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陆子枫是从周边气温的变化感觉出来的。
他还是没能从梁褚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担心这个了。
还是先活下来为紧。
梁褚下了车,亲自去给陆子枫选坟墓。
“这块地旁边有条小河,会有很多野生动物来喝水,到时候就不用担心没人给你收尸了。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肯定很好吃,会被啃得干干净净,骨头也会被水冲走。”
“我让你走得干干净净,开心吗?”
陆子枫不敢不开心,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
拼命祈祷着自己刚才对阿正说的话有用。
梁褚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但一看到他唇边清浅的笑,呼吸微微一窒,又莫名高兴不起来了。
看到他一手捏着陆子枫的后脖颈,把他从后座上拉下来,阿正忽然开口道:“老大,那边好像有动静。”
阿正眼睛望着他们身后的小树林,语气谨慎,“可能是我听错了,要确认一下吗?”
听到他的话,梁褚的目光瞬间锐利。
“我去检查一下,你看好他。”
梁褚的身形很快隐去了,陆子枫意识到是阿正在帮他,连忙激动地四处望去,想要找到阿正的所在之处,差点扑倒阿正怀里。
阿正一把按住他骚动的身体,一手往他被缚在背后的手臂摸去。
细腻的肌肤,摸上去光溜溜的,皮肉也软软的,是和阿正这种亡命之徒完全不同的矜贵。
小臂被麻绳捆了近十个小时,接触的地方已经发红肿胀,像鞭痕一样在肌肤上刻画出凌虐的痕迹。
陆子枫很紧张,小臂内侧渗出细细的汗珠,侵蚀得伤口有点发痛,他下意识压低痛呼,能听到他低沉的喘息的就只有阿正,小声的吸气、吐气,带着潮湿的气流钻进耳孔里。
这下阿正的手掌也开始冒汗了。
滑溜溜的,谁也抓不住谁。
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多了一点,他俩都怕被提前回来的梁褚发现了。
陆子枫感觉手臂松了不少,腿上的束缚也很快被松开了。
梁褚回来的时候,发现陆子枫正坐在地上,长长的发尾落在地上,有一小缕落入了小溪中。就像汲取着水分的鱼一样,浑身带着一股湿润的气息。
他怕被梁褚发现绳子只是松松捆着,两条腿紧紧并着压在小腿下,小臂也用头发挡着。
这时候倒觉得这头麻烦的长发有点用了。
“阿正,你走吧。”
梁褚冰冷冷的手枪抵在陆子枫脑门上,“现在是我和他的恩怨了。”
阿正看着坐在小溪边发抖着的长发男人,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被长长的丝绸一样的乌发掩盖了身形,半湿的发尾在溪水中轻轻摇曳着,像颤抖的鱼尾一样。
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从未有过的心情。
这种心情应该如何称呼?他不知道。
“阿正,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看着犹犹豫豫的阿正,梁褚的语气透着浓浓的阴森。
阿正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是直男。”
他拿上梁褚给的车钥匙就走了。
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了。
陆子枫趁着他分神和阿正说话的功夫,绞尽脑汁想着之后该怎么找机会逃命。
梁褚亲眼看着阿正离开后,重新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给你上头开朵花就更好看了。”
陆子枫悄悄把手上的绳子解开,从地上抓住一把砂土。
“梁褚,楚先生不是我杀的。”
咔哒,子弹上膛了。
“我知道,就凭你这么蠢笨的脑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陆子枫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他吞了吞口水,感觉后背都要被冷汗打湿了。
他猛地伸出手把一把土丢到梁褚脸上。
然而却被轻易地拦下了这微不足道的攻击,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祝怜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能让我最信任的兄弟背叛我,算你有本事。”
梁褚眯着眼一手掐住他的脖子,视线一寸寸从头到尾地看他,眼中是汹涌的怒气。
“果然是个祸害。”
窒息感逐渐袭来。
噌——
梁褚忽然松开他。
一声激烈的破空声从耳边擦过,陆子枫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阿正,我明明已经放你一马了,为什么要回来找死?”
阿正庞大的身躯倒在了小溪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即将失散的瞳孔里似乎又浮现出那条轻轻摇曳的鱼尾。
那种心情该叫作什么呢?
在他去而复返的那几分钟里,他渐渐明悟了。
就像看到了被冲到即将干涸的水洼里的小鱼一样,让人忍不住担心这样漂亮纤细的小鱼是否会被烈日晒死?
那是一种应该被称作怜惜的心情。
阿正渐渐变冷的身体沉入了冰冷的溪水,渐渐缩小的剪影摇摇晃晃,像是漆黑的鱼尾摇曳着。
陆子枫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在强烈的肾上腺素的影响下大喊道:“我知道是谁杀了楚先生!”
梁褚脸上游刃有余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了。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不是玩笑,你放我回去,我就告诉你。”陆子枫咬着牙胡言乱语。
既然楚先生是梁褚的恩人,那他这个筹码应该够换他这条命吧?
但如果仅仅是这个筹码,对于梁褚这个死神来说还是太轻了。
“现在就说,不然我立刻崩了你。”
“我…我还在调查中。”
“你在耍我吗?”
咔哒,陆子枫几乎听到了子弹划过腔道的声音。
“我想查清楚先生的死因,我和你一样!我也想让你重获清白!”
梁褚抵在他脑门上的枪缓缓下滑,代替了手指一样,轻到暧昧的动作,顺着他被润湿的黑布蒙上的眼眶,到鼻梁、嘴唇,审判着他每一寸骨肉的价值。
耳边是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巧言善辩地动摇人心。
“只有我们知道当时发生了多蹊跷的事,只有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有我们在乎先生,也同样想查清他的死因。”
“我们是一样的,梁褚。我们都被先生留在了这个没有他的世界。”
凉凉的枪身比脸颊的温度低一些,比嘴唇的温度高一些,最后轻轻撩起他鬓角落在水中的那缕发丝,露出了右耳。
“我想证明你的清白,我们应该合作。”
白皙的耳垂上有一道浅浅的痂痕,像被打上的烙印。
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又浑身灰尘,狼狈极了。
筹码的分量一点点加重,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梁褚被他说服了。
对于唯二知道当年真相的人,眼前这个跪在他面前的男人于梁褚是不同的。
他活着,梁褚就不是孤单单的异类了。
这男人觉得他们是同类人吗?梁褚对此嗤之以鼻。
但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梁褚被恨意灌满的心脏略微有一些满足。
让他活着似乎更有价值。
他单手扯下陆子枫脸上的黑布,一双浅色的琥珀一样的眼眸,含着层浅薄的水雾,睫毛被润湿了,闪着亮晶晶的光泽。
无论怎么看都和从前一样,肤浅艳俗的样貌、一身匀称的皮肉和懦弱愚蠢的性子,但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一年不见,你倒是变聪明了点。”
那双眼睛看着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梁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脸一黑,立刻放开他的脸。
一把将那条湿漉漉的黑布扔掉,拧着眉嫌弃地擦了擦指腹上被热意浸染的温度。
陆子枫也看到他了,和他想象中的形象不一样,不是什么一脸刀疤的亡命之徒。相反,梁褚长得还挺帅的,身材也非常健壮,披着件黑皮衣,显得有点痞气。
被他带回曲丘城的路上,陆子枫渐渐得知了一件事,他那个未婚夫好像并不打算杀他来着,只是想让梁褚吓吓他。不过要是梁褚真的杀了他,他也不介意。
只是出于某个原因,未婚夫不能亲自动手而已。
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要和他订婚,难道是被迫的?
【触发关键词,订婚。】
【楚承年想要继承叔叔的股权,但叔叔给他提了一个要求,他不得不和你订婚。】
【但楚承年有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而你出于嫉妒心理害他的白月光出了车祸,至今在国外疗养。楚承年因此很讨厌你,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羞辱你、折磨你,让你无地自容。你想嫁入豪门,而他不会让你如愿。】
陆子枫表示,累了,毁灭吧。
他一点都不想嫁入豪门,他宁愿去有钱的小区捡垃圾!
陆子枫被接他的人带去了一处别墅里,大概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阳光正好,华丽又亮堂堂的大厅地板镜子似的,把他狼狈的样子照得一清二楚。
明亮华丽的客厅里有多佣人,各干各的活儿,没一个人把他放在眼里,全当空气对待。
陆子枫从佣人的态度里看出来自己的处境确实很糟糕,看来楚承年确实讨厌他。
连带着佣人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正要上楼去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楚承年回来了,西装革履,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样,长相也属于风流倜傥的那类。身后还跟了一个柔美的少年,乖巧地接过楚承年解开的领带。
一副小三上位的嚣张样儿,还茶里茶气地看了陆子枫好几眼。
少年是特意打扮过的,衣着干干净净,脸上还化了淡妆。楚承年一坐到沙发上他就往他怀里一靠,柔若无骨的样子。
衬得陆子枫跟刚翻完垃圾桶回来的一样,区别就在于陆子枫更愿意去翻垃圾桶。
没人理会他,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在意。
一边想着要立马把身上洗干净,感觉都快馊了,一边想着从梁褚那边获取信息的路子应该行不通了,得另寻他法。
陆子枫复盘着今天获取的信息,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那个前金主也姓楚啊?那他和楚承年是亲戚吗?
或许他可以上网查查资料,但是像他们这种上流社会人士,又是大家族,应该会很注重隐私,陆子枫感觉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查到。
他要不要试着去问问楚承年?
他思索着,不自觉脚步就停了下来。
新任小情人抱着楚承年索吻,楚承年正要拒绝,就看到拐角处陆子枫直直站着,眉头紧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发红,好像要哭了一样。他冷笑一声,勾着少年吻了上去。
过了好半晌,陆子枫站在拐角处的身影消失了。
楚承年毫不留情地放开面红气喘的小情人,面色不改,气息平稳得过于冷淡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