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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离京

作者:昭野燃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敖子龙摇了摇头,懵逼。


    见他这般反应,张瑞平心里着实有些累。“傻子。”


    “不是,我们谈论的是一件事吗?我说的是……”敖子龙争辩道。


    “等我从南直隶活着回来,你再跟我说,那些你要跟我说的屁话。”张瑞平挑眉。


    她直接把她说的话挑明,“你得空就修一封书辞官回家。”


    “冯相为什么选两个人,是因为他清楚陛下留给你的名额是让你交投名状,无意让你选人,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必须选两个人凑数。在你还不明白父皇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能妥帖地洞察父皇内心了。”


    她当初不该选敖子龙合作,此人空有热心,毫无脑子。


    敖子龙一拍脑袋,想起来宫道上冯梓树的提醒。


    他以为能蚍蜉撼树,结果别人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真是屈辱啊。


    敖子龙惆怅,长吐一口浊气,“所以,我还是连一个调粮使都没争取到。”


    “你斗不过老狐狸正常。”


    敖子龙虽然不聪明但是心善,她不常安慰人,倒也试了试,


    “至少,冯相也因此有所忌惮,选了李满乾和季如风。他们一个在兵部,一个在工部,都不是他的人。这两个人风评还能过得去,不是过河拆桥之辈,不算太贪。”


    “你也算是给百姓做了件好事。”


    敖子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殿下,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他问出话后,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了茶棚内热闹喧哗的人群突兀地噤了声,四周是寒冰一样的眼神射向他。


    “殿、殿下?”


    气氛顷刻之间阴沉下来,前后十八个大转弯。


    张瑞平的眸子也投射出一样的寒光,“你想死就接着问我。”


    “我会告诉你一切答案,然后你就必须得死,我也很想告诉你,所以你别活了。”


    他缩了缩肩膀,太阳穴蹦蹦直跳,长公主殿下不是坏人,就是……有时候太吓人了。


    简直不像一个妇人。


    天子脚下的一个普通茶棚里,除了他,似乎……都是她的人。


    敖子龙是嘉和四十二年的进士,他最会讲道理了,他咽了口唾沫,“殿下,是您先告诉我那些的……”


    她透漏那么多出来,他又怎么会不问。


    “因为我想杀你,我想找个理由杀了你。”


    她眯了眯眼睛,“我马上会离京,留着你会是个隐患,你随时都有可能去父皇那里告发我。”


    “你要离京!?什么时候?我为什么要告发你?我告发你什么?”


    “那我怎么知道。”


    敖子龙不理解,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我真的不会做那种事情,殿下也不是不了解我!”


    张瑞平才不管那么多,


    “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在等死,天生异象,朝天监说那是孤凤冲紫薇……”


    敖子龙连忙捂住耳朵,大声嚷嚷:“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他旁边的一个擦桌子的茶小二瞬间抄起抹布塞进他的嘴里。


    “唔…唔…”


    茶小二细看一下还有些清秀帅气,贴近敖子龙耳边道:


    “别喊,殿下若真杀你,不会和你废话这么久。”


    张瑞平难得扯出了一个微笑,还好她手下的人不和敖子龙一样傻。


    她品了口茶,悠然道:“敖红玉,选一选吧。”


    “是归入我麾下,还是,就这么平白无故死在这里?”


    敖子龙瞪大双眼,他没想到张瑞平是真的想结党。


    “我……”


    他垂下头。


    迟迟不做决定,张瑞平只当他是在拖延时间,立刻没了耐心,


    “他已经没用了,在这看着他,今天酉时之前还不答应,就在这里做掉他。”


    张瑞平起身,随手点了个属下回紫萝香居。


    路上,


    “殿下还是心地善良,那小子走大运了都不知道。”


    她冷冷笑了一下,“闭嘴。”


    她怪的是属下多嘴,却没有说她说错了。


    她只是和父皇见了一面,就立马被撵到南直隶。


    临行前,父皇还特意问了问要不要见一面母后。


    明摆着是不打算让她活着回来。


    她也不打算活着回来,不过父皇和敖子龙说了她的事,意思就是把他也视做弃子了。


    二十年终于见到父皇一面,还能离开紫萝香居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敖子龙也算帮了个忙。


    她虽然无好心,却也不是卸磨杀驴的人,只看敖子龙自己的造化。


    到了紫萝香居,她让天乙在外头候着,一进去,便涌过来几个嬷嬷,她像往常一样遭到全身检查。


    “殿下已经出去过三天,这个月可就不能再出门了。”


    紫萝香居的规矩,她每月只能挑三天出门,用来去皇宫看女儿。


    张瑞平一脸生死看淡、任人摆布,搜身时不知被哪个手重的嬷嬷掐了一下,轻轻地皱了皱眉。


    “老婆子年纪大了,手脚不利落,殿下见谅。”


    “无妨。”


    她这般妥协,只会让她们更加变本加厉。


    但她也只能妥协,因为都是父皇的旨意。


    “嬷嬷,我要走了。父皇派我去南直隶了。”


    张瑞平浅浅地笑了笑。


    资历最老的赵嬷嬷默了声,


    “陛下没跟我们说。”


    “那你就在这里跪着等父皇的旨意。”


    她看起来柔弱的面庞,一点点强硬起来。


    一众嬷嬷应声,在紫萝香居的门口悉数跪在原地。


    张瑞平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是以觉得她不敢让她们跪很久。


    她直接从跪着的嬷嬷身边走过,兀自打开了房门,关上。


    从正午一直跪到戌时,跪到夜星繁烁,跪到花影婆娑,嘉和帝的圣旨才到了紫萝香居。


    当场立刻有仆子跪得昏死过去。


    张瑞平打开房门接旨,一脸戏谑地瞧着平日作威作福的嬷嬷揉腿的揉腿,踉跄的踉跄。


    “死了的抬出去埋乱葬岗,还没死的都站起来,我饿了,我要吃晚膳。”


    嬷嬷们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没办法。


    外人只会听得谣传,以为长公主殿下性子淡然,懦弱谨慎。


    她们这些陪张瑞平从一岁长到二十岁的老人才晓得其中内情。


    她就是一个畜牲。


    别惹到她的底线,她任你作践,惹了她的底线,就等着被折磨到死吧!


    戌时一刻。


    赵嬷嬷拖着一条跪瘸的腿,满脸堆笑,将一碟碟精美饭食摆到桌子上,


    “殿下,请用膳。”


    张瑞平也注意到房门关上了,随意道:


    “你也坐吧。”


    赵嬷嬷欸了声,拖出一张矮凳坐下,片刻后突然热泪盈眶。


    张瑞平以为她是疼的,“腿怎么样?”


    “殿下,我的腿没事。”


    “我只是想到,今后不能再服侍殿下了,愧对皇后娘娘的栽培啊……”


    赵嬷嬷原本是王皇后的人,为了她故意被皇后贬废,才被嘉和帝看中。


    她三岁那年,来了紫萝香居照顾她。


    张瑞平斟了一杯甜酒,递给她,“苦肉计,可惜你的腿。”


    赵嬷嬷拍了拍自己的瘸腿,“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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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话。”


    “殿下,过了吉壤一定要速速逃命,一刻不能耽搁,等到了南直隶就好了。”


    赵嬷嬷混浊的老眼瞧着她,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烛火昏黄。


    “母后…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康健,希望还能看到殿下回京的那一天。”


    赵嬷嬷说这话,是想让她走之前看一眼王皇后。


    张瑞平沉默良久,“时间不早了,我明日一早便动身。”


    被她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赵嬷嬷连声说知道,没有再表过态,耐心看着张瑞平用完晚膳,便收拾好餐盘,


    差最后一个碟子时,她忍不住再开口,“殿下……”


    一个恍惚,已是老泪纵横。


    “嬷嬷,睡吧。”


    赵嬷嬷身体有些克制不住地轻微颤抖,到底稳住了心神。


    嘉和三十二年到四十八年,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紫萝香居的仆子给她准备的包袱薄薄一层,张瑞平里外翻了个严实,只有三套简便衣裙和一点干粮。


    隔天一早恭请她上路,个个喜气洋洋,仿佛终于送走一座瘟神。


    张瑞平见了这阵势,接过包袱,朝着紫萝香居里的嬷嬷们莞尔一笑,“我还会回来的。”


    吓得她们四散而逃。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青色布衣,另一个也穿着青色布衣。


    看见她出门,皆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句“长公主”。


    其中一个对她低头哈腰,满脸堆笑,颇为殷勤地引她去马车的方向,讨好道:“殿下,咱们上路吧?”


    “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问,他眼中冒了精光,觉得自己赌对了,立刻抖擞精神,“李满乾,字正德,原先兵部主事,家在淮扬菜州。”


    他还是个出身南直隶的官。


    自报家门?张瑞平指尖轻点,“你不错。”


    轻飘飘地留了一句便上马车。


    李满乾得了这么一句,自是喜不自胜。


    张瑞平掀起布帘,抬眸观察没有献殷勤的那个,季如风。


    方才瞧着是刚正不阿,宁直不屈的样子,现下却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和李满乾上了另一辆马车。


    在人前不一样,内里却都是一模一样的。


    谄媚也罢,刚直也罢,不过是想吸引上位人的目光。


    “走!!!”


    马夫高喝一声,调粮使的队伍便轰轰烈烈地离开京都,将要前往第一站东陵。


    张瑞平解开了包袱,拿出垫在最底下的那套衣裙,襟口处缝着一个小布包。


    她方才摸到布包里有东西。


    费劲掏出来,是一张被卷得细细的纸条。


    对光一看,


    用墨笔写的‘敖红玉’三个字,上面用朱笔打了一个勾。


    张瑞平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离开京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身后的朱红城楼渐落,然后消失了。


    “陛下,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回吧。”


    嘉和帝站在城楼之上,说了句最稀松平常的话,“儿行千里母担忧,不止母忧父亦忧。”


    他拧眉长叹了口气,“可惜朕同她不似平常父子。”


    常公公似乎看出皇帝心事,劝慰道:


    “奴知道民间有句俗语,这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正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覆水难收的话,已经做过的决定,陛下宽宽心罢。”


    “是啊,这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能不能回来,全靠她自己。”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了儿孙朕享福。”嘉和帝突然吟道一句俚语,随后畅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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