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刚才那位女乐师弹的那首《琵琶行》唱的，兄弟们离家去当兵，阿姨也不在了，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也慢慢变老了。
钱家这个大家族，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因为祁同伟的一句话，眨眼之间就全垮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到了第二天，在汉东省的省会京州市，省的办公楼里，那个一号圆桌会议室里。
趁着祁同伟和田国富去林城调研的空档，沙瑞金居然在两位副手都不在的情况下，直接让省办公厅发通知，硬是把原计划的会议给提前召开了，还扩大了规模！
沙瑞金的理由是，祁同伟和田国富因为调研请假了，但会议不能停，等他们回来再传达会议内容就行。
虽然有人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但书记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呢？开会吧！
除了祁同伟和田国富，其他领导班子成员，还有一些列席的人都来了。
沙瑞金还特别邀请了老干部陈岩石来给大家讲课。
会议开始前，沙瑞金让陈岩石先讲几句。
在会上，陈岩石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他是怎么加入队伍的，在战场上又是怎么英勇战斗的。
他还说起沙瑞金的父亲沙振江是怎么爱护士兵，最后英勇牺牲的。
后来，他和队友去了沙振江的家乡，把沙振江留下的唯一男丁抱回来养，给他取名叫沙瑞金，就当他是沙振江的遗腹子。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沙瑞金的来历，没想到他竟然是烈士的后代！有了这个身份，沙瑞金在大家心里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
大家这才明白，沙瑞金为什么要在会议开始前安排陈岩石讲课，他这是想借陈岩石的口，悄悄透露自己的身世。
给自己加分！
这话明显是针对祁同伟的！
你们虽然都出身不好，但背后都有大人物撑腰。
可你祁同伟，不过就是个农民的儿子。
我呢，沙瑞金？
我爸是沙振江，是烈士的后代！
我的血是热的，红的，你能跟我比吗？
这样一来，在大是大非面前，沙瑞金就稳稳地压过了祁同伟一头！
讲完自己的烈士故事，陈岩石话锋一转，开始讲起自己在检察院工作几十年的事情，还有被赵立春派去大风厂进行改制的事。
一提到大风厂，陈岩石心疼得不得了：
“大风厂的职工股权，被厂长蔡成功偷偷地抵押给了山水集团。
山水集团只用了5万，就把那块价值十个亿的大风厂地块给霸占了。
这些年里，京州市老说要处理这事，可愣是一直没什么进展。
眼下，山水集团跳出来说蔡成功的股权质押期限到了，打算强行拆掉大风厂。
工人们那叫一个不乐意！
大风厂绝对不能拆！
一拆就容易出岔子！
再说了，工人们那股权问题，得赶紧给解决了，不然工人们心里一憋屈，说不定又要闹出几年前储油仓库那样的荒唐事来！”
在场的人听了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李达康的脸色最阴沉。
心里琢磨着在场的大部分都是领导，既然沙书记让老陈你来发言，你就讲讲过去的不容易，多歌颂歌颂沙书记的功绩不就得了，怎么突然绕到大风厂的事情上去了？
这不是完全不搭边嘛？
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李达康偷偷瞄了眼沙瑞金，心里嘀咕这老狐狸，心眼儿也太小了！
我刚跟祁同伟搭上关系，沙瑞金就找个由头，让陈岩石在所有领导面前说这些，明摆着是想借领导的威力来压我李达康！
不光是李达康，其他人也不傻，自然也明白这一层意思，都瞅着祁同伟那空着的座位，心想李达康投靠了祁同伟，还给祁家祖宗扫墓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遭反噬了！
沙瑞金明显是瞅着祁同伟不在，想给李达康扣屎盆子！
坐在沙瑞金右边的高育良也皱了皱眉，扶了扶眼镜，一脸淡定。
沙瑞金见高育良这副模样，知道他在旁边看热闹，心里冷哼一声，心想我先跟你和平共处一阵，等我收拾完祁家那帮人，再全力对付你汉大帮！
心里有了计较。
陈岩石说完后，沙瑞金直接冲着李达康发火了。
冷冰冰地说：“达康书记，这是怎么回事？”
“大风厂这么个小厂子的问题，怎么谈了好几年都没个结果呢？”
“我记得清清楚楚，几年前，也是你达康书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解决大风厂工人的股权问题的吧？”
他停顿了一下。
没等李达康开口，他又接着说：“给你们京州市领导一个月时间，如果大风厂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我就换人来处理！”
会议室里的人们都被这话给震得不轻！
大家心里都在盘算，沙瑞金说的“换人”
这里面学问可大了！既可以理解为换别人去处理大风厂的事，也可以理解为要把李达康给换了！李达康的脸色瞬间白得跟纸一样。
他心里清楚，自己站队之后，沙瑞金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只是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李达康瞅了眼满脸怒气的沙瑞金，心想这大风厂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闹腾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给你讲事情的进展嘛！大风厂那档子事，背后有山水集团，还有赵立春扯着呢，你也不是不清楚。
关键是你自个儿拿不定主意，不敢跟赵立春彻底翻脸，怕钱家找上门来，这才让大风厂的事一拖再拖。
这几年，我就像个救火队员，哪儿出问题去哪儿补。
结果你这些年什么都不说，现在倒拿这事来挤兑我？
难怪有人讲岭东那位的城府深似海！
偏偏这事，我是头号责任人，连辩解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自个儿扛着。
李达康硬着头皮保证，一定把这事解决好。
他不敢跟沙瑞金硬碰硬，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岩石，心里头那个恨：“老家伙，你等着瞧！”
“你儿子陈海当年给我找不痛快，我还看在你的面子上，没给他小鞋穿。
结果你不但不领情，还成了沙瑞金的马前卒，专挑我难堪的时候给我难堪。
这笔账我记着呢，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陈岩石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得罪了李达康。
他还在那儿夸沙瑞金是人民的好领导，代表大风厂上千号员工感谢沙瑞金的关心。
这时候，沙瑞金慢悠悠地说：“陈老，您太客气了。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为群众办事，这是我们干部的本分。”
沙瑞金还特意瞅了李达康一眼，那眼神儿意味深长。
还有那个已经向祁同伟投降的组织部长吴春林，还有宣传部长张继阳。
沙瑞金语气沉重地说：
“对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也不干的人，咱们必须坚决把他们从干部队伍里清除出去！”
“绝不姑息！”
在场的人都吓得心里直打鼓，心想沙瑞金这次是真恼了，是要对李达康、吴春林、张继阳这几个叛徒动手了！
就说李达康吧，光是大风厂这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处理好了，得罪赵立春；处理不好，沙瑞金直接就能让他好看！
一把手的火气，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吴春林和张继阳心里头也是苦不堪言，他们跟李达康现在的心思一样，七上八下的。
当初投靠祁同伟，是一时头脑发热，觉得祁同伟那边势头正猛，不跟上就晚了。
可他们忘了，沙瑞金现在好歹还是汉东省的一把手，他们的生死大权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就拿这次扩大会议来说，祁同伟这个二把手和田国富这个四把手都不在，沙瑞金想开会就开，压根儿就没通知他们俩！
这就是一把手的绝对权威！
此刻，沙瑞金那雷厉风行的气势，一下子把吴春林他们给震醒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可能还没等到祁同伟真正把权力抓到手，沙瑞金就先把他们给收拾了！
两虎相争，遭殃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在把李达康、吴春林、张继阳三个人狠狠批评了一顿后，沙瑞金看起来还是不太满意，他又把眼神转向了满脸正气的陈岩石，开口说道：
“陈老。”
“我听说以前您差点就成了我们祁省长的老丈人，是这么回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一档子事？”
大家一听这话全愣住了，心想这么正式的场合，沙瑞金怎么突然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了？
陈岩石对沙瑞金那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听他这么问，也没多想，就回答说：
“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啦。”
“不提也罢！”
沙瑞金却冷笑了一下，说：
“我可是知道后面的一些情况。”
他瞅瞅周围的人，慢悠悠地说：
“听说后来祁省长攀上了钟家的高门大户，这才跟您闺女吹的。”
“是不是真的呀？”
祁同伟这不是让人说忘恩负义、见钱眼开嘛！确实，他在汉东因为跟强权对抗，还一直陪着原配妻子，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勇敢无畏的好榜样。
可沙瑞金这一句话，直接把这一切都给推翻了！原来祁同伟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只是因为他碰上的强权还不够硬，虚荣心还没爆棚呢！
祁同伟看不上以前的书记梁群峰，倒是对钟家这样的有钱人家眼馋得很。
大家一听这话，全看向沙瑞金，心想这人可真有两下子，手段够狠的。
他先是在祁同伟不在的时候开会，然后又借着大风厂的事大作文章，不光打压了跟着祁同伟的李达康，还给犹豫不定的吴春林和张继阳来了个警告。
现在又拿陈岩石闺女和祁同伟的过去说事，把祁同伟塑造成一个忘恩负义、贪财好色、抛妻弃子的坏蛋形象，彻底给他抹黑了。
等汉东的人都开始骂祁同伟没良心的时候，祁同伟就失去了民心，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样，祁同伟还怎么在省长这位置上待得下去？
这三板斧一抡，谁能扛得住？
就在大家替祁同伟捏把汗的时候，陈岩石也被卷进来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沙瑞金斗争中的一枚棋子。
祁同伟的离开是被沙瑞金逼的，哪儿是什么忘恩负义！
陈岩石本来还想替祁同伟说几句好话，但一看沙瑞金那阴森的眼神，就闭嘴了。
他觉得一阵发冷，意识到权力是真的能让人变坏。
全场安静得吓人，沙瑞金刚为自己的计策成功得意着呢，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威严又冰冷的声音：“开扩大会议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了？既然这样，那就别干了，明天去组织部交辞职信吧！”
话还没落地，祁同伟已经站在1号会议室的门口了，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淡淡地说：“嘿，大家伙儿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