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老头?你不在前头伺候,跑我这来干嘛?
进来!正好看看你给本小姐带什么好东西了!”
魏王府深处,后花园东北角,一处名为“粹青园”的院落,此刻正热闹非凡。
远远地,便能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骰子撞击声、兴奋的吆喝和女子爽朗的笑骂:
“四!四!四!……他奶奶的!又是幺!花儿你这臭手!洗牌!重来!”
“小姐!明明是您自己掷的!”
“少废话!再来!老娘就不信了!这把押大!”
园内水榭临湖,几个穿着鲜艳比甲的丫鬟正围着一张铺着锦缎的矮几,而坐在主位上的便是魏王府的大小姐,符双袖。
此时的符双袖正在大大咧咧地斜倚在一张铺着虎皮的软榻上。
她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容貌继承了魏王大夫人的英挺,眉目间带着一股子寻常闺阁女子少有的勃勃英气和野性。
此刻她未施粉黛,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赤金簪子松松挽了个髻,几缕发丝俏皮地垂在光洁的额前和修长的脖颈边。
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合身的杏子黄掐金箭袖骑装,勾勒出青春健美的身段,腰间束着巴掌宽的牛皮嵌玉蹀躞带,更显利落。
只是那骑装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和小半只白色裹着豆沙包的笼屉布。
一只脚还随意地踩在软榻边沿,绣着缠枝莲的软缎鞋尖随着她兴奋的情绪轻轻点动。
来吧粥吧老哥们,到你们发挥了。
手里正把玩着几颗象牙骰子,而她面前矮几上散落着几吊铜钱和几件小巧的金玉首饰,显然是在和丫鬟们“搏叉”耍钱。
几个丫鬟也是嘻嘻哈哈,全无拘束。
大家都知道,符大小姐可是魏王的掌上明珠,二十多岁都没出阁,这显然是要当成宝贝养的。
因此她在府中做什么事情,大家也都随着她。
反正武勋之家本来对于道德这方面的要求就不是很严,更别说符大小姐还兼任着两家的大长嫡女身份。
不仅是魏王家这边,如果按照母系算,因为她姨妈早早远嫁身无所出的原因,在吴王家,她也算得上长门姑娘。
没看吗,哪年大小姐回扬州母亲祖家的时候,老吴王不是泪水涟涟的抱着她,很不得将她留在吴家。
因此,她对于符锐的称呼也极为散漫。
“符老头,啥事啊?是不是府里新来了御酒,父王让你给我送一坛尝尝?”
随手将骰子掷进青瓷海碗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符双袖头也没抬,目光紧盯着旋转的骰子,嘴里随意问道。
符双袖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俩,斗赌,喝酒。
这俩毛病也算是遗传了母系和父系的综合。
符锐赶紧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和慈祥笑意,却不敢抬头直接直视女眷。
虽然大小姐不拘小节,但是他这个老管家必须要懂得理解。
未出阁的大闺女不加丝帘接见你,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更别说还让你进来回话。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回大小姐的话,御酒倒没有。
是老奴那不成器的弟弟符端,在居庸关榷场办差,新近得了一件小玩意儿。”
“哦?”
符双袖的目光终于从骰子上移开,带着点兴趣看向符端。
“可是你家那符老二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是辽人的弯刀,还是北地的皮子?快拿来瞧瞧!”
她对符端这个经常能弄来些新奇玩意儿的提领印象倒是不错。
符锐从袖中取出那个不算起眼的锦囊,双手奉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歉意”:
“回大小姐,可能失了大小姐的性子。
并非是弯刀,也不是皮子,东西只是件小东西。
只是我弟弟符端那小子眼皮子浅,觉得还有另一件东西更要紧些,巴巴地先赶着去献给大夫人了。
老奴想着,此物虽小,胜在新奇有趣,或许能博大小姐一笑,便自作主张,替他拿了过来,献与大小姐赏玩。”
“啥玩意儿?献给我娘了才想起我?”
符双袖柳眉一竖,英气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悦,随手接过锦囊,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撇撇嘴。
“真是的,他便是直接来了我这,我娘还能吃了他不成!”
她带着点漫不经心和被“轻视”的不爽,随手扯开锦囊的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
“哼,好个符老二,回头看我不收拾他!
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叮当。”
两枚晶莹剔透、清澈无瑕的骰子滚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中。
水榭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丫鬟好奇地探头张望,当看到只是两枚骰子时,脸上都露出些许失望。
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
她们小姐别的不多,就是骰子,骨牌,牌九这等东西多!
每年都有数不尽的人变着法子给她送。
这有什么稀奇的。
然而,主位上的符双袖,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僵住了!
若是符锐拿出别的东西来,她还真不一定喜欢。
唯独这骰子!
她脸上的不悦、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总是带着野性和活力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掌中那两枚小小的骰子!
阳光透过水榭的雕花窗棂,毫无保留地洒在那对骰子上。
澄澈!
极致的澄澈!
光线毫无阻碍地穿过骰体,在她掌心投下清晰而柔和的光斑。
六个面上的凹点深邃圆滑,排列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骰子本身没有任何纹路、杂质、气泡,纯净得如同两滴凝固的、最纯净的山巅寒冰!
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梦幻般的毫光!
符双袖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之大,让她的胸口差点掀翻了面前的矮几!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枚骰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细细观看。
光线在澄澈的骰体内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触手并非是玉石金属骨质的那种冰凉腻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
这绝非她见过的任何水晶、琉璃、乃至贡品中的宝石所能比拟!
她房中那些镶金嵌玉的骰子,在这对骰子面前,瞬间变得俗不可耐、黯淡无光!
“这……这是……”
符双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抬头看向依旧躬着身、一脸“惶恐”的符锐,急切地问道:
“符老头!这骰子哪来的?什么材质?!
只有这一对吗!”
符锐心中暗喜,大小姐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
他脸上却露出惶恐和“茫然”,一脸战战兢兢的开口回到:
“回大小姐,老奴……老奴也不甚清楚。
我那愚弟只说,是榷场一位广陵郡王府的贵人手里小玩意儿。
他觉得此物澄澈可爱,便费尽心思求来,这才……这才专门让老奴拿来献与大小姐您,权当……权当是给您赔罪了。”
他故意将“费尽心思”和“专门”说得格外清晰。
“费尽心思?小玩意?专门?”
符双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捏着那枚冰凉的骰子,感受着那超越认知的纯净和完美。
如果这也算是小玩意,那她屋里那几十副玳瑁玛瑙的骰子,都应该扔了才是!
她可从来都没碰见过这般完美的骰子啊!
“哈哈哈!”
想到此处,符双袖突然发出一阵极其畅快、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引得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好!好一个赔罪!
你家符老二这老小子……哈哈哈……总算办了件人事儿!”
符双袖好不容易止住笑,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狡黠的光芒,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对水晶骰子,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符老头,回去告诉符端!
这对骰子,本小姐笑纳了!
他这次……嗯,干得不错!”
符双袖将那对骰子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无与伦比的澄澈,对着符锐挥了挥手,显然心情极好。
“去吧去吧!对了,跟他说,一会我要去觐见母妃,让他别走!”
“是!老奴告退!定将大小姐的话带到!”
符锐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深意的笑容,恭敬地退出了粹青园。
水榭内,符双袖将原来的象牙骰子随手丢给盈儿,迫不及待地将那对水晶骰子投入青瓷海碗。
“叮铃铃……”
清脆悦耳、如同玉磬相击的骰子滚动声响起,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啧啧,这才是搏叉该有的玩意儿!”符双袖盯着那旋转的澄澈骰子,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原本也是有一对水晶骰子的,她也最爱那对水晶骰子,但是有一次喝酒喝多了,那骰子不慎被酒坛砸碎。
没想到,今日里竟然能收获这样一对好宝贝。
好啊,一会等见到了母妃,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阿嚏!”
另一处后宅中,魏王正妃李素嫦丝帕轻挽打了个喷嚏。
“夫人,别是受了寒吧。”
一旁大丫鬟月绫赶紧递上茶盏,给夫人漱口。
“无事。”
李素嫦推开茶盏,轻颦峨眉,望向后宅千月娇的住处,轻声道。
“只是,有些应声虫儿罢了。”
ps:我看了看大纲,剩下的剧情估计一章够呛能写完,正好,答应大家加更,那就还有两章。
而且你们这真的不睡觉可以吗,我这更新时间这么阴间,你们可以不用等啊!
一天一万多字,还不够你们白天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