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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多木木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今日与明日,明日何其多


    餐厅里一个热血沸腾的教,一个积极主动的学,学习气氛浓厚,家里其他人就不能去餐厅了。


    张妈出来看了两次,着急道:“这还吃不吃饭了?占着餐厅让我怎么摆桌子啊。”


    杨玉燕被挤回了自己的卧室学习,到了六点半,肚鸣如鼓,出来寻食,才发现餐厅被占的问题。


    祝颜舒也肚子饿呢,画报都翻过三遍了。


    张妈更发愁另一件事。


    “这是又添了一个人吃饭?”她皱眉道。


    杨玉燕:“她人小,吃不多呢。”肯定比苏老师吃得少得多。


    张妈嫌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今天吃了,以后是不是每回都要留她吃饭?一节课才给一块钱,还要花五毛管她一顿饭!”


    亏,太亏了,亏大了。


    祝颜舒劝张妈:“人都来了,也不多她一双筷子,给她盛一碗粥吧。”


    哄走张妈,祝颜舒使唤杨玉燕:“去,跟你姐说吃饭了,让她把餐厅让出来。”


    这种事最适合没脸没皮的杨玉燕去做了,她不会尴尬啊。


    杨玉燕果真就这么进去了,进去就说:“姐,该吃晚饭了。小萍一起吃吧。”


    杨玉蝉嫌她打扰上课了,横眉冷对:“我们正上课呢,你不要随便进来!”


    杨玉燕自己肚子正饿着,看眼色的功力本就没多少,此时更无限趋近于零,瞪回去:“你不吃我也要吃啊,妈也要吃啊,小萍也要吃啊,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吴小萍赶紧站起来说:“我我我先回家好了,我不吃饭!”


    杨玉蝉赞赏的看了一眼吴小萍,转头再瞪杨玉燕:“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杨玉燕还要继续顶,祝颜舒出来了,笑着说:“小萍啊,你不要走,你妈妈晚上下班会来接你的。只是一餐便饭,不要介意啊,随便吃吃而已。”然后她就拉着吴小萍去洗手了。


    剩下杨氏两姐妹站在餐厅互不相让。


    张妈端着碗和筷子快步进来,抱怨道:“那么大的姑娘了,看到我做事不帮忙也不知道让一让!哼!”


    杨玉燕和杨玉蝉只得让开,收拾桌子,去洗手,再回来晚饭已经摆好了,吴小萍被祝颜舒按在椅子上。


    祝颜舒对两姐妹说:“你们也快坐下吧。”


    于是人人入座,开吃。


    吴小萍吃得十分小心,只敢吃自己面前盘子的这一边。


    祝颜舒给杨玉蝉使眼色,杨玉蝉才发现,赶紧用公筷给吴小萍挟了一碟子菜。


    杨玉燕想起苏纯钧,他可从来不会客气。


    张妈在厨房吃,吴小萍这顿饭吃得尚算安泰。一时饭毕,杨玉燕回屋继续用新钢笔写字,杨玉蝉继续占着餐厅给吴小萍上课。祝颜舒与张妈在客厅聊天。


    祝颜舒小声说:“有吴小萍占着大姐的心神,她就没功夫想马天保了!你看她今天回来就没有在屋里藏着,也没提马天保一句。”


    张妈摇头:“我看未必能这么容易,大姐平时话不多,心里可硬了,她拿定的主意,不好改!”


    祝颜舒叹道:“只能先这么办了,说的多了,她心里逆反就更不好了。”


    张妈小声说:“太太,家里的钱可要藏紧了。不能让大姐找到值钱的东西!”


    祝颜舒点点头:“我晓得!我屋里的珠宝首饰都锁起来了,钱也锁着呢!”


    张妈:“她没钱就跑不掉!马家那个样子,没钱寸步难行!他们要是真来了,十有八九是图大姐的钱!”


    祝颜舒又是长叹一声。


    养姑娘有什么好?怕她被人骗,她还就是会被人骗。


    八点半,吴太太来接女儿了。


    祝颜舒叫齐两个女儿一起送客,郑重得很。


    杨玉蝉也十分有老师的样子了,与吴太太保证一定会好好教吴小萍。


    杨玉燕也送了她的旧钢笔,勉励吴小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吴太太激动的立刻就拿出了五块钱,先预付了这一周的补习费。


    宾主尽欢之后,祝颜舒亲自送吴太太和吴小萍出去,还偶遇了一楼的何太太,不知何太太是不是一直等着这场“偶遇”,几人又在楼下说了半晌的话,吴太太和吴小萍才终于脱身而去。


    祝颜舒一上楼坐下就说,“那吴先生真不是个东西!他自己赌钱惹事,却天天打吴太太撒气!”


    杨玉蝉更加震憾,她见过的最坏的男人就是杨虚鹤,以为已是人间恶人的顶锋,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因为是认识的人,更加让她受惊吓,怎么突然之间周围多出这么多坏人了?她以前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张妈骂道:“穷男人没本事最爱打老婆,别处他也没地方使威风呢!”


    杨玉燕更是语出惊人:“有钱没钱都不妨碍男人打老婆,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力气大,更加暴力。”


    杨玉蝉不想自己的小妹妹都有这份见识,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闭目塞耳良久,已经连妹妹都比不上了。


    祝颜舒正想教一教杨玉蝉人心险恶的道理,借着吴先生与吴太太的事大说特说一番。


    吴家没出事时,吴先生看着也是个好人,出事以后才露出真面目,令人瞠目。


    杨玉蝉喃喃道:“是啊,没有事的时候,人人都是好人。有事以后才能看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今天在学校想找人救马天保,谁知同学之中肯伸手的竟然寥寥。大家平时都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痛说丑恶,不想身边亲近的同学出了意外,居然人人都避之不及。


    只有两人愿意与她一起去找老师求助,可老师说马天保没有登记家庭地址,就是想家访也没有理由,更何况是闯进金公馆。


    老师叹道:“我们到了金公馆,怎么向他们要马天保呢?只要金公馆说那里没有一个马天保,我们连一点证据都没有。”


    杨玉蝉本想借学校之名询问金公馆,好叫他们投鼠忌器,结果老师和学校都不肯相助。


    同学们也都纷纷缩头缩颈,没一个人肯问一问马天保的安危,她问得急了,反倒开始怀疑她与马天保是不是有什么苟且,马天保失踪是在躲她。


    她既不能说出金小姐的事,也不能说出杨玉燕被绑到金公馆的事,整整一天,她在学校里找不到一点办法去帮一帮马天保。


    难道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金公馆的良心,相信他们不会杀人,相信他们就算虐打了马天保父子却不会真的让他们去死吗?


    这太荒唐了!太可笑了!


    最可笑的是她在这之前以为自己与同学们一起努力,则改天换日也未尝不可。现在却发现她还是一个弱者,往日多少雄心壮志,全是空谈。


    杨玉蝉垂头丧气回屋自闭去了,祝颜舒不放心进去偷看,出来对张妈说:“没事,正在写文章呢,这一点倒是方便许多。让她在纸上发泄去吧,写多少也只是费些纸墨罢了。”


    到晚上关门时仍无他事,只有杨玉燕心心念念的苏老师今晚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来,张妈更发愁蒸好的米放久了会坏。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苏老师就准时上门吃早饭了,理由是他来替昨天祝女士替他打的那通电话道谢,让他得已换上新衣去上班。


    毕竟虽然祝女士说他可以来吃早饭,但面皮薄的人还是不太好意思就这么直接登门用饭的,非要有一个理由敲门才行。


    今日是今日,明日是明日。


    苏纯钧已经想好了明日的理由,一坐下就笑盈盈的关心杨玉燕:“你的功课写的如何了?有没有不会的题目?”


    杨玉燕起床后还没擦脸,只草草扎了头发出来吃早饭,虽然要见客,但既然是苏老师那就无所谓了,她黑着脸小声的说:“一大早就让人不痛快。”


    杨玉蝉先是闷在房间里读书,出来后也不肯吃早饭就要去学校。祝颜舒见状只是叹气,也没有多给她钱让她在外面买早饭吃,就这样送她出了门。


    张妈拿了个盘子,盛了结结实实一盘炒米饭,放在苏纯钧面前,笑道:“昨晚上想着您要来,特意蒸了一锅米饭,不想您昨晚上没到,今早就只能这么炒一炒了,您不介意吧?”


    炒米只放了葱花虾皮酱油,热腾腾香气扑鼻。


    苏纯钧喜道:“如何会介意!”


    张妈笑道:“您不介意就行,我炒了一锅呢,不够再添。”


    杨玉燕闻到香气,发言:“我也想吃!”


    张妈瞬间便不高兴了,“你不是只吃包子喝粥吗?我一大早起来就煮上的粥,特意去买的小包子,我在那里盯着他现包的呢!这炒米有什么好吃的!”


    杨玉燕嘴甜道:“都是张妈手艺太好,随便炒炒都这么香!”


    张妈重重哼了一声:“就你最爱作怪!”


    扭身回厨房,重新开火,打了个蛋下锅,炒成碎蛋花,倒进去半碗米炒一炒,再盛出来端过来,杨玉燕面前就多了一盘加了炒蛋的炒米饭。


    与另一边只加了葱花虾皮的炒米饭相比,这一边就是加上了金光啊。


    杨玉燕吃着自己的,斜眼看着苏纯钧笑。


    苏纯钧便去挟她的包子。


    杨玉燕陡然变色,立刻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被张妈和祝颜舒看见,一个瞪,一个叫:“燕燕!没规矩!”


    苏纯钧筷子一转,去挟旁边的小菜,仿佛对包子从无邪念。


    挨了骂的杨玉燕努力想保护所有的食物,无奈心有力而身不足,最后也没吃完自己的炒米,包子倒是全吃了,粥却剩了一半。


    没办法,她真的尽力了。


    张妈又抱怨起来:“剩下的可怎么办?放又不能放,扔了多可惜!”


    祝颜舒:“她胃口小,今早已经吃多了。算了,还是倒了吧。”


    杨玉燕望着碗,既吃不下,又不想浪费,十分为难。


    苏纯钧已经吃光第二盘炒米了,道:“这粥给我吃了吧,我正好口渴了。”


    祝颜舒要说不行,张妈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庆幸东西没浪费,只是不肯让他用杨玉燕的碗,立刻端起来说:“我给苏老师换个碗。”


    杨玉燕觉得很不好意思,小声问他:“不好吧?你不嫌弃吗?”


    苏纯钧把目光定在她面前的鸡蛋炒饭上,“往日我与二小姐坐对面吃点心,不知吃下去多少二小姐的口水了,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杨玉燕顺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蛋炒饭,试探着推给他。


    苏纯钧立刻全拨进自己的盘子里,在张妈回来前几口吃得干干净净。


    待张妈将粥重新热好端出来,他赶紧上前接过,边吹边喝,一边赞道:“张妈真是善心人,对我真好!”


    张妈也觉得苏纯钧这样不浪费食物的人好,此时此刻看他比往日要顺眼一些。


    苏纯钧喝完粥,一抹嘴,就要出门,杨玉燕便起身去送。张妈收拾桌子,看到杨玉燕的炒米竟然吃完了,嘀咕道:“哎哟,一会儿要找一丸山楂丸出来让燕燕吃了。”


    祝颜舒也省得费口水解释,笑道:“应该,应该,就是今天不吃也备上,以后桌上多个人,一起比着吃饭,总有人会吃多呢。”


    第22章 旧事复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风平浪静。


    张妈说街上没有金小姐的流言,也没有人说金公馆的闲话。


    祝颜舒从街上买来许多八卦小报,只有一家小报似真似假的报导“某一户千金,为爱私逃,亲人落泪”,但没写明是哪一家,后面也没有再见跟踪报道。


    杨玉蝉把越来越多的精力花在吴小萍身上,对学校倒不像往日那般热情,人也瘦了一些。


    杨玉燕因为这次的事,被剥夺了可以自己出门散步的权力。张妈现在只有下午才会出门买菜,上午都在家里陪她。


    与张妈相对多日,令杨玉燕更加渴望外面的世界与自由的空气,幸而还有一个苏老师会与她讲外面的故事。


    苏纯钧现在每天都回来的很晚,好几次十一二点才到家,晚饭也常常不吃。杨玉燕听说后,将家里的点心偷偷藏起来,放在他家门口。


    苏纯钧发现后,第二天来吃早饭时就悄悄告诉她:“我的门通常是不锁的,你一推就能进去,下回把点心放屋里就行。”


    杨玉燕瞠目,都不好意思说没想一直给他送,只好含糊道:“这楼里住着七八户人家,你怎么能不锁门呢!”


    苏纯钧笑道:“现在那屋里什么都没有,我把钢笔当了以后只剩下一屋子家具了,小偷总不能把我的柜子扛走吧?”


    杨玉燕恍然大悟,拍掌道:“原来我的那只钢笔是这么来的?你怎么当了你的钢笔呢?什么钢笔这么值钱?”想起那只万宝龙的钢笔,仿佛这点心也只能继续送了。


    唉。


    苏纯钧就知道她的关注点永远与众不同。


    他道:“我从家里出来就只带两件东西。一件给了你的串子,一件是我十八岁时得的生日礼物,一只镶钻钢笔,也是万宝龙的。”


    他从家里出来后,再怎么贫困都没有打这两件东西的主意。其中珠串是母亲的遗物,钢笔却是真正的心爱之物。两年过去了,他对家庭的怀念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当时出走时的激愤也被生活中的饥饿与贫穷磨平。他将珠串赠给杨玉燕是想让这美丽珍贵之物能继续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绽放光华,如果一直藏在身边,反倒像是辜负了它的美丽,假如丢了,那更叫人难过。


    杨玉燕是一个清纯美好的女孩子,他对她有着亦师亦兄的责任感,也有男子对年轻美丽的女子的向往。可他身无长物,居无定所,人生无着,如何能去沾染这样美丽鲜活的生灵呢?他不能对她负责,就不能去采摘这只花朵。


    他宁愿站在她身旁,一生用心守候,方才不负他对她的这一点心动与绮思。


    至于那只镶钻的万宝龙,到最后在他眼中就变成了金钱的数字。他当了钱以后,先去买了一只漂亮的钢笔送给杨玉燕做十八岁的生辰之礼。虽然早了点,但若是等到明年三月份,恐怕他手里的钱就不够了。


    剩下的钱打点了几份礼物,得到了现在的这个工作。


    于是他再度变成一个穷光蛋,在下个月的薪水到手之前,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在学校还可以占同学的便宜吃他们的午饭,现在就只能饿肚子了,幸好还有祝女士与杨玉燕这两个天底下心肠最好的女子愿意周济他,不然他就要饿死了。


    这一家人全都是善良的好心人,哪怕是帮佣张妈也是每天做饭给他吃。


    他离开那个家,却发现这世界上还是有珍贵可爱的人的,真是意外至极,惊喜至极。


    说起那只珠串,杨玉燕一直想还给他,可苏纯钧一直不收,非说没还她钱不能要。


    “我都收下你的钢笔了,听说这一只几百块呢!那十块钱你就不用还了。”杨二小姐大方的说。


    苏纯钧道:“行吧,虽然我都准备好了下个月一发薪水就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


    杨玉燕瞪他:“我都说不用你还了!你小瞧我是不是!”


    为了证明他没有小瞧杨二小姐,苏纯钧把二小姐新得的几块零花钱都借走了。


    太好了,他中午有钱吃饭了!


    苏纯钧欢蹦活跳的走了。


    杨二小姐上午在写功课时越写越气。


    她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不过看在苏老师告诉了她许多工作上的辛苦事之后,她又觉得他都这么可怜了,应该原谅他。


    苏纯钧是财政科的小科员,而财政科管着政府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吃喝拉撒、打车住店、喝酒吃肉、住医院陪舞小姐……等等。


    每月关账之前,需要将各处的账条子都拿过来算总账。负责去各处收条子,就是苏纯钧的工作。


    这还是看在他是名牌大学毕业,是个文化人,才委以重任呢。


    于是苏纯钧就每天围追堵截,在各个办公室,各个科室,各个公寓、酒店、舞厅、小公馆等处候着各位大人,把他们手里的条子要出来。


    不然这个月的条子不兑,到下个月就兑不成了。


    可大人们是不会觉得上个月的条子到这个月就不能兑了,他们觉得只要是他们拿过来的条子,任何时间都是可以兑出钱来的。


    财政科不给他们兑,那就是财政科的人故意给他们脸色看,故意卡他们的条子。


    这个工作谁做都要挨骂的。


    苏纯钧就是送过去挨骂的,他还要上上下下的赔笑脸,千辛万苦的从这些人手中把条子要过来。


    与这些人相比,杨二小姐便变得格外可爱可亲,就是她那怪里怪气的小脾气都更讨人喜欢了。


    苏纯钧每日来与杨二小姐说一说话,得她两句排喧,受她一个白眼,一整天都能保持好心情,纵使唾面亦能自干。


    天气渐渐更冷了,卖煤的卖炭的日日沿街叫卖。


    祝颜舒收齐了这个月的房租,再点出一百块钱,五十块封给警察局,五十块封给救火队。


    她写好两封红包,亲自递到两局手中。


    救火队的局长大腹便便,与祝颜舒打过多年交道,一向和气,接过红包就道:“最近烧煤的烧炭的多了,出事的地方也多了。不过祝家是不必担心的,有祝女士在,一定到处都妥妥当当,百事安全。”


    祝颜舒笑着说:“都是您照顾我们呢。”


    回家以后就写了一封告知书张贴在楼里,又挨家挨户提醒,小心火炉,不要出意外,烧着了人可救不回来。


    忙完这一趟,她足有两三天没去打牌,累得不行。


    张妈炖了燕窝给她吃,补一补身体。


    祝颜舒吃着甜甜的燕窝汤,说:“越到过年事情越多,还要写春联呢。”


    她这个房东过年时要讨吉利,要给每一家都写一副春联,再好好的送到门上去,盼望着来年还是顺顺利利的,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日子才能过得安泰。


    张妈道:“让大姐和二姐帮你写。”


    祝颜舒道:“这个我要自己来的。一年没有写字了,明日开始要练一练。”


    到了十一月一号,祝颜舒取了一块金子,先去银柜打两条链子,两件耳环,准备送给两个女儿过年时戴。再到银行取两千块钱,到商场把看好的那只表买回来。


    不过一回家就全锁起来了,连张妈都没说。


    金家的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再也没有痕迹,杨玉蝉也似乎已经把马天保忘到了脑后。但祝颜舒可不敢放松,她觉得事情肯定没有结束。


    果然,到了十一月五号,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张妈不敢接电话,杨玉燕便去接起来,一接通,竟然是金公馆打过来的。


    另一边是金太太,说要接杨玉燕去家里玩。


    杨玉燕以为那时说的认干女儿只是托词,接到这电话又想起前事,仿佛遇上恶鬼索命,根本不想去。


    祝颜舒回来后把电话拨回去细问,金太太的太极打得极好,没有透出半分口风,不过倒是再次提起金小姐。


    金太太请杨玉燕过去玩,说就是让她与金小姐做伴的。


    金小姐找着了!


    祝颜舒确定了这一件事后,就不反对杨玉燕去金公馆了。


    祝颜舒道:“金公馆不以势压人,我们也不能当他的势就不存在。他们愿意客气,我们才能安然,他们若不客气,我们也只能承受。”这是事实,不能躲避不认。


    事实就是金公馆的邀请,他们家最好还是顺从,不要去试探金公馆的底限。


    当时苏纯钧愿意带着杨玉燕走一趟而不是大闹特闹,指望把事闹大令金家收手,就是因为跟金公馆硬来,是以卵击石。对方是石,他们是鸡蛋。


    祝颜舒:“我陪你一起去。上回见到金太太,万幸她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想这一回,她应该也不会强人所难。”


    杨玉燕只是奇怪:“金太太找我干什么呢?就是金小姐,难道她就有事情找我?”


    祝颜舒也奇怪,她端详自己的女儿,哪怕是以母亲的目光也不能说她具有人见人爱的美好品德与出众脱俗的美丽容貌。


    祝颜舒:“横竖他们也不能骗你什么,何妨大胆放心的去?戏文里说的公子强抢民女,那民女也要先生一副花容月貌才行。你是不用担心的。”


    张妈道:“我们二小姐还是生得挺可爱的!”


    杨玉燕被说得哑口无言,再拒绝倒像是她过于自大了。


    便决定应邀而去。


    但二人去金公馆的事却一定要瞒着杨玉蝉。


    她们装作若无其事,等杨玉蝉去学校以后,便告别张妈,坐上黄包车,前往金公馆。


    不过原定是两个人,只有祝颜舒与杨玉燕。结果杨玉燕没忍住与苏纯钧说了,言语怯怯,苏纯钧吃过早饭就也跟着来了。


    祝颜舒当然更愿意苏老师一起去,高兴不已。她用围巾将杨玉燕的头脸都围上,以防初冬的寒风吹坏了她的脸蛋,搂着她坐在黄包车上,叹道:“有苏老师这个邻居真是幸事。”


    苏纯钧的车就跟在后面,杨玉燕扭头去看他,两人一对上眼神,她就做了个鬼脸。


    苏纯钧哧的就笑了。


    第23章 奇妙的友谊


    再次走进金公馆,待遇完全不同了。


    孙炤一早等在门口,黄包车一到,他连忙快步过来,亲手扶着祝颜舒与杨玉燕下车,客气得都有些过头了。


    “祝女士,杨二小姐,多谢你们过来,快请进!太太一直在等着你们。”


    连后面的苏纯钧都被他称呼了一声“苏公子”,目光绕着苏纯钧打量片刻,没问为何上一回是一身名牌手工西装,今日就是一件长衫。


    苏纯钧欣然应诺,自在从容:“不敢当,一起进去吧。”


    进了屋子,杨玉燕去掉围巾,露出特意穿戴的好衣服,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耳朵上挂着金坠子。


    苏纯钧就觉得如果她再戴上他送的珠串一定更合适好看。


    祝颜舒也是穿戴得格外郑重,手表手镯珍珠项链,全都戴上了!


    孙炤引着他们三人进去,金太太已经站在小厅里等着了,一见他们就笑着迎上来,“祝女士,燕燕,苏先生。快坐,杜妈,上茶。”


    金公馆金牌下人杜妈妈严肃又轻手轻脚的替几人上了茶点,上回杨玉燕吃过的点心又一样一份的摆在了她面前的小几上。


    金太太比上一回见要更憔悴一些,人也瘦了一点,似乎连脸上的光泽都少了。她客气的与祝女士说话,亲热的与杨玉燕对话,跟苏纯钧就只有请他入座喝茶这一句话而已。


    苏纯钧也只当自己是陪客,对杨玉燕吃了两口就不吃的点心行了一分钟注目礼。


    ——她不喜欢吃椰丝。


    ——可惜,椰丝挺好吃的。他就喜欢。


    这要是在祝家他就可以拿过来吃了。


    苏纯钧可惜了一分钟,错过金太太前面的废话,倒是没有错过正事。


    金太太真的是请杨玉燕来陪金小姐说话的。


    原来金小姐在学校真的没有朋友,在金家的故交中也真的没有知心姐妹。金小姐失踪之事也根本不敢流传出去,外人只是以为金小姐感染风寒,生了重病。


    金小姐回来以后,往日侍候她的丫头和奶妈都被关着,金太太带着心腹杜妈妈亲自照顾。金小姐的身体没有受伤,但心灵上的创伤却并非一时一日就可以消除的。


    她日渐消瘦,回家一个月,竟然真的得了风寒,开始缠绵病榻。


    西医大夫只能治病,中医大夫倒是说金小姐郁结难解。


    中国大夫和西洋大夫一起下药治病,治得了身,治不了心。


    金太太以前就与女儿说不上两句话,回来以后的女儿更加与她没话说。


    金太太病急乱投医,这就想起曾与金小姐相谈甚欢的杨玉燕了,起意要请杨玉燕来陪伴金小姐。


    只是这样一来,反显得上一回孙炤的举动得罪了人。所以这一回孙炤早早在门外迎候,金太太也倍加礼遇。


    话说到这里,孙炤便上前深深的给杨玉燕鞠了个躬,郑重又深刻的赔礼认错。


    “上次是我莽撞,一来被大小姐的事惊得慌了神,二来害怕老爷与太太的责备,便将二小姐给害了。从那日之后,我便日日后悔不已。本想与家父登门致歉,只是近来家中事忙,阴错阳差之间,一直没能再次向二小姐认真赔礼道歉。今日在太太面前,我向二小姐赔罪认错,日后再也不敢再做出此等仗势欺人的恶行了。”


    杨玉燕看了看祝颜舒与苏纯钧,见二人都点头,她就说:“不必客气,我原谅你就是了,还请起来吧,也请不必再在意了。”


    孙炤这才退到一旁,默默松了口气。


    金太太在他道歉之后再次提起请杨玉燕去看一看金小姐。


    杨玉燕再次看祝颜舒,见其母点头,才说:“我与金小姐也只有一面之缘,何况还是我害她被抓回来的,太太所请,我本不该推辞,只是我想金小姐也未必想见我才对。”


    这是来之前就与祝颜舒商量过的。祝颜舒真是不知道这金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家子上下没一个人与金小姐相熟,总是托赖外人,也不想一想外人愿不愿意被他们这么赖上!


    所以这话是必须要说的!


    金太太一听这话,眼泪就顷刻而下:“好孩子,你不知道,你是救了茱丽啊!”


    跟着金太太就一股脑都说了。


    原来与茱丽私奔的那个人是一个英国士兵,当年是如何在梅根公爵府与金茱丽认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里又与金茱丽相遇的也不知道。


    金太太从杨玉燕的话里找到灵感后就带着丫头们把金茱丽房间里的信、日记等所有带字的纸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金老爷则想先找英国大使打听情况。可惜英国也流行人走茶凉,梅根公爵死了十年,英国大使根本不认金老爷与梅根公爵的信件信物。金老爷就辗转先联系上他的日本朋友,通过日本大使找英国大使说情。


    这一番折腾之后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终于通过重金把消息送到了英国大使的秘书那里。


    秘书刚好接到一个码头的报告,说是有一个偷渡的中国人被一个英国士兵藏在了船上,这个英国士兵说那是他的中国妻子,但英国国王刚颁布法令,不许接收中国移民。


    所以现在这个英国士兵和他的中国妻子都被关押起来了,目前审训还没有结果,不过那个中国女人辩称她在英国生活过十年,就住在梅根公爵的府邸。


    最后,金老爷当然又花了许多人情,许多金钱,才将金小姐从英国人的监狱里解救了出来,而与她私奔的那个人要被押回英国受审,据说下场会十分的悲惨。


    金小姐在受审时并没有受刑,只是饿了几天肚子。可能由于她看起来教养不俗,那里的审问官对她十分客气。


    她回来以后,金老爷自然是大发雷霆,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虽然说是让她养病,但也等于是把她关在了家里,而且金老爷已经决定要么把金小姐送回老家,要么就赶紧给她找一个丈夫,将她扫地出门。


    金太太疼爱女儿,惧怕丈夫,在这样的困局中束手无策。


    她现在只盼着女儿快些好起来,如果她不愿意嫁人,她一定帮她说服金老爷;如果她要回老家,金太太也会陪她一起回去。


    “她现在对着我也不说一句话,叫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金太太哭得肝肠寸断,令祝女士感同身受,她坐过去安慰金太太,让杨玉燕去好好劝一劝金小姐。


    毕竟杨玉燕也有一段自闭自残的时期,后面要不是她自己好起来了,祝女士也是要撑不下去的。


    杨玉燕得了这话才起身跟孙炤一起去见金小姐。


    苏纯钧跟着起身,被孙炤以目光逼视也跟在杨玉燕后面。


    还是金太太发话:“阿炤,带二小姐与苏先生过去。”


    等杨玉燕被杜妈妈引进二楼的一间卧室里,苏纯钧与孙炤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孙炤的吃惊掩都掩不住。那之后他调查过,苏纯钧并不是祝家旧友,也不是祝家世仆,他就是个租了祝家的房子,付不出租金才做了杨二小姐的老师。这样一个与祝家无关的人,却三番两次陪祝家母女深入险境。


    是义?是勇?是傻?


    孙炤还知道苏纯钧现在就在财政局做事。


    这人机变灵巧,异日不知会爬到哪一个高处去。


    孙炤不愿意得罪人,何况之前是他丧了良心,现在更该夹着尾巴做人。


    他便客客气气的与苏纯钧说话。


    他以前也随其父见过许多官员,说起某些姓名就如同睡过一个被窝般亲热。苏纯钧适时的再露出一二难处,孙炤亲切指点,称兄道弟,两人很快就如同是极好的朋友一般了。


    比起外面的狼狈,里面的两位小姐就不太顺利了。


    金茱丽见到杨玉燕也并没有露出惊喜或惊叹的神情,仿佛一个路人。


    杜妈妈准备好茶水点心,杨玉燕就坐在金茱丽面前,两人静静的、无声的喝茶吃点心。


    吃完以后,杨玉燕都觉得自己今晚不必吃饭了。


    吃完喝完,金茱丽郑重的向杨玉燕道歉。


    “都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你。”她向杨玉燕鞠了一个躬。


    杨玉燕心道今天来已经被人拜了好几回了,可惜她没有红包给。


    ——都是苏老师带坏她!


    杨玉燕淡淡微笑,轻轻摇头:“不必在意,现在已经没事了。”


    金茱丽静静的坐着不动,像一尊雕塑,已经死去。


    杨玉燕忍耐不住好奇心,问:“你为什么要私奔呢?你爱他吗?”


    这爱情有这么深刻吗?


    金茱丽的目光转动,看着她,露出一个不是笑的笑容,就是一个普通的表情,是那种你不知道如何回答问题时的笑容。


    她低头摸着自己的手指,半天才说:“不知道。可能我只是想回英国,不想待在这里。”


    杨玉燕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就连旁边站着的陪客杜妈妈都露出惊讶的样子来。


    金茱丽十岁以前生活在英国,那时她过的那么好吗?好到回来十年了还怀念那时的日子?


    那金老爷与金太太到底有多糟啊。


    杨玉燕对金公馆的印象更差了。她还以为金太太是个好人,可如果她是好人,为什么金小姐这么想逃呢?


    她就更喜欢祝颜舒,不喜欢以前的母亲。要说家庭条件,以前的生活绝对比现在要更宽松富裕,不然她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会多次外遇?要是没有钱,那些年轻女孩子难道是喜欢他的皱纹吗?何况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之处呢。


    可她就是更喜欢祝颜舒。


    因为她用亲身体会了解到,哪里更有爱,哪里就是幸福的家。


    金小姐在金公馆绝对是不幸福的!


    所以她更怀念十岁以前住在别人家里的时候,那时虽然不是在自己家,可能有种种不便,但对比现在,仍是那时更幸福快乐。


    金小姐说了这句话以后就不再说话了。杨玉燕又陪着喝了两杯茶,之后就不得不告辞出来了。


    ——她需要上厕所。


    上过洗手间后,她去见了金太太。有杜妈妈的禀报,自然不用她再说什么。她和祝颜舒就被送回来了。


    这一回是孙炤亲自开车送他们,车上还放了金太太的礼物,以及孙炤赔罪的礼物。


    等到下车时,祝颜舒携着杨玉燕风光无比的上楼,孙炤与苏纯钧在后面大包小包的提着抱着。


    之后金太太又请杨玉燕去过两次,祝颜舒每回都跟着一起去,倒与金太太交上了朋友。


    就连苏纯钧似乎也与孙炤交上了朋友,两人还一起出去喝酒。


    只有杨玉燕的友谊之路格外坎坷,金小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24章 过年了,闲着也是闲着,打孩子吧


    祝颜舒从金太太处打听到了马家的消息。金太太早忘了这一对父子了,实在是家里大事忙不完。


    不过提起马贵,金太太还是气得不轻,认为他实在是辜负了金家这么多年待他一家的恩情。


    金太太:“老爷出钱送他儿子去上大学,万川也一直说他儿子的好话。结果……哼!如果不是他马虎,茱丽怎么会丢!”


    金太太如此讨厌的人,当然是不会再留在金家的。连马天保的母亲一起,一家人都会被赶出去。只是此时怕他们出去乱说败坏金家的名誉,还要等金茱丽身体恢复,能出去见人之后再赶人。


    苏纯钧也从孙炤那里打听到了马家的情况,他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玉燕。


    苏纯钧:“马家父子两个都挨了打,马天保的母亲因为不知情,倒是没有挨打。孙炤说马家父子被打的都不轻,两人的腿可能都坏了。”


    杨玉燕听了齿冷:“腿被打断了?!两人都是?!”


    苏纯钧点点头,说:“不过孙炤说金家表公子已经替马家父子请过大夫了,腿能不能保住不好说,人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杨玉燕心情沉重,一半为了马家父子的遭遇,一半则是替杨玉蝉担心。


    以她对她的了解,杨玉蝉是不会因为马天保变成瘸子而离开他的,她的爱情不会受到打击,只会更加坚定火热,勇于奉献。


    这可怎么办?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去找个工作吧。”


    苏纯钧瞠大双目,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工作?她?


    怪他,平时总说假话哄她,让这傻孩子信以为真了,到现在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全是他这个老师的错。


    苏纯钧镇定片刻,问:“你想找个什么工作?”


    杨玉燕想了想,说:“能赚钱的吧?离家近一点的。”


    苏纯钧再沉思片刻,问:“你认为你能做什么样的工作?”


    杨玉燕张口欲答,却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实在是现在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时代,许多工作是不让女人做的。


    比如老师,现在的学校老师都是男人。因为现在女人的识字率是非常低的,社会上仍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家庭老师不是老师,更像是看孩子的保姆。


    女人也很少能做抛头露面的工作,商场里的售货员全是男性,酒店大堂的侍者也全是男性,公司里的职员也全是男性。


    受人尊敬的工作全是男性的,女性能做的工作都会被人视为与性有关。


    杨玉蝉每期必买的画报,上面拍广告画的女性几乎全都是张榜艳帜的职业。


    虽然名媛们也会出现在报刊杂志上,思想进步的人也支持职业妇女,但整个社会的大环境如此,单木不成林。


    除此之外,就是不需要知识技术,只是出卖劳动力的工作了。


    比如张妈做的帮佣,比如吴太太做的洗衣女工。这都是专属女性的职业岗位,就像街上拉黄包车的车夫一样,出卖劳动力工作赚钱,也是光荣而神圣的。


    杨玉燕并非看不起劳力工作,她只是不认为自己能完成。


    苏纯钧刚好与她一个想法。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


    他更好奇她是怎么从马家的下场跳到她要去工作这件事上的,逻辑在哪里?


    杨玉燕就说:“马家这么惨,等他们离开金家以后一定会来找姐姐求助。我姐也绝对会帮他们,可她是没有多少钱的。她不会找妈借钱,说不定会找我借。”


    苏纯钧懂了:“所以,你为了借你姐姐钱,就想找个工作。”


    逻辑通顺,可以打一顿了。


    杨玉燕是觉得在马家这件事上,杨玉蝉并不会无限制的帮他们,她应该是有一个底限的。她不会一力养着马家一家,但绝对会掏钱让马家去看病。而马家的医药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幸而还就是底限了,而她的目的就是赚足够马家看病的钱。


    苏纯钧听完,刚才想打孩子的心稍稍减轻了点。因为他觉得她说还是有道理的,并不是毫无底限的去帮助马家,而是为了救急。


    杨玉燕想的更多:“我不借,我妈也会悄悄借的。但我借比我妈借更好。我的能力有限,我姐就算想无限的帮助马家,当她力竭之后,我顶上,而当我也力竭之后,她就该停下了。借妹妹的钱,比借妈妈的钱更容易令她清醒。”


    这个思考是很有深度的。


    苏纯钧当真要对杨玉燕刮目相看了。


    以他对杨玉蝉的了解,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她一直保护着照顾着杨玉燕这个妹妹,或许她可以找妹妹借一两次钱,但她绝对没办法无限的找她借下去。如果这钱是杨玉燕自己工作赚来的,那对杨玉蝉来说就更困难了。


    她会连嘴都张不开的。


    到那时,她就会领会到人力有穷尽,而苦难是无穷尽的。


    苏纯钧说:“好吧,我会替你找一份工作的。”


    只是这找工作也不比去商店里买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到的。何况又要合心意,又要是杨二小姐能胜任的,又要离家近,又不能太累。


    如此多的条件,苏老师就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请杨二小姐再等一段时间。


    这一等,就等到了过年。


    新年恭喜,大吉大利。


    大街小巷都挂起了红灯笼,人人都穿起了新衣,街上卖风车、年画、年糖、年糕的摊子也变多了。


    苏纯钧也更忙了,脚不粘地,只是每天仍是雷打不动的到祝家来吃早饭。


    祝颜舒亲自写了春联与福字,挨家挨户的相送。


    不过既然与苏老师相熟,她就不必再多跑一趟了,早上苏老师来了就请他自己拿回去。


    苏老师已经拿到了薪水,荷包前所未有的充盈起来,他买了杨二小姐爱吃的外国奶糖与巧克力,早上拿到祝家,进门就见一屋子喜盈盈的人中间,坐着一个气呼呼的杨二小姐。


    他捧着糖盒上前,哄她开颜。


    苏纯钧:“什么事不开心?都要过年了还吊着个油瓶。”


    他拆了糖盒,塞了一个奶糖给她,她仍是气鼓鼓的一张脸。要过年了,家里吃的东西变多,她胖了一点,脸更圆了,也更红润了。


    她含着奶糖,鼓起一边脸颊,正要拉着苏纯钧抱怨,祝颜舒从屋里出来,道:“苏老师,不必管她!闹小孩子脾气呢!我告诉你,你是愿意也要去,不愿意也要去!这是礼数,你懂不懂!”


    苏纯钧含笑应着,拉着杨二小姐到阳台去,再细细问她究竟是因为什么。


    杨玉燕恨恨道:“还不是那个杨虚鹤!气死我了!他怎么还不死啊!”


    苏纯钧赶紧止住她,“不许这么说,女孩子不要说难听话。”


    但他也猜到了。


    果然接下来杨二小姐抱怨的正是过年她和杨玉蝉要去给杨虚鹤拜年的事。


    过了今年,杨虚鹤与祝颜舒登报离婚已有三年。夫妻二人隔着一座城,虽然路上不会遇到,但耳边总也免不了有对方的名字围绕。


    祝颜舒是个有教养的女士,虽然离婚了,却不许两个女儿留下不孝的污名。她非常了解世人对种种道德的苛求,更明白女人在这方面天生更吃亏。


    纵使杨虚鹤背叛婚姻与家庭,但杨玉蝉与杨玉燕却不能在外面说他一句不是,更不能不认生父,落人口舌。


    所以每一年的过年时,她都要求两个女儿去找杨虚鹤拜年,还一定要在大年初一,杨虚鹤家最热闹的时候登门,当着众多亲友和社会人士的面,给大文豪杨先生拜年。


    只要一年有这一回,日后就没有人能挑剔她的女儿对杨虚鹤不孝顺!


    不过是门面功夫,祝颜舒认为这很简单,很划算。


    可杨二小姐那天真纯洁非黑即白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


    去年这个时候,他与这二小姐还未相识。今年此时已经能当面听她咒杨先生早登极乐了。


    从道理与人情上,他赞成祝女士的做法。


    可从感情上,他不忍让杨玉燕不高兴。


    但就算是他,也想不出怎么让杨玉燕避过这次拜年。


    苏纯钧只好陪着她,多听几遍她对杨先生的不敬之辞,然后在冻着她之前,牵她回屋吃早饭。


    张妈包了拳头大的肉元霄,一碗放四个,挤得满满的。


    苏纯钧吃了两碗仍不足,可锅里已经没有了,恰好杨玉燕气饱了,吃了一个就不想吃了,他就又趁着张妈不在,把她碗里的倒过来吃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祝颜舒和杨玉蝉都习惯了。杨玉蝉刚看到时还皱眉,可见祝颜舒都当没看到,就也没有开口,以为这只是苏老师熟不拘礼而已。


    杨玉燕更是只有第一次觉得不太好,第二次已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了,到现在苏纯钧把她的碗拿过去,她只会抬抬手。


    然后继续生气。


    桌上的人都知道她为什么挂着一张脸。


    祝颜舒才不惯她。杨玉蝉是觉得考虑到过去的父女之情,去拜个年就走也没什么。


    就算是已经成了仇人,也没有到一见面就要吐唾沫的地步。


    可杨玉燕的心目中与杨虚鹤那是已经到了一见面就可以拔刀了,拜年?前年她在医院,去年她装病,今年她为什么不可以再装病!


    因为祝颜舒已经发现她装病了,更觉得经过苏老师的教育,杨玉燕已经不是以前弱不禁风的小可怜了,已经成长了,也皮实了,完全可以去见亲爹一面而不被气死。


    也不会再气到去吞药片。


    祝颜舒吃完擦嘴巴,做结案陈词:“初一那天早上,你跟大姐一起去。”


    杨玉燕坚定的抵抗道:“我·不·去!”


    苏纯钧觉得二小姐拍在桌上的小手白生生的,声音脆脆的,就是不知拍疼了没有。


    第25章 令人担心的妹妹


    临近年关,各处的酒席便多起来,大人们忙于赴宴,无暇正事,而财政局的公事也更多了,许多笔糊涂账一股脑冒出来,都想趁着年前这糊涂时候都糊涂过去。


    为了查清旧账,还政清明!财政局的大小账房近来全都没日没夜的拨算盘珠子,苏纯钧也不能清闲,他不必拨珠子,却要捧着账册去各处寻人翻旧账。


    因为是实实在在的翻旧账,不免受许多白眼,吃许多责骂,连鞋底都跑薄了一层。


    他这样抱怨一番,杨二小姐十分精明的问:“要借钱吗?”她翻出两块才得的零花钱,推给他:“大概够你买一双布鞋的了。”


    苏纯钧感于学生的孝心,收下便发誓:“再过十天我就发薪水了,到时一总还你!”


    杨二小姐冷笑,并不信他,还道:“就是还了我,后面你就不借了?进进出出的,我成通财的钱柜了。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苏纯钧马上问她近来读的是什么书?这等警句必是从新书学来的。


    杨二小姐:“没读书,看了不少报纸。报纸上的小故事写的也很有意思。”


    苏纯钧就知道这是为了去见杨虚鹤时不落下风。近来杨二小姐正在补课,本来因为杨虚鹤时常在报纸上发表大作的缘故,祝家是订了许多报刊杂志的。等杨先生搬走以后,祝家就没有这项开销了。


    杨二小姐两三年没见过亲爹了,近亲情怯,想从报纸上读一读亲爹的大作,到时可以痛快讽刺亲爹。


    苏纯钧对此颇有心得,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要有什么好文章,你留下来,等我闲了与你一起看。”


    留完功课,苏老师就匆匆赶着出门了。


    杨玉蝉这几天不再像以前那样热衷去学校,到现在仍然没有出门,坐在沙发上翻画报。


    祝颜舒吃完早饭回房间换了衣服就准备去赴牌局,出来看到她,就问:“怎么不去上学?”


    杨玉蝉:“老师都回老家过年了,去学校也没事做。”


    祝颜舒怕她跑去金公馆,要找一件事给她做好缠住她。她脑筋一转,将杨玉蝉叫到屋里,掩上门,郑重其事的对她说:“我跟燕燕说让她在大年初一与你一起去给姓杨的拜年,可看她的样子,还是不乐意去。”


    杨玉蝉不想勉强妹妹,道:“她不去就不去吧,去也没什么意思。今年还是我过去,到那里磕个头,拜个年,也不吃饭,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回来了。”


    祝颜舒正色道:“不能这么惯着她!以前她身体弱,我才不管她。今年她必须去!不能让她老这么耍小孩子脾气。不然以后出了门,外人不像家里人,那她才要吃亏的。现在受点小气没什么,日后不吃大亏。”


    杨玉蝉:“燕燕不想去,谁能管她?到时她一装病,你又心疼!”


    杨玉燕的病有一分是真的,剩下九分就都是装的,家里人人都知道的。


    祝颜舒温柔道:“所以,我想让你劝劝她。她当年年纪小,对姓杨的记得的事不多,你说一说那姓杨的事,好让她记起父女之情来。”


    杨玉蝉目瞪口呆,结巴道:“这、这……我说不出来!”


    她看着祝颜舒,以为她脑筋有问题了!


    祝颜舒一副慈母心肠,忍辱负重:“唉,我有什么办法?她这么恨那姓杨的,日后出去万一脱口而出说了什么,别人骂我倒算了,再拿话去说她,叫我怎么忍心看她被人非议呢?”


    杨玉蝉既感动又难过:“妈!你这样又何苦呢!”


    祝颜舒沉痛道:“唉,你不明白,世人对女人有多苛刻!凡是男人的错,他们都会骂到女人身上。我宁可他们来骂我,都不愿意他们说你和燕燕一个字不好!你听我的,先劝燕燕做上几年的戏,等日后她大了,懂事了,那姓杨的死了,咱们一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她语重心长感叹半天做女人做母亲做妻子的辛苦之处,一看手表,打牌的时间已经到了!便重重拍着杨玉蝉的肩:“乖,妈全靠你了!”


    然后拉着杨玉蝉出去,把她往杨玉燕那里一推,踮着小碎步咄咄咄跑出了门。


    杨玉蝉被亲妈塞了这么一碗馊鸡汤,噎的消化不良,反胃欲呕。再看坐在沙发上的杨玉燕,更是头大如斗。


    杨玉燕的脾气那叫一个阴阳不定,特别是当年爸爸外遇的事传来,她竟然能搞自杀!杨玉蝉当时知道杨先生闹出的大新闻之后也觉得天崩地裂,日月倒转,颜面无光。但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亲妹妹这一手给吓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现在回忆起来,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除了刚知道时的震怒和羞耻之外还有什么,因为接下来她们全家都围着杨玉燕转了。


    从那以后,杨玉蝉不禁将杨玉燕当成了一尊瓷娃娃,等闲不愿意惹她。幸好她要上学,杨玉燕也有自己的家庭老师,两人平时也没有太多的话说。


    现在祝颜舒交给她这样一项任务,就是让她去摸杨玉燕的虎须!


    杨玉蝉苦思片刻毫无良策,更加对苏老师能与杨玉燕相处融洽感到佩服!而且苏老师不是当着祝颜舒的面作戏,背过去也总是去找杨玉燕说话,行动都不勉强。


    她这个亲姐姐都做不到的事,苏老师做到了!这怎能叫她不佩服?


    她甚至觉得这件事交给苏老师来办说不定更好。


    可惜她与苏老师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贸然坦白家丑,更要说杨玉燕的“坏话”,让她实在说不出口。


    杨玉燕见杨玉蝉坐下来后就一直看她却不说话,忍不住问:“你也想借钱吗?可我已经借出去了。”


    杨玉蝉一怔,摇头:“我不借你的钱啊。”再反应过来,“你借给谁了?”


    杨玉燕:“苏老师说他的鞋底磨薄了,我借他两块钱买鞋去了。”


    杨玉蝉不信:“苏老师在财政局做事,哪会连买布鞋的钱都没有?你是花到别处去了吧。”


    杨玉燕撇嘴:“他穷得丁当响!月初才发薪水,不到十号就能全花光。上周我还借他钱让他吃午饭呢。”


    杨玉蝉马上警觉起来:“苏老师是不是也喜欢打牌赌钱?你以后不要再借他钱了!”


    杨玉燕才不信,立刻反驳:“苏老师才不会打牌赌钱呢!”


    张妈在厨房听到这边声音渐高,连忙出来把杨玉蝉轰走:“你不去学校就算了,不要打扰燕燕,让她好好写功课,苏老师每天早上都要问她的。燕燕,你认真写作业,不要让你姐打扰你。”


    杨玉蝉被张妈拉走,半是不服,半是发愁,就跟到了厨房。


    张妈一边收拾一边道:“你不要去招她,她比你小呢,脾气又坏,吵起来还是你吃亏!”


    杨玉蝉:“我哪里想跟她吵?”


    张妈:“依我看,苏老师也不是会打牌赌钱的人。”


    杨玉蝉:“那他的薪水都花到哪里去了?财政局的小科员一个月也有二三十块钱呢。他又不用付房租,早饭在家里吃,身上衣服两周了也没换一套,还从燕燕手里骗钱。”


    张妈把抹布搭起来,道:“苏老师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我看,大半的钱都花在燕燕身上了。”


    杨玉蝉吓了一跳:“什么?”


    张妈小声说:“苏老师才工作两个月,薪水才领了一个月,可他第一个月就送了燕燕一支万宝龙的钢笔!你妈说那钢笔值几百块呢!今天才十八号,他已经往家里提了两回糖果了,我看全是外国进口的奶糖巧克力什么的,贵着呢!”


    杨玉蝉结巴反驳:“那……是他来家里吃饭不好意思,才提东西!燕燕还把家里的点心偷给他呢!”


    张妈撇嘴:“那你看他提的是什么啊!家里除了燕燕,谁吃那奶糖巧克力啊!不都是她一个人吃?苏老师买礼物不假,可你说他是买给全家吃的,还是买给燕燕吃的?”


    杨玉蝉听得心慌脸红耳发烧,不知为何心虚不已,但仍仗义嘴硬道:“他们是师生关系,苏老师对燕燕更好一点也没什么!”


    张妈狡猾的很,根本不认账:“我也没说他们有什么啊!我就是说苏老师对咱们燕燕挺好的,所以啊,你也别担心燕燕会吃亏了。”


    杨玉蝉没解决一个问题,又多了一个问题,出了厨房站在客厅外面,看到杨玉燕伏案写字,手里的钢笔正是苏老师的礼物。她听祝颜舒说过这钢笔是苏老师送的,不过祝颜舒也说以后都不收苏老师的房租了,她就以为这钢笔就是代替房租。苏老师天天来家里吃早饭,他提点东西也是正常的,知恩图报嘛。


    但叫张妈这一说,好像确实苏老师占了祝家的便宜,报答都还到燕燕身上去了!


    这……知恩图报?


    杨玉蝉没敢进客厅,回自己的房间思考问题。马天保的问题、学校同学的态度问题、杨玉燕去杨家拜年的问题、杨玉燕与苏老师的问题。


    这么多问题,叫她如何是好!


    祝颜舒中午回家吃饭,听张妈说杨玉蝉在屋里自已待了一上午没出来,也没出门。


    祝颜舒自觉本领高超,向张妈表功:“看我这一手,一下解决两个问题!”


    张妈笑道:“太太智比诸葛,算无遗策!”


    杨玉蝉在家自闭一天,晚上出来吃晚饭就看到杨玉燕又悄悄把点心盒子拿回自己屋,不一会儿就把空盒子装模作样的拿出来摆在不起眼的柜子上,跟着就悄悄溜出了门。


    杨玉蝉去掂一掂那饼干盒,果然空空荡荡。


    她再尾随在后,跟着杨玉燕一同蹑手蹑脚的上楼,站在苏老师的门前,见杨玉燕堂而皇之推门进去,熟练的令人发指!


    杨玉蝉心如擂鼓,左右张望生怕此时冒出个人来看到!


    幸好不到一分钟杨玉燕就出来了。


    杨玉蝉赶紧连三赶四往下跑,在杨玉燕前回到家,一路躲回房间。


    祝颜舒和张妈在餐厅看到,颇为不解。


    跟着后面就又进来一只同样蹑手蹑脚的杨玉燕。


    张妈了然,仿佛没看见一样进厨房端菜。


    祝颜舒:“要吃饭了,你去哪儿了?”


    杨玉燕张口道:“我在家里坐了一天,出去看看街道。”


    祝颜舒轻轻放过,道:“快去洗手,要吃饭了。”


    杨玉燕便坦然自若的去洗手。


    杨玉蝉倒像是做贼的那个,在房间里又躲了一阵才出来吃饭,坐下后一直神色不定,吃饭时坐在杨玉燕对面,一双眼睛仿佛探照灯,上上下下、偷偷摸摸的打量杨玉燕。


    杨玉燕被她看烦了,抬头认真的问:“姐,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是不是想借钱却不好开口?


    杨玉蝉含糊摇头,目光闪躲:“没,没什么事。”


    杨玉燕暗叹,看来是真想借钱了,可她的工作还没找到啊,要快点找到工作赚钱了,不然影响她的计划。她可不想看杨玉蝉最后做出什么蠢事。


    杨玉燕下定决心要跟苏老师好好聊一聊工作的事,晚上一直坐在窗户下,等着苏老师回来。


    杨玉蝉从房间里出来几回都看到她在窗边伸头,下方就是祝家楼大门,她这是在等什么?


    是在等什么人吗?


    杨玉蝉心念电转,仿佛雷霆暴击!再也忍耐不下去,悄悄去找祝颜舒:“妈,我有事要跟你说!”


    祝颜舒被她吓得心慌,牵着她的手回房间:“我也正好有事要跟你讲,咱们家今年还不错,也没有再欠账了,过年各处送的份子钱全送了之后还能再结下两百多块呢!你说过年要不要再去给你跟燕燕一人做件新衣裳?买件大衣?”


    祝颜舒明着说富实则说穷。


    杨玉蝉心焦似焚,打断她:“妈,我觉得燕燕喜欢上苏老师了!苏老师存心勾引燕燕!”


    祝颜舒怔了一秒才接上线,做出吃惊的样子来:“哦?是吗?不会吧!”


    第26章 我家聪明的姑娘!


    杨玉蝉宛如困兽,在屋里来回踏步。


    “这苏老师真是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狼心狗肺!枉费我们这么信赖他,不计较他穷酸,让他给燕燕做家庭老师,结果竟然是引狼入室!”


    杨玉蝉心目中世上最不能原谅的爱情就是师生恋!违背人伦大义,实属当老师的没有师德,借着职务之利拐骗、诱骗女学生!


    她亲父如此,没想到苏纯钧也是如此!竟然还害了她的妹妹!实在叫杨玉蝉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祝颜舒坐在床上看杨玉蝉变身为人道主义战士,已经打算去把苏老师立地正法、千刀万剐了。可这苏老师是她看中的给自家女儿的饭票呀。


    不过此时就是祝颜舒也不敢反驳怒火冲天的杨玉蝉,只好含糊应对:“我看苏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呀,燕燕还小,还没开窍呢。”


    杨玉蝉见母亲竟然没发觉,痛心疾首:“妈!这是多明显的事啊!他苏纯钧为什么要送那么好的钢笔给燕燕啊!”


    祝颜舒一本正经的说:“这你是知道的呀,他在金公馆帮了燕燕,我就免了他的房租钱,他过意不去才送了那么贵的钢笔嘛。”


    杨玉蝉跺脚:“那他干嘛在金公馆帮燕燕呢!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祝颜舒正色道:“大姐,这可不行!人家好心帮了我们,我们不但不感激,反倒揣测他居心不良?没有这样的道理!当时你、我、张妈都不在家,如果没有苏老师仗义,燕燕当时被人捉到金公馆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这件事上,我永远感激苏老师!”


    杨玉蝉哑口无言,更兼马天保在金公馆之事中扮演了串针引线的角色,让杨玉蝉失去了质问的立场。


    她跳过这个问题,往下道:“那后面他又专门买了燕燕爱吃的巧克力和奶糖呢!”


    祝颜舒笑道:“这是你想多了!张妈的脸色有多难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提着东西上门好歹张妈就不那么嫌他了。再说这送礼也是有讲究的,他买一筐烂西瓜上门也不如提两盒高级点心有面子。我看他是专捡贵的买,咱们家三个女人,他又不能买烟买酒,可不是只能买糖了吗?”


    杨玉蝉都快被说服了!


    “那他可以不来咱们家吃饭啊!他来不就是……”想见燕燕!


    祝颜舒大笑着打断她的话:“哎哟,你让他自己开火做啊?他一个大男人,屋里的炉子只是用来烧水,连锅都没有,哪有来咱们家吃方便啊?张妈就算只给他做炒米饭都比他在摊子上买的好!”


    杨玉蝉说一条,祝颜舒驳一条,终于辞穷。


    可她仍觉得事情还是不对!


    杨玉蝉:“就算这样,那燕燕对苏老师也太好了吧?零花钱都借给他不说,还从家里偷点心给他。我看她进苏老师家很轻松,好像有钥匙。”


    祝颜舒终于尖叫:“她有钥匙?!”


    杨玉蝉点点头:“对!我刚才……”


    祝颜舒已经冲出去了。


    她看中的是未来饭票不意味着她现在就允许他们私下接触了!杨玉燕竟然有苏纯钧家的钥匙?!他们私下见过面了?张妈每天下午出去买菜是不是给他们提供机会了?


    祝颜舒脑子里的火车一路向西!


    杨玉燕正趴在窗户边上等苏老师,快成望师石了,冷不防被亲妈从背后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亲妈脸如锅底,声音平静得令人发毛。


    “燕燕,你刚才去你苏老师家干什么?你不是说你下楼看街道了吗?”祝女士冷冰冰的说。


    杨玉蝉紧跟着出来,手足无措,心虚不已。


    这等于是她暗中告了杨玉燕的状啊。


    以杨玉燕的脾气,日后肯定会把仇记在她身上!


    张妈身在厨房,心在客厅,一脚踏出来,伸头探颈,静悄悄的听。


    杨玉燕陡然被逼问,一时编不出瞎话,结巴道:“……我看家里的点心也不吃了,就包起来给苏老师送过去。”


    张妈实在很想插话:谁说点心不吃了!买回来不到三天就不见影了,害她现在每周要买两次点心!


    杨玉燕还在辛苦的找理由:“饼干放一放就软了,不酥了,我就觉得吧……苏老师也不介意吃剩的……就废物利用一下。”


    张妈都要冷哼了,一包三块钱的牛奶饼干啊!三块啊!什么废物这么贵!饼干渣子都可以泡粥吃呢!


    祝颜舒皱眉:“哦,原来你是去送饼干啊。可苏老师不在家,你怎么送啊?给他放门口不怕别人拿吗?”


    如此刁钻的陷阱让旁边的杨玉蝉瞬间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


    杨玉燕爽快道:“苏老师不锁门的,他说屋里最值钱的就是家具了,又没人偷床偷柜子,他就不锁了。我一推就进去了。”


    杨玉蝉:“……”


    是这样?


    说起来她确实没听到开锁的声音。


    祝颜舒仍然有一丝怀疑,但这个解释确实让她放心了不少:“这样啊,那倒还好。不过你以后也不要这样做了,把吃剩的饼干给人家不好。张妈。”


    张妈连忙应声:“哎,太太,我在!”


    祝颜舒扭头:“你以后点心多买一份,给苏老师送去。”


    张妈皱眉:“给苏老师买哪的点心啊?咱家平时吃的都是蛋糕店的。”


    祝颜舒:“买普通的就行,让他填肚子而已。”


    张妈便放心了,“行,我记下了。”


    杨玉燕见气氛缓和,开始追根究底,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很快定在心虚的杨玉蝉身上!她目光一凝,眉头一皱,“姐,你告我的状?”


    杨玉蝉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的汗毛跟着就竖起来了。


    杨玉燕惨遭背叛仍不相信:“姐,你告我什么?告我给苏老师送饼干?”


    这要是张妈告的还正常,但竟然是杨玉蝉告的!还告到了祝颜舒那里!


    杨玉燕的三观都要被洗劫了!


    一包饼干!至于吗!


    枉费她还一直担心她与马天保的事!


    杨玉燕满脸失望之色,眼看姐妹之情就要破灭,祝颜舒仗义背锅:“是张妈跟我说最近饼干吃得太快,担心你积食吃坏肚子,我才放在心上,刚才就看到你偷饼干了!我还跟着你上了楼呢。你姐是劝我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跟你生气,你还怨你姐?”


    杨玉蝉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祝颜舒。


    杨玉燕也松了口气,为自己误会了杨玉蝉而内疚。


    杨玉燕:“姐,对不起。”


    杨玉蝉:“没事没事!”


    姐妹俩一个愧疚加一个抱歉,阴错阳差之下,反而促成了更深刻的姐妹之情。杨玉蝉便趁机坐下想说说苏老师,杨玉燕也想趁机打探一下杨玉蝉与马天保的事。彼此互相担忧,互相打探,竟意外和谐。


    杨玉燕先发出邀请,亲热的牵着杨玉蝉:“姐,跟我去我那屋说话呗。”


    杨玉蝉马上应道:“好啊!”


    姐妹俩手牵手走了。


    祝颜舒趁机让张妈去楼上看苏老师的房间是不是真没锁门。


    张妈放下抹布就上楼,不多时就回来了,与祝颜舒说:“真没锁,屋里干净极了,什么都没有。床上就一床被子,盆里有一条毛巾。衣架上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衣柜里只有一套旧校服。”


    祝颜舒惊讶道:“你说他屋里只有一套衣服?难道他只有两套衣服?一套旧校服,一套穿出门的?”


    张妈说:“他不是有套西装吗?”


    祝颜舒啧啧道:“我听燕燕说过,西装是租的。钱还是燕燕借他的呢。只怕连袜子都只有一双呢。”


    张妈倒抽一口冷气:“这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啊?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祝颜舒倒觉得这样的男人很正常,男人哪里会管钱呢?她亲爹祝先生一生桃李无数,家里的钱养孩子养老婆养学生,只要学生没钱吃饭没地方住,他送钱送书,最后连女儿都送出去了。


    杨虚鹤成亲以前吃老师的,成亲以后吃老婆的,反正都是祝家的。倒是他成名以后终于会自己赚钱了,也知道给家里花钱了,就是换了个家。


    唉,总之男人是不会管钱的,都要靠家里的女人来算账。


    祝颜舒觉得苏纯钧这有点钱就都往杨玉燕身上堆的优点就很好!


    她笑道:“成了亲就有老婆管钱了,没事,没事。”


    张妈出去以后嘀咕:“叫二小姐管钱?那热闹可多了!”


    不过祝颜舒被杨玉蝉提了个醒,开始担心大女儿的事没按下来,小女儿也跟着起火上房。不过再回忆两人也就早上吃饭时可以说说话,苏老师工作以后早出晚归,两人还没有以前独处的机会多。反复思量之后,暂时判苏老师一个死缓。虽然杨玉燕还未开窍,苏老师却是一个成年男子,上班以后望着杨玉燕的眼神越来越火热,旁边人看着都觉得烫。以后还是要管着一点。


    祝颜舒打算去给杨玉燕布置一下,让她看在苏老师工作辛苦的份上最近不要再麻烦苏老师了。


    她走到杨玉燕卧室前,却听到里面两姐妹说话的声音。


    杨玉燕:“……生活还是挺艰难的,我以前算过一笔账。就拿咱们家这楼里的租房来说,一家三口租房一个月就要十八块,电费一个月三块,水费两块,这就要二十三块了,平时吃饭哪怕再便宜,柴炭煤米面盐,一个月三个人也要十一二块,就算十块,这就要三十三块。如果没有学生,家里有一个上班的,每个月交通费是不能省的,电车一次一毛,一个来回就是两毛,一个月三十天,这就是六块钱,这是只算了一个人,如果有两个人工作,那就是十二块,这样基本的生活费就要四十五块。像你和马天保以后都工作的话,每个人每个月的工资不能少于二十二块五,这才能勉强糊口。”


    别说里面的杨玉蝉,就是外面的祝颜舒都听得怔住了。


    她不打算进去了,反而站在门外静静的听。


    四十五块钱其实不算多,杨玉蝉以前在读书会上自掏腰包买报纸杂志,几个四十五都花出去了。花这个钱,并不会让祝家捉襟见肘吃不上饭,祝颜舒没管过她,张妈也没说过什么,她就也不会觉得这个钱很厉害。她当时只高兴可以读到那些报纸杂志上面珍贵的文章,可以让更多的同学看到,让大家的思想都得到升华!


    可杨玉燕拿她和马天保打比方,又把租房等一应生活花费明明白白算出来,杨玉蝉突然发现四十五块钱其实不少了。


    她听同学说起过已经毕业的同学找到的工作都有多少工资。这里面男生比女生要好一点,有二十多块的,也有三十多块的。女生的工作更难找一些,如果不嫁人,找到工作的并不多,工资最多的一个是去当家庭老师的女生,一个月十八块。


    她给吴小萍补课,一次都有一块钱,如果天天补,一个月就有三十块。


    这样一看,同学在外面找到的工作竟不如祝颜舒随手给她找的。


    可她一开始根本没把给吴小萍补课看在眼里,现在的冲击就格外强烈。究竟是她以前太过奢侈,还是生活太艰难呢?


    第27章 薪水都花到哪里去了


    杨玉燕以前的母亲就很喜欢算账,常常是从杨玉燕包尿布时算起,一袋纸尿布多少钱,一罐婴儿奶粉多少钱等等。这样一路算下来,到水电费、网费、暖气费、电话费,她从小到大的学费、书本费、课外辅导费,她穿的衣服、鞋、与朋友吃饭时的一顿麦当劳、一杯奶茶,种种花费,全都记成一个天文数字,令杨玉燕倍受折磨。


    如今身在异地,杨玉燕终于不用再受良心上的折磨了,不用去想那样一大笔天文数字到底要怎么还得清,是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之类的。


    不过算账的本事是学到了。而且有样学样,特别擅长用这种方式给人增加心理压力。


    杨玉燕只简单算了一回账,杨玉蝉回去就半晚上没睡着。半夜爬起来亲自写了一份账单,毕竟她是一个大学生,品学兼优,怎么可能不经过调查就下结论呢?


    之后几天,杨玉蝉起早贪黑,还日日跟着张妈出去买菜,回来把这一笔笔细账都记下来后,不到十天就汇集成了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数字!


    毕竟杨玉燕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实地调查。


    杨玉蝉的真实数据更夸张。


    因为杨玉燕的账里并没有家里的一些“日常开销”。


    比如杨玉蝉日日早上都要喝的咖啡,那咖啡豆可是要去专门的咖啡店里去买,都是从印度进口而来的呢!


    张妈为人特别仔细,从不成包的买,每回去都让人家给她秤一两豆子,每周都要来买一次,咖啡店的印度人都认识她了。


    这一两咖啡豆要四块钱,五十克,小小一纸袋。


    杨玉蝉算账时已经对数额和单价格外敏感,一听是四块,眼珠子就瞪圆了。


    但这还没完!


    张妈跟着又去了蛋糕店,还是英国人开的正宗外国蛋糕店,蛋糕师傅都是个胖胖的外国人。


    张妈虽然穿着打扮不及蛋糕店里消费的夫人小姐们体面,但她走进来特别自然。


    张妈不会说英语,与蛋糕师傅的交流全凭手语,但仍然透着那么一股坦然大方精明的气质。


    张妈要拿一袋新鲜面包,三块钱;一袋牛奶饼干,三块钱;一块黄油,四块钱;一块奶酪,四块钱。


    这又是十四块钱出去了。


    杨玉蝉的眼睛又瞪大了。


    张妈把这些都放在篮子里,出去在街上的点心铺子里掏一块钱秤了一大包点心。


    “这些分成两份,一份等吴小萍来了吃,一份给苏老师送过去。”张妈撇嘴,买咖啡买面包时她没可惜,买这一块钱的点心可是让她可惜坏了!


    杨玉蝉看到这一块钱换成了这么一大包点心,顿时觉得这点心太实惠了!


    回去的路上,她就去张妈说以后家里的点心也在这边点心铺子里买就行,不用去外国蛋糕店里买饼干了。


    张妈顿时冷笑:“哟,给咱们二小姐换点心?你看她能乐意不能!”


    杨玉蝉:“我也可以不吃面包了。我和燕燕一起吃这普通的点心就行了。”


    节俭成性的张妈却不乐意:“省省吧,我的大小姐!家里费钱的地方多了,这点钱省下来还不够你妈在牌桌上玩一天的呢。”


    这个杨玉蝉就没办法说了。祝颜舒日日打牌,输多赢少,但谁能不让她打牌呢?她不打牌干什么呢?从祝家小姐到杨家太太,到现在带着两个女儿的弃妇,祝颜舒只剩下这一个爱好了。


    张妈:“大小姐,你现在长进了,知道体验家里的艰难,这是好事。可省钱不是过日子的法子!省钱只能克扣自己,克扣自家人!你妈日子过得苦,你不让她打牌,那她平时还有什么可心的事?你妹妹日日在家闷着,难道连个点心都不能开开心心的吃了?”她一斜眼,慢条斯理道:“叫我说,你们家三个女人,两个天天在家闲着,家务事分分工就能做得了!要是想省钱,先把我辞了得了!”


    张妈甩下杨玉蝉,快步自己先走了。


    杨玉蝉心里五味杂陈,默默的跟在后面回家了。


    祝颜舒中午回家吃饭时就发现今天张妈动作格外张扬,动静格外大,表情也格外丰富,透着那么一股等人关怀的委屈劲。


    杨玉蝉对着一张纸一副思考人生至高哲理的样子。


    只有杨玉燕,一看到她回来就乳燕投林般冲过来,拉住她就小声说:“这两人出去买完菜回来就是这样了!谁都不搭理也不说话,不知道怎么了!前几天都好好的。”


    祝颜舒安抚她:“你不要管,肚子饿就拿着饼干先进屋吃去。”


    杨玉燕依言拿了饼干,然后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伸头竖耳。


    祝颜舒回屋换了衣服,进厨房,先洗了手,就在菜篮前挑捡,道:“张妈,我想吃年糕呢,家里有吗?”


    张妈把碗重重放下,没个好声气:“没有!太太要吃,我现在去买!”


    祝颜舒仿佛刚刚发现,惊讶的扶着张妈的肩:“张妈,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出了事你告诉我呀!有什么不好办的你都告诉我!有我在呢!”


    张妈便唱开了,眼圈登时就红了,一手揉眼一通嘤嘤嘤,“太太,我替您委屈呢!”


    接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述说起来。


    祝颜舒假装全神贯注的听,听来听去就是杨玉蝉这几天跟着去买菜,打听菜价,打听肉价,打听油价,连张妈买煤都要问个究竟,一问就说在做社会研究,回家就把这些价钱通通写下来,还问张妈什么东西多长时间买一回。


    张妈认为杨玉蝉这是在查她的账!


    今天杨玉蝉更是质疑她买的东西是不是多花了钱,竟然旁敲侧击的要省钱!竟然嫌杨二小姐吃的饼干贵了,嫌祝颜舒天天打牌浪费钱了。


    这哪里是在说别人?分明是在点张妈!


    张妈半是惊吓半是做戏,哭诉道:“我到你家来也有十好几年了,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我抱大的,到了了现在开始疑心上我了!竟以为我偷家里的钱!你说我这颗心啊,都疼碎了啊!!”


    要说张妈没从平时里的买菜钱里攒私房钱吧……那上帝都没办法替她做证。


    可张妈没儿没女,在祝家干了快二十年,她就是想攒点私房钱,祝颜舒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妈怕最后老了,干不动了,祝家不管她,把她赶出去。祝颜舒心里都知道,她把张妈当自家人看,可她也不会一天发百八十个誓。她也怕张妈倚老卖老啊,老仆欺主的事可不鲜见。


    她早就从杨虚鹤身上学到了,自己的善良,自己知道就好,万万不可告诉别人!善良宣扬出去了,为人所知,就会为人所乘!彼时善良便成了别人勒索你的筹码。


    她待张妈如何,日后等张妈真的老到动不了了就知道了,不必日日挂在嘴边。


    张妈平时里攒私房钱,她也都当没看到。


    现在是张妈被杨玉蝉吓得自己心虚了。


    祝颜舒听完就揽着张妈摇晃:“张妈,你想多了,大姐那副清高的性子,哪会算计这个?我告诉你是这么回事!”然后就将那天她在门外听到杨玉燕对杨玉蝉说的那一番话学了出来!


    不止是祝颜舒听了后对杨玉燕刮目相看,就是张妈听了都震惊瞠目:“这是咱们二小姐说的?她这是遭二郎神点化了吧!开智了啊!”


    可见是当时喝的那符水管用!


    祝颜舒早就想跟人显摆了,此时抓住张妈激动的不行:“你说我们燕燕啊,平时看着不像样,心里样样都清楚呢!”


    张妈深沉道:“太太,你是不知道。家里的孩子,老大傻,老二就精!老二不精,那好处不都被老大占去了?那是打小就学会抢奶吃啊!”


    祝颜舒叹道:“要不怎么说老话说的都对呢?我以前从不担心大姐,只担心燕燕。现在再一看,大姐才真是养得呆了,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燕燕……呵呵,这个小机灵劲哟!”真叫她喜欢!


    两人讲得火热开心,张妈也心结尽去。


    张妈有心表现,取下围裙就道:“太太,你等等,我下楼买二两排骨,再买一板年糕上来。”


    祝颜舒本就是找个话题,拦下说:“算了,这都有菜了。明天再吃也一样。”


    张妈更加麻利勤快,切姜丝切得细如发丝,刀锋如影,不多时,菜便全好了!


    祝颜舒便功成身退,洗了手出去,手里还帮忙拿了一叠餐巾。


    她出去前道:“张妈,这几日如果大姐再问你家里的花销,不妨多说些!”


    张妈心领神会:“我晓得的!”


    到了第二天,张妈已买回了年糕,一大早就蒸了年糕当早饭。


    苏纯钧一进来,张妈就笑着说:“苏老师来了,今早家里吃蒸年糕,您是配白糖啊还是搭蜂蜜啊?”


    苏纯钧受宠若惊:“张妈,您看着给,我都行啊!”


    他往里走,先跟坐在沙发上的杨玉蝉问早。


    杨玉蝉目光如电,虎视眈眈,声音冷淡:“苏老师早。”


    这几日都是如此,想必是杨大小姐找二小姐取了经,改了一副见天挑刺的脾气。


    他再跟站在收音机旁调频道的祝颜舒问早。


    祝颜舒笑眯眯的扭头说:“苏老师早呀。”


    最后则是站在阳台上梳头发看街景的杨二小姐。


    他走过去,身后三双眼睛,六道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


    苏纯钧回头看,张妈缩回厨房,祝颜舒调着频道哼着歌,杨玉蝉冷冷一笑,低头继续算账。


    苏纯钧不知这几天是怎么了,一进祝家就觉得浑身都不太自在。


    杨玉燕看到他了,回头笑:“苏老师早呀,我的工作找着了吗?”


    苏老师笑着说,“没有呢!哪里那么容易找呢?年后再说吧。”


    杨玉燕也没有太失望,毕竟这几天都是这句话。


    她转回去,继续看楼下街上来往匆匆的行人,如一群游鱼,一群飞鸟,忽而聚来,忽而散去,熙熙攘攘,忙忙碌碌。


    在上面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却并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意识,升起的却是旁观者的感触。


    街上人的世界与她无关。她的世界也与别人无关。


    唉,孤独。


    杨玉燕品尝着自己好不容易体会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心境,深入体会下去,眼看就要向哲学家进发了!


    苏纯钧拿出一件礼物,将她拉回人间。


    “我发薪水了。你看,这是答应你的粉盒,送你当新年礼物。”他现宝般递过去。


    杨玉燕双目陡然晶晶亮!立刻转过来,双手接过去,打开包装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色珐琅圆形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个照得人格外清楚漂亮的镜子。


    只是并没有粉饼。


    苏纯钧清了清喉咙,小声不好意思的说:“我钱不够,只买了个盒子。”


    但这也不能减轻杨玉燕收到礼物的快乐。


    杨玉燕轻嗔道:“谁大冬天的用粉饼?我正好想要一个随身镜呢!”


    苏纯钧又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转头,仍是什么事也没有。


    杨玉燕捧着新得的镜子正在欣赏自己的美貌,嘟嘴眨眼捧颊细观。


    苏纯钧凑上去,硬是在这圆圆的镜子里挤进半张脸。


    两人放在一处,看起来倒像是一样皮肤白皙,一样双目黑亮。


    杨玉燕嫌弃道:“你的眼睫毛怎么这么长!”


    苏纯钧摸摸自己的眼睛,对杨二小姐的习惯性语气已经习惯了,不自禁的交待为什么只买了一个盒子,薪水都花到哪里去了:“我买了一双新皮鞋,两件羊毛衫,一顶帽子,一条围巾,还有两双羊毛袜。”天冷了,总不能继续穿单衣。


    杨玉燕问:“大衣呢?”


    苏纯钧:“大衣下个月发薪水了再买。”


    杨玉燕看看自己手里精致的、至少值个四五块钱的粉盒。


    苏纯钧也看过去,道:“一件大衣要二十多块呢,不买粉盒也买不起。”


    杨玉燕算一算他买的东西,沉思片刻,问:“你才发薪水,现在还剩多少钱?”


    苏纯钧爽快道:“还有一块几毛吧。”


    杨玉燕瞪着他,半晌摇头叹气:“怪不得妈说男人不会管钱!我才收了十块压岁钱,先借给你吧。”


    苏纯钧十分喜爱借杨二小姐的钱,闻言便是一个长揖:“多谢二小姐援手!”


    第28章 重要的是要看准啊!


    吃早饭时,桌上人人都看到了杨二小姐手里的新粉盒。


    祝颜舒赞了一句:“真是精致漂亮!”


    杨玉蝉化身王母,冷冷问道:“哪儿来的!”


    杨玉燕瞬间收起来,“不告诉你!”


    杨玉蝉气苦,正待教育妹妹,眼见战火将起,祝颜舒出来灭火:“吃饭呢,都不许说话了!”


    于是这架就吵不起来了,姐妹俩都乖乖闭嘴,动筷子吃饭。


    杨玉蝉挟着年糕,看一眼苏纯钧挨着杨玉燕坐,还替她在年糕上浇桂花糖浆,便觉此时惹恼杨玉燕颇为不智,杨玉燕的脾气臭得很,越吵越顶,当着外人更加不会服输,叫她失了面子,她能爆炸。如果她跟杨玉燕吵起来,苏纯钧在旁边再小意温存一番,不就把妹妹拱手让人了吗!


    杨玉蝉瞬间便自通了三十六计,按捺下来,硬是把话拐回来,夸道:“我是说那粉盒真好看,我也想买一个。”


    杨玉燕见姐姐如此说,也忘了生气,道:“是苏老师买的,你问他就好。”


    杨玉蝉:“……”


    刚才还不说呢,现在就不打自招了。


    妹妹如此之蠢,肯定都是别人骗她!


    杨玉蝉目光如刀,紧紧盯着苏纯钧,恨不能把他一片片剐了。


    一人一碗两条年糕,给夫人小姐们当早饭是够了,苏纯钧只觉还没怎么吃碗里就空了,旁边杨二小姐对蒸年糕似乎很喜欢,小口小口咬着,大概是不会剩了。


    他不好自己捧着碗进厨房添饭,也不想下桌,便捧着空碗与杨玉蝉闲话。


    “这牌子叫妹喜,就在泰安商场里,粉盒与粉饼分开卖,盒子四块,粉饼六块。二小姐这一个是单一个粉盒。”


    说得清楚明白,就是没说替杨玉蝉买回来。


    张妈自己吃完了去添饭,过来看看主人家有没有要一起添的,刚好听到,道:“苏老师,这礼物还有只买一半的呢!”


    杨玉燕便赶着替苏纯钧揭短:“他的钱全花光了呢,这才几号啊!后面的日子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苏纯钧把空碗捧给张妈看,笑得真诚,对杨二小姐的话充耳不闻。


    张妈听八卦听得开心,想接着听,就接过碗,搭话:“花光了?怎么花的啊!”


    苏纯钧见碗已经递给张妈了,情知至少还能再吃两条,气定神闲的答道:“买了几件冬天的衣服。前几年在学校里穿的都是校服,现在出来不好再穿了,只能重新买。”


    衣服好贵啊……


    不是,是他的薪水太少了。


    唉,财政局的人都有自己的外快,可能他进去的时间还太短了,没什么人来找他,只能再等等了,等日后有了门路赚外快,他就不会再缺钱了!


    祝颜舒擦擦嘴:“苏老师要是不嫌弃,我记得还有几件旧衣裳放在柜子里,张妈过会儿去找一找,翻出来都给苏老师送去吧。”


    桌上几人都愣了,都猜到肯定是杨虚鹤的旧衣服,都没想到家里还有杨虚鹤的东西。


    苏纯钧猜到也当没发现,连忙起身道谢:“多谢您了!”


    他连连长揖,从祝颜舒到张妈都照顾到了。张妈看他这么热诚,也不计较又多了一件事,笑道:“那我今天闲了就去翻翻,我记得有不少呢!”


    杨玉燕的肚子里不装事,已经忍不下了,恨道:“他的东西怎么还在!为什么不扔了!”


    祝颜舒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都是好东西呢!干什么要扔?送人不更好?”


    张妈也跟着帮腔:“二小姐,那都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呢!全是你妈的钱!”


    杨玉燕还要再怒,苏纯钧凑过去小声说:“想必是杨先生走的时候有些狼狈匆忙,这些好东西都没给他。”


    哦,原来如此。


    杨玉燕这样一听就气顺了,脸上乌云散去,重新有了笑脸。


    一桌人都看着,连杨玉蝉都佩服苏老师这份本事,要知道连她都不可能在杨玉燕生气时这么快就劝住她,全家只有祝颜舒能办到,现在又多了一个他。


    张妈暗笑着去盛饭,回来给苏老师盛了满满一碗,锅里的都给他倒出来了!


    张妈笑道:“苏老师今早来是带了饭钱的,尽管吃,我中午还要去买一板年糕呢。”暗示那粉盒正是饭钱。


    杨玉蝉在一旁听得浑身不自在,又觉得点出来更不好,只好忍着。


    苏老师接了碗只管埋头苦吃,把中午饭也给吃出来了。


    一桌人吃完早饭,除了闲人,各自都有事做。苏纯钧忙着去上班,祝颜舒急着去打牌,张妈准备去买菜,一边还问杨玉蝉:“大小姐,今天你还跟不跟我出去了?”


    杨玉蝉昨天才跟张妈吵了一架,今天不好再跟,就摇摇头。


    张妈抱怨:“有一日没一日的,干什么都没长性!”


    抱怨完也赶紧走了。


    家里就剩下杨玉蝉和杨玉燕姐妹两个。


    杨玉蝉今天打算翻翻家里的账册,再丰富一下样本数量。


    杨玉燕突然发问:“姐,当时杨虚鹤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杨玉蝉皱眉:“你应该叫爸爸。”


    杨玉燕眉毛一立,轻灵俏丽的往地上一啐:“我呸。”


    杨玉蝉从发现苏纯钧的狼子野心之后就快把自己操心成二小姐的半个妈了,没生先养,不是后娘胜似后娘,对杨玉燕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生怕动辄得咎,好心没人懂,反被人怨恨。


    杨玉燕也不是真心啐她姐,啐完就后悔,哼叽道:“你就告诉我嘛……”


    杨玉蝉想起祝颜舒交给她的另一个任务,觉得这或许是唤起杨玉燕父女之情的机会,就坐下说:“那我就跟你说说。其实,当时的事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我都在学校呢。”


    以前五楼有一个小房间是杨虚鹤的书房,他见学生、指导学生、写文章统统都在楼上。


    祝颜舒成日打牌,牌友比现在还多,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着车风风光光的出去赶牌局。


    杨玉蝉与杨玉燕每天上课,张妈做完家务就去菜市场的大仙庙或教堂与人一边听经,一边聊八卦。


    谁都不知道杨虚鹤是什么时候跟女学生看对眼的,也无从发现起。


    知道的时候,杨虚鹤已经发表了文章,纠集起了一片支持之声,然后就提着一个小箱子从家里搬出去,追求爱情去了。


    杨玉蝉:“家里的东西,他都没来得及拿走。毕竟追求爱情嘛,拖一堆大箱子也不合适。大概也是怕人发现?他那天早上走的时候跟平常一样,楼下的邻居都没发现呢。要是他提三五个大箱子,再叫了人过来帮他搬家,不等走出去可能妈就已经得到消息回来了。”


    祝家可是有电话的。


    “后来他走了以后登报离婚,妈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就有人来劝妈放弃,好合好散,你又出了事,我们一家就天天跑医院,家里门锁着,听楼上楼下的邻居说是有人来敲门,也有人来找,不过我们不在家当然不知道。”


    杨玉蝉想起当时的事,就想冷笑。


    “他一走,妈连夜带着张妈去楼上把他的东西搜了个遍,直接就把锁换了。他后来就是想回来搬东西也没办法进门。他后来还写信给妈妈,请她把他的东西寄过去,写得还挺有文采,说两人哪怕失去婚姻也没有失去友谊,一副失忆的样子!”


    越想越多,越说越多,杨玉蝉以为她早把以前的事全忘了,没想到竟然恍如昨日,那些愤怒也依旧火热。


    她一笔笔、一句句全都说了出来,说得痛快至极!


    对面是她一母同胞、同仇敌忾的亲妹妹!


    她不能对母亲说,因为母亲会难过。


    她不能对马天保说,因为这是家丑。


    她不能对同学说,因为同学会劝她原谅。


    她以前也不能对妹妹说,因为妹妹太小了。


    现在,她发现妹妹长大了。


    妹妹并没有忘记父亲带给家庭的耻辱,没有忘记仇恨。她也没有忘,仇恨与记忆一样鲜明仿佛昨日。


    “他不敢回来,不敢见我们,却在报纸上装模作样的写信给你,写信给我,还写信给以前的妈妈,好像我们全都死了,他才只能在报纸上对我们隔空说话!”


    杨虚鹤这一手当然玩的非常漂亮。他对空抒情,得到了许多赞美和许多稿费,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反对他离婚再娶,经过这些文章之后,更是胜赞他是重情重义之人。


    可杨玉燕在医院时,杨虚鹤根本不敢出现!他没有给他的小女儿递过一片纸,说过一句话,送过一分钱。


    杨玉蝉的父亲死于绝情,死于卑鄙。


    他对杨玉燕的绝情,在报纸上造声势逼迫祝颜舒,令她们母女三人无法发声的卑鄙,彻底杀掉了杨玉蝉心目中的父亲。


    杨玉燕也见识过鄙视的男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也从来都看不起他。


    她的生父是一个站在风口的猪,所以虽然出身贫寒却赚下数亿家业。可老婆却并不是赚下数亿家业之后才娶的,而是在这之前娶的。没钱时还看着合适的老婆,有了钱就配不上他了。


    可对她的生母来说,夫婿赚了钱,那就有她的一半!离婚就等于是从她的手里抢钱,怎么可能肯呢?


    生父也很聪明,知道自己并不是魅力超群才让旧妻不肯离,而是钱,钱的魅力远远大于他本人的魅力。所以他对付旧妻的办法就是不给钱,不给一分钱!


    所以当时杨玉燕很想不通的就是她亲妈也没享受到钱啊,为什么不肯离呢?


    从自己的亲生父母身上,杨玉燕就体会到了一个道理。


    夫妻过的就是钱。


    钱多钱少都一样,夫妻关系的内涵就是金钱关系。


    所以她看杨玉蝉就觉得她很蠢,在她眼中她与马天保的结合是爱情,但在马天保的眼中呢?他选择杨玉蝉有多少是因为爱情,多少是因为她是一个家里有房子的女孩呢?


    虽然现在能读大学的都是有些家底的大小姐,马天保闭着眼睛摸也能摸到一个差不多的大小姐,不管怎么都比他自家更好。这样说的话,杨玉蝉不是唯一的选择,她只是必然的其中之一。


    马天保应该是就打算在大学里解决个人问题的。


    他存着这个心,对杨玉蝉的心意究竟能有几分都要打个折扣再看。


    可惜她不能就这么对杨玉蝉说。说了怕她恼羞成怒,为了要证明马天保的“真心”与他们的“爱情”,更要跟着马天保走了。


    杨玉燕半真半假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杨玉蝉从杨虚鹤想到苏纯钧,当即附和:“就是如此!”


    杨玉燕拿眼去看她,“别管装的有多好,多上进,都是虚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杨玉蝉赶紧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杨玉燕:“不看那男人有没有钱倒是可以,但要看他肯不肯给你花钱,这钱又是怎么来的。”


    前半句,杨玉蝉赞同,男人有没有钱并不重要。可后半句,她不能赞同!那苏纯钧就是拿这小恩小惠来骗人的!


    杨玉蝉摇头:“不能这么看,他花多少钱并不能证明他的真心有多少,不是说钱花的越多,真心就越多。”


    杨玉燕:“但不花钱,就更不能证明人的真心了。只凭嘴说的那叫骗子!”


    杨玉蝉还是摇头,只恨苏老师影响了杨玉燕!


    杨玉蝉:“骗子为了骗你,也是会花钱的!他花的越多,骗的越深!”


    杨玉燕:“不花更加是骗子,还不如前者呢!”


    杨玉蝉气道:“像苏老师那样的,买一个四块钱的铁盒子赚你十块钱!这叫花小钱赚大钱!”


    杨玉燕调门高了一层:“那他还送我钢笔呢!”


    杨玉蝉也比着亮嗓门:“那是咱妈免了他的房租!!”


    杨玉燕气到站起来:“那他还送了我……!!!”那串珠子!


    杨玉燕憋回去了。


    杨玉蝉没听到下文:“他送了你什么啊?”


    杨玉燕嘴硬道:“就那些糖啊!”


    杨玉蝉:“那都是小恩小惠!他现在给你这些,就是想着以后占你更多便宜!”


    杨玉燕的眼珠子瞪大,眼看就要爆炸。


    杨玉蝉硬是往回拐:“……我是说这样的人!就跟这什么似的。”


    杨玉燕斩钉截铁:“那也不会是苏老师!”


    杨玉蝉气到爆炸。


    杨玉燕火上浇油:“姐,其实你真没有看人的眼光。唉!”瞧瞧那个马天保吧。


    杨玉蝉离爆炸就差一秒了。


    张妈买完菜回来了!


    杨玉燕和杨玉蝉一起冲过去:“张妈!”


    张妈唬了一跳:“哎哎,我的小祖宗们,怎么了?”


    杨玉燕扑过去拉住她:“张妈,您来评评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张妈也不做饭了,坐下来听两个小姐白话。


    听完品一品这话里的意思,说:“这是说不管花不花钱,都是骗子?”张妈拍大腿,“那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我选那给我花钱的!好歹还能赚点呢。”


    两票胜一票,杨玉燕翘鼻子。


    等祝颜舒回来,也立刻被拖来当裁判。


    祝颜舒叹气,道:“你们说的都不对!重要的是自己要看准!挑男人一看自己喜不喜欢,二看这人是不是人品好。钱不钱的都是次要的。你们就不能眼睛瞪大点,不挑骗子?挑个好人不成吗?”


    张妈、杨玉燕、杨玉蝉一起看她。


    姓杨的可是天字头一号渣男。


    祝颜舒抱臂仰头:“那姓杨的又不是我挑的?那是我爹挑的!”说完脱离战团,一扭身进屋换衣服了。


    祝颜舒一走,杨玉燕马上问张妈:“我妈说的是真的吗?杨虚鹤是我姥爷挑的?”


    杨玉蝉也看张妈。


    张妈小声说:“我哪里知道?我刚来时你妈跟姓杨的刚成亲没一年,你姐还没出生,两人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天天就在这屋里跳舞,点唱机就是为这个买的,一放片子,街上都能听见曲子!”


    杨玉蝉也小声说:“我小时候还翻到过他们俩互相写的情书呢。”


    杨玉燕:“这听着不像是……”父母之命啊。


    话音未落,祝颜舒推门出来,三人如鸟兽散!


    第29章 那个姓杨的是什么样的人


    祝颜舒白了一眼众人,叫住杨玉蝉,杨玉燕和张妈趁机逃出生天。


    杨玉蝉磨磨蹭蹭的过去,祝颜舒拉住她问:“你跟燕燕在家里聊什么呢?”怎么这么深刻?


    杨玉蝉马上坦白她先是想唤起杨玉燕的父女之情,后来又想提醒她小心苏纯钧。


    祝颜舒:“哦,那成果如何?”


    成果就是父女之情是不可能有了,她们姐妹一起狠狠的唾弃了一番亲爹!而苏纯钧技巧高深,用糖衣炮弹把杨玉燕给打倒在地,她力有未逮,呜呼哀哉。


    “燕燕一句也不信我的!非说给她花钱的不是骗子!”杨玉蝉气道。


    祝颜舒也听明白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倒觉得燕燕说的有道理。跟你的道理比,她的道理更站得住脚。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玉蝉被各种道理缠住,一时没明白过来,祝颜舒也走了。


    午饭吃过后,祝颜舒问杨玉蝉:“快过年了,学校也该放假了吧?”


    杨玉蝉摇头:“我这几天没怎么去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假。不过也差不多就这几天了。我今天下午去看一看吧。”


    祝颜舒点点头:“去吧,去吧。跟同学聚一聚,再见就是明年了。你身上还有钱没有?”


    杨玉蝉刚要点头,猛然想起马天保,咬着嘴唇改成了摇头。


    祝颜舒就打开手包,摸出两块钱递给她:“跟同学出去吃点东西,别小气。”


    杨玉蝉低头轻轻应道:“嗯,我知道了。”


    吃过午饭,杨玉蝉就匆匆走了。


    杨玉燕去午睡。祝颜舒也觉得有些冬困,打着哈欠回了屋躺上了床,打算也睡个午觉。


    张妈进来给她送炖燕窝,道:“太太,你怎么又放大小姐回学校了?还给她钱,你不担心她去找马天保啊?”


    祝颜舒靠着床头吃燕窝,说:“我知道她会去,我就是给她钱让她去。”


    张妈:“那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您又不反对了?觉得马天保好了?”


    祝颜舒:“怎么可能!”


    她放下碗,拥着羊毛毯子,说:“大姐的性子跟燕燕不一样。燕燕看着厉害,实则心肠软,耳根也软。大姐看着安静,其实心里主意大的很,我说的她都未必肯听,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张妈叹气:“唉,大姐明明是最让人放心的孩子。”


    祝颜舒拍拍床,让张妈坐着说话。


    “也怪我,以前以为她懂事,不让人操心,就都去操燕燕的心了。我现在是明白了,孩子不看着不行!你以为是省事了,日后都要成倍的补回去!一分一厘都少了不你的!”她叹了口气,说:“马天保这个事,最后还是要大姐自己下决心。咱们只能敲边鼓,不能直接告诉她这人不行!”


    张妈点头:“是这个道理!”


    祝颜舒:“这些日子我、燕燕都对她说了不少,虽然没明着说马天保的坏话,但大姐也感觉到了,她跟马天保之间不是只有爱情这么简单。她只要想到了这个,剩下的就不用我再拦着了,她会自己想通的。”


    张妈:“那她要是想不通呢?”


    祝颜舒重重的叹了口气,黑着脸说:“她想不通,就多想几年!我不拦着她跟马天保谈,谈几年都行。想结婚?哼,那不成!咱们再不讲究,婚礼总要办吧?没听说要娘家出面办婚礼的。马家那点家底,等他们从金家出来,一穷二白,兜比脸还干净,拿什么办婚礼?就是我大发善心,什么都不提,马家就能什么都不给吗?他们要真能这么不要脸,我还要谢他们呢!我不信到那时大姐还糊涂!”


    张妈拂掌笑道:“太太,这招高啊!您越大度,越体贴马家,那马家只能越殷勤!不能咱们什么都不要,马家就真的什么都不准备!咱们不提婚宴怎么办,马家也不能就在马路上把大姐给娶了啊!”


    祝颜舒叹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我是准备好养大姐一辈子了,养成老姑娘我也养。”


    张妈也跟着叹气,看祝颜舒神色消沉,忙道:“太太,我看二小姐倒是运气挺好的。”


    一说起杨玉燕,祝颜舒也笑起来了,道:“这孩子也是运气好,我都想不到能在自家门口给她抓一个佳婿!虽然没钱,但人有本事,知道上进,又懂人情又大方,对燕燕还这么好。可见老天爷也看我可怜,总算替我了了一桩心事!”


    张妈也跟着夸一夸苏纯钧:“苏老师虽然穷酸了点,可对燕燕花钱实在是大方!我瞧着比你以前还强些。”


    祝颜舒白眼:“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


    张妈:“以前那姓杨的除了会给你送花,就是带着你跳舞。花值什么钱?路上一毛钱买一大把!跳舞的唱片机子还是你买的呢。就这你都高兴的不行。燕燕好歹收的都是真金白银买的东西,可不是比你强吗?”


    祝颜舒胸口一股陈年郁气升起又泄不出去,气哼哼的躺下,毯子往上一拉,眼睛一闭:“我睡一会儿,下午打牌才有精神。”


    张妈起身拿着空碗出去,嘀咕道:“行,睡吧,这是嫌我说错话了!”


    张妈关门出去了,祝颜舒在床上烙饼,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窗下桌子上摆着一架唱片机,架子上放着十几张黑胶唱片,张妈日日擦一遍灰,连盒子都干干净净的。


    她好像又听到了熟悉的钢琴声,是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


    祝颜舒睡醒起来就像没事人一样,还跟张妈说晚上吃什么,然后就又精精神神的去打牌了。


    张妈买了菜便去翻箱子,翻出来了许多件衣服和各种配件,大到围巾帽子,小到领带皮夹,中式长衫,西式外套,都有!


    张妈一趟趟把东西都搬上楼下,累的直扶腰:“哎哟,累得我!不找不知道,这东西还有这么多玩意留在这儿呢!”


    杨玉燕觉得这些东西全都自带“杨虚鹤”Buff,生来就招人讨厌,带着挑剔的目光上前翻看,只用拇指与食指将东西挟起,打量一番后再扔回去,动作帅气又解气。


    张妈看不下去,推开她道:“我的二小姐,这东西放了好几年了,全是灰土!你别碰脏了自己的衣裳,等我把它们都收拾干净了,一总给你的苏老师送过去,行了,别在这里给我捣乱了,写你的功课去!”


    可杨玉燕好奇呀,不肯走,就把作业本课本都拿到客厅来,一边写一边看张妈收拾。


    有观众在,张妈也忍不住不说,拿起一件就要说一说这是多少钱买的。


    “这件要八十多块呢!”张妈提起一件鼠灰色的西装外套啧啧道。


    “就这一件小东西就花了四十多块!”她又捡出来一条宝蓝色的领带。


    “这还有一条裤子。”张妈把一条皱巴巴的西装裤也捡出来,下面还压着一件已经发黄的衬衣。


    不一会儿地上就有四五堆叠好的衣服。


    杨玉燕在上头乍舌:“这么多啊!”


    张妈冷笑:“你妈当年跟捧小白脸似的,不停的给你爸买衣服!你爸那人吧,长得瘦瘦小小,个头不高,生就一副容长脸,长得是慈眉善目。你妈爱他爱的什么似的。”


    杨玉燕震惊:“还有这回事呢!”


    张妈:“可不吗!”


    张妈抱着衬衣什么的去洗衣房,声音远远传过来:“要不怎么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呢。你妈捧着你爸,孩子都给他生了两个,日子过得多好啊!他转脸就不认人了!”


    杨玉燕以前恨杨虚鹤,恨的是个名字,形象是模糊的,人像也是套用她以前的亲爹。这几天听了许多杨虚鹤的故事,惊奇的发现杨先生在这个家里以前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至少杨玉蝉和祝颜舒可能都是真心喜欢他的,杨玉燕本尊估计也不会讨厌这个爹。唯一一个嫌弃他是小白脸的就是张妈,现在看起来张妈倒是火眼金睛了。


    她跟到洗衣房,张妈烧水准备收拾这些旧衣服,杨玉燕跟过来小声说:“那后来呢?”


    张妈把衣服铺在板子上,说:“什么后来?”


    杨玉燕:“就是姓杨的,跟我妈,后来怎么样了?”


    张妈抬头想了想,“他不敢回来,就请别人来找你妈说情,还写了信给她,不过你妈都撕了。”


    杨玉燕:“那他说什么呀?”


    张妈冷哼:“能说什么?说他不敢当面跟你妈说,害怕她伤心难过,说他也记得以前两人的感情,对这个家庭还是有爱情的。但他不能抛弃那个女的,因为她又娇弱又可怜什么的,都是些废话!”


    杨玉燕:“我姐说,他还带人回来想拿行李?”


    张妈冷笑道:“可不吗?他为了爱情离开了家,出了门发现还是祝家的饭好吃,就厚着脸皮回来想把你妈给他买的东西再搬过去。也不知这人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杨玉燕也觉得奇怪:“他怎么敢来呢?”


    张妈恨道:“因为那时他已经登报跟你妈离婚了!报上还都是夸他的人。他大概觉得木已成舟,你妈就是哭是闹也没办法,于是带了人一起来,既是想再占一回便宜,也是想逼你妈承认已经离婚了,两人就没关系了。不过当时你在医院躺着呢,你妈就住在医院了,我每天两头跑,家里根本没人。他们来了几回扑了空就不再来了。”


    杨玉燕目瞪口呆:“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妈越说越气愤:“他吃祝家的,喝祝家的!等想离婚了就害怕你妈拿以前的恩情说事,就想先声夺人,把一件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你妈丢了大人了!然后他又觉得你妈是大小姐,肯定要脸面,不会跟他计较认真,又凑过来想再占便宜,要把祝家给他买的东西都拿走。幸亏你妈没傻到家,跟他请来当说服的人说既然已经离婚了,那两人就没关系了,杨先生走的那么干脆爽快,我也不会再耽误他。至于他的东西,已经全扔了,杨先生要是舍不得,就去垃圾堆里翻吧!”


    “好!就该这样!”杨玉燕恨道。


    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张妈翻开衣服外套等的袖口领边,都有杨虚鹤的姓名单字。她回厨房拿了把用来拔猪毛的小剪子,把这些绣字都给拆了。


    杨玉燕凑过去看,恨道:“回头我都给绣上苏老师的名字!”


    张妈震惊的上下打量她:“就你那手艺?还想绣字?那苏老师也太可怜了。”


    杨玉燕不服气:“我怎么不行了?”


    张妈:“行行行,只要苏老师不嫌丢人就行。”说罢给了她一条围巾,“先拿这个练练手,绣个大点的吧。”


    第30章 好看的人


    祝颜舒下午打完牌进家门就看到杨玉燕没在写字,而是在灯下抱着一条围巾认真。


    祝颜舒走过去凑近看:“你糟蹋什么呢!”


    杨玉燕努力了一下午,也没把苏字的草字头绣出来,毛线都被她给揉乱了,挫败得很,便不肯答话。


    祝颜舒看了一会儿看懂了,心酸道:“我的乖乖,你竟然修成了个贤妻良母!我妈要是能看到我的闺女有这份本事一定欣慰极了!”


    已经去逝的祝老太太乃是正经的江南闺秀,家里好大的庄院,从小长到大都没有迈出过家门一步,祝老先生娶到祝老太太以后还写信给父母夸妻子“斯文俊秀”。


    祝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是传统的旧式女子,但与祝老先生却是恩爱了一辈子的。祝老太太走后半年,祝老先生就无病而终。


    祝颜舒还没有灶台高就学着做饭了,全是祝老太太把着手教的。德言容功,全是祝颜舒小时候的功课,祝老太太立志要把她教成一个大家闺秀,针织女红样样精通。


    不过祝颜舒嫁人后,也是祝老太太请回的张妈。祝颜舒未嫁时还在家里洗手做羹汤,嫁了以后连碗也没洗过,横针不拿,竖线不捻。家里的事全都是张妈操持,做衣服全都到外面找裁缝店,每日里不侍候丈夫,不教养子女,时间全花在牌桌上了。


    祝颜舒都觉得要是祝老太太还在不定多生气呢。


    现在竟然看到杨玉燕亲手缝东西,不免心生骄傲,十分想让祝老太太睁开眼睛看一眼她生的灵巧孩子。


    张妈出来说:“太太,再让二小姐糟蹋下去,那条围巾就只能当抹布用了。”


    杨玉燕嘀咕:“羊毛抹布谁用啊。”


    祝颜舒笑了一场,笑过后也说:“乖,别糟蹋东西了!你想学这个,让张妈买帕子回来你慢慢绣。这条围巾就饶了它吧。”


    一下午骑虎难下的杨玉燕立刻把围巾放一边,浑身解放:“行吧,那就先不弄这个了!”


    说罢就跑了。


    祝颜舒拿起围巾,这才认出是杨虚鹤的东西,再认出牌子,皱眉乍舌:“好家伙!怎么是这么贵的牌子?”


    张妈不认识牌子,却対这条围巾的价格记得清清楚楚:“这条小东西八十多块呢!你当时跟中邪似的,买东西都不看价钱,每个月都是一两千的往外扔!”


    祝颜舒摸一摸这柔软如肌肤的围巾,摇头啧啧:“当真是中邪了,唉!这条是男式的,燕燕和大姐都没办法用,幸好还能替我赚回个好女婿,不然真是可惜了。”


    她把围巾放下,问张妈:“收拾出来多少东西?”


    张妈道:“好多呢!好大一个箱子都是!”


    祝颜舒皱眉:“这么多?那就从外面请个洗衣工来吧,你就别动手了。”


    张妈一下子就高兴了:“真的啊?那我可省事了!”


    祝颜舒点点头:“也别一口气都给他了,虽然都是旧的,也是好东西呢!”


    张妈说:“苏老师不是说要买大衣吗?正好有两件大衣,一件是格子的,一件是素色的。”说罢就去拿过来给她看。


    两件都是外国货。格子的有两排扣,带一条腰带,只到臀下,不过杨虚鹤穿起来就差不多到膝盖了。素色的是深蓝色,深得像黑色的蓝色,带一条漂亮的毛领子,也有一条腰带,长到小腿,杨虚鹤穿时都快拖地了,还是祝颜舒当年坚持要买的。


    幸好没被他拿走,这衣服就是当也能当个两三百。


    张妈还要再踩一遍杨虚鹤,“苏老师的个头高,肩膀宽,长得也英俊,这两件他穿起来一定比那姓杨的好看!”


    祝颜舒再听也不觉得脸面无光,女儿的女婿不也等于是落到自家人的手里了吗?


    她提着两件大衣的衣角左右看:“格子的显年轻,可他在财政局上班,还是素色的合适。你说给他哪一件?”


    张妈说:“叫我说,不如两件都给了他,也显得咱们大方点!”


    祝颜舒就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


    张妈又说:“这洗衣工我看我们也不必再另外找人了,那吴小萍的妈妈不是就在洗衣房做事吗?请她来洗衣服,她也不好收我们的钱!”


    祝颜舒:“你要请她来也好,只怕她顾忌情面不肯答应,不然请生人到家里来干活我还挺害怕的。也不能不给钱,多少也要给一点的,她本来就艰难。你把家里要洗的都找出来,她要是愿意干,索性都请她洗了得了,你过年也轻松轻松。”


    毕竟吴太太以前还住在这里,与许多人都是邻居。当年搬家逃走时还要顾忌面子说是吴先生高升了,现在却回来当帮工,不但牛皮吹破,面子也要掉到地上去的。


    常有人顾忌面子,肯受陌生人的帮助,反不肯受旧友的馈赠,正是这个道理。祝颜舒认为吴太太怕是要推辞的。


    张妈却比她这成日打牌的太太更了解外面人的生活,说:“太太不必开口,我来问她。她当着太太或许不会答应,対着我却不会。到时我让她白天来,太太不在家,她面子上好过些,也就没什么不答应的了。”


    等晚上吴太太来接吴小萍时,张妈就把她拉到一旁,说请她来家里洗衣服的事。


    张妈说:“太太常说你是个可怜人,又要养女儿,家里的男人又不顶用。正好过年我们家也要把一些东西洗一洗收起来,我记得你在洗衣房做事一天八角钱,我年纪大了,洗衣服这种花力气的活干起来腰和腿都受不了。你要是愿意帮我,就来干两天,也不用你做别的,就是把该洗的洗一洗,该擦的擦一擦。钱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在洗衣房拿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活还少,你干完就能回家。你要是愿意呢,就明天过来,只是怕你不好意思。”


    生活的磨难早就将吴太太做小姐时的矜持都磨干净了,钱字当头,她哪有时间去顾忌那一点微薄的脸面呢?


    她马上就答应下来,“明天一早我就过来,不知几点合适?钱也不必给我八角,五角就行!”


    张妈道:“太太早饭后就去打牌了,等她走了你再来。家里只有我跟二小姐两个人,二小姐喜爱学习,她在客厅里看书写字,不会去洗衣房打扰你。至于这钱,如果你只干半天就给你五角,这样也不会耽误你回家做饭。”


    吴太太当即答应下来,约好明天等祝颜舒出门了她就上来。


    第二天,祝颜舒早早的就出了门,避免相见尴尬。吴太太等在楼下,看到张妈从厨房窗户伸头喊她就赶紧上来。


    杨玉燕在客厅听到门外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要起身去看,被张妈轰回去。就算是这样,她也看到了吴太太。


    吴太太与张妈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到楼下的洗衣房里去了。


    张妈怕杨玉燕再跟过去,特意叮嘱她:“吴太太脸皮薄,见到你要不好意思的,你不要过去,在屋里好好写字。”


    杨玉燕只得自己在屋里写写字,看看书,翻翻画报,吃吃饼干,把时间熬到中午,吴太太告辞回家做饭,张妈才回来。她一推门进来,就看到杨玉燕坐在沙发上伸着头,张妈:“看什么呢?吴太太走了,我叫她来帮忙洗一洗给苏老师那些衣服。”


    杨玉燕才知道吴太太来是做事的,最近杨玉蝉天天记账,连带着她也対现在各种物价、工价有了新的认识,此时不禁问:“请她来一次多少钱?”


    张妈摇头:“帮我洗了三五件衣服就赚了五角钱呢!”言下之意,赚得不少了。


    杨玉燕:“洗一上午衣服才五角?”


    张妈瞪道:“还有我帮她呢!你还嫌她拿得少了?二小姐,要是我来洗这些衣服,那是一分多余的钱都赚不到的!”


    杨玉燕马上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张妈却一直抱怨:“你倒去心疼人家?我天天侍候你,也没见你心疼心疼我呀?一家三个女人,全都不干活,都指着我一个人干!我一个月才拿十五块,拿了二十年了,我还没说话呢!”


    杨玉燕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回。不过她知道,虽然张妈一个月十五块钱,但每年逢清明、中午、端午、除夕,以前还有皇帝老子的圣寿,王母娘娘的华诞,后来还添了一个国庆,这些日子祝颜舒统统都要给张妈再发一笔“过节费”。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服,两双鞋,这也都是另外算的。


    从张妈身上,她无比清晰的了解到拿钱做家务还是挺赚钱的。所以说当妻子的免费干活真是亏大了!就应该请个保姆,清清楚楚的让家里的男人看一看,做家务到底值多少钱!


    等杨虚鹤的旧衣服都重新清洗、烫好,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日了。


    苏纯钧发了薪水,还得了过节费,不过他早就从杨玉燕那里得知给他的衣服中就有两件大衣,都非常好看!他就一直坚持着没买新大衣,这几日天冻得有点厉害了就去租了一件先対付着。


    他提着一件排骨,一件火腿当吃早饭的敲门砖,走进了祝家。


    张妈听到门响都不动,杨玉燕飞似的跑过去,打开门,笑着将苏纯钧迎进来,看到他手里提的纸包:“买的什么?”


    苏纯钧提高不让她接,“是一斤排骨,一块火腿。你别碰,沉的很。”


    杨玉燕听说是这个也不碰了,跟着他到厨房,看他郑重其事的把排骨和火腿递给张妈,还说:“我亲眼看着他剁的,是最新鲜的!”


    张妈接过来,笑着说:“苏老师实在是客气!燕燕,你把你叠好的衣服拿给苏老师呀!”


    苏纯钧便捧场的惊讶:“是你叠的呀!”


    杨玉燕:“可不就是我!”


    她去客厅,把整齐的包裹在纸袋中的大衣提给他。


    苏纯钧便捧着这沉沉的大衣左右谢了一圈,也没忘了在厨房的张妈。


    祝颜舒笑着说:“苏老师,拿出来试一下,因为是旧衣,也不知道你穿上习不习惯,希望没有落伍。”


    苏纯钧笑道:“才几年前的衣服,哪里会落伍?您一向走在时尚的最前沿,您常用的这件披肩,我在街上都见不到呢!”


    祝颜舒便笑起来,珍惜的摸着自己身上这件最喜爱的披肩:“这是法国货。”


    苏纯钧啧啧感叹,十分捧场:“怪不得!”


    他拿出两件大衣,就如杨二小姐说的,一件短的,一件长的。他放下格子的短款,先试这件黑蓝色的长款,因为二小姐说:“我妈说你上班的地方穿那件蓝的好。”


    既是靠着人家的好意得的衣服,自然就要让人家更满意,才不负这份好意。


    他一穿上这件衣服,瞬间就显得肩背挺拔,气质出众,原本五分的清秀变成了七分的清贵不可言,在这间屋子里竟有些不衬了,倒像是在什么堂皇的地方更合适。


    祝颜舒上下打量,忍不住站起来将他牵到光线更好的地方,感叹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苏老师这一打扮都帅的像哪里来的贵公子了!”


    苏纯钧便笑着摆手:“您也太抬举我了!”


    他看杨玉燕坐在那里不说话,特意走过去让她看:“好不好看?”


    杨玉燕从刚才起就像是定住了,此时仿佛被刺了一下,脸颊顿时如火烧,眼神闪躲,站起来胡乱道:“不好看!”便挤开他快步走了。


    苏纯钧也像傻了一样,愣了一下才回神,回过神来二小姐就已经钻回屋去了,他只能望而兴叹——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张妈和祝颜舒的眼皮底下去敲二小姐的门。


    祝颜舒笑着闪开,与张妈站在一处:“瞧这两个人,一个好看,一个竟看得羞了!”


    张妈说:“可不是?这好看的人谁看都喜欢,打扮了就更好看了,你以前花多少钱也不心疼,不就是为了看着好看的?再者说,苏老师扮起来可比那姓杨的穿上更排场,瞧这身条!姓杨的他穿跟少了半截腿似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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