这里面有大家对她不熟悉的原因,也有不相信女教授的因素。


    这种情况下,他觉得让祝小姐在熟悉的地方上课更好,她更不容易紧张。


    不过祝小姐并不觉得学生少,每天上课都兴致勃勃的。


    他觉得祝小姐的课应该叫社会讨论或人生指导。祝小姐惯用自己的人生智慧去教导学生,特别是女学生,她对处在迷茫中的女学生的帮助是最大的。


    能够看到的是,现在学校里的女学生不再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了,还有一些已经回家的女学生又回来了。


    校长高兴坏了,直说应该早点请女教授来上课,他已经准备再请更多女教授来了,正在四处打听人选。


    可叫代教授说,祝小姐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德操,这样的人生阅历,才是最适合现在的女学生们的教授。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人生的起起落落,才打造出了如今的祝小姐,让她像宝石一样绽放光华。


    二来,他是一个绅士,应该照顾女性。


    代教授自我建设完毕,让出小红楼,去别的地方抢教室了。


    他走到校长楼的附近,刚好看到一个日本人,身后带着两个日本兵,被校长送出来。


    代教授一转念,去别处逛了一圈就回去找校长了。


    虽然现在校长跟日本人说说笑笑的,学校里很多人都看不惯,但是他很清楚,校长也很清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日本人宣传的那个大东亚共荣圈,一看就是一个坑。


    日本人的野心很明显,他们想当第二个英国,以一个岛国,来压制大陆国家。英国压制了法国,日本就想压制中国,而且它的野心更大,它想让中国成为他们的殖民地,将中国的血液,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日本,帮助日本变得更强大。


    中国的机会在于美国、英国、法国等国家并不乐于见到日本强大,他们也不想要第二个英国。


    因为隔着大洋,美、英、法等其他强国无法真的君临中国。他们的目的就是将中国搞烂,让它永远处在疲弱和混乱中,这样他们才可以尽情的掠夺中国。


    几只老虎争肉吃,才有中国如今的喘息之机。


    校长与日本人,就是在与虎谋皮。


    不管日后如何,他已经将自己牺牲了。


    代玉书走进校长室的时候,听到校长在哼小曲,什么哥啊妹的,本来沉重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


    他敲敲门,推门进去,笑着说:“校长,你这里有茶叶吗?我的茶喝完了,嘿嘿。”


    校长转过身,笑嘻嘻的冲他招手:“行了,过来吧。你刚才是不是看到我送山本了?没事,他们啊,想在我们学校里盖一个楼,还想把一些日本学生送进来。”


    代玉书的眉毛挑高:“您答应了?”


    校长叹着气坐下来:“我能不答应吗?我还答应得特别高兴呢,唉。”他摸了一下脑袋,“又要挨骂了。我都担心什么时候我回家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现在学校里正是反日情绪最高涨的时候,学生们都想冲到街上去打日本人了,要是校园里突然出现日本人,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校长意味深长的感叹:“我就是那小媳妇啊,两面受夹板气,还没人领我的情。”


    代玉书:“校长……”


    校长笑道:“你别说,我都明白。唉,我学问不行,不能教书育人,但我也是想救国的,也是一心一意想奉献自己的。没人领情不要紧,我自己明白就行。”


    这次的事其实不复杂,哪怕不是身在其中的人,只要是对政治敏感一点,都能发现政府与日本人之间艰难的博弈。


    学生们太年轻了,他们还没有自己成熟的思想,极容易被片面的消息煽动。他们虽然认出了真正的敌人,却在错误的时机发动了攻击,反而带给了对手更多机会。


    这不是他们的错。只要给他们机会,等他们成长起来,这就是对中国最热血最真诚的一群人。


    校长和代教授他们一点都不生学生的气,更不会怨恨学生。他们只是发愁,只是不明白该怎么去引导学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正确的道路在哪里,又该怎么指点学生们呢?


    祝颜舒的课堂上,杨玉燕和杨玉蝉这两姐妹就如同哼哈二将,替祝教授保驾护航。


    刚好说到中国目前的出路在哪里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太宏大了,很多人都有说的头头是道,但很多人也不知道该听谁的,目前是谁的声音大听谁的。


    杨玉燕趁机拿出了《宣言》,她仿佛在述说一个真理一样的说:“我觉得目前中国走的路都不对,美帝国主义怎么可能会允许我们走和他们一样的路成功呢?就算在他们的帮助下成功了,那他们什么时候想打败我们,就可以什么时候动手,因为他们什么都知道,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总会比我们快一步。”


    假如这是开头,那她已经说服了教室里所有的人,包括祝颜舒。


    ……因为听起来真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杨玉燕把《宣言》推出去:“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走一条跟帝国主义完全不同的路才行!”


    德文版的《宣言》对着大家打了一个羞涩的招呼,八成的人在翻开以后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杨玉燕开始拉壮丁了:“我想把它翻译出来给更多的人看,大家一起来吧!”


    做为一个五语全才,她开朗的把这个伟大的任务交给了更多的人,深藏功与名。


    第148章 第一次课堂讨论


    《宣言》这个书太小众了,虽然也是老马的心血之作,甚至是他渴望建功立业的最大一块基石,但真的太小众了,完全没有他的另一部著作出名。


    杨玉燕拍出这部惊世奇书之后,收获的是众人迷茫不解的眼神。但作者的大名还是引起了注意,很快有人想起了《资本论》这部大作。


    《资本论》就像是对准资本主义的一个重拳,很早就有英译版了。在这座大学中也有不少人读过,一看老马的名字,立刻就有人说起了《资本论》。


    作为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荼毒的杨玉燕,意味深长的背诵出了那段响彻千古的名言:“……当资本来到世间,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


    由于背诵的记忆太深刻,杨玉燕当堂背诵出来时,那真叫掷地有声。


    而这段话之所以能被小学生们一代代的去背诵,因为它确实揭露了资本的真理。


    资本没有国家、法律、民族,没有人性、尊严、羞耻,不信奉任何一个神明。


    它唯一的真理就是钱。钱就是他的皇帝,他的主宰,他的信仰,金钱所指的方向,就是他前进的目标,他必永往直前,永不退缩。


    杨玉燕的表演震住了学生,连祝颜舒都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脱胎换骨,要位列仙班,得道成仙了。


    毕竟再多人去读《资本论》,也没有当年政治课本上的总结一针见血,那毕竟是凝结了无数学者心血与智慧的结论。她把这结论拿出来哪怕一点点——只要她记得住——都令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有《资本论》在,老马的《宣言》也成了学生手里的无价之宝。何况这玩意整个城市也未必有十本,祝家这一本还是当年祝老爷子跑德国去听沙龙演奏时拿回来的呢,物以稀为贵。


    祝颜舒不记得这本书,但记得祝老爷子当年的事,她就坐着对同学们讲故事。


    在科技革命兴起的时候,西方各国的国力都大辐增长,人民向城市聚集,工厂越开越多。当肚子不饿了以后,思想与艺术的花就开始开放了,像遇到了春天的雨水,蓬勃发展。


    沙龙,就是聚会。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参加沙龙,为了让沙龙更有人气,沙龙里一定不会缺少年轻的女人与小姐。哪怕是只接受绅士们参加的纯男性的沙龙,也会邀请歌唱家前来演唱,或弹奏钢琴来助兴。


    当然,烟与酒肯定是不会少的。


    祝老爷子坐着轮船走遍整个西方大国,他一边看着这些国家换上了钢铁的心脏,一边参加他们的沙龙,品味他们的生活。


    祝颜舒讲了两件祝老爷子在英国和法国的沙龙中的小趣事,还有他在德国的见闻之后,就看到代教授坐在教室后面在偷听。


    她马上不说了,笑着招呼学生们:“代教授来了,让他给大家讲一讲。”


    学生们扭头看到代教授,马上纷纷提问题。


    “代教授,你也去过英国,祝教授说的是真的吗?”


    “代教授,你读过《资本论》这本书,你给我们再讲讲吧!”


    “代教授,这本书你看过吗?”一个学生立刻举起《宣言》。


    代玉书接过《宣言》,拿在手上,走到祝颜舒身边站着,对教室里压一压手,等教室里安静下来了,他才笑着说:“这本书是祝老爷子的珍藏,我没有读过。不过前几日我在小杨同学那里看到过,是一本非常有启发性的书。”


    祝颜舒讲的外国见闻与他的经历不同。因为他与祝老爷子根本是两个阶层的人。虽然两人当时都是留学生,但祝老爷子是带着仆人,以官家名义去上学的,他们注定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世界。


    他见过的西方世界充满着中国没有的知识,他想把这些全都学会,全都带回来教给自己的国人。


    而祝老爷子见到的是港口巨大的轮船,昼夜不停的运输着;浑身都被煤染成黑色的工人一刻不停的工作,直到死为止都不能停下来;无数的工厂在夜晚也继续开工,巨大的烟囱不停的向天空喷吐着烟雾,空气中都是落下的灰雾。


    不止英国,不止法国,不止德国。他乘坐轮船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已经换上了钢铁的心脏与钢铁的骨骼,城市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发展着,人民被钢铁的心脏输送到了整个国家,甚至外国,他们正在越来越强大。


    所以,祝老爷子回国以后,不求官,不求富,不开工厂,只收学生,资助他们读书,不管他们是想在国内读还是想出国读,他都愿意帮助他们完成心愿。


    隔着数十年,代玉书像是与祝老爷子隔空握了一下手。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国家已经落后了,而他们都把希望放在了下一代身上,更多的下一代,永远的下一代。


    救国已非单人支臂能做到的事,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人与更多的力量。在这之前,他们愿把一切都花在培养下一代身上。


    一个男学生问:“代教授,外国真的有那么多工厂吗?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来我国办工厂?”


    前面这个问题,杨玉燕不知道,但后面这个她可以答!


    于是她抢答道:“因为我们这里的工人只需要很少的工钱。”


    她周围的学生立刻看向她,在这段时间里,她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小孩子,虽然比他们小几岁。


    “工钱越少,他们的成本就越少,赚的就越多。”她说,“就像包身工,连钱都不必给,那工厂老板要掏的就只要原料费和电费水费这些钱了。”


    代教授说:“因为我国现在还有卖身为奴的事。”他暗叹一口气,走过去把教室关起来,压低声说:“因为我国是奴隶制社会,我国是可以公然蓄奴的。”


    学生们也都配合的压低声。


    一个男生问:“可是外国不是也有奴隶吗?他们有黑奴。”


    一个女生反驳他:“因为他们自己国家的人民没办法当奴隶才要从外面劫黑奴啊。”


    这真的很沉重。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他们的国家没有反对蓄奴,这就给了外国人可乘之机。


    一个男生站起来大叫:“我们应该废除现在所有的奴隶制!让所有的人都不能再用家仆、下人!这样……”


    杨玉燕很敏感,马上反驳他:“你知道美国林肯废奴后发生了什么事吗?”她不反对废除奴隶制,但她反对一刀切!要是强迫张妈离开祝家,那她肯定没办法活下去了。


    美国的黑奴历史很漫长,所以他们也有着漫长的废奴历史。


    林肯废奴的历史课这些学生都上过,杨玉燕也不是第一次在课堂上反驳这个问题了,她都不用再多说,跟她一起上过课的小伙伴们就七嘴八舌的替她反驳了那个男生。


    杨玉燕只需要在最后说:“如果你没有办法创造那么多的工作岗位,那就是在送他们去死。”


    这里其实有一个活例子,就是马天保一家。


    但杨玉燕犹豫了一下没有说。


    杨玉蝉沉默片刻,说:“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的父母都在做下人。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歧视他或看不起他的。但后来出了事,他的父母被赶了出来。他们没有房子,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很快就变得穷困潦倒。”


    在座的学生中有的人家里没有下人,有的人家里是有下人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家里下人的事,有鸡犬升天的,也有全家出事的。


    或许各家的情况不同,但一样的是所有被赶出去的下人,只要是青壮年,都会很快再次卖身为奴。


    不是他们想做奴仆,而是这是他们唯一熟悉的工作,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工作,可以养家活口。


    祝颜舒是这里面最有发言权的,因为祝家曾经家大业大。


    她说:“祝家曾经有许多下人,在江南有许多纺织工厂,在山西有晒盐厂,这些工厂多的有几百年历史,少的也有几十年。当祝家没落以后,这些工厂都必须卖出去。工厂里的许多工人都是当地的百姓,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做着同一种营生。当然,他们都是雇奴。工厂给他们发工钱,但他们也签了卖身契。所以当我们祝家卖掉工厂的时候,是连工人也一起卖掉的。”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但是当时,在江南有几个纺织厂卖的时候,买主不要那么多纺织女工,他们打算在工厂使用美国的纺织机,只需要一些年轻的会操作机器的女工,年纪大的女工就都不要了。”


    教室里有的感情丰富的女同学已经在哭了。


    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没听过这些事,她们很惊讶,但以前也不会在家中聊这个。


    也只是现在,祝颜舒当了教授,她才会在课堂上讲起这些事。这些事,她不必告诉两姐妹,因为这对她们没有用。但她却可以告诉这些学生,让他们对世界有更多的体会。


    那个男同学受到了震动,他说:“祝教授,那后来呢?”


    祝颜舒摇了摇头:“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还没有出生呢。听家里人说,每个被辞掉的女工,祝家都给了二十两银子让她们安家,但这是比不上一份工作的。这些女工只能再去其他的纺织厂找工作。假如所有的纺织厂都要用美国机器呢?他们都不要这些年纪大的纺织女工呢?”


    男同学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祝颜舒说:“废除奴隶制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一点也不简单的事。它需要很多的准备工作,才能避免更大的伤害。”她对所有的同学说,“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一份工作,不止是男人,还有女人,还有街上千千万万的人。工作才能养活自己,养活家里人,才能吃饱穿暖。”


    一个女学生说:“那就是还是要办工厂吗?实业救国才是对的吗?”


    另一个学生反驳她:“工厂现在也不要不识字的工人了,年纪大的,肢体残缺的都不要,不能操作机器是没有工作的。现在哪家工厂都是机器操作的。”


    第三个学生马上说:“政府办过扫盲班!我们学校也办过,要扫盲,要让大家都学习知识才行!”


    更多的议论加入了进去。


    “学习要学到猴年马月?外面街上那些人,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你告诉他们找工作先要上一年学,那这一年他吃什么喝什么?他家里人吃什么喝什么?要养老婆孩子的。办过的扫盲班好多都失败了,不行不行,这是空中楼阁,是不切实际的。”


    杨玉燕也加入进去,热情的说:“可以有针对性的。比如想当剃头匠的,就教他剃头,想当工人的,就教他怎么操作机器,想学什么就教什么。”


    “你这个说的倒是有道理!”


    “法不轻传,艺不轻授,哪有那么多师傅愿意将自己压箱底的技术白教给别人啊。”


    第149章 课堂之外


    从祝教授的课堂上离开,傅佩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在这之前,她虽然一直想要为国家为人民做一些事,但却一直都没有什么方向,好像眼前全是迷雾,让她不知道到底哪一条路最需要她,她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在这种情况下,她每周都去教会医院当义工,也会去教堂当义工,她还去中医药馆舍药,去尽力帮助更多的穷苦人。


    但是不管是教会医院还是教堂,她当义工时都只是去负责迎接一些衣着不凡的外国人,因为她是大学生,擅长英文,可以跟那些外国人侃侃而谈。她根本没有帮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也是她最想帮助的人。


    而去中药馆舍药时,每回都要家里人派长随跟随保护,她去那些贫苦人聚集的地方舍衣舍食舍药,时常遇上打劫的和尾随的,幸亏有家人保护,她才能安然无恙。


    她也曾写文章,想要唤醒沉睡的大众,但她的文章投到报社总是失败,报社编辑说她的文章“不值一文”,还奇怪她这种小姐怎么不写一写衣裳首饰,明星八卦趣闻,或是风花雪月,这类文章才更好登。


    她的父母也不可能出钱开个报社帮她印报纸啊,傅家还没有这么阔气。


    她向家人争取的时候,表哥与父母都在问她“你的事业到底是什么呢?”


    她说:“我想帮助外面的人!我想为国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父母就笑着说:“哦,你是想做善事啊,家里还算有些钱,你想做善事就去做吧,每年拿出几百个钱,买些吃的穿的送给穷人,这也是在做善事。”


    表哥也对她说:“我就在报国,以我的血肉之躯。你是我的妻子,自当分享我的一切。当我端着枪冲向敌人时,每一颗子弹上都有你的一分功劳。”


    家人慈爱,表哥也深情,可这并不是傅佩仙想要的事业啊。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他们已经失去了很多战友了,这座学校里,每一天都有人放弃,可能青春的热血只能燃烧一时,并不能燃烧一世,她也恐惧着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变得冰冷。


    直到今天,她仿佛终于找到了她可以发挥力量的地方了!


    祝教授说的每个人都应该发挥自己的长处,小杨同学认真学习,积极阅读国外的著作,用心体会,再将这些珍贵的思想都介绍给大家。


    她也可以和小杨同学一样,将这些国外的思想翻译出来啊!


    她不会德语,但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学习!


    还有,小杨同学提出的那个教大家学习技能的提议很有价值!


    她一直想帮助穷苦的人,但除了给他们送钱送东西以外,她别的什么也没做。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竟然忘了这么浅显的道理!现在外国正在迅猛发展,国中落后良久,要想赶上外国,需要全中国人一起努力。开工厂,办实业确实是一条出路,可进工厂当工人需要更多的知识和技术,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去学习。


    她可以想办法帮一帮这些人啊!


    傅佩仙回到了家,傅太太看到她跑进来连忙说:“仙仙,你看看谁来了?”


    一个清秀高大的青年站了起来,他穿着军装,笑着说:“仙仙,我妈喊我来给你送些新鲜的荔枝。”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大篮带着叶子的荔枝。


    傅太太笑着说:“看你姑母多掂记你。一会儿我准备一些东西,你跟志武去看看你姑母,陪她吃个晚饭再回来吧。”说着,傅太太站起来,道:“你们坐着说说话吧。”


    王志武就是傅佩仙的表哥。王家与傅家以前住在一条街上,傅家是诗书传家,王家也是诗书传家,两家门当户对,远亲不如近邻,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王家搬走后,本来两家该断了联系的,但凑巧的是傅家公子与王家公子竟然都要去北京考举人,同乡,又曾是近邻,便一起上路,而且很巧合的是,两位公子都中举了,衣锦荣归。


    不过没过几年,大清国破,傅、王两家见朝廷不行了,也就当那一次考中的举人不算数。本来还想活动活动去当个县官老爷什么的,这回也不必提了,都留在家乡了。


    不过虽然朝廷不行了,但傅、王两个公子还是挺认那一次的同年之谊的,于是就趁势结了个亲家,这便是傅佩仙的姑姑与姑父了。


    在傅佩仙与王志武出生后的这短短十几年里,中华大地上风云变幻,时代变化太快,傅王两家的长辈也都很开明,并没有固守陈规,所以王志武就去当了军人,傅佩仙上了大学。


    本来王志武当的这个军人,并不代表王家想让他当战场,而是图着当军官的便宜,好日后照抚家里的。所以王志武已经是一个小伍长了,这不止是他的努力,更多的还是托了孔方兄的福。


    本来这一打算是很靠谱的,毕竟大清国多少掏钱当官的啊,正经去打仗的除了底下的小兵,领兵的全都是正正经经的军官,那种都是世袭的,轮不到掏钱的郎外官上场。


    王家本来打算的挺好的,不料,这这这现在这官他不讲道理!你要开拔就开拔,打仗就打仗,为什么会选王家儿子去呢!他这个伍长是掏钱买的啊,王家不是武官世家啊!


    这事一出,王家父母哭天喊地,求诉无门,最后只想出一个给儿子娶媳妇的主意来,叫人哭笑不得。


    王志武自己倒是不惧上战场,还真想试一试自己的刀锋。


    他与表妹并无男女之情,却很担心现在这社会气氛,特别是大学校园,学生天天喊什么爱情自由,婚姻自由,他害怕傅佩仙受影响,再惹出什么丑事来,所以现在天天上门,各种礼物不断,唉,想到日后他一去千里,生死难料,正常夫妻还要担心妻子琵琶别抱,何况他们原本就没有感情。只能寄希望于表妹的操守与傅家的家教了。


    他心怀不安,对傅佩仙就百依百顺,仿佛一个知情识趣的好情郎,真心人。


    傅佩仙与他本就有亲戚之谊,幼时两人还时常见面,现在成了未婚夫妻,以后要相伴一生的,她也愿意与他更加亲密无间。


    这样两相之下,傅佩仙便很乐意与王志武说一说学校的事,以及她的事业。


    傅、王两家都乐于见到他们年轻人培养感情,总替他们找机会。


    傅太太走了以后,傅佩仙就与王志武坐在沙发上,她迫不及待的将课堂上的事讲给王志武听。


    王志武听在耳中,对这祝教授与小杨同学就不那么喜欢了。这两个女人,不思相夫教子,竟然如此不安于室,真是世风日下。


    但他并没有立刻反驳傅佩仙,而是问她:“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傅佩仙说:“我想先自学德语。小杨同学那么厉害,我不敢与她比,只学一门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王志武倒是很高兴傅佩仙自学德语,学习嘛,那不就闷在家里了?不头悬梁锥刺骨,怎么能学得好呢?这样一来,傅佩仙就不能往外跑了。


    他马上赞成:“好,我支持你。这样,我回去就去找一些德语的书籍给你送来,你好好学,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是很赞成你学习的。”


    傅佩仙感动的笑了。就连她的父母都认为她结婚以后就要做一个好媳妇,要孝顺公婆,尽快替王家生一个孙子,以后当然不应该再像当未婚姑娘时那样天天去学校抛头露面,跟男同学一起上课,这肯定不合适呀。


    只有王志武站在她这边,帮她说服了双方的父母。


    他是一个开明又拥有先进思想的人,这是这段婚姻中最让她欣慰的事。


    傅佩仙说:“还有,小杨同学提议可以有针对性的教百姓一些技术,让他们能够更好的找工作,拥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我想在家里先试一试。”


    王志武就笑了,摇头说:“仙仙,你这样做可不行,家里会乱套的。你把下人们都教会了,他们不肯在咱们家干活了怎么办?要是人都跑了,家里没人做饭,没人打扫,就没人侍候了。”


    傅佩仙愣了一下,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她的心里像是梗了一块,说:“要是人家不想在咱们家干,那就该让他们走。我们可以再请人。”


    王志武还是摇头:“你太天真了,仙仙。可靠的人不是那么好请的。再说,再请来的下人,你再继续教他们,那不是还是要跑的吗?下人不必学技术,他们只要侍候人就行了。”


    傅佩仙第一次发现她与王志武的不同之处,这不同如此的突然,让她根本想不到。


    “可这是不对的。”她说。


    王志武说:“仙仙,我支持你学习,可你不能伤害自己家啊。”


    第150章 爱情的模样


    傅佩仙没有继续争论,她安静的跟着王志武去王家,用过晚饭后,再被他送回来。傅太太与傅老爷看到她回来以后才安心,傅太太热心的问:“去你姑母家,你姑母有没有说什么?”


    傅佩仙坐在沙发上说:“姑母问您好,还说要请您去听戏,说是北边来了一个名角,过两日要开唱。”


    傅太太摇摇头:“你姑母就爱这些新闻玩意,我可不爱听。以后你也要记住了,女人成亲后,不能总往外跑,抛头露面的不像样子。”


    傅佩仙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她早就学会了,不要与父母争执,但也不要顺从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要答应下来。


    幸好小弟弟那屋突然传来哭声,傅太太赶紧起身,大声喊保姆:“春秀,春秀!少爷哭了,你在哪儿呢!”


    春秀赶紧从厨房跑过来,抢在傅太太前面跑进小弟弟的卧室,将小弟弟抱起来哄。这时隔壁的小妹妹也哭起来了,傅太太一人难分两身,被吵得头疼,大叫:“哎哟,我的耳朵都要被吵聋了!”她吓唬小弟弟,“你再哭,明天就送你去先生那里,叫先生拿板子狠狠打你!”


    傅佩仙跑去哄小妹妹,在厨房帮佣的吴妈已经在屋里了,抱着小妹妹正哄着她说:“三小姐别哭了,明天早上我给你扎个小辫子,戴个花儿好不好呀?”


    看到傅佩仙进来,小妹妹还带着泪珠的脸蛋扭过来,抽噎着说:“姐姐,是外面又有人来抓人的吗?”


    傅佩仙的心就绞疼起来。


    傅家有些钱,但也只是有些田产和屋舍而已,家中虽然用着几个下人,却都是老仆,外人看着家大业大,实则都是死钱,动弹不得。


    大概一年前,宪兵队登门借钱,傅老爷给了,结果他们第二日又来借,傅老爷略略推搪了两句,说昨天给过了,那几个宪兵就大闹起来,立时就要把傅老爷抓走。


    傅太太赶紧开了钱箱,将箱中的钱都倒给他们,才求他们放了傅老爷。


    当时小弟弟和小妹妹都被藏在了柴房的煤垛后面,大人让他们不要出声,他们就连哭都不敢哭。


    她回来后,小弟弟和小妹妹都吓病了,请了大夫喝了一个月的药才好。从那以后,他们俩就总是会做恶梦,夜里一惊醒就要哭上很久。


    傅佩仙抱住小妹妹把她哄睡才出来。


    傅太太靠在沙发上,喝热水吞药片。


    傅佩仙走过去抱着妈妈说:“妈,我们不能再忍受下去了!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到几时呢?”


    这混乱的世界需要有人来终结它!


    傅太太刚才被闹得头疼,现在就没精神。她拍着傅佩仙的胳膊说:“仙仙,你们这些学生都不懂。我们是小民,这天下的大事,要由大人们去做。小民们再多,比不过大人们的一根手指头有劲。唉,等日后你就懂了。”


    傅太太喊春秀来扶她进屋休息去了。


    傅佩仙坐在沙发上沉思。


    这样的对话,她与父母进行过不下百次。有时,她仿佛能明白父母的话,只是不想认命!


    而有时,她又会有一拳打在绵花上的感觉。就像今天与王志武聊天,她就有这种感觉。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两人都不想理解对方,于是就僵持在这里。


    她再一次犹豫起来。


    嫁给表哥真的对吗……


    第二天,傅佩仙坐着黄包车去学校,路上看到宪兵队,黄包车的车夫都吓得加快速度。那些宪兵不怀好意的盯着黄包车上的女学生看,那目光之中的淫邪之意让傅佩仙浑身发毛。


    外国人是坏人,可他们自己国家的宪兵队也不是好人。


    黄包车停在学校大门口,傅佩仙下了车往学校里面走,看到在校长办公室的那幢楼围着许多学生在看布告栏,大家似乎都很激动。


    傅佩仙加快脚步过去,没走到就听到有人在大喊:“学校在搞什么!请日本教师、让日本人来上学、还要盖个日本楼!”


    “我们也有学生去日本留学,这是正常的学术交流。”


    “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在学别人,别人也在学我们。”


    傅佩仙赶紧挤进去,告示板上新张贴了一张公告,上面说学校决定盖一个三层楼,共十六间教室,会聘请四名日本籍的老师来上课,还会接收大概六十名日本青年学生,希望大家团结友爱,共同学习。


    傅佩仙皱着眉从人群中挤出来,往小红楼走,在走到小河边时,看到了河两旁才种下去的新树,据说这些树就是日本的樱花树。


    她心情复杂的加快脚步,觉得真是一个问题没解决,又添了一个。


    校长跟日本人关系好,学生们中早有流言,但学校的老师和教授们都很信赖校长,学生们虽然有不满,但也没有人觉得校长是汉奸。


    傅佩仙以前觉得校长只是长袖善舞,哪一边都不得罪人,日本人势力大,他也是无可奈何。


    但不管怎么样,盖一个日本楼,请日本教师,接收日本学生,这都比种樱花树还要过分。


    傅佩仙心情烦躁,不知该怎么面对校长在心目中的形象。她迫不及待的赶到小红楼,想跟同学们说一说,讲一讲,看看有什么办法阻止此事。


    小红楼里已经是热热闹闹的了。傅佩仙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就马上推开门想加入进去,但推开门以后,里面的情形却跟她想像的不同。


    小杨同学站在一张凳子上,举着一张纸说:“现在已经确定下来的方式有,一,煎饼果子;二,修轮胎;三,吹汽球;四,做冰糖水果串子!大家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


    傅佩仙目瞪口呆,一个晚上没来,她却好像是缺课了一星期。她马上过去,问小杨同学:“小杨同学,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杨玉燕从凳子上跳下来,看到她惊喜的说:“傅同学,你终于来了!我们正在集思广益,想一想轻松好学好教的小手艺,准备开识字班呢。你快帮我们一起想呀!”


    傅佩仙看一看时间,这才早上八点半,没想到同学们已经想了这么多了!她佩服的说:“小杨同学,你真让我惭愧啊!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这就想了这么多办法了!”


    杨玉燕现在就住在学校,下一层楼就可以上课了,这就显得人勤奋多了。她毫不脸红的接受了傅佩仙同学的夸奖,客气的说:“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旁边几个女同学马上说:“小杨同学可不要太谦虚了,她出了两个主意呢,煎饼果子和冰糖葫芦都是她的主意。”


    杨玉燕得意的谦虚:“没有没有,啊呀,你们说的我都要脸红了。大家继续想啊,多想几个,我们就能吸引更多的人来上识字班了!”


    识字班这个东西虽然说是对大家好,但事实上推出以后,频频遇冷。贫苦穷人都要挣钱养家,哪有闲功夫去识字?


    哪怕识字班的标准一降再降,已经降到了只教五十个字,学会十以内加减法就算扫清了文盲,还有政府颁发的奖章呢。


    就算是这样,都没人肯来学。


    大学的学生们也不止一次推广识字班,每回都是费力不讨好,久而久之,识字班就成了一件苦差,学生们不得不去做,又收不回太大的成果。


    以前也有学生提出,可以送些东西给来学习的人,比如送一块布头,或送半斗粮食,送五个鸡蛋,等等。


    这样确实可以吸收很多“学生”,仿佛有效果。


    但哪一个组织都不能这么白往里扔钱啊。


    杨玉燕的这个办法却是最好的!


    首先,技能是可以重复教的,这一批学生学会了,毕业了,下一批学生来了还能继续学这个。


    其次,这些技能都很简单便宜,或是工具,或是材料,都不必花费太多。补轮胎是最需要技术的,但工具只需要置办一次就可以永远使用,还能传给子孙呢。


    最后,既能开识字班,又能教人活口的技术,这是一箭双雕啊。


    傅佩仙被热烈的气氛转移了注意力,忙活了一天都没想起日本学生和日本教师之事。


    到了晚上,夜色已经降临,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走了。她在小红楼帮着收拾被大家弄乱的客厅,突然听到小杨同学惊喜的声音:“你来了!”


    她回头一看,见是一个油头粉面的西装青年,手中提着许多礼物提袋,满面放光,双眼发亮的立定站在门前,张开双手接住扑过去的小杨同学,两人热烈的拥抱在一起,深情不必言表。


    傅佩仙突然就感到有些害羞了。


    杨玉蝉拉着傅佩仙走开,小声对她解释:“那是苏先生,是我妹妹的未婚夫。”


    傅佩仙说:“我听说过。他们感情真好呀。”


    杨玉蝉:“他们是自由恋爱,取得了我母亲的同意后给他们二人订了婚。”


    自由恋爱。


    傅佩仙突然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她永远也没有自由恋爱获得爱情的机会了,等她嫁给表哥以后,就永远失去了爱情。


    傅佩仙走到学校门口,却看到了等在学校门口的王志武,他穿着军装,宪兵都不敢来找麻烦。


    “表哥。”她赶紧走过去,有些惊喜,刚才失望的心情好像消失了一点。“你来接我吗?”


    王志武笑着说:“我借到了德文的学习书,去你家送给你的时候听舅母说你还没有回来就来接你了,怎么今天这么晚?我们快回家吧,舅舅和舅母都很担心你呢。”


    傅佩仙很想跟他说今天在学校大家都做了什么,小杨同学出了一个多么好的主意。


    王志武却不想听,打断她的话说:“回家再说吧,快走快走。”


    黄包车摇摇晃晃的走着,她火热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他们并排坐在车上,手还牵在一起。


    他们也是未婚夫妻,感情深厚,家人也很支持。


    但对比刚才见到的小杨同学与她的未婚夫,傅佩仙发现她与表哥从来没有那么热烈的表达。【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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