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之若喜欢音乐，但她不知道她强行留下闻央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尤其，当她偶尔分心瞥向闻央，看见对方歪头对着地板面无表情时……
她分不清闻央是在感兴趣地听，还是在不感兴趣地发呆。
“……”
如此不定心地猜测着，乔之若慢慢拧紧眉头，哪想，她收回目光的一瞬间竟然出现压板失误，曲调明显顿错一拍。
然后……接下来的两个音她也连连走错了。
是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状况。
乔之若深呼吸，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继续面不改色地练完了这一首组曲。
“啪啪啪啪啪——”
尾音停止两秒后，乔之若听见了一连串的掌声，她屏住呼吸，转头看向闻央。
乔之若练琴时总是十分封闭，会拉上房间里所有的遮光帘，灯也只留最角落的一盏落地台灯。
台灯边是一个棕皮色的双人沙发，一半被灯光照亮，一半暗着。
闻央就坐在明与暗之间，两手都为乔之若竖起大拇指：“我的天，乔之若你真的好厉害，你拉琴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你这会儿更像我的学姐。”
明明昏暗，看不清，乔之若却依旧不敢看向闻央眼睛似的，飞快看回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曲谱，默默翻了一页，淡声道：“是吗，谢谢。”
闻央疑惑地皱皱眉，垂下胳膊，心想难道乔之若这是还没练完，所以……不太希望她出声？
好像电视剧里那些音乐家都会有类似的习惯哦。
闻央撑住沙发的边缘，屁股往后坐了坐。
OK，那我就继续保持安静，不要打乱乔之若的节奏。
见闻央不接话了。
乔之若捏着曲谱的手指用力，忽然意识到自己上一秒的回答实在过分冷淡，像是不愿意理闻央似的。
但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听过的夸赞很多，却还是会因为闻央这一句简单的夸赞而……害羞。
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在昨晚。乔之若想，如果她昨晚没有偶然看见闻央洗澡，就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也不会梦游，更不会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乔之若松开纸页，她又迅速瞄了闻央一眼。
后者仍然坐在沙发上，但不再只看着地板，而是拿起了手机，正靠在沙发背上滑动手机屏幕。
冷光荧荧照亮闻央的鼻尖。
好漂亮……
乔之若呆了一瞬，随后，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学姐你中午吃什么？”
“嗯？”闻央先应了她一声，后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才抬头看她，对她笑了笑，“我中午要出去吃，你呢？”
要出去？
乔之若心中这浓郁的情感一下子坍缩，有点闷，可她一时找不出这糟糕情绪的源头。
“我……没想好。”她垂眸，沉声回道。
“唔，那你要快点想哦。”闻央晃晃手机，“这都快十一点了。”
闻央只是叫她快点想。
不关心她怎么想，也没打算帮她想。
乔之若骤然握紧弓尾，硌得手掌生疼：“没事，想不到就算了，一个人在家不吃也行。”
***
石嘉园拍着哈欠走出女生宿舍，被眼前这辆超拉风的黄色跑车惊呆了。
在过路人频频回头中，石嘉园上车见到了祝语宁。
“大小姐你怎么又换车了？”
“我姐的，偷偷开。”祝语宁长着一张肉感脸，右脸颧骨处有一颗小痣，这会儿她对石嘉园笑起来，那颗小痣也跟着上扬。
石嘉园摇摇头，一边说着壕无人性一边四处找安全带。
途中，祝语宁让石嘉园拿起中央座台上的礼品袋：“上周刷到你朋友圈我就顺便帮你拿了一个。”
“哈？”
石嘉园拉开袋子一看，居然是她上周截图发朋友圈哀嚎想要的彩虹熊玩偶，海川电影节限量款，“这不是不对外送吗？你怎么顺便拿的？”
“认识人。”祝语宁笑笑。
“天呐实物果然更可爱……”石嘉园抱起小熊呐呐感慨一会儿，“这我不得请你吃一百顿饭感谢你？”
祝语宁笑了声，说：“好啊，闻央她最近不住校了吗？”
“嗯她搬出去住了。”石嘉园欣赏完，把小熊塞回袋子里。她知道祝语宁一向关心闻央，也没太在意祝语宁的表情。
她们路上又聊了会儿祝语宁的考试题目，不知怎么就说起乔之若捡到、又被石嘉园帮忙送去医院的那只小狸花猫。
祝语宁听着，手指忽而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我记得闻央对猫毛过敏。”
“何止猫毛啊。”石嘉园掰手指，“狗毛，仓鼠毛……你记得那回不，她连鹿毛都过敏！”
祝语宁点头：“记得，所以你说她请你帮忙送猫去医院，我还挺惊讶——”
“那真遇见了也是没办法嘛，好可怜那只猫，长得还挺可爱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闻央她那个人，别说猫，捡猫那个学妹不是住院手术嘛，闻央都陪了人家好几天。”
祝语宁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
她脸是可爱的肉感型，但五官不是，只要没表情，眼尾自然上扬时嘴角却下沉着，会让人觉得她特别凶特别不好惹。
即便是与她相识快三年的石嘉园，不经意瞥见祝语宁这侧脸，心里都要打一阵小鼓。
她冷不丁想起，祝语宁是个在友情中占有欲极高的人。哪怕是她，大一那年被闻央带着刚跟祝语宁认识的时候，后者完全没给她好脸色。
多亏她心大，硬抗压力数次才有今天。
她们三人虽然在这几年也各有平日里一起玩的其她朋友，但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进入到她们的圈子里来。
问题不在她，不在闻央。
就在祝语宁。
有时石嘉园会觉得祝语宁太极端，可祝语宁接受她之后又对她实在很好……石嘉园收回目光脸转向右窗，这几年祝语宁没少送她礼物，明着不收就暗着硬塞，久而久之，她都不知怎的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送一次，她只能多请祝语宁吃几次饭。
聊多了她也算清楚祝语宁的雷点在哪里……
比如，这次，她大概就不该多嘴说“闻央都陪了人家好几天”这句话。
石嘉园抿唇拍拍自己的小嘴巴，发誓下次跟祝语宁提到闻央前一定一定要深思熟虑。
三人群里，闻央说让她们俩先去餐厅，她稍后到。
石嘉园自然是回了个“ok”，祝语宁多问了一句你不在学校吗？——闻央一直没回。
直到车停入地下车库，祝语宁拿起手机看。
闻央：不在
闻央：朋友们，我今天再带个朋友一起来哦
车熄火，祝语宁长摁这句“我今天再带个朋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却回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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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
隔壁座石嘉园同步收到消息，嘴角尴尬地咧了一下，瞥眼祝语宁的表情。
……请问这跟想杀人有什么区别？
***
餐厅里，石嘉园和祝语宁面对面坐着，她正捧着热茶对祝语宁笑，抬眼，看见闻央和乔之若一起来了。
她们找的是一家口味不错，环境一般的老式中餐厅，没空调，头顶大扇叶呼啦啦转动，服务生端着餐盘急匆匆来去，一点都不让行过道的来客。
在这人来人往之间，闻央左手一直牵着稍微落她身后的乔之若，目光四处寻找。
……这能行吗？
石嘉园扫了眼对面在看手机的祝语宁，哎呀算了算了不管了天塌下来闻央你顶着吧！
她换上笑脸，起身扬手喊了句：“闻央！这儿！”
一听见“闻央”的名字，祝语宁快速放下手机起身，转头看见闻央居然是跟人手拉着手走过来……
呵呵。
祝语宁心里冷笑一声。
闻央身后，被祝语宁冷视的乔之若也立刻皱紧眉心。
这就是祝语宁？
半小时之前，收拾好已经要出门的闻央又绕回到琴室，压着门把，问：“乔之若，如果你还是没想好吃什么，中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路上，闻央担心她怕生，提前给她介绍。
“人不多，一个是你上次见过的，送小狸花去宠物医院的石嘉园。另一个，是我从小认识的朋友，叫祝语宁。”
乔之若：“从小就认识？”
“嗯，差不多五六岁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闻央顿了顿，“嗯，她嘛，性格比较内向吧，可能刚见面不怎么说话但你别误会……”
内向？
看来不是。
迎上祝语宁直勾勾审视的目光，乔之若脸上短暂冷漠后，还是勉强对其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祝语宁给她的感觉非常奇怪，让她……很不舒服。
但说到底，祝语宁和石嘉园一样都是闻央的朋友，她再不舒服，也可以忍忍。
二人眼神交锋的电光火石之间，闻央拉着乔之若来到桌旁。
“你们点菜了吗？”
“还没呢，不是在等你吗。”祝语宁对站着的闻央笑笑，随后目光往下落，定在闻央和乔之若交握的手上。
乔之若注意到这点，嘴唇抿了抿，右手五指收拢——
干脆将闻央抓得更紧了。
只有闻央还在专心考虑怎么坐的事情，她看看桌上的茶杯，对石嘉园讲：“嘉嘉，要不我跟乔之若坐这边？”
“噢当然可……”石嘉园刚要起身。
“闻央，我们都已经坐好了就别换了吧。”祝语宁冷脸，毅然截断石嘉园的话。
乔之若皱皱眉，眼睛看向闻央的侧脸。
闻央脸上笑容未变，心里愁愁地闭了下眼，知道祝语宁的脾气又来了，但今天是不是来得太早了点？
她跟一旁石嘉园迅速交换了眼神，石嘉园那意思明显又是劝闻央“算了算了坐哪儿不是坐吃个饭而已”。
闻央叹口气，拉着乔之若的手眼看就要松了：“那——”
乔之若主动先放开了手。
等闻央疑惑转头，她非常愉快地笑起来，语调轻松极了——
“学姐，你们吃吧，我单独去开一桌。”
说完根本不等闻央出声。
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