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第一纨绔,烧纸买下双胞胎》 第三十二章 驴的大行货 “姐,再来啊!” 调料店老板看着蹬着电动车离去的海青兰,目光中依依不舍。 货架,空空的。 兜里,满满的。 心里,暖暖的。 作为一个小县城的调料店老板,因为生意不景气的关系,附近很多家的面馆饭馆都黄了,他的生意日渐伶仃起来。 而海青兰的横空出现,就像是给他推入的一记强心针一样! 很久都见不到像大姐这么大方的客户了,一次性买走了这么多东西。 “大姐,有空一定早来啊!老弟准备好了等着你!” 冲着海青兰招手的店老板完全没注意,自己身后多出了一个愤怒的身影。 啪! 二百来斤的中年妇女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体型的速度,几乎是飞身冲了上来,胳膊十分刚劲有力的一挥,直接捉住了店老板的耳朵。 “好啊,老王八蛋,你敢背着我搞破鞋?” 老板娘一边呵斥,一边不忘了把嗷嗷叫着求饶的老板往屋里拽,顺手关上门。 “谁搞破鞋了!谁搞破鞋了!” 走进屋里的老板手上连登带刨的,好不容易才将中年妇女的爪子从耳朵上摘下来。 “那是我大客户!” 说着,他指着自己墙上那一墙空荡荡的货架。 “你没看着吗!这些空都是人家买的!” 中年妇女闻言一转头,顿时怔住了。 好家伙,半面墙的货架都空了。 这老嫂子到底是买了什么东西啊! 而同样抱着这种想法的,还有海青兰家附近的邻居小周。 “海阿姨,又买东西了啊,用不用我帮你?” 看着海青蓝精神百倍的扛着大包裹往家里走,小周赶紧走上去殷切道。 海青兰腾出一只手,乐呵呵的挥了挥。 “不用不用,你忙吧,我自己就行!” 说着,海青兰拎着包裹回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为了方便烧火和孩子交流,海青兰选择了回到自己老家的小村里。 这里没有楼下的广场舞,没有方便的小超市,也没有能和她一起聊天的老姐们。 第三十三章 端张少爷的碗 吃张少爷的饭 效张少爷的命 “李厨娘。” 摇着手里的扇子,张永春带着小丫鬟何书萱来到了后厨,召唤了一声。 “哎!主家。” 厨房里的李蔓生本来正在试菜,听到张永春的声音,嗓子里这口鸡蛋好悬噎住,赶紧拿过水瓢将鸡蛋顺下去,抹了抹嘴,这才赶紧出来见礼。 闻着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张永春问道:“今天准备的晌食是什么?” “婢子刚才熬的羊骨,炊的粟米饭。 还按照您的吩咐,一个人一个煮蛋。” 李蔓生说着,面上总是有些压制不住的欣喜。 这等好饭食,别说现在是灾年,就算是平日里,那些乞儿能吃上一口都是过年了。 “嗯,如此便好。” 眼前的胖厨娘虽然有些馋嘴,还喜欢占点小小的便宜,但是这在张永春这里,都不是什么问题。 有道是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李蔓生做得一手好菜之余,最大的优点就是只专心于划拉那点鸡零狗碎。 完全不会好奇自己拿出来的胡椒和其他香料的来路是哪里来的。 “现在几时了?” 张永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眯了眯眼,心里骂了一句。 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是看不明白用太阳是怎么判断时间的。 “少爷,午时了。” 一旁的何书萱很聪明的补上了一句,张永春塞给这小吃货一颗溜溜梅。 “既然已经午时,那便告诉那些小厮,回来放晌吧。” “是,少爷。” 嘴里含着酸甜可口的梅子,小丫头一溜烟跑到了前厅。 前厅的唐清婉依然游走在盐铺中,安排小厮们一份份的将盐包好,递给前来卖盐的客人。 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何书萱有些不理解。 就算少爷大发善心,这盐卖的十分便宜,可为何这几天前来买盐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呢? 她还记得,爹爹每年去镇里买盐,都是一次买一小包一斤整的盐,而这一小包整盐就足够他们家里吃一年的分量了。 而这店里这么多小厮同时打包,这镇上一共才多少人呀。 买这么多盐做什么,现在不是灾年吗? 何书萱很好奇,但是还是选择先传达少爷的命令。 姐姐不知道多少次跟她说过呢,一切都要听少爷的。 “唐姐姐,唐姐姐! 第三十三章 双簧巧卖酒 美酒倾凉州 开封城作为整个大周的都城,自然每日都是人头攒动。 而作为整个大周第一号酒楼食肆的金川楼,更是堪称摩肩接踵。 这座占地数顷,楼高五层,分作八居的大酒楼里,歌舞,酒食,住宿,一应俱全。 雕花的木檐下悬着八十盏琉璃风灯,此时虽然未曾掌灯,却被风一吹,灯下风铃叮叮当当,甚是好听。 正值酉时饭口,这座号称 “千里商路第一楼” 的酒肆,二楼散座已坐得七七八八,酸笋炖鹿肉的香气混着炭炉暖酒的焦香,熏得食客们面红耳热。 期间更有那端着蒸笼与食盒穿梭在其中售卖各式吃食的过卖,被食客们呼来喝去。 “再来一笼肉炊饼!” “过卖,过卖,与我填酒来!” “你这瓜,可保熟吗?” 而此时,南楼靠角的一座梨木桌旁,一名锦袍食客正捻着羊脂玉酒盏挑眉哈哈大笑。 他指着眼前陪着笑容的店小二,开口呵斥道。 “你这店小二好生没眼色,” 说着,他用象牙箸敲了敲一旁的酒壶。 “某家这壶琥珀香,可是幽州宋王府的特酿。 连去年秋猎时陛下都夸过的! 你说你这金川楼不也是卖过的吗! 而今竟然敢夸下海口,能有什么美酒,敢比赵家的招牌?” 那店小二却不慌不忙,甩着抹布打了个千儿。 那小二他年约二十,眼尾微挑,左颊有颗朱砂痣,瞧着倒比寻常酒保多出几分伶俐,笑吟吟道。 “客官若是信得过小的,且尝一尝咱们新到的葡萄酒。” 他放开了声音,故意卖关子般扫了眼周围食客,才开口道: “若觉得不如您这琥珀香,算小的有眼无珠,误了贵人的酒兴! 今日您贵客的酒钱便算在小的账上,我再送两碟糖蒸酥酪赔罪。 可要是咱们这酒更胜一筹……” 说到这,他笑嘻嘻地搓了搓手指,模样倒有几分讨巧的可爱。 “那还望客官多赏几壶销路,向周边传传名。” 他这话移除,顿时惹来一旁几个过卖的哄笑。 几个穿短打褂子的过卖眼看卖完了手里的东西,便都凑过来起哄,有人扯着嗓子喊: “小张三儿!你往常卖酸梅汤都能编出花来,今儿可别栽跟头!” “就是,小张三儿,我看这位贵客一身的富贵,那能是你这样的小二能赌的赢的,你赶紧认输了罢!” 第三十四章 收入黄金一千两,真品没有科技香 张永春想过会很离谱,却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一坛大坛的五十斤葡萄酒到了赵家,被分成五十个小铜罐,每个铜罐里装着一斤酒。 而一斤酒作价二十贯钱,合起来可不是一坛酒一千贯嘛! 而这一千贯的价格,算起来都够买整整五十个三斤半了。 “兄长,这已经很便宜了。” 可对面的赵罄却正色道: “兄长是北辽人,北辽盛产葡萄,又不是官酒肆,不知道这酒价也正常。” 看的出来,这小子很开心,小圆脸上有着兴奋的红晕。 最近获得了天大利益的他,嘴里对于张永春的称呼从张公子,张掌柜,直接打蛇随棍上,叫起了兄长来。 “在我大周,便是我家的琥珀香,也需要卖到一角酒一贯足钱的价。 如兄长倾凉州这般的好酒,怎么能卖的比琥珀香还要贱呢!” 赵罄说的十分干脆,一点没有琥珀香可是他赵家骄傲,要为赵家挽节守面子的意思。 “再说了,饮得起这葡萄酒的,从来就没有苍头黔首。 不是达官显贵,便是公子卿客,他们为了一封行首的枕边诗都能豪掷千金。 那些行首仅仅是用些手帕,书信,便将十贯百贯的钱都夺走了。 某家不仅没有欺骗他们,还给他们酒呢!” 赵罄说的十分自豪。 嗨呀,你还骄傲上了? 张永春斜了他一眼,然后,眼睛就挪不开了。 “哎呀..” 因为此时的赵罄已经费劲巴拉的将两个箱子端了上来,揭开盖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一片。 “呼。” 擦了擦头上的汗,赵罄开口道: “兄长,这便是第一批购酒的财货了! 一千两黄金,尽在此处,兄长尽可查验,都是钉着我大周官封的金铤!” 小胖子很自豪的一笑,脸上带着自信。 其实张永春运到他们那里的葡萄酒都没全卖出去,甚至连一半都没卖干净。 但是小胖子却硬是咬着牙,拿自己的族名,从家里掏出了这些钱来。 他知道,张永春的酒质量这般好,肯定不愁卖,这买卖肯定不亏。 但是他的态度了决定能否继续和张永春做生意。 第三十五章招兵买马,首选庄稼人! “兄长,那,小,小弟便告辞了!” 一顿大酒喝完,赵罄脖子里斜插着扇子,一边大着舌头,一边跟张永春拱手告辞。 虽然兄长这里已经没有似那等倾凉州一样的佳酿了,但是这新拿出来的葡萄酒也是甘醇美味。 他也没少喝。 而看着离拉歪斜往外走的赵罄,张永春有些心疼。 下回这家伙来,可不能给他喝正经酒了。 站起身来,张永春活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咂咂嘴。 “去,把桌上这些剩下的东西收拾收拾,端到厨房去。” 这赵罄真是一副文人做派,一口菜能喝三口酒,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 除了自己啃了一根羊小腿之外,基本上算是九九新。 “告诉厨娘,把这些剩饭收拾收拾,汇成一锅,给三斤半做晚食。” 张永春是个如同宇文成都将军一样不喜欢浪费的人。 三斤半之前在人牙子那边的时候,吃的都是馊臭的剩饭,甚至是谷糠稻壳之类的东西。 自己这几乎全新的烩菜,怎么也比他之前吃的泔水强。 “是。” 何诗菱应了一声,嘴里赞扬了一句。 “公子果然是宅心仁厚呢!” 小丫头倒不是夸赞张永春,她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这一桌子的白煮肉,炒葵菜,辣拌豆腐,都是好菜,她家里平时就算到了正旦节,也就能吃上一两道罢了。 看着小丫头和何书萱两个人撅着小屁股,一边努力的把桌上的菜盘撤下去,一边端走的样子。 张永春顿时觉得府里丫鬟买少了。 现在这府里真正的丫鬟就诗菱和书萱两个人,又是张永春的贴身丫鬟,又承担着些粗使丫鬟的活。 现在宅府不大还能支应过来,可是等房子大了,又该怎么办呢。 张永春不可能窝在这一个盐铺里过日子。 而且,他也有心周济一下这大周的穷苦百姓。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伸手拍着那装满了金铤的箱子,张永春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挺达的了,也该发展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光靠着这一屋子里的小乞儿,终究不能成事。 这帮小孩子还太小,身体还虚弱,自己已经命令厨娘好好给他们进补,但若想形成可用之势力,还得有个三五年。 未来可期,可远水终究不解近渴。 第三十六章 他叔,你给俺饭吃,俺就跟你睡 何家庄里,虽然这夏日的日头还没完全沉下山去,可是整个村子里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灾荒年月,大家都用尽了本事苟延残喘,每天都躺在床上,恨不得自己能进行光合作用,谁还会出门消耗体力啊! 何木生会。 “大姐,我去挑水了!你可锁好门啊!” 枣木扁担搭在肩上,何木生一边小声冲着院里说着,一边甩开步子,走的又快又急。 肩头的两个水梢前后晃荡着,何木生一点也不敢放慢脚步。 张永春给他的四十个月饼,他每天和妻子还有小儿子根宝三个人都拿出一个来掰碎了,放在瓦罐里用嫩草叶子熬成糊糊喝下去。 而这高糖高热量的结晶也是支撑他出来干活的关键。 走着走着,他的喉头突然动了动。 舌头尖从牙缝里刮出了一粒芝麻,嚼了嚼咽了下去,只觉得满口都是香的。 哎呀,真香啊。 到底是那般遮奢的贵人,随手送出来的饼子,都是这般好吃,像是这等加了芝麻的细饼,哪怕是丰年,他们都舍不得吃呢。 何木生一边走,一边盘算着。 就靠着这几十个饼,是够他们一家三口支撑到月底的。 而等到了月底,他种在屋里的萝卜就该发芽了。 到时候吃萝卜缨子,也能熬一阵日子。 等到了萝卜彻底成熟的时候,他们就算活下来了。 今年其实雨水很好,如果不是蝗虫,其实应该是个丰收年。 “根宝今日喝了两碗糊糊。” 挑着水梢,何木生默念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妻子朱白绢今早爷竟能坐起来缝补衣裳,针脚虽歪歪扭扭,却比半月前手抖得连穿都穿不上线时强了百倍。 来到村外河边,打了两桶水,何木生转身就想走,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村口,那颗被剥了皮的老槐树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像条僵死的蛇。 他刚想绕路进村,却觉得自己猛地被扯了一下。 “谁!” 何木生顿时眼睛一红,转过头去,伸手就要抡起扁担拼命。 这年头能活到最后的,都是狠人。 但是一转头,他却看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影子。 村里的马小寡灰头土脸的穿着一身的布褂,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了一遍。 “他叔……” 第三十七章 衣锦还村(上) “哐!哐!哐——!” 震耳欲聋的铜锣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黄昏的死寂,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马三萍紧绷的神经上。 她慌忙掩住胸口,惊疑不定地望向村口土路扬起的滚滚黄尘。 随着马三萍望去,那尘土稍散时,一支人马显露出来。 当先一匹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鞍鞯上缀着亮闪闪的不知名物件,晃得人眼晕。 那马背上端坐一人,红衣似火,窄袖箭袍,勾勒出一条淋漓的曲线,腰间一条蹀躞带在夕阳映照下烁烁放光。 “好久不骑马了啊。” 唐清婉夹着马腹,感受着身子下面的马具,一时间有些恍惚。 从小在阿耶抚养下在马背上长大的她,即使五六年没有再骑马了,可是埋藏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是做不得假的。 更别说张永春给她提供的这副骑具,比她小时候家里阿耶那副还要好。 西部鞍的鞍座宽大踏实,而碳纤维的鞍架又在减轻重量的同时,让骑在上面的舒适感进一步增加。 更别说那堪称神物的尼龙束带和弹性马镫了。 这些和唐清婉的骑术结合起来,愣是让这匹只值四十两银子的老马骑出了一种神驹的感觉! 一上马那种样子,让张永春都羡慕麻了! 奶奶滴,为什么自己当初没跟村里车老板子学学赶车骑马呢! 看着坐在马上拉着马缰操控着马闲庭信步的唐清婉,张永春觉得嘴里的荔枝都不甜了。 恶狠狠地吐出一粒荔枝核冲着唐清婉后背射去,他下了决心。 等回去就找这娘们教自己骑马!自己坐在她后面,她骑马,自己骑她.. 而何木生和马三萍自然是不知道张永春心里的小九九的。 他们只知道那辆紧随在女将军其后的青篷大车华贵奢侈,车身油亮,窗格上糊着雪白透亮的纱,绝非乡间粗麻可比。 此时,那车帘被掀开一角挂在上面,露出一张何木生死也忘不掉的脸。 和十几日分离前比起来,脸蛋圆了些不说,还透着健康的红晕。 仔细看去,那头上竟还插着一支颤巍巍、金灿灿的雀鸟簪子,鸟嘴里还衔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珠子! 此时,小丫头正端着一个木盘,盘子里是剥好用冰镇着的荔枝。 “二…二丫?” 何木生喉咙里挤出破锣般的气音,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 那是二丫? 马三萍也呆愣愣的顺着何木生的眼睛看去,实在不敢相信。 大家都是一个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也知道何木生家的二丫头是何等模样。 那个平时插个野花都臭美一天的小丫头,何德何能换上这么一身好衣裳啊! 第三十八章 衣锦还村 (下) 何木生的家里,朱白绢正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小根宝,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烧火棍子,缩在房里。 平常何木生离开家,她就是这副打扮。 剩下的二十三个半饼子被她紧紧地贴在怀里,和儿子夹在中间,这是他们家的希望。 提着一口气,朱白绢心里提心吊胆的。 孩子他爹怎么还没回来啊! “砰砰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何木生焦急的: “大姐,快开门啊!” 朱白绢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放下烧火棍,把儿子和粮食放好,走出去打开门,迎进来了一张急急切切的面庞。 “他爹,怎的了?” 看着自己老爷们一张脸得跟屎到了屁股门一样,朱白绢肚子里刚放下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望着何木生的那张脸,寻思难不成是家里有粮食的事被人看见了? 而何木生接下来的话又证实了这一点。 “快,快拿上盆,跟我走!” 拉着朱白绢的手,何木生面露焦急。 “哎,他爹,你等着。” 朱白绢赶紧点头,转头进屋,拉着小根宝,啥都没拿,只拿了两个碗,找了两根烧火棍,把粮食揣好就出来了。 反正这家里除了一口破锅,和盖在身上的草甸子,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来到何木生身边,朱白绢还把手里的烧火棍分给了何木生一根。 “他爹,给!” 何木生看着自己媳妇递过来的烧火棍,一时间竟然怔住了。 “你这是干啥?” 拎着棍子,何木生看着拉着儿子的朱白绢。 “打狗棍啊!” 朱白绢却十分坦然,还敲了敲手里的碗。 “咱们不是要去逃命要饭吗,有碗怎么能没有棍子呢,要我说他爹你还是太傻..” 何木生把棍子啪一下一摔,另一只手拉着媳妇就往外跑。 “什么要饭,这时候谁有饭给你吃! 是咱们大丫二丫!她们飞黄腾达回来了!” “什么?” 第三十九章 果决的何木生 张永春分下去的方便面汤,刚刚给这群饥民们降温。 他这句话,又瞬间让整个何家庄子沸腾了起来。 村子里自从那个知书达理的教书先生走了之后,整个村子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就是能将就着看明白半张告示的何老蔫了。 因此,这些村民们对于张永春嘴里的光宗耀祖之类的词,没什么兴趣。 反而是最后那句,吃肉,穿衣,娶婆娘,瞬间击中了他们心里最弱的防线。 “俺们都能干活!俺们什么都愿意跟着公子干!” 一大群肚子里刚有食的饥民们此时也顾不上脑袋里靠着这碗汤撑几天的想法了,一个个嚷的震天响。 因为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呢! 大家伙领汤的时候,其实都看见了张永春身后的那个漂亮丫鬟。 可是谁也没想过,这丫鬟竟然是他们村里的何大丫。 毕竟那个之前在村里面头上只能戴戴野花,身上穿穿破烂衣裳的何大丫。 现在这个一身规整襦裙,干净规整一脸贵人相的大丫鬟,除了脸看着像,剩下的基本哪里都结合不到一起。 但是,这不正说明眼前的公子有本事吗! 能把这么小丫头都调理的这般好,他们能干活,肯定比这小丫头强! “肃静!1!” 此时,唐清婉冰冷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 “今日登记,只是第一步。我们东家是来招人,不是开善堂施粥,是要能做事、肯做事的人!” 她目光扫过人群,语气依然是那般严厉: “入了我们东家的买卖,就要守我们东家的规矩!! 我们要人,要的是手脚要干净,做事要勤快,嘴巴要牢靠! 偷奸耍滑、偷鸡摸狗、搬弄是非者,一经发现,立刻逐出! 绝不留情!” 说着,抽出腰间挂着的马鞭,啪一下抽在桌子上。 鞭稍抽破空气,发出啪的一声,吓得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大家都领教过,那公子看着似乎是个宅心仁厚的,可是这红衣服的女将军却不是好惹的。 “当然!” 此时唐清婉的话锋一转,声音缓和了些。 “我们东家仁义,也最是赏罚分明! 只要你踏实肯干,忠心耿耿,公子绝不会亏待! 不仅让你们吃饱穿暖,工钱照发,日后若有功劳,便是赐田封宅,也未必不可能!” 第四十章 新族长和考验 “爹..娘..” 看着何木生和朱白绢离开的身影,何书萱心里如同塞进了一把麻草一样的疼。 那天爹爹带着她出门时,躺在床上的娘口口声声叮嘱着,若是被人卖了去,便要处处都听姐姐的。 此时身边的姐姐没动,她也不敢动。 可她不知道,一旁的何诗菱心里比她还要难过。 何诗菱年纪大,懂事也多,她知道,父亲这一回去,边和自己之间隔了一层天地一般厚的障壁。 她再也不是何大丫了,而父亲也不会轻易和她见面。 “行了,回吧。” 就在这时,唐清婉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两个小丫头的肩膀。 “别让你们公子等急了。” 两个小丫头应了一声,松开已经咬出齿痕的下唇,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 她们转身之时,已经走到村口的何木生就像心有所感一样,也转过头来。 看着那对离去的锦衣少女,叹了口气。 心里不知道是酸是苦的,何木生带着朱白绢和小根宝回到了家。 前脚刚进门,何木生才把顶门的石头搬起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传来,吓得他差点闪了腰。 这突然被敲响的门,惊得梁上草灰簌簌掉落。 何木生来不及管酸疼的腰,一边摆手让朱白绢赶紧带着儿子根宝进屋,一边抄起扁担横在胸前,佝偻的背绷得像张满弦的弓: “谁?” 外头传来咳嗽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嘶哑: “木生啊,是我,老蔫头。” 手里的扁担咣当落地,何木生慌忙扯开木门。 月光里站着个枯瘦身影,是弓着身子的何老蔫。 何木生赶紧把何老蔫迎进来,借着月光,他才看见何老蔫怀里抱着个油布包,布角露出半卷泛黄的纸边。 “您这是...” 何木生喉咙发紧,看着何老蔫颤巍巍跨进门槛。 堂屋漏风,一点油都没有的破油灯摆在桌子上。 何老蔫把油布包往桌上一放,掀起衣襟擦了擦刚刚喝完粥的嘴巴,开口都没套近乎,就直接摆明车马: “木生,自打你家大丫二丫跟着掌柜的风光回村,我这心里就透亮了 ,咱何家庄要转运了。” 一边说,何老蔫一边把油布包打开。 残破的几块木板啪啪落在桌上,扬起尘土。 何木生看见自己名字歪歪扭扭刻在「木」字辈里,墨迹比旁的名字淡些,像是当年爹拿树枝蘸着泥浆写的。 那竟然是他们何家的家谱! 何老蔫伸手从里面抽出最新的一根,指尖敲了敲「根宝」两个字,那是去年他求村里还没逃走的秀才给添上的。 “木生啊,村里木字辈的,就剩下你了。 我年纪大了,这族长的位子,眼看也该你坐。” 扁担还横在脚边,何木生眼睛暴突出来,大张着嘴。 好像是一只离了水的蛤蟆。 族长? 我? 还没等他应声呢,何老蔫就递过来了一块磨得发亮的枣木牌,刻着「何氏宗长」四个字。 “老蔫叔,我...” 刚到嘴边的话没说完,就被何老蔫无情的截断。 何老蔫拍了拍他肩膀,糟老头子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又挨了这么多天的饿,导致他这几下反而更像是给他拂去肩膀上的尘土: “别犯傻!按辈分说,你还得叫我一声爷爷,我也就不和你客气。 你道我这族长是给你坐的?那是给你那两个闺女面子! 张掌柜为啥单给你家闺女的体面?还不是瞧着你那两个孩子本分! 如今咱村要跟着掌柜的干,也算是沾了你的光。 这总得有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头面人物,我岁数大了,现在年景又不好。 你当族长,我当保长,咱爷俩搭伙,何家庄还能差了?” 月光照亮了何老蔫眼里的光,何木生这才注意到老人身上的长衫还专门换了一身新的。 那衣服上的补丁针脚细密,不像从前歪歪扭扭的线头。 感情从张永春离开那一刻起,这老头就开始琢磨着换门庭了。 虽然何老蔫说的很好听,但是何木生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族长的任务,他实在是不敢当。 看着他犹豫的样子,何老蔫也不着急,而是将那块板子拿在手上。 “你看这谱上...” 何老蔫指着露出空白的「字辈」栏,开口蛊惑到: “别忘了,你家还有小根宝呢! 等根宝长大了,咱给他起个响当当的大名,写进族谱第十三代!往后十里八乡谁不晓得,何家庄出了个厉害子孙! 到时候,族里有人给你上坟烧纸,你都得一柱高香!” 何木生的喉咙猛地一紧,咽了一大口口水。 夜风卷着远处的狗吠钻进屋来,何木生盯着家谱上,幻想着那里填上「根宝」二字,哦不对,是他家根宝的大名! “老蔫叔,您说...” 他喉咙滚动,伸手摸了摸枣木令牌,经过几辈人的接手,这枣木名牌早就被磨得十分光滑,只剩下了字上粗糙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痒。 “我,成吗?” 何老蔫却摆了摆手。 “说实话,你肯定不成。 但是你两个闺女如今跟了贵人,你就成了!” 何木生忽然觉得脊梁骨没那么弯了。 朱白绢还在里屋嘀咕,却被他下意识地关在耳外。 外头的月光幽幽的照进来,他望着何老蔫怀里的油布包,忽然明白过来。 张永春给的不只是两碗热汤,是把何木生从「卖女换粮的穷汉」变成了「伺候贵人的丫鬟她爹」,这身份比族长令牌更值钱。 何家的族长不能让村里的人吃上一碗热汤,但是他的女儿尅。 “行,老蔫叔,我干了!” 一咬牙,为了自己的儿子,何木生也下了决心。 何老蔫嘿嘿一笑,拍了拍何木生的肩膀。 他就知道,拿小根宝当由子,肯定能说服何木生。 送走了何老蔫,这一夜,何木生很晚才睡着。 而刚睡着,他就开始做梦。 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族谱前,大丫二丫穿着锦绣衣裳站在他两侧,根宝穿着崭新的青衫,手里捧着算盘。 那算盘珠子是鎏金的,一颗一颗,比村口大锅里的神仙面还耀眼。 翌日,辰时初刻。 何家庄村口,所有何家庄昨夜吃了面汤的村民,都在何老蔫跟何木生的的带领下聚集在了村口,气氛肃杀而凝重。 四十七名登记在册的青壮男丁,按照昨日的登记顺序排成几列。 他们身后,是自己家里的家眷,还有那些也被打了戳的女子。 所有人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或者最干净的衣裳,脸上带着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相比于一会自己选不上,他更害怕贵人来不了,昨夜的事就是一场梦。 而这些人中,压力最大的就是何木生和朱白绢两个人。 尤其是稀里糊涂成了族长的何木生。 对他来说,张永春若是不来,他昨晚的风光,都会化作泥尘不说,还会反过来把他埋在里面,活活溺死。 一个人如果没有见过希望,就不会绝望。 “来了!来了!” 随着车轮行驶过土路发出的咯吱声,那辆青蓬大车的到来,让所有何家庄的百姓欢欣鼓舞起来。 昨天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将,还有摇着扇子的公子哥今天竟然都没到,而是换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少年前来。 三斤半看着村口的战战兢兢的村民,一挥手。 “啪” 后面的一个小厮走了上来,一下扔出来几十个布袋。 “掌柜的有令!” 何诗菱的声音响起,小丫头眼睛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神情却格外的严肃。 “你们每个印了章,想做工的男丁,都前来领两条布袋前去!” 四十来个大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何木生身上。 何木生感受着身后滚烫的目光,一咬牙,率先走了上去,在自己女儿的注视下,将地上的布袋伸手捡了起来。 “一会你多装些。” 女儿的声音很小,正巧能被自己听见。 他不敢抬头,只能拾起布袋,转头走回队伍里去。 见到何木生都带头去了,剩下的男丁们也都你一个我一个的上去分好了袋子。 “你们拿着这袋子,就地装土,装多也可,装少也可!” 何诗菱的命令让这群人摸不着头脑起来,装土做什么? 但是看着何木生已经开始了,大家伙也就跟着装了起来。 何木生记得很清楚,女儿让自己多装些。 所以,他装了满满两袋子。 这袋子是专用的耐磨三防袋,一袋装满了,能装六七十斤的土。 见到何木生两个袋子都装的满满的,其他的老爷们也都有样学样。 等到大家伙都装完了,何诗菱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小脸一绷,她学着记忆中唐清婉发号施令时的泼辣样子,一摆手。 “掌柜的有令! 现在,你们就可以提着袋子往福兰镇赶去!” 看着愕然的大家伙,何诗菱指着福兰镇的方向。 “我家掌柜在福兰镇口等着你们,凡是带着袋子走到福兰镇的,便可以入我清润商号做工!” “若是午时,还未走到镇口的,便与清润商号无缘!” “若是两个袋子丢失了的,也与我清润商号无缘!” 说着,何诗菱拍了拍手。 “现在,大家伙动起来吧!” 第四十一章 百姓最真实 福兰镇的东门外,早已被清场的荒郊处,正立着一座茶棚。 张永春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纳凉,一旁是侍立在旁边,正在拿着扇子给他扇风的何书萱。 看着前往的土路,张永春搓揉着下巴,有些无聊的看着何书萱。 “哎,书萱啊,你猜一会第一个到这的会是谁?” 左右闲着无聊,不如逗逗小丫头。 何书萱红着小眼镜,拿着扇子正给张永春扇风,一听他的话,顿时一歪脑袋,思考起来。 想了半天,何书萱试探性的开口: “回公子的话,婢子猜,应该是铁柱叔吧..” 何铁柱一直都是村里力气最大的,公子设立的考验既然是考验力气,那么铁柱叔肯定有优势。 张永春却笑了笑,手里搓着桌上的算盘。 “这样,我跟你赌一碗蛋羹。 我猜第一个到这的,会是你父亲。 若是爷输了,中午晌食便给你加一碗蛋羹。 若是爷赢了,你晚上的蛋羹便没了!” 何书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那婢子谢谢公子!” 这不是送分的题吗! 何书萱知道自己父亲有啥样的本事,何木生虽然很能干,但是和铁柱叔比起来,那还是差的太多了! 公子真好呢,想给自己蛋羹吃,还要找个理由。 想到这,何书萱扇着扇子的动作更勤快了。 毕竟李娘子蒸出来的蛋羹又嫩又滑,她最喜欢吃了。 张永春却转过头,看着那来人的方向,眯起眼睛。 福兰镇距离何家庄其实不远,也就是十里地的范畴。 但是这十里地,对于何家庄的青壮们而言,却是格外难走。 因为他们全都拎着两个装着满满黄土的包裹。 若是丰年,他们吃饱了,别说这两包,便是再沉些,他们也拎得动,走得动。 可是这是荒年,所有的男丁除了昨晚那碗面汤之外,基本就没吃过什么东西。 刚开始时,大家伙还能提起袋子,走在路上时,步履还算稳健。 但是走了一段路,就有人则明显看出吃力来了。 一张脸憋得通红,脚步踉跄。 但是他们却不敢撒开手,放开手里的两个提包。 因为这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更是能否抓住活命机会的压力。 走在最前面的何木生转过头,看着后面一个个拖拖拉拉的同庄汉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袋子。 何木生的手心全是汗,他算是这些人里面最好的。 毕竟他有月饼这种高热量的食物吃,体力保持的比较完整。 而其他人则是全都被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在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这原本也就一个时辰的路,在煎熬中显得格外漫长。 何铁柱已经气喘如牛了,他只觉得浑身都在打颤。 饿,真饿.. 就在这时,他被何木生截住了。 何木生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 那是今天早上临走时朱白绢给他揣在怀里的月饼。 “啪!” 梆硬的月饼不好掰,何木生垫着布,费劲的掰了半天,才掰下来一小块,递给何铁柱。 “赶紧吃。” 看着何铁柱,何木生将手里的月饼递了过去。 其实他挺心疼的,毕竟这月饼他们家也不多了。 但是,他现在是何家的族长了,有这个义务帮助何家的人渡过难关是其一。 自己的女儿在张永春身边当丫鬟,他需要帮助自己闺女完成任务是其二。 而且,昨晚何老蔫说的话也算给他开了窍。 他的两个女儿现在陪着贵人,无论如何,缺不了他这一口粮食吃。 不如帮庄里人一把,结个善缘,等大家伙都在公子手下干活的时候,他也有个面子。 月饼递到嘴边粮食的香味让何铁柱眼睛一亮,他贪婪地接过这小半块月饼,塞进嘴里。 瞬间,甜味充满了口腔,血糖的上升迅速让大脑开始疯狂分泌多巴胺。 糖,香油,面粉,花生瓜子等油脂丰富的干果组合成的糖油混合物,一小块的热量就相当于两碗糊糊。 “你且歇一歇,恢复了力气,咱们一起走。” 安抚了何铁柱两句,何木生又去接下一个走到路口的何家庄人。 算上何木生在内,这四十七个人一个掉队的都没有,一个个的都被何木生截住,分吃了月饼。 十块月饼,很快就分完了。 在吃掉了自己的那块月饼之后,看着已经有些恢复了血色的同庄兄弟,何木生率先提起袋子。 “走!”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就能有力气。 四十七个人提着袋子,迤逦成一条歪歪斜斜的队伍,慢慢的冲着福兰镇门口走去。 终于,就在唐清婉带着换完班的小厮们推着车过来时,何家庄的第一个人,也出现在了张永春的视野里。 何书萱长开小嘴,第一个来的,竟然真是爹爹? 汗出如浆的何木生来到张永春身前时,手里依然紧紧的拎着那两个袋子。 “公..” 话都没来得及说,何木生便被一旁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那是一大桶泛着浓郁肉香味的鲜汤啊! 此时,汤水的味道飘出来,几乎充斥满了何木生因为劳累而眦张的鼻孔。 “李飞,给盛一碗热汤。” 张永春说着,又指了指一旁的大斗。 “小七,把袋子拿去过称。” 名叫小七的乞儿应了一声,拎着何木生提过来的两个袋子来到一旁的大木桶前,将里面的黄土哗啦啦全都倒了进去。 终于,小七回头报了一声: “掌柜的,一共是一石零一斗!” 张永春点了点头,看着何木生,翻开桌上的本子。 “你既然端了一石零一斗的土来,我便给你一斗零一升的粮食拿去安家,可有异议么?” 端着热汤碗的何木生此时如梦方醒,原来刚才诗菱跟自己说的话,竟然应在了这里! 陆陆续续的,何家庄的其他男丁在何木生之后,全都来到了福兰镇东门。 而当得知了自己手里提着的土关系到自己能领到的口粮鼠目时,一个个捶胸顿足。 纷纷责怪自己当初怎么不再多塞一些,明明那包裹那么大,自己再使使劲,还能再塞进去一些的。 浑然没有对刚才快累死一样的自觉。 一帮累的半死的农民们在抱怨完了后,便开始贪婪地大口大口的喝起热汤来。 张永春熬得这锅汤其实以现代的角度看来,可以说是十分不健康。 里面主要的材料是豆腐,海带,粉丝,浓汤宝和一滴鲜。 钠含量爆表的同时,还含有致死量的嘌呤。 但是对于这些刚刚累的不行的农民们来说,那点嘌呤都不够身体代谢的。 而汤里的盐和油,更能让他们喝得快,喝得急。 一大桶汤,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喝干净了。 而眼看着,何家庄的男丁们就迅速恢复了活力。 农民自古以来,便是这片土地上最坚韧的百姓。 尤其是在灾荒年代挺过来的农民。 看着这群未来自己的队伍,张永春很满意。 他设立这个考验,就是为了看看这群人能不能忍受住自己的初步训练,挺过这最基础的负重强行军。 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负重强行军都是基础,不会走路的队伍,打不打的赢胜仗不说,就算打了败仗,跑都跑不了! 连我军还有光荣的长征路呢! 而很显然,这支队伍在走路这方面,还是很好的。 站起身来,张永春摆了摆手。 一旁有清润盐铺的小厮推过小车来,将已经准备好的粮食袋子拿了起来。 “好,尔等都合格了! 先领了粮米回家去好好与妻儿老小安息修养,明日早晨我再派人去接你等,来这城中清润盐铺点卯!” 沉甸甸的粮食袋子领到了手里,乡亲们顿时觉得像是抓住了一家人的性命。 何木生拎着粮食袋,咽了口唾沫,然后,第一个跪了下去。 “谢掌柜的恩典!” 有一就有二。 何铁柱。 何铁花。 何白牛。 最后,所有何家村的汉子都跪了下去,拎着粮食袋子,高声呼和着。 “谢掌柜的恩典!” 看着跪在身前的这一片汉子们,张永春说恶心是假的。 他也是个俗人,也有所谓登高一呼万民朝拜的想法。 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他爽了一阵,便开口道: “错了,你们手里拿的米粮,不是我的恩典! 你们手里的米粮,是你们自己努力挣回来的!” 说着,他又指着车上多余的米粮,拿出当年卖保险忽悠别人的腔调。 “看到了吗! 我准备了这么多的粮米,就说明我不怕你们吃! 你们只要用心干,努力干,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你们每天都能拿回家这么多的粮米,只能更多,不能更少!” 感受着下面明显灼热起来的视线,张永春一挥手。 “你们现在便回家去,安排好家小,我清润商行保证,十天内,让你等户户吃饱饭,一个月,让你们家家有余粮,一年之后,让你们人人有新衣!” 目送着被张永春几句话玄乎起来情绪,兴高采烈的拎着米袋离开的汉子们,唐清婉瞟了一眼张永春。 “你这贼汉子,心思玩的颇好。” 当年阿耶阵前训话,也不见有这般效果。 这贼厮,真是天生的乱臣贼子。 “玩心思?跟这群大老粗玩心思那也太没意思了。” 却不想张永春摇了摇头。 “我只是跟他们说了实话而已。” 看着消失了的脑袋尖,张永春叹了口气。 “这些庄稼人啊,最精明也最老实,你要是跟他们玩虚的,他们也不跟你玩。 但是你要是能拿出真东西来,他们就会跟着你干。” “自黄巾起义,到前朝黄巢旧事。 周而复始。 屡见不鲜。” 第四十二章 买块地皮 带着因为失去了一碗蛋羹而闷闷不乐的小丫头坐上车回镇上,张永春看了一眼一旁的唐清婉。 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视线也不停地跟着颠簸。 其实张永春觉得自己应该有必要给唐清婉买一件好一点的bra,欧码那种,要不然每天都这么扯着,他都替唐清婉疼的慌。 “你看我作甚?” 唐清婉只觉一道目光直挺挺的盯着自己,一看张永春正在死死的看着她,顿时一瞪眼睛看了回去。 这北辽的娘们就是带着些虎气,见到张永春瞪着她,不仅没有双手捧胸,反而挺了挺胸,红衣下一阵鼓胀。 看的张永春也有些鼓胀。 唐清婉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馋了?叫声娘,我便给你吃一口!” 张永春其实很想问问是否当真,但是又看了看一旁脸色通红的小丫头,心说别教坏了孩子。 赶紧正色起来,咳嗽一声。 “你这人想到甚处去了!” 张永春摇着蒲葵扇,目光庄严的像是要英勇就义一样。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身体尺码。 过几日,我等便要越过居庸关,去北辽榷场勾当买卖,你总不能穿着一身汉衣前去吧!” 去辽国? 这句话一出,顿时把唐清婉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你去辽国作甚,现在你这买卖这般兴隆,如此日进斗金。 你不在这好好做买卖,要去那等破破烂烂的苦寒之地作甚?” 唐清婉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嫌弃,把张永春都听懵了。 不是,大姐,你不是北辽人吗?怎么还有说自己家苦寒之地,破破烂烂的? 而看着唐清婉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张永春这才反应过来。 哦对了,他忘了,眼前这位原来是个辽国的京姐,上等人来的。 居庸关离辽上京府那么远,又挨着大周,她这个京姐自然是看不起臭外地的。 而且她又是个逃籍的外户,自然对于辽国也有些仇恨。 “若是要买马,除了辽国的榷场,还有何处有大量的军马?”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车辆的颠簸幅度。 “那你可得准备好银子。” 唐清婉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 “我辽国的好马,价格可不便宜,最起码也要五十贯。 若是你要能做军马的龙驹,那一匹马更要卖到上百贯乃至数百贯钱。” 她四岁就骑马,对于马的感情自然是深厚无比。 “啥?” 张永春反而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贵?” 他不是记得老娘送过来的资料里,宋辽时期的军马,一匹也最高也就二十到八十贯上下呢? 而且前几天他们买回来的那匹马已经镇上骡马市上最好的了,才花了四十两银子。 “我记得咱们买的那匹马不是才四十两银子吗?” 听到张永春的疑问,唐清婉嗤之以鼻起来。 “那也算马? 你们南人的军马,若是放在我北辽,也就是堪堪能做骑马的程度。” 说着,唐清婉双目中露出憧憬来。 “只有那项如钩,脊若瓦,腹平,臀圆,前胸高昂,神威自显的好马,才能称得上是军马。” 张永春赶紧疯狂的点头。 对对对,你说的一点都对。 你自己就做到了这些,所以你绝对是一匹好马。 “哎,咱们什么时候走,你记得早些告诉我啊!” 讲述完了自己对于马的见解后,唐清婉转过头,一脸的兴趣盎然,此时也轮不上对张永春看自己胸脯做什么计较了。 看着唐清婉眉梢眼角都吊起来的样子,张永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果然,回到了清润盐铺之后,张永春明显能看到,唐清婉好像被栓上了根绳子一样,整个人都吊了起来。 这种状态甚至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前去接人的何诗菱都出发了,张永春都能看到她眉宇间的兴致盎然。 甚至一个早食,自己端着碗吃豆腐脑的时候,唐清婉都在追问自己什么时候动身。 张永春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了,他得赶紧出去躲躲,要不然非叫这娘们烦死不可。 在吃完了早餐,把剩下的蛋羹丢给何书萱吃后,张永春转身回到了房里,赶紧带着锦盒就离开了清润盐铺。 拎着锦盒,张永春目的地很明确,直奔卢时元的镇监府而去。 来到镇监府门口,张永春翻身下了青篷车,身后的小厮捧着锦盒紧随其后。 刚走两步,张永春突然一乐。 哎呀,熟人! 门房的衙丁瞥见他腰间那枚羊脂玉坠,还有张永春那身衣服,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正是那日打了自己一巴掌的贵人! “贵、贵人!” 衙丁慌忙攥着枪杆,哈着腰迎了上来,那天脸上的疼痛他现在还记着呢。 正所谓,你可能很难记住曾经帮过你的人,但是你一定会记住打过你的人。 而衙丁就记得很清楚,并且很怕再次挨打。 “小的这就去通传!您且先随小的后堂休息!” 张永春很满意衙丁的勤谨,跟着他再次穿过前堂,绕过屏风,来到廊下摆着几盆蔫了的兰草的后堂。 前堂的卢时元正在清点自己这个月的商税收入,在思考将多少交上去为好。 一听说张永春来了,赶紧撩着绿袍下摆疾步迎出,脸上堆着笑: “哎呀,张公子大驾光临,真是折煞下官了!” 一边说,他一边上下打量张永春,见他今日换了身湖蓝锦袍,袖口绣着缠枝莲。 毕竟老娘买的化纤汉服便宜得很,他也懒得洗衣服,穿脏了就换新的。 因此,在卢时元看来,反而更显得气度不凡。 “听闻公子的盐铺日进斗金,恭喜恭喜啊!” 张永春摆摆手,叹了口气: “卢大人说笑了,再怎么进钱,也抵不过这世道花销大。” 手里将锦盒放在石桌上,张永春直入主题。 “咱今日来,是想求大人帮个忙。” 卢时元目光落在锦盒上,喉结滚动了一下。这盒子用的是紫檀木,边角镶着铜鎏金,一看就价值不菲。 “公子但讲,只要本官能办到。 但若是本官办不到,也请张公子不要为难我。” “咱想把东郊的荒地买下来。” 张永春语气随意,甚至伸出手指剔了剔牙。 “最近买了点人,我打算盖个庄子。” “还请大人批个地契。” 好大的口气,买了点人,盖个庄子都不算什么,还一张嘴就要买一块地。 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张永春,卢时元已经决定要狠狠的杀这头肥猪一刀。 这大灾年间,眼前这家伙还要大兴土木,看得出来是真的赚到大钱了啊。 “公子说的,可是东郊的地皮?” 卢时元故作沉吟,手指敲了敲桌沿,目露纠结。 “公子乃是北国来客,不知也正常。 我福兰镇本就是为方便大军行走的军阵。 这每块地皮,都是归军中管理..” 他话没说完,张永春已掀开锦盒盖子。 第一句话没拒绝,那就是可以了,想谈谈价格呗? 张永春表示这个我熟啊!不就是砸钱吗! 锦盒一掀开,卢时元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对尺许高的晶璧静静躺在红绒上,通体透亮,光线下竟映出玉璧后面的红丝绒影子。 卢时元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比他见过的任何玉器都通透。 “这对璧,权当是谢过大人的赠礼。” 张永春边说边笑道,一边还伸手指了指。 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这个高端锦盒,据他老娘说,花了整整六十块钱。 而那两块第三玻璃厂的高硬高透玻璃,反而是老娘找同学没要钱给割的...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买椟还珠啊。 看着眼前卢时元的目光被这两块玻璃做的水晶壁吸引过去了,张永春顿时呵呵一笑。 “大人,意下如何……” 他说着,把锦盒往前推了推。 卢时元此时已经被这对玉璧将目光吸引得死死的了。 他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在装为难: “公子这可太破费了…… 只是这地契,还需走些流程……” “流程?” 张永春又是呵呵一笑,伸手在锦盒里一掏。 随着第一层锦盒掀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出现在往他面前! “大人的流程,咱家懂。 不知道我这手续,可还算齐备吗?” 这话戳中了卢时元的痒处。 卢时元当下不再犹豫,一拍桌子:“好!公子爽快!来人,取地契来!” 一旁自有心腹文书捧来地契图册。 其实大周正儿八经的买地购置田产,是很费事的,县丞,田吏,主簿,三方都得在。 但是福兰镇因为前身是军镇,导致政权合一,这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一切事由,都是卢时元一个人管理。 他摸出朱砂印泥,快手抄写了一份图册欣喜,又“啪” 地盖上镇监大印。 卢时元头一回发现,自己手竟然能这么快。 接过地契,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东郊荒地一千亩”,张永春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一千亩地,足够他折腾了。 “多谢卢大人。” 张永春将水晶璧和红宝石推回。 “这些玩意,大人留着把玩。我就先告辞了。” 卢时元赶紧热情的拉着张永春送出门外,看着张永春踏上篷车,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平复的一干二净。 搬来图册的心腹文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老爷,那东郊地……” “慌什么!” 卢时元瞪了他一眼。 “这辽人有钱没处花,就让他去填那荒地!等他把银子都扔进去,看他还拿什么跟赵家斗!” 他说着,将红宝石和琉璃璧塞进抽屉,锁孔转动的声音在寂静后堂里格外清晰。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蝗灾年间,只有宝贝是真的! 第四十三张 整军备甲 “您的盐,拿好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将手里的盐包起来,李飞扯过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柔软的毛巾将一头汗水直接吸走,他现在已经习惯上了这种感觉。 “飞哥儿,掌柜的说了,这最后一匣子盐卖完了,便关门上板!” 一旁新来的使唤丫头何三寸,或者说现在改了名的何青莲一边迈着小步子,从后宅跑过来,一边冲着李飞招呼道。 “哎,知道了。” 李飞应了一声,赶紧转过头,继续笑着支应起来。 很快,最后一匣子的盐直接就卖空了,李飞长出一口气。 这刚入秋,暑气还没散干净,又热又燥。 “来来来,张公子说了,都来喝点镇好的酸梅汤,去去暑气。” 小七提着一个木桶,桶里是紫黑色的酸梅汤。 从桶上的水珠子就能看出来,这汤肯定很凉。 “飞哥,给。” 李飞拿过小七递过来的水瓢,舀了一瓢咕咚咚灌下肚子,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扔进了冰窖里一样,浑身通畅。 咂咂嘴,他其实很好奇,李厨娘的这酸梅汤是怎么熬出来的,怎么这么好喝。 而同时带着这种想法的,还有在后堂做着训练的四十多个青状男丁。 何铁柱是真的不知道,这每天跟在三斤半后面,不是走路,就是转圈的,能有什么作用,算是做了什么工。 但是他知道,这样自己每天除了能有不要钱的饭吃,还有这好喝的酸梅汤解暑。 而且,甚至还有一套好衣服穿。 摸着身上这套布料粗实的衣服,何铁柱十分欢喜。 庄稼人穿衣服不讲究好看细滑,就讲究个结实耐用。 而他身上这条样式奇怪的短衣和长裤,就十分结实耐磨。 前几天他穿着衣服回家时半路上摔了个跟头,衣服擦在地上,腿都破了,衣服却没事。 真是不知道,这身衣服要多少钱。 还有,这袖子上的保安二字,是什么意思。 很快,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随着三斤半的呼和声,坐在地上的何家男丁们都站起身来。 而对面的一群小乞儿和三斤半也站了起来。 随着三斤半一声令下,他身后那三个小乞儿出身的盐铺小厮,齐刷刷地站直身体,双脚并拢,抬头挺胸,双手紧贴着身下那裤子的裤线。 动作虽不如真正的部队标准,但那份整齐划一、精神凛凛的气势,已经有了些雏形。 “双脚并拢!抬头!挺胸!收腹!目视前方!手贴紧!” 带头的小乞儿一边示范,一边大声讲解。 何家庄这帮人也训练了好几天了,但是常年弯腰劳作形成的佝偻,对命令理解的迟钝,以及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们的队列歪歪扭扭,动作还是有些不齐。 有人含胸驼背,有人双手不知该放哪,有人眼神飘忽。 “你!腰挺直!” “你!手贴紧裤缝!不是让你抓裤子!” “目视前方!看哪呢!” 站在楼上看着下面这群自己将来的兵正在训练的样子,前世看惯了祖国大阅兵的张永春觉得都有些辣眼睛。 他一开始实际上是想按照正经的军训来操练这些汉子们的,毕竟对于那些小乞儿来说,这一招其实很好用。 但是到了这些庄稼把式身上,就遇到了天大的阻力。 唐清婉手底下那一堆小要饭花子,最大的李飞才十三岁,正处于认知没全的时候。 好收拾也好整,只要教教就会了。 但是这群汉子们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成年人,已经思维有定式了。 基本都不识字的他们甚至不知上下左右,只知道东南西北。 因此简单的“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几个动作,对这些从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农民来说,简直比扛着米袋跑五趟还难。 身体的不协调和对命令的迟钝反应暴露无遗。 所以,张永春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来强行改变这种习惯。 “听口令,向黑转!” 那群农民在胳膊上都拴着一黑一白两个布条,随着三斤半的命令,大家伙齐刷刷的向左转去。 看的张永春直叹气。 任重而道远啊。 其实在古代想组建一支能打的军队,可以说有手就行。 无非就是足粮足饷,武备充足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只要能做到,你就可以组建出一只传统意义上的军队,这支队伍最起码敢跟你打仗。 可仅仅是这样,也只能算是拉起了一支初步能战斗的队伍。 把这只军队变成强军,那就需要给与这只军队希望,让这支队伍觉得自己打仗就能有更好的明天,自然部队的战斗力就强。 大秦的爵位制,唐初的军勋制度,都是这般。 如果还想再进一步,将整支队伍变成拥有凝聚力的强军,那就需要对小到队级的军事主官进行文化培训,同时对兵员的来源也有要求。 汉武的羽林军,讲究的‘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就是因为管理军队的羽林郎都是精选的良家子,知晓经义,令行禁止。 而似红军,解放军那样的队伍,更是在数千年的世界战争史中,仅有一只,举世无双的队伍。 这些距离张永春还很遥远。 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先把保护自己的力量雏形磨练出来罢了。 反正现在是大周和北辽的暧昧期,双方没有什么战争,正好给了他猥琐发育的时间。 但是,以目前这只队伍的训练速度来看,想尽快形成战斗力,还是需要一些外来帮助的。 转过头,张永春走下楼,来到清润盐铺的下层。 此时的下层中,已经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妇孺老弱。 她们的手中都齐刷刷的做着同一件事情。 将一个个圆的钥匙圈套在一起,然后形成一大片的铁网。 看着一旁已经扎出来了足够做几十副锁子甲的钥匙圈铁网,张永春很满意。 这年头,擅藏军械是死罪。 但是,他没有擅藏啊,他都是光明正大的做。 只不过这群妇孺老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东西。 然后,拍了拍手,让所有的妇孺老弱们停了下来。 “行了乡亲们,你们先歇歇。” 说着,张永春有从一旁扯过一个麻袋,哗啦啦倒出一地的角码片。 “从现在开始,咱们干新的活计!” 说着,他拿起一块八孔的角码片,给众人讲解起来。 在场的妇孺都是他专门挑出来的擅长缝补的,这种活计自然不在华夏。 很快,周桂花便编出了第一块角码片扎甲的甲片。 看着埋头苦干的大家伙,张永春嘿了一声。 钥匙圈锁子甲,配上角码片的扎甲。 咱们这也算是赛博重甲军了! 第四十四章 出发,目标榷场 无论是钥匙圈制作的锁子甲和角码片编制起来的扎甲,如果比起此时正经的大周精锐所穿着的铠甲而言,实在是不够看的。 大周的军队披甲率能达到七成,而五大军头手下的精锐,例如永安王柴家的御龙直,宋王赵家的殿前军,魏王手下的捧日军,那都是甲仗完备的狠人。 他们身上的铠甲都是大周的工匠们赌上了九族的汗水光辉,淬火,锻打,每一锤都锤在自己的生命线上。 而张永春老娘买回来的角码片和钥匙圈,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流水线制品,并非高碳,也没有什么订制,一点工匠精神都没有。 但问题是,整个大周所有称得上精锐的士兵,凑到一起也就不过十万之数。 而这十万人中,能披上真正意义上双层重甲的,甚至不过一万人。 剩下能有这条件的,最起码也是一军指挥。 至于其余士兵,大部分还都是一身半身扎甲就到头了。 可是张永春手下的兵,可是人人都能身披双甲。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就这两层铠甲的里外防护,以此时的周军普通弓箭,一般的抛射和冲击已经完全无法穿透了。 这四十个身披双甲的士兵,如果训练得当,已经可以雄踞一方山头了。 但是张永春觉得不够,正所谓,叠最多的甲,挨最毒的打。 仓库里,唐清婉看着张永春面前的一大箱子芳纶雨衣,有些好奇,拿起来一件看了看。 毕竟张永春拿出来的这么多东西,每一件都是那么神奇,她还以为张永春拿出来的衣服也有什么特殊效果呢。 但是一入手,粗涩的手感顿时让唐清婉眉头一皱。 仔细的看了看,见到这就是一件普通的粗布衣裳,没有什么特殊后,又嫌弃的放了回去。 “你买这么多罩袍做什么? 还是这么丑的罩袍?” 芳纶雨衣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看,黑乎乎的不说,样式也不符合此时人的审美,又肥又大也就罢了,还不束身。 但是张永春却嫌弃的看了这个娘们一眼。 “你懂什么?” 芳纶这东西只是学名,他还有另一个称呼。 凯夫拉纤维! 现代的防弹衣主要材质就是它。 拿起雨衣,张永春看了看厚度,这消防雨衣的厚度其实还是蛮薄的,毕竟价格在那摆着。 但是也正因如此,在胸前和后背还可以缝进去一块防弹钢板,里面再用一件雨衣一缝,拿铆钉钉好。 好了,这五金店版本的棉甲也有了! 到时候,自己手下的部队,外罩棉甲,里穿扎甲,内罩锁甲。 就这个铁罐头级别的防护,他相信如果战场冲锋面对普通的两当铠士兵,以一敌百是扯淡,但是以一当十肯定是可以。 看着张永春在那收拾那些丑的要命的罩袍,唐清婉翻了个白眼。 “我是不懂你张大公子,可是我懂,你若是再不去买马,那榷场上的好马可就都要被挑干净了。” 这娘们这几天的心思都拴在马上了。 放下手里的雨衣,张永春拍拍手,点了点头。 “那好,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你若是...” “啥?” 一旁的唐清婉嘴里还在碎碎念叨,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 听到了张永春的话,顿时惊叫了一声。 这贼汉子开窍了? “你回去,将那些小厮安排好了。” 转过身,张永春看着眼前的唐清婉,语气严肃起来。 “明日一早,咱们丑时用饭,寅时出发。 咱们赶五辆牛车前去。” 唐清婉脸上先是一肃,应了一声,然后又有些诧异。 “那咱们盐铺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还做什么生意,买马重要。 铺子每日开门,留下几个手脚勤快的看着铺子,让李飞管着,告诉诗菱,每日卖一百斤盐即可,卖完了就上板休息。” 卖盐本来就不算特别挣钱,只是个训练那些小乞丐的营生罢了。 现在有了葡萄酒这日进斗金的买卖,他也没必要继续端着架子。 更何况,其实前来买盐的,根本就没几个正经的百姓。 一个个熟脸孔成天到晚换了衣服戴着帽子一遍遍的前来,很明显都是镇上的有钱人来买回去囤积起来的。 “明日,你别骑马..哦对了!” 说到这,张永春突然想到什么似得,一拍脑袋。 “你等会!” 说着,他从一旁的箱子里,郑重其事的掏出来了一件衣服。 双手捧着递了过去,义正言辞对着唐清婉苦口婆心道: “上次坐车,我见你身躯颇重,颠的不轻,爷专门寻了巧手的匠人,给你做了这件小衣...” 眼看着唐清婉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杀意越来越浓,张永春赶紧把手里的大号高承托力弹性碳纤维奶兜子往唐清婉脸上一扔,转身就跑。 “..你先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爷再给你做个百八十件的换着穿!” 被奶兜子糊在脸上的唐清婉顿时一滞,慢了张永春一步,只能恨得牙根痒痒的看着他转身离开。 啪嗒一声,奶兜子掉在地上,唐清婉看着这件比自己肚兜还要小的布料,抬起脚来就要狠狠地踩下去。 可是还没等落脚,看着那价值不菲的衣料,唐清婉又咬了咬下唇。 浪费东西总是不好的吧.. 而且,这贼汉子拿出来的东西,多是些新奇之物。 说不定,这小衣真的不是他为了调戏自己准备的呢.. 鬼使神差的,唐清婉将地上的小衣捡了起来,收在了袖囊里。 第二天寅时,鸡叫二遍的时候,清润盐铺门前已经戳着五辆大车和两辆马车。 二十名小厮身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印着清润商行烫花的罩袍,四个人跟着一辆车,腰上别着腰刀。 后面是何木生领着的二十个何家庄的男丁,一个个都穿着整齐的保安制服,手里提着柳木杆棒。 队伍最前面的三斤半披着一身厚重的袍子,手里提着一杆雪亮的朴刀。 队伍正中间的马车里,躺在何书萱腿上的张永春瞟了一眼唐清婉那不再随着车抖而出现晃动的胸口,笑了一声。 口嫌体正直。 伸手拉了拉一旁的绳子,挂在青蓬大车边上的车铃顿时当啷当啷的响了起来。 “掌柜的有命!!” “出发!” 三斤半的声音响起,张永春的这支商队割开灰蒙蒙的天,踏出了福兰镇。 直奔居庸关而去。 第四十五章 穷家富路 天交正午,滚烫的太阳洒下大地。 这秋老虎热起来,反而比那夏日的酷暑更加难熬。 清润商行的队伍本来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觉得夜露深重,颇有些寒冷。 此时被这太阳一晒,竟也一脑袋大汗起来。 而张永春从车上爬起来,伸手挑起车帘,看着外面的太阳,眯了眯眼。 “几时了?” 唐清婉一边说,一边扇着扇子。 “看日头,未时了。” 别说,这贼汉子做出来的这小衣穿着是真的舒服,确实不扯得慌了。 “我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么?” 张永春打了个哈欠,抢过小丫头手里的扇子哗哗的扇着。 看着外面的烈日,别说,这天也够热了。 伸出头去,张永春看了看一旁押着大车的汉子和小厮们。 那些原来是乞儿的小厮们一个个还挺健康,他们本来就是十几岁一身混劲的时候,吃饱了喝足了,又换上了张永春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硬底鞋,走起来还好说。 反观那些一旁的汉子们,一个个的.. 竟然比那些小厮们看起来还健康! 开玩笑,走路这种事情,对于这些干惯了力气活的穷汉子们来说那不是手拿把掐吗。 当初都快饿死了的时候,何木生还有力气带着大丫二丫走到镇口去自卖自身。 更别说这几日在张永春的关照下,足吃足喝的情况下了。 只是走走路,这可比种地轻松多了。 但习惯归习惯,额头上的汗水和他们眉间的疲态实在是做不得假。 看着已经湿透了衣襟的一名小乞儿,张永春盘算了一下。 从早上出来到现在,他们连着走了快十个小时,三十多里地了。 照这个走法下去,差不多再有个三天,就能走到居庸关。 也该给他们休息休息了。 轻轻拉了拉车铃,走在前面的三斤半赶紧转过头来,叮叮当当的跑了回来,双手一拱,手里的碳钢朴刀晃得张永春都眼花。 “主家。” 张永春指了指最后面的那辆大车,开口道。 “现在天热,你把后车的水分下去,给他们解解渴,再每人发一块肉干。 让押着车轮流上最后一辆空车上,以八个人一组,休息一个时辰,队伍不能停下,赶紧赶路。” “是,主家。” 三斤半就跟个没有思维的ai人机一样,张永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转过身,来到大车最后面,翻开车上的蒙皮,便开始往外抽起水囊来。 这次出来他之所以不选择多租赁几辆牛车,把所有人拉着走,而是让这些小厮和汉子们跟着押车,也有训练他们进行长距离行军的意思。 这次从福兰镇到居庸关,一百多公里,行走下来之后,对于这只刚刚组建的队伍来说,也算是一种锤炼。 手下这些何家庄的汉子们,很多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福兰镇的辖管范围。 而所谓穷家富路,他不能亏待这些自己将来的兵。 张永春这次出来,五辆大车上携带的大部分都是食物和水。 何木生正忍着嘴里的干渴,提着杆棒跟着车走着,忽然间黑铁塔一样的影子罩了过来。 “主家有令,让你们饮水休息。” 拎着一堆葫芦的三斤半一边说着,将一个葫芦和一大块肉干递了过来。 何木生赶紧接在手里,应了一声,将这个沉甸甸的葫芦接在手里,一边拔开塞子送到嘴边作势要喝,一边看着三斤半手里的葫芦啧啧称奇。 要不怎么说张永春肯定是大家族的公子呢。 连这储水的葫芦都这般的规整,大小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当然,他不知道,这一批葫芦还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全都是压缩塑料产品,跟草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过很快何木生就没有心思欣赏葫芦了,因为灌进嘴里的液体已经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电解质水这个概念,其实在古代的华夏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概念,中医方子中的生津饮就算是其中一种。 但是,相比起那些还需要熬煮的东西,现代二十块钱六盒子的临期电解质粉,一盒能兑八斤水,堪称是降维打击。 这六盒子一兑就是一缸,分装到葫芦里,就是最适合这些盐铺伙计的行军饮料。 而含糖量高的吓人的猪肉铺就更不用说了,那热量核弹,补充能量的本事杠杠的。 所有的盐铺伙计们一个个的吃喝过后,眼见着就能看出精神头好了许多。 而在三斤半的引导下,第一排的八个伙计也开始回到后面的最后一辆空马车上休息。 唐清婉看着三斤半按照张永春说的,将整个队伍本来因为疲劳有些下降的行动速度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你倒是挺会体恤下人的。” 唐清婉难得出自本心的赞叹了张永春一句。 这也是她选择让自己手底下这些小乞儿跟着张永春干的原因。 “这就算体恤他们了?” 张永春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放在后代,有人知道自己让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徒步好几十公里一口水都不给喝,得自己发号施令才能喝水,那非被网暴致死不可。 除非自己说是教学机构阻止的公益活动。 “马上天就要黑了,咱们是继续走还是过一会寻个地方歇歇再走?” 唐清婉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跟张永春拉扯,她知道这贼汉子舌头滑的很,而是选择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这句话给张永春问傻了。 “继续走?” 张永春看着唐清婉,目光诧异。 “不是,到了晚上,不应该扎营休息吗?” 唐清婉却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看着张永春讥讽道: “到底是张大公子,这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还扎营休息呢,知道你宅心仁厚,可要是都像你这样,咱们猴年马月才能到居庸关?” 在唐清婉的解释下,张永春这才明白。 这时候的人出门做生意,除非是冬天,否则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一说。 为了躲避盗匪,大家伙赶路的时候,十分珍惜时间的。 到了下午,都是找个地方,该吃吃该喝喝,休息一顿大概两三个时辰,便继续开始连续赶路起来。 然后等天亮了,再找个地方,继续休息,吃吃饭,然后再休息两三个时辰,继续走。 这种行动情况,一直要从商队出发,一直持续到商队回来。 好家伙张永春本来以为自己都够缺德的了。 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是高估了这些古人的道德水平。 可既然唐大小姐都发话了,那自己还能说什么。 “继续走吧!” 第四十六章 行商不好当 “这般贫瘠之地,我是疯了心才会来此行商!” 官道上,坐在牛车上的于成金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少爷,省着些用吧,这是最后一块丝帕了!” 一旁的小厮一边说,一边心疼。 于成金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啊! 作为一个闽人,于成金从小就有伟大的志向。 他想和同省的那些亲戚一样,外出做做生意,成为名震天下的富商巨贾。 而不是无聊的继承自己老爹那几百亩的茶园,一年守着那几千贯的收入做一个无聊的富家翁。 因此,他没少被自己老爹的藤条抽。 不做庄园主而去做贱籍,简直是疯了。 可最终,于老爹也还是没有更易了于成金的性子。 成年后,因为家里老二已经成人,并且能够继承家业了,他也就开始胡作非为了起来。 家里就有茶园,茶叶自然不缺,他也就囤了些茶叶去卖。 而和那些选择出海行商的乡党们不一样 虽然从老家出发,自泉州港南下就能到交趾,北上还能入倭国,都是贸易的宝地。 但是这两个地方的老乡实在是太多,太卷了,不说蒲家李家这种大家族。 就算是一些其他的零散客商,也把剩下的市场份额占得死死的。 他算了算,费劲巴拉从老家趸一船货出去,所获的利润却也就那点,一点意思都没有。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很危险的道路。 北上,和辽国做生意。 他早就听说辽国多有牛马,是真正的牛马,而又缺少茶叶。 他这几车茶叶运到辽国,还不买的盆满钵满? 但是来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这里的气候,完全不是他能适应得了的。 这气候实在太干燥了暂且不说,昼夜的冷热温差太大了! 受小冰期影响,此时的幽州一带,初秋时节的昼夜温差能达到将近二十度。 这对于自小就没体会过温差涨跌超过八度的于成金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明明夜里还冷的需要披个毯子,中午却又热的浑身冒汗。 果不其然,他感冒了。 “少爷,若是不行,等到了居庸关,咱们便寻个货商,将这茶贩给他,直接回府吧。” 一旁的小厮倒是很看得开,毕竟老爷出门前有令,告诉他这一路无论赚赢亏损,只要把少爷看护好了就行。 “不行,我来都来了,怎么能这么就草草回去!” 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小厮,于成金又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少爷您慢点..” 就在这时,于成金突然觉得屁股底下的车子一僵,突然整个身躯一晃。 身下的马车竟然停了! “怎么回事?” 被这一下糊了一脸鼻涕的于成金正在纳闷呢,突然间车门打开。 跟他此次出来押车的家里老仆笑着揭开门帘,露出一张和气的团圆脸来。 “主家!天色将黑了,主家身子本来就不爽利,若是连夜走路,夜露深重,恐怕有失。” “我们几人在外面支了火堆,烧些姜汤,给主家暖暖身子。” 说着,老仆还侧过身子,似乎是让于成金看清楚外面的景象。 “哦,算你们勤..” 嘴里话还没说完,于成金只觉得脖子上一股子大力传来。 紧接着,后心就被猛踹一脚,一个失衡,从车口掉了下去,整个人跌在黄土路面上,硌得肩胛骨生疼。 “哎呀!” 还没等他惨叫出声,一旁却有人比他还快! “噗通!” 小厮阿福也被车老板一手提了出来,像个小鸡仔一样扔在了地上。 整个人这下子摔在地上滚了个结实,腰间钱袋甩出三尺远。 四道黑影从前面牛车后窜出,明晃晃的障刀压在于成金喉结上,铁锈味呛得他又打个喷嚏。 车老板老魏扯掉头上毡帽,露出一头已经修剪成鞑靼头的发型。 大脚丫子踏在于成金胸口,嘴里的唾沫星子溅在他锦缎衣领上:“奶奶的,装什么富贵病!快把怀里的金叶子都给某家掏出来!” 于成金本就感着冒,这一下更是被踏的呼吸困难。 一旁的小厮阿福刚要开口叫,就被旁边的汉子一圈砸在胸口,疼的弓成了个虾米,只能嗬嗬喘气。 “你... 你们都是我家死契!” 两条黄鼻涕从鼻子里喷出,于成金声音发颤,却硬撑着瞪眼。 他不相信这些在家里干了这么多年活的老仆会对自己动手! “魏大眼!你好大的胆子,别忘了我爹于万堂诺大产业,你们敢动我,九族都要填...” “填你娘的腚!” 旁边瘦脸汉子啐了口,一巴掌扇了过去,打的于成金脑袋一懵。 “你这厮真是患病患傻了也? 知道这是哪吗?居庸关烽火台都在望了!” 老魏看着这个连个正经心腹人都不带,就敢出来做生意的蠢少爷,狠狠地又压了压脚: “等拿了你的钱,爷几个连夜过鞑靼地界,谁管你老子是于万堂还是于万缸! 他再有本事,还能和辽国的刀马讲理去吗!” 老魏也是行商的老人了,跟着老商队走南闯北的贩茶,从没见过这般愚蠢的主家。 仁慈软弱不说,还身怀狗屁一般的大志。 总想着做一番大买卖,却连出门要学会多带体己人都不知道。 此时,三辆茶车停在岔路口,油布下隐隐露出装满着茶叶的茶筐。 一旁自有一个瘦脸汉子撬开阿福的牙,把麻核塞进去。 而老魏则是从于成金腰间解下白玉蹀躞带,玉扣在夕阳下泛着柔光。 “少掌柜的,别怪我们心狠,实在是你这三车茶比我们在你家做几百年年苦工都值钱!” 另一个车夫一边说,一边扯开他的衣襟,金镶玉的平安锁滚落在地,被那车夫收在怀里。 而那贴着身子的金叶子,也被魏大眼划走了去。 眼睁睁看着这些家伙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剥走了,于成金脑海里竟然冒出了一种愚蠢的想法。 是不是这些人抢走了钱,就能放了自己?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便被魏大眼手里提起的刀塞回了肚子里。 “嘿嘿嘿,少掌柜,我们也不亏待您。 您这小厮细皮嫩肤的,待一会我们伺候走了您,也把他结果了。 到时候,黄泉路上,你俩也有个伴,一前一后,是滚成团,是搭架子,都是雅事。” 魏大眼说着,便伸手抓着他的头发提起地上的于成金来。 “来人,救...” 魏大眼的手力气很大,于成金被这粗暴的动作弄得头皮撕裂一样的剧痛,将喉咙里堵住的鼻涕咳出来,赶紧张嘴就要呼救。 老仆,或者说此时的贼老大魏大眼抬起手里的刀,刚要动手砍下来。 突然间,急促的马蹄声音骤然响起。 紧接着,魏大眼便觉得肩头一疼。 于成金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一篷血花从魏大眼的肩膀冒出,洒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是傻的。 连一旁小厮的呜呜声,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捂着被箭矢穿透的肩膀,魏大眼惊慌失措。 刚才的箭矢甚至都没有在他肩膀停留,而是直接从他的肩膀上穿过去了! 而他却连射箭的人都没看见! 有这等大力的箭矢,绝对不是一般的弓能射出来的! 唯有.. “弩箭!是官军!是官军!” 一旁几个车老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转头就要跑。 自古以来,私藏弓弩都是死罪,大周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能用弓弩的,定然都是官军! 几个车老板都来不及多想,砖头就要跑。 可是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地上的小厮和于成金眼睁睁看着,连着几发弓箭如连珠炮一样的射来,或是扎中后心,或是射中肩膀。 都将那几个车老板射到再了地上。 夜色中,一骑人马走了出来,为首一员女将骑着一匹披挂完整的俊马。 那女子身上一身的红衣窄袖,手里正提着一把样式奇异的弓箭。 “你这贼汉子的弓倒是格外好用。” 拉了拉手里复合弓的弓弦,唐清婉感叹了一句。 这般奇怪的弓箭,本来她还在怀疑,能不能射中那几个行凶的暴匪。 结果没想到,这弓箭的力量竟然出乎意料的大不说,那奇特的望山也颇为有效。 她已经多年不习骑射,竟然还能在马上发箭,一箭而中。 这马身上的跨蹑也是格外的平稳,骑乘起来一点也不摇晃。 但是刚夸完,唐清婉就觉得胸口一阵怪异。 随后就是一声呵斥。 “你这狗种!往哪摸呢!” “切,东西都是爷给的,爷摸摸都不行!” 坐在唐清婉身后的张永春哼了一声,抽出手来。 要不是爷不会骑马,我还用你带着? 从唐清婉的身后翻身下马,看着眼前地上两个呆若木鸡的主仆二人,啧了一声。 奶奶的,亏大了。 本来他还以为是个漂亮姑娘呢,谁成想竟然是个呆傻的汉子。 要是这般,他就不专门过来看一趟了。 “恩.恩人!” 此时,于成金被冷风一吹,只觉得浑身一酥,整个人瞬间如梦方醒。 站起身来,穿着一身短裈冲着张永春就开始行礼。 “多谢...” 然而,于成金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又是一声马嘶。 “咔哒,咔哒” 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传来,张永春眯起眼睛,手往袖子里一摸,冰冷的扳机扣在手指上。 这是来了呛行的了? 第四十七章 兵非好兵 马蹄声如鼓点般砸在官道上,唐清婉反手将挂在鞍侧的复合弓又提了起来。 弓弦震颤的嗡鸣尚未消散,张永春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烟尘。 其实他有些后悔了。 如果不是自己浪的,想体验一把策马奔驰,美人在怀的爽感,其实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马车上吃着小丫头喂到嘴边的葡萄。 而则是于成金浑身一哆嗦,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别说他现在还是惊弓之鸟的状态。 一条沾满血污的短裈在夜风里簌簌发抖,他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去 烟尘中奔来十数骑,为首者身披熟皮甲,肩甲上嵌着铜叶,看盔甲制式,似乎是个队正。 反而是小厮阿福此时因为没有束缚,直接掏出了嘴里的麻核,口角含血嘶哑地喊: “官爷!是官爷救命啊!” 马非勒住缰绳,坐骑前蹄刨起碎石,目光如鹰隼扫过地上四具尸体。 他戍边也数年了,见过不少尸体,一眼就看出这地上的几个汉子死于箭伤! 当然,这事只要不是瞎子来,都能看得出。 毕竟那老大的长箭就在身上插着呢。 “拔刀!”马非沉声下令,游骑们唰地抽出腰刀,刀身在刚刚升起的残月底下泛着冷光。 于成金整个人又是一哆嗦。 要不是他擤了一天鼻涕,水都从上边出去,现在估计都快尿了。 马非策马逼近,逐渐看清唐清婉腰间蹀躞带上的碳纤维箭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那箭囊形制古怪,并非是周民形制,也不是辽国形制。 那皮革上压着细密的网格纹,绝非一般凡俗匠人手艺。 再看她胯底下马上的束带,鞍鞯上的尼龙束带闪着微光,连马镫都是闪着亮光的跨蹑。 似这等装备,就算是他,就算是他们总辖,也未必有。 至于一旁的张永春.. 嗯,略过。 在边关,男人的吸引力不如好狗。 “你们是何人?” 马非的声音沉得像口老井,视线掠过唐清婉身上的窄袖红裙。 他暗自盘算:这两人衣饰华贵,马具奇特,不好招惹。 就在这时,于成金连滚带爬扑到马前,黄鼻涕混着血污糊了满脸。 “官爷!” 于成金抹了把脸,开口就是告惨。 “小的于成金,从闽地来的茶商!这几位恩公路过救了我!” 他指着张永春,哆嗦着道。 又指了指地上的几个死尸,愤怒克服了心中的恐惧。 “那几个车老板是响马,抢了我的茶叶还要害命...” 马非听得「茶商」二字,眼皮猛地就是一跳。 眼前这个鼻涕长流的窝囊男子,竟然是从闽地来的茶商,想走居庸关去两国榷场? 大周和大辽通商的榷场上,有三件东西,堪称是能与金银媲美的硬通货。 一者,是北辽的军马。 二者,是大周的茶叶。 第三者,便是大周的丝绸了。 辽国不出茶叶,贵族饮食却又多以肉食为主。 这体热之苦,也就是维生素缺乏症,只能靠茶叶补充。 而闽地的茶叶,又是整个大周最好的茶。 此时,马非看着眼前汉子的目光就像是看见带了重金的美妇一样。 他又瞥向唐清婉,心境转变下,望着那红衣映着月光,面纱下的下颌线条优美,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要不,做票大的? 正所谓兵过如篦,匪过如梳。 作为边关的守军,马非其实也经常干些外财。 当然,他是比较讲道理的那种。 不像那些同袍,一个个的就跟蛮子一样,见到有钱的商户,无钱无势的就拉过来一刀杀了,财货见者有份,哗哗一分,尸首往野山上一扔喂狼。 他都是把人带到关里,好吃好喝招待一顿之后,再和蔼的分走他们半份财货。 看着这三车茶叶,他咽了咽口水。 这一半分到手,少说能赚个一千贯... 哦不对。 看了看鼻涕长流的于成金,马非觉得,搞不好自己能全都收到手里。 想到此处,正想他想开口说“先跟某回关里问话”时,忽然又听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东家!” 魁梧身躯的三斤半此时褪去了外面的罩袍,露出了一身样式光鲜,混如天人一样的锁子甲,手里提着雪亮的朴刀跑在最前。 身后二十多个青壮汉子步伐划一,人人腰缠靛蓝汗巾,手里的杆棒磨得发亮。 商队列成两排,快步跑了过来,将张永春等人护在中间。 马非看着商队严明的纪律,心下咯噔一声。 尤其是三斤半身上那身张永春专门让老娘烧过来作为样式参考的锁甲,还有手里那杆制式的朴刀。 寻常商队哪有这等气势?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松了松,翻身下马,来到张永春身前,改而抱拳道: “在下居庸关游缴马非,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张永春哈哈一笑,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 “马游缴客气了,在下无名小卒,不过是个行脚商人。。” 你当我是傻子?你家行脚商人穿甲带刀,身后的队伍,行走之间已经有行伍气势了? 马非心念电转。 他本身就是军,还是边军,但是想张永春身后这般行走之间都能保持行伍列阵的队伍,也许只有总辖的亲兵能做到。 眼前的公子绝对不简单。 不能得罪。 转头又看了一眼一旁呆若木鸡的于成金,马非一咬牙。 算是便宜你了。 他语气缓和下来,冲着于成金一拱手道:“原来如此。于掌柜受惊了,此次路遇盗匪,乃是我等失职,这几具尸体某会处理。” 说着,又对张永春一拱手,样式更加恭敬起来。 “公子若是去辽国,过了关还需到巡检司报备。” 张永春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开口。 “有劳总爷。” 说着,转身离开,也没说犒赏。 “恩公,且等我一等!” 而于成金一见到刚刚给自己安全感的人走了,也不顾自己一脸的鼻涕了,转身就叫了一声,跟了上去。 目送着两人离开,马非思诌了一下。 众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马非抬起手。 “告诉飞过山。” 他目光深沉。 “有大鱼来了!” 第四十八章 于成金的震惊 “恩公,且等我一等。” 劫后余生的于成金此时还有些心悸,实在是舍不得眼前这位救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将自己的衣服抱在怀里,都来不及管自己身后的几辆大车和一样抱着衣服的小厮,于成金快走几步追了上来,张嘴就喊。 “恩公。” 而他刚追上队伍,还没等跑到被人群簇拥着的张永春身边,那二十个身着整齐的何家庄青状便齐齐转过身子,手里的杆棒戳在地上。 顿时,这般整齐的动作吓了于成金一跳,脚底下便是一顿,嘴里哎呀一声。 刚才奔腾过来的边军都没有这般整齐的气势啊! 听着身后的声音,张永春知道目的达到了。 这才笑呵呵的转过身,看着一脸鼻涕和鲜血的于成金,拱了拱手,正色道。 “于兄弟这是作甚,不必一口一个恩公。 似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便是江湖义气。 我等也是行路客商罢了。” 看着眼前一身衣袍比自己之前还要华贵几分的于成金闻言却一脸的笃定。 眼前之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客商,但是却是个好人。 张永春刚才明明有等待自己死后在出来坐收渔翁之利的能耐,却还是毅然决然选择出手相助。 而这般的好人,定然可以依靠。 行了个礼,于成金开口道: “恩公!恩公再造之恩,我于成金粉身难报!” 他抬起头,鼻涕又不受控制地淌下,他也顾不上去擦,急切地指着不远处那三辆孤零零的茶车。 “那…那三车闽茶,小子情愿悉数奉送恩公!”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被夜风吹的,还是因为害怕,于成金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只求…只求恩公发发慈悲,允小子主仆二人,跟着恩公的商队,一同进那居庸关! 小子…小子实在是不敢再独自上路了哇!” 说到最后,挺大个男人竟然已是泣不成声,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身后的小厮阿福此时也跟了上来,搀扶着自己的主人,目露祈求的看着张永春。 “少爷,别伤心..” 一边被自己的小厮安慰着,于成金一边偷眼看着眼前的张永春,心里像打鼓一样。 他不是傻子,反而脑子很好,只是有些不经世事的愚蠢。 如今这等情况,他们主仆二人都不会赶车,也不会驱牛。 这三车茶叶放在这里,最后也不知道便宜谁。 况且就算他们会驱赶牲口,这三口牛车带一口马车,一共四辆大车,就他们两个人,怎么能支应得过来。 而张永春救了他,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三车茶叶直接送给张永春,顺道加入对方的商队。 张永春看了一眼一旁的唐清婉,唐清婉没理会他,牵着这匹老马转头离去。 嘿,这娘们,肯定是还为了自己掰枣馒头上枣吃的事情生气呢。 转过头来,张永春摆了摆手。 “哎,不当事不当事,这般草芥儿大小的事,不用如此记挂在心上。 那既然如此,于兄弟就且跟着我们来,喝口热汤吧。” 说着,张永春一挥手,都不用吩咐,汉子们早就打开阵势,把主仆二人吸纳了进来。 却绝口不言那三车茶叶的事。 人一多,周边的温度自然也会跟着上升。 更别说都是二三十岁,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 被满身大汉包围着的主仆二人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小厮阿福看着身边这些神情冷峻,身板结实,着装又出奇统一的汉子们,偷偷咽了口血腥味的唾沫。 他作为府里下人,也是见过老爷雇佣的那些护宅的院公和家丁的。 可是,和这些汉子比起来,那些人简直成了地痞闲汉。 阿福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训练,能让人连走路的动作,迈腿的顺序都是如此均一的。 与阿福不同,于成金的关注点则是在张永春身上。 他是真羡慕啊! 张永春看上去年纪和自己相仿,似乎还没有自己大呢,竟然就有这般威风。 他带几个家仆,甚至是家中老仆出来都险些被劫,人家却能一句话不说,光用动作就号令这么多人。 各怀心思,主仆二人跟着护商队,很快就回到了清远商队的驻扎地。 本来张永春和唐清婉离开清润商队的驻地也并未走远,要不然三斤半等人也不能来的这么快。 大队在官道旁寻了处背风的土坡停下,此时正稍作休整。 小丫头何书萱正焦急的守着火堆,一便烤着手,一边望着唐清婉她们离去的方向心里担心。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地秋夜的寒意,而火堆上的小铜壶正温着水,准备给张永春沏茶。 掌柜的到底去哪了呀! 见到自己闺女一张已经逐渐丰圆的小脸上挂着纠结,看的一旁的何木生心里也跟着闹心。 只盼着张永春赶紧回来。 “唏律律..” 而就在这时,一声马嘶响起。 何木生看着自己闺女那张小脸上,本来还纠结在一起的五官,瞬间就绽放出笑容来,心里顿时一凛。 “掌柜的,二掌柜的,您回来了。” 从马扎上直起身子来,何书萱快步迎了上去,来到张永春和唐清婉身边。 刚安排于家主仆先去换衣服的张永春回到队伍里,转了转头,看着一旁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汉子们。 皱起眉来,看向何书萱,目光严厉。 “怎么不叫伙计们用晚食?” 他不是说了,这趟出来穷家富路,不要太节省吗? 这小丫头要造反了?屁股心心又痒了? “是婢子错了。” 何书萱很委屈,但是想到姐姐的话,小丫头还是选择低下头去,先认了个错。 然后,又小声的嘟起嘴巴来。 “爷,是您说,要和唐姐姐打些猎物回来的..” 张永春面色一滞。 自己有说过这话吗? 将脑袋里那个之前豪言壮语说要射一头野猪回来下酒的事情如云烟般挥散,张永春咳嗽一声,冲着三斤半挥挥手。 “去,把后车上写着一的吃食袋子摘下来,烧些热水,先给大家伙开了晚食。” “是。” 人机三斤半就这点好,听话老实,连身上的链甲也不脱,把朴刀往地上一插,便来到车子旁边,开始拆起包裹来。 一听说吃晚食了,无论是小厮还是青壮们全都咽了咽口水。 他们从寅时自福兰镇出发,一直走到了申时。 虽然一路上有电解质水喝,又有肉干吃,但是大家伙还是渴望一顿热乎乎的热饭的。 很快,人形牲口就从马车上将包裹解了下来,一二三四五这几个字三斤半是认得的,把一字包裹打开,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 饼干。 各式各样的饼干,小动物的,圆的,长的,蘸着糖的,巧克力的。 这都是老娘在往上扫货的产物,说是过期食品宠物零食,只要给邮费就免费。 但是张大善人觉得这玩意喂宠物实在是太可惜了,正好拿来给壮丁们打牙祭。 这种高糖高盐没水分的东西,一般也不会坏。 而事实也说明,这东西给动物吃确实糟践了。 何木生嘎嘣嘎嘣的咀嚼着巧克力威化,香甜酥脆的口感让他十分享受。 而何铁柱把一大把各式各样的饼干泡进滚开的热水里,搅合成糊糊,一股脑喝下去。 奶香,甜味,还有油香味,让他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众人心里对于加入了清润商行这件事,更是一万个肯定。 此时的唐清婉栓好了马,挥舞着手里的小马鞭走了过来。 海青兰买的这十几具马具虽然都是拼夕夕产品,但是就质量而言,也是现在大周的科技难以企及的。 比如唐清婉手里的这杆小马鞭,无论是趁手的程度,还是柔软度,或者是抽打在身上的疼痛度,都是上上之品。 “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手里的小马鞭啪啪的轻轻抽着手心,唐清婉斜了一眼伸手捏着何书萱小脸蛋的张永春。 “什么怎么想的?” 带着报复心理的逗着小吃货,张永春头都不回。 大又大的很,弄你又不肯,哪有小吃货何书萱好玩。 啪一下松手,看着何书萱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蛋带着淡淡的微红又弹了回去,出够了气的张永春掏出一块咖啡糖塞进小丫头嘴里。 刚才还被张永春扯得眼泪汪汪的小丫头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来。 “还怎么想的?” 唐清婉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马鞭很不得轮在这贼汉子头上。 “贼汉子,你救人就救人,怎地还捡回来这么个…鼻涕鬼? 瞧他那怂包样,带着岂不拖累? 结果了那几个车夫已是开恩,还管他作甚?” 唐清婉实在不理解,如果那于成金是漂亮姑娘还好说,那等鼻涕鬼张永春也往回带。 如果不是刚才同乘一骑的时候这贼汉子手脚那般毛躁,她还以为这小子好男风呢! 没来由的一阵恶寒让张永春一哆嗦,哼了一声,揉着两块小脸蛋。 “你懂什么?这年头,能从闽地山沟沟里,带着三车整整齐齐的茶叶,一路走到这居庸关的雏儿……” 说着,他又望向后面交给主仆二人换衣服的马车,啧了一声。 “闽地那地方,八山九水一分田,穷山恶水出刁民不假,可但凡能在当地站稳脚跟、攒下家业的富户,哪个是省油的灯? 背后没点盘根错节的势力,没点见不得光的门道,能养得出这种敢带着真金白银闯北疆的傻大胆少爷?” 唐清婉对此嗤之以鼻,双手抱起胸口那被贴身奶兜子聚拢起来后更显得规模吓人的两块豆儿糕,翻了个白眼。 她相信于成金有本事不假,但是若是说于成金能有本事过眼前的贼汉子,她却是不信的! “他门道再深,还能深的过您张大少爷?” 好好好,喜欢翻白眼是吧,等以后爷让你翻个够。 张永春听出了唐清婉话里的刺,也不反驳。 毕竟他想通过结识于成金,寻找闽商,从闽商手里换金子的事情,唐清婉也听不懂。 众所周知,宋代三大商帮里,晋商和徽商都是陆路商会,用的都是银铜。 这其中,唯有闽商北上南下都是通过黄金结算,整个有宋一代,闽商手里的金子都是大宋之最。 这么大现成的贵金属来源,他不占着,不是糟践了吗! 但是,抱着通过结识别人更进一步想法的人,除了他,还有别人。 “一会恩公无论如何对待我等,你一定不要肆意,阿嚏! 肆意张狂!” 一个喷嚏,将最后一块丝帕喷满了鼻涕。 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新衣服的于成金抚着身上的衣料,嘴里叮嘱一旁的小厮阿福道。 他身上这件衣服,就是张永春之前的旧衣服,那件红色的化纤袍子。 这般丝滑的衣料,他都是第一回穿。 这特殊的手感,让于成金心里愈发觉得自己这恩公不简单起来。 “是,少爷,我省得!” 阿福穿着一身清润商行的直裰,也赶紧点头。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脸上堆砌起笑容来,往几辆车子中间走去。 但是随着走路,于成金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什么动静窸窸窣窣的,闹耗子了? 跟着声音转过头去,于成金一瞪眼。 一旁的阿福正在抽着鼻子,一脸享受的样子。 “少爷,你闻,好香啊,似是牛肉的味道!” 香? 于成金听着阿福的声音,下意识的也一吸鼻子。 嘡啷! 两绺大鼻涕差点把他憋死过去。 妈妈的,忘了自己还伤着寒了! 愤愤的咳嗽了一声,于成金来到张永春面前,拱手行礼道: “多谢恩公借我主仆衣裳。” 张永春却笑了笑,摆了摆手。 “无妨,来,且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说着,便从眼前火堆上的一个吊罐上舀出一碗热汤,递给了于成金。 于成金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张永春碗里的汤水,吹了吹气,放到嘴边吸溜了一口。 其实于成金对于这吊罐上的汤是没有什么想法的,毕竟前几日出门在外的时候,他也是喝过几个车夫煮的肉干汤的,难喝的很。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这碗汤水吸溜进嘴里,竟然有着惊人的牛肉鲜味和胡椒味! 宛如家里庖厨用小火熬煮了一天的牛肉汤一样! 不! 于成金猛吸溜一口,甚至家里的汤都不如这个鲜美! 张永春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于成金的胳膊。 “慢慢喝,还有呢。” 你得喝好了,我才能向你兜售产品啊! 第四十九章 会发光的琥珀 疙瘩村,海家老宅院里,一辆破五菱停在门口,咔嚓一声,从车上下来一个轱辘汉子。 看着眼前被修缮一新的老宅,海青山心里一松。 敲敲院门,海青山冲着大门里喊了一声。 “姐,我是青山啊!” 没一会,院门打开,收拾的干干净净海青兰走了出来。 海青山看着海青兰的样子,彻底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大姐是真的想开了,看这干净样子,就肯定没事。 “姐啊,你搬回老家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海青山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 “哎呀,多大点事,你还来干啥。” 刚跟张永春通过话的海青兰一边给老弟端西瓜,一边嘴上埋怨着。 她这个埋怨也不全是客套,毕竟刚才她还透过火盆看着张永春在那和自己儿媳妇们吃饭呢。 如果不是海青山突然到来,她是要守着那边的大儿子吃完饭,熄灭了火堆再起身的。 “那不行,小春没了,我咋还能瞅着你孤着呢。” 海青山一边说,一边看着眼前精神焕发的大姐,心里开心的同时,也有些奇怪。 这么多年来海青兰带着张永春一个人过日子,有多辛苦大家伙是都看在眼里的。 突然间张永春没了,海青山这个亲弟弟是最怕自己姐姐想不开,也出点什么事。 毕竟爹妈走得早,姐姐就是他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长辈血亲了。 但是没想到,海青兰除了一开始那几天精神萎靡,神态不对之外,竟然刚过了头七,便以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速度焕发了第二春。 是,从丧失亲友的悲痛中走出来的人不少,可是海青兰这样快的可太少了! 这种差异之大,让海青山怀疑海青兰是不是得了精神病,或者是幻想症。 这也太不正常了! “姐啊,你挺好的吧,我给你买的气枪和那弩机子你放哪了?” 看着精神奕奕的海青兰,海青山咽了口唾沫,开口问道。 “烧了。” 把手里的香瓜一掰两半,递给自己弟弟一半,海青兰啃了一口。 嗯,这瓜真甜,等明天早上去早市问问,那老头是买的谁家的种,给儿子烧点过去。 “烧了?” 海青山长出一口气。 烧了就好,他生怕自己姐姐干点啥傻事。 毕竟那气枪和复合弓都是自己找厂里老师父车的,要是出点啥事,肯定会联系到自己。 “小春不是给我托梦说有人欺负他嘛,我就给他烧过去了。” 海青兰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行,那等过几天,我再找扎纸的,扎俩加特林给我大外甥烧过去。” 海青山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就这姐姐的话开口。 兄妹俩拉呱了一阵,在海青兰的送别声中,海青山拎着两袋子香瓜和番茄上了自己的破五菱。 歪在车座子上正在打游戏的海长宁瞥了一眼自己老爹拎上来的香瓜和番茄,歪了歪嘴。 “爸,下回要是再回老家,你就别带我了。” 把连跪的手机界面关掉,海长宁伸了个懒腰。 “这破地方有啥好来的?坐一道车把我腰都给我颠断了。” 有这个功夫,海长宁甘愿在家里打游戏或者出去溜达溜达。 “你是真完蛋啊。” 发动汽车,看着一旁扶不上墙的烂泥,海青山骂了一句。 “让你下车给你大姑打个招呼都不愿意,这亲戚里道的你都不知道走动,一点人味都没有,你将来可咋整。” 自己这十几岁的儿子啥也不干,高中念完了就在家里成天捅咕那个手机。 要不是自己开了个小厂子,他都不知道这孩子还能干啥,一点能耐没有,早晚都得饿死。 海长宁听见自己亲爹的话,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还大姑呢,一个寡老太太,有啥好打招呼的。 而看着自己儿子这个样子,海长宁也只能叹了口气,自己的孽障自己受着吧。 但是心里对于海长宁的态度,也是默许的。 毕竟张永春离开了,海青兰名下又没什么财产。 自己这个当弟弟的,平时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还能指望儿子做什么呢。 目送着五菱车离开,海青兰叹了口气,钻进屋里,把一旁盖着菜筐的的破布掀开。 露出下面一片金灿灿的金铤子。 拿起一块五十周两,将近四斤的金铤子,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海青兰叹了口气。 自己儿子倒是挺孝顺,怕自己没钱花,把那边的金子都给送来了,自己就留下二百两,剩下八百两全在这。 只是这玩意死老沉的,她拎着去卖都不愿意。 怪累人的。 拿过一旁的破抹布,把金铤子捆成粽子,海青兰就跟遛弯捡瓶子的老太太一样一样,拎着金铤子装在布袋子里出了门。 再累也得去啊,儿子那边等着钱用呢。 毕竟那个红衣服的儿媳妇一看就是好生好养的,她总得给自己大孙子整点奶粉钱吧! 而就在海青兰关上门离开的时候,大周居庸关前的官道上,于成金已经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牛肉汤。 口里香醇的牛肉味和辛辣的胡椒味混合起来,与滚热的汤水一同下肚,于成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气在一瞬间便从贲张的毛孔中倾泻了出去! “恩公,于某人真是肝脑涂地,也难报恩情。” 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喝了热汤的于成金觉得自己说话都带着通畅感。 张永春却呵呵一笑,心说这小子还是真tm能吃啊。 自己这吊罐里可是足足两大罐的红烧牛肉罐头,又加了不少水,一眨眼的功夫,这主仆俩人都给喝干净了。 “无妨无妨,萍水相逢,便是缘分。” 摆了摆手,张永春轻轻一挥手里的扇子,凑近了过来。 唐清婉一挑眼皮,这贼汉子一摇扇子准没好事,他又要用什么花招? “听闻于兄弟是闽地人士,又是客商,行走四方,见识颇多。 那想必应该对琥珀知之甚多吧。” 听到张永春的话,于成金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这,小可不才,家中还真有些亲朋是做这海贩生意的,琥珀玳瑁之物,我也略有涉猎。” 张永春闻言顿时哈哈一笑,拍了拍手。 “既如此,那便好了,我正有一块好琥珀,苦于无人认识,便请了兄弟看看!” 说着,他轻轻伸手,往怀里一掏,一块青翠的琥珀出现在他手里,递了过去。 “还请兄弟过眼。” 于成金点了点头,恩公有言,他自然当... “啊呀!!!” 眼前的绿光射出,遮蔽了他的视线。 看着张永春手里绿色的琥珀,于成金下巴都快脱臼了。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琥珀! 怎么还能发光的! 第五十章 年迈的妈 破碎的家 篝火的光跳跃着,映照在张永春掌中之物上。 那东西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醇厚的蜜蜡黄色,色泽均匀,仿佛凝固了最纯净的夕阳。 其表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带着一种天然的、细微的流淌纹路,如同大地深处的熔岩瞬间冷却,被时光打磨得圆融内敛。 而且,最奇特的是,在这块“蜜蜡”的中心,竟然封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蝎子! 那蝎子形态狰狞,尾钩高翘,连细小的螯肢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壳”而出,带着一股凶戾之气。 于成金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琥珀在旧唐之时,便有佛门七宝的说法。 本朝威帝时,与北国对峙,关系紧张,大量的军马被冗兵到前线与大辽对峙,因急需军费敕令开海,故而真腊,交趾等国的琥珀翡翠等大量流入大周。 于成金的母亲家里便是做这南地海运生意的。 因此于成金也算是见多识广,自小是在珍宝堆里长起来的。 可是,似今天张永春拿出来的这般琥珀,他却从未见过! “这虫珀内,竞内含如此完整凶戾的毒蝎?” 于成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伤风而变得尖细扭曲,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摸,又猛地缩回,生怕自己喝了牛肉汤的脏手玷污了这稀世奇珍。 “这…这得是何等机缘,何等岁月才能形成的天地至宝啊!” 张永春心说那可不,要是说,这玩意还真是正经的天地至宝。 毕竟塑料这玩意是加工石油的副产品,而石油则是千万年前植物的尸身所化。 追溯起来,最起码也是个上古奇珍了。 接过一旁何书萱递过来滑不留手的丝帕擦了擦手,望着张永春面上,于成金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恩公,能否让我入手一看?” 张永春很大方的伸出手去,摊开五指。 “有何不可?” 得到允许,于成金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如同捧起一汪随时会破碎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琥珀”接了过来。 润,太润了! 入手温润! 没有玉石那种沁骨的冰凉,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接近体温的暖意,细腻柔滑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膏玉,却又比玉石更显轻盈。 指腹划过那天然流淌的纹路,这触感就不用说了。 而一眼看去,这线条都极其舒适,仿佛能抚平人心头的躁郁。 就算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这东西绝非凡品! 他凑近火光,贪婪地观察着。 那蜜蜡般的质地通透莹润,火光照耀下,内部似乎隐隐流动着金色的光晕。 而那只被封存的翠绿蝎子,在火光的映照下,色彩妖异得惊人,螯肢上的细微倒刺,尾钩末端的毒针尖,都纤毫毕现,仿佛被瞬间定格了千万年时光,将生命最后一刻的凶戾永恒封存。 这工艺…不,这绝非人力可为! 只能是天地造化之功! 于成金的心脏狂跳起来,捧着“琥珀”的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他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完美、内含物如此清晰凶戾的虫珀! 这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完全沉浸在这块上好的“琥珀”带来的震撼中时,手上却忽然一热。 张永春拿起一旁何书萱端着的茶杯,将一盏温热的茶水直接泼在了于成金手上。 “恩公!不可!” 于成金惊叫出声,脸都白了! 但是,却不是因为烫的,而是心疼的。 似这般的如此珍宝,怎能沾水?! 然而,在张永春笑眯眯的指示动作中,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低头看去,于成金这才发现,那几滴水珠落在温润的“琥珀”表面,并未像落在寻常玉石上那样聚成水珠滚落,而是…瞬间消失了! 仿佛被那温润的“琥珀”吸收了一般,只在表面留下极淡的水痕,转眼间就彻底不见踪影,而“琥珀”本身的光泽似乎更加莹润了一分。 “这…这…吸水如脂?!” 于成金的声音彻底变了调,脑子里嗡嗡作响。 古玉有“温润如脂”之说,可那只是形容触感! 眼前这东西,竟能真如油脂般吸水?! 这简直是颠覆了他对珍宝的认知! “来,兄弟,你且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多看两眼,张永春便伸手,从他手里拿走了那块琥珀。 在于成金渴望而不贪婪的眼神中,他叫过于成金,将琥珀冲着黑暗处。 这时,于成金才发现,在黑暗中,这琥珀竟然还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此琥珀,乃是我家族秘传之宝。” 看着于成金的眼神已经被这块琥珀吸引住了,张永春呵呵一笑,轻轻抛着这块塑料夜光玩具。 “恩公家传渊如深海,令人深羡。” 于成金的眼神随着张永春手里上下抛动的这块琥珀也在不断起伏,嘴里赞叹。 心里也是十分艳羡。 怪不得人家能带出如此整齐的商队来,感情是家学深厚啊。 就是不知道,这位恩公是哪家的大公子,若是可以,自己也好攀上些关系.. 刚想到这,他却听见眼前的恩公长叹一声。 “只是,不知这块宝物,能作价几何。” 于成金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瞪圆了。 作价几何? 这样的宝贝,竟然要售卖出去? “恩公,你可是要将这宝物售与他人?” 于成金咽了口口水。 “哎,没办法,世道艰难。 我又没有官身。” 说着,张永春又指了指自己的队伍,目露疲倦之色。 “兄弟,不瞒你说,如我这般的队伍,我于府中还有一队。 他们日日人吃马嚼,都是挑费。” 说着,又冲着前面抱着烧鸡啃的三斤半怒了努嘴。 “尤其是我这心腹,顿餐斗米,食肉十斤,养不起啊!” “更别说我还有高堂老母要赡养,家中又有体弱多病的妹妹,我一小时便要主动支撑家业,甚是艰难啊!” 张永春这么一说,于成金倒是明白了。 点了点头,刚要劝一句,突然被阿福一拉袖子,在耳边急切道。 “少爷,咱们何不买下这块琥珀,既解了恩公燃眉之急,又能得了宝贝!” 阿福都快急死了。 他原来便是老夫人那边的小厮,从小也见了不少琥珀。 但是这般的琥珀,他也没见过。 现在正好有了这个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看着一旁交头接耳的主仆俩,张永春一眯眼睛。 看来这脚还是得多洗啊。 重病的妹,年迈的妈,人多的队伍,破碎的家。 这四招出来,在哪都好使! 第五十一章 兄长人太好了 阿福那句“天赐良机!买下神物!”的忠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于成金心中压抑的渴望与报恩的冲动。 家里老父出门时叮嘱他说过,行商之人,除了要学会择尖选优,低入高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好时机。 而似今日这等顶级的琥珀,他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在母族珍藏中,都没见过! 这是绝佳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 想到这里,于成金猛地吸溜了一下堵塞的鼻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卖出一步上前,伸出手坚决地抓住了张永春捧着那块“家传秘宝”的手腕! 一旁的三斤半见状横眉立目,手里举起了啃了一半的烧鸡,眼看就要砸了过来。 还好张永春摆手摆的快,要不然于成金脑袋上这下子烧鸡冲击算是挨瓷实了。 “恩公!” 于成金的声音因激动和伤风而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 “小子深知此物乃恩公家传重宝,价值连城!更知恩公持家不易,上有高堂需奉养,下有病妹待良医,更有诸多忠心弟兄需抚恤!” 于成金眼神坚定的跟英勇就义一样。 “小子不才,愿倾尽所有,购下此宝! 一则解恩公燃眉之急,全我报恩之心! 二则…二则小子实在见猎心喜,不忍此等神物蒙尘!” 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张永春拒绝,用带着闽地口音的官话打算一口气将自己的条件和盘托出: “只是…只是小子此番北上,所携现钱多为行路之用,又遭那恶仆劫掠,身边所余…恐不足此宝之万一!” 那张脸上又显现出窘迫和焦急,看着张永春有些不好意思道: “恩公若信得过小子,小子愿立下字据欠条! 恩公可持此欠条,至闽地沿海任何一家挂有‘于’字灯笼或‘海通’旗号的商行、钱庄,皆可见票即兑! 小子以闽地于氏百年商誉担保,绝无虚言!” 我草?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这没有经过资本破坏过的水源这么好上鱼的吗? 张永春都傻了。 虽然他的目的就是这个,但是于成金的主动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我这还没解开,你那边都撅起来了。 看着于成金真诚的眼神,张永春咳嗽了一声。 随后,于成金眼看着自己这位恩公的面容在阴影中显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于兄弟!” 张永春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疏离,又裹挟着几分兄长对弟弟的舐犊之情。 他伸出手,盖在于成金的手上,嘴里叹道。 “你…你糊涂啊!” 他用力摇了摇于成金的手,随后将那散发着幽绿蝎光的“琥珀”紧紧攥回掌心,仿佛怕被对方抢走一般,后退了半步。 众所周知,怎么能让力量达到最大,不是一个劲往前顶,而是退出去再顶进来。 而现在张永春就是在往外退。 “此物乃我族中秘传,非金玉可比!岂是区区黄白之物能够衡量?”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于成金,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和深深的忧虑。 “我方才言及家中艰难,乃是…乃是感怀身世,与兄弟你倾诉一二,并非是要兜售祖产!更非是要挟恩图报!” 他语气转厉,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训诫口吻。 “况且,于兄弟! 你我相识不过片刻,你竟要将家族商路钱庄的兑付之权,轻付于我手?” 他伸手指着一旁愕然的主仆二人,开口以近乎呵斥的口吻训诫道: “兄弟,你可知人心叵测?! 似你这般轻信于人,在这险恶世道行走,莫说三车茶叶,便是万贯家财,也迟早被人骗得身无分文,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那几个车夫,便是前车之鉴!” 张永春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情真意切,字字句句仿佛都敲打在于成金那颗涉世未深的心上。 尤其是那“轻信于人”、“死无葬身之地”的警告,配合他此刻凝重肃然的表情,极具冲击力。 卖过保险的人就是这方面特别厉害,永远能让人觉得他在为了你好。 一旁的于成金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动。 羞愧的是自己确实鲁莽轻信,感动的是恩公竟如此为自己着想,宁愿守着艰难也不肯卖祖产,甚至还在提醒自己防备人心险恶!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张永春竟然又调转了话锋,直指一旁的小厮阿福。 “还有你这仆人,是怎么当的!” “你身为长随,不在主家热血上涌时规劝善诱,反而率先开言。 你可知,若我是那狼心野嗣之人,你主仆二人,已经进了我锅中耳!” 一旁的阿福赶紧低下头,对,这感觉太对了! 当初老爷也是这么训自己的。 “恩公!” 于成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激动。 他猛地踏前一步,双眼死死盯着张永春,眼眶都微微泛红。 “小子知道!小子知道恩公是为我好! 但恩公若真是图财之人,方才…方才小子与阿福命悬一线之时,您大可袖手旁观! 待那几个恶仆杀了我主仆二人,劫掠财物之时,您再以雷霆之势出手,既能轻易拿下那三个贼子,又能坐收小子这三车茶叶和所有钱财! 岂不更加干净利落,全无后患?!何必在贼人刀锋之下救我这无用之人,徒增累赘?!”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也顾不上去擦,猛地开始动手解自己身上那件张永春借给他的化纤红袍! “恩公高义,不图钱财,小子心领! 但小子报恩之心,天地可鉴! 此宝,小子买定了!不是交易,是心意! 是小子对恩公救命之恩、点醒之情的报答!” 说话间,他已将那价值不菲的化纤红袍脱下,露出里面一件素色中衣。他毫不停顿,双手颤抖着,竟开始撕扯自己中衣的衣襟。 张永春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猛地一滞。 倒不是他有龙阳之好,实在是被眼前的东西吓住了。 耳听得刺啦一声,那件内衬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了缝在里面的暗袋。 他手指哆嗦着,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脚边的空地上! 金光灿然! 那是足有十几片薄如蝉翼、打造精美的金叶子。 在篝火的映照下,流淌着醉人的光泽,每一片都代表着巨大的财富。 这还没完! 于成金又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羊脂白玉平安扣,那玉质温润无瑕,雕工精细,一看就非凡品! 同时,他转头对已经看傻了的阿福吼道: “阿福!还愣着干什么! 把咱们身上所有的钱,还有老夫人赏你的那块玉,都拿出来!” 阿福被吼得一激灵,如梦初醒,慌忙应道: “是!少爷!”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那件靛蓝直裰,从贴身处掏出一个瘪瘪的钱袋,又解下腰带——那腰带内衬里竟也缝着暗袋! 看的张永春都蒙了,好家伙,你俩是耗子托生的是吧。 要不是没看见你俩身上冒光,我还真以为你们都是带着老爷爷的穿越者,自己带着空间呢! 主仆二人倒腾了好一阵后。 一时间,张永春脚边的空地上,琳琅满目: 六十几片金光闪闪、薄如蝉翼的金叶子。 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平安扣。 一块水头上佳的翡翠蝙蝠佩。 一堆官银和一小堆金瓜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块纯金雕刻的金锁.. 张永春粗略的算了一下,好家伙,这堆东西可比那三车茶叶值钱多了啊! 怪不得你叫于成金呢,你属盆的是吧,是真能盛金子啊。 要不怎么你活该遭劫呢,你这出一趟门人家四个劫匪劫了你都够吃一辈子还有富裕了。 而于成金指着地上这堆几乎是他主仆二人此刻全部身家的财物,因为激动和伤风,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恩公!这是小子与阿福身上此刻所有的钱财! 金叶子五十余两,还有这些玉佩…虽不及恩公家传神物之万一,但也算小子一番心意! 若还不够,恩公尽可写下欠条! 小子以性命担保,回到闽地,定当十倍奉还! 只求…只求恩公成全小子报恩之心,将此神物割爱!” 他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永春,那眼神里混合着极度的渴望、报恩的赤诚,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证明自己并非愚钝的决心。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地上那堆诱人的财富,也映照着张永春那张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深沉、复杂的面容。 张永春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堆金玉钱财,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良久,于成见眼见身前的恩公才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挣扎,以及一种仿佛被命运和“情义”逼迫到墙角的疲惫。 终于,在再绷一阵就要绷不住的时候,张永春开了口。 “于兄弟…你这又是何苦…” 张永春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随后,伸手抹了一把脸,张永春站起身来,啪一下拍在于成金肩膀上。 “也罢!既然上天让我再次遇见你,也是我等有缘。 我痴长你几岁,你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兄长。 如此,我这宝贝,也不算授与外人!” 于成金面露激动,顾不上肩膀上这一下的疼痛,赶紧拱手行礼。 “既如此,愚弟见过兄长!” 张永春哈哈大笑,伸出手来,揽住于成金的肩膀,一边说,一边看着地上的钱。 “好兄弟,好兄弟!” 这话也不知道是冲着于成金说的,还是冲着地上的钱说的。 “既然如此,哥哥我也不作推诿。” 说着,张永春将手里那块琥珀交在于成金手里,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何书萱把钱收起来,目光一肃。 “兄弟,这东西你收好了,可千万不要随意示人。 你之前也是因财物露白,才有这般罪孽加身。 我知你闽人行商多有路子,你又是商业奇才,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哥哥我若不是带着这一班人马,都不敢行走于这凶险地界。” 张永春说的十分真切。 这么好的大傻,不是,好兄弟,只能我一个人骗。 而且,他还要通过这块琥珀和闽商搭上路子。 千万不能让这大傻子出了事。 “兄长,我省得!” 于成金双眼通红。 自出生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个被人夸赞是商业奇才的! 多少年了,他爹一直骂他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可是他始终相信自己可以。 没想到,兄长,兄长懂我啊! 此时于成金对于那几个劫他的劫匪竟然产生了几分感谢。 若不是他们再次劫杀自己,自己岂不是失去了和般好的兄长相间的机会了? “兄弟,你听我说,你若是要回去,可千万不要再一个人走路。 我带着你进关后,你便不要往前去了,那北辽之地更加凶险,为兄都恐难以自保,更别说你。 你去寻那镇上的巡检司,允诺到了家里多花些银钱给他,让他领些兵丁一路沿着官道保着你一路回闽地。 不然这般险恶,我恐你主仆二人伤身害命啊!” 大周还没有镖局,但是只要你肯花钱,巡检司也是可以为你服务的。 毕竟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你总得给人家一个合法收入。 甚至可以说比镖局还靠谱,毕竟巡检司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带刀穿甲的兵。 听着张永春的话,于成金点了点头,目露真切之色。 “哥哥,我省得。” 张永春心说你省得个屁。 从一旁何书萱拾起来的那些钱财中,将那些散碎的银两和铜钱整理了一下,重新分成两堆,递给于成金。 “你二人身上不能没有浮财,这钱留着应个急,剩下的我就收下。” 说着,张永春言辞中竟然带上了些命令的口吻。 “拿好了!千万不要推辞!” 兄长! 于成金泪水涟涟,心里一时间有些悲伤起来。 兄长这般好的人,天下绝无仅有了。 为什么竟然好人没有好报呢!家破人亡不说,还让兄长四海为商。 只盼老天爷在天有灵,保佑兄长老母健康长寿。 “阿嚏!” 海青兰突然觉得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吓得对面的金店回收员一哆嗦,赶紧递过一杯热水。 这位财神奶奶可不能出事啊! 这二百多万的大买卖,他可舍不得让他飞了! 第五十二章 打草谷 “这居庸关不愧是天下雄关啊。” 张永春勒住马缰,仰望着眼前拔地而起、扼守山峡的巍峨关城。 大周和北宋不同,永安王柴荣在还政于郭振后,亲率铁骑以征北虏,故而收服六州,为了保证六州安全,这居庸关乃是专门修缮过的。 放眼望去,青灰色的城墙顺着山势蜿蜒起伏,箭楼高耸,垛口森严,在秋日澄澈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官道紧紧扼住。 一股苍凉雄浑之气扑面而来,让张永春十分感叹。 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后,最起码也得值个二十块钱的门票吧。 “好一座雄关!” 一旁的于成金也不由得击节赞叹道。 “不愧是出塞北第一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古人诚不欺我! 有此雄关锁钥,何愁北虏不靖?” 哎呀,想不到你一个闽佬竟然还有这么重的家伙情怀呢! 张永春看着身边激动地脸色发红的于成金,不由得对其有些刮目相看。 而于成金此时则是十分激动。 他可算见到了正经的北方关隘!不是老家那个破城楼了! 想他自出生开始便被光在闽地,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踏入北境! “哼,少见多怪。” 清冷中带着一丝傲然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策马靠近,一身红衣的唐大美人在关墙的映衬下更显夺目。 张永春送给她的蹀躞带扎在腰上,正好把这娘们那一看就充满了母性气息的家伙事束起。 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面纱下的目光带着一丝对于成金“土包子”言论的不屑。 “这居庸关,放在你们周人眼里或许算个险要,但若论真正控扼南北、吞吐山河的雄关,还得是那雁门关!” 阿耶自她幼时就说过,早晚他要带着铁骑踏破雁门关,让辽国的人口享用南地丰厚的物产。 只可惜,雁门关没踏破,他们家的门槛先被自家的铁骑踏破了。 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唐清婉扬声: “那才是兵家必争,万骑难越的天下第一雄关! 此关与之相比,不过是个稍大些的门户罢了。” 被唐清婉嘴毒了一顿的于成金也不生气,他知道这位嫂子看不上自己。 所以,他也不去触碰这个霉头。 扬了扬手,从那辆青篷车上被小厮阿福搀扶着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关前带着尘土和铁锈味的凛冽空气,脸上带着大病初愈般的红润和感激,几步走到一旁张永春马前,深深一揖到底: “兄长!神药!当真是神药啊!”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哪还有半分之前涕泗横流、病蔫蔫的模样。 “昨夜服下兄长所赐那几粒‘仙丹’,蒙头睡了一觉,今晨起来竟是通体舒泰,鼻塞全消,连这喉咙也不痛了! 小弟这纠缠多日的风寒,竟似被仙风吹走了一般! 兄长再造之恩,成金没齿难忘!” 他激动得几乎要再次跪下,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敬畏,那几粒“康泰丸”在他心中已与仙丹无异。 张永春哈哈一笑,在马上虚扶了一下这个吃了俩新康泰克就被治好的好兄弟: “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区区小恙,能帮兄弟解了便是好事。书萱!” “婢子在!” 侍立在一旁马车边的何书萱立刻应声,小脸上带着煞有介事的严肃。 昨天晚上张永春拿出了一片金叶子交给何书萱压腰,而在小丫头眼里,这就是公子对其委以重任的证明! 她现在是公子的大丫鬟了! 姐姐都没拿到呢! “去把冰着的杨梅汤提来,给我兄弟斟上一杯,解解这赶路的燥气,也润润嗓子。” 张永春吩咐道,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 “是,公子!” 何书萱动作麻利地从后面一辆盖着厚毡的牛车上提出一个裹着棉套、冒着丝丝寒气的铜壶。 大周虽然没有暖壶,但是却有汤瓶这种土家伙。 又取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一旁的小厮阿福赶紧双手伸出,小心翼翼的捧过琉璃杯。 “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何书萱也不矫情,提起暖壶,拔出木塞,将里面红色带着冰气的液体倒出来,斟满一杯。 “您请用。” 她声音清脆,大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那诱人的杨梅汤,悄悄咽了下口水。 公子的杨梅汤可是顶顶好喝的呢.. 而一旁于成金则是受宠若惊地接过这冰凉沁人的“琼浆玉液”。 那琉璃杯入手冰凉,杯子里红色液体带着酸甜馥郁的果香直冲鼻端。 在这干燥的北关前,这杯冰镇杨梅汤简直是神仙享受。 他心中对这位“义兄”的豪阔与体贴更是感佩得五体投地,真不知道兄长家道中落之前,到底是何等的遮奢。 此时,关隘前面,一名穿着两当铠、满脸横肉的队正带着几个兵丁晃悠下来,拦住了后续的一辆商车。 “车上拉的什么!” 客商赶紧陪着笑。 “是生绢,总爷。” 那辖官看了他一眼,见那商人是个穿着绣纹衣裳的,便不好克扣太多,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生绢?这分明就是绸缎!” “依大周律令,每匹绸缎出关须征三成税,今日关里丝价一匹作价三贯,收你一贯,你这一辆牛车以八十匹估算,一车便是八十贯! 速速入关交钱,不然连人带车都给你扣下!” 那商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十抽其三,真是给面子了。 若是平时,都要扣下一半来。 应了一声,摸出一贯足钱交给那队正,商人赶紧进关。 而他其后,便轮到了清润商队的庞大车马缓缓行至关门前。 八辆满载的牛车,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很快便引来了关上守军的注意。 加上四十余名统一着装、精神抖擞的护卫伙计,这阵仗在荒年显得格外扎眼。 那队正一双眼神贪婪地在车队尤其是那两辆马车上扫视,显然是想找茬敲上一笔。 出关拔毛这种事,也算是他们这些戍边卫的油水。 他刚想上前喝问,甚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让开!” 一声低喝传来。 只见一名身着全甲的军官急匆匆地从关城阶梯上快步走下,脸色微沉。 他一把推开那面露凶相的队正,眼神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不长眼的东西!这也是你能惹的?滚回岗楼去!” 那队正被气势和官阶所慑,脸上横肉抽了抽,却连啐都不敢啐一口,唱了个喏,便带着队伍一路上了岗楼。 那军官这才整了整衣甲,换上一副还算客气的笑容,走到张永春马前,拱手道: “张公子,商队浩荡,一路辛苦。” 张永春在马上微微颔首:“马游缴,有劳挂念。” 来整正是居庸关游缴马非,他目光扫过车队,故作关切地问道: “公子此番携如此多车马货物,可是打算在我这居庸关内做些买卖?” 说着,语气中带出几分亲切和热情来: “如今关内市集虽不比往年,却也还算有些人气。 若是公子有意在关内落脚后交易,马某不才,倒可以帮忙引荐一二,就地办理那‘公验’、‘税引’等一应手续。”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 “按咱大周的规矩,行商于关隘重镇内设铺坐贾,或是大宗货物交易,都需向当地市易司报备,申领公凭,载明货物种类、数量、价值。 过关出塞则需另换公验,由市舶司勘验,缴纳过税。 这手续嘛,说繁也繁,说简也简…若有熟识之人,半日便可办妥,也能省去不少麻烦和…损耗。” 张永春眯起眼睛,这话他可太熟悉了。 眼前这人话里话外都透着“有我在好办事,但也不能白办”的意思。 张永春心中了然,这马非是想把自己留在关内,方便他后续“关照”甚至“吃下”这支肥羊。 只是很可惜,自己不是本着居庸关来的,要不然我非和你在这做过一场。 心里叹了口气,张永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疏离笑容,手中蒲葵扇轻轻一摆: “马游缴好意,张某心领了。不过我等此行目的明确,并非要在关内停留。” 他伸手指了指车队道: “我这货物,尽皆都是要运往前方的榷场,与北边辽人交易的。 关内买卖,非我此行所愿,就不劳烦游缴大人了。” 马非脸上笑容不变不说,反而更加热情了些: “原来如此。公子志向远大,是要做那榷场的大买卖。也好,也好。”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如此,马某就不耽搁公子行程了。 公子既然不是在关内买卖,这出关的手续,我自已吩咐下面人查验放行,公子车队直接过关便是。” “承马游缴吉言。” 他轻夹马腹,青篷车和牛车缓缓启动,在清润商队护卫的簇拥下,碾过关门前粗糙的石板路,穿过那幽深高大的门洞,向着塞外苍茫的榷场方向行去。 张永春在马上一抱拳,笑容依旧。 “总爷保重,君宜尚位。” 马非站在原地,也是笑着回礼。 “掌柜慢走,家累万金。” 双方都是面露微笑,喜气洋洋的,若是旁人见了,还真以为是一对好兄弟。 目送着张永春进了居庸关,马非笑着叫过亲兵。 不多时,居庸关外的一伙马匪便收到了一只信鸽。 拆了腿上的竹筒,展开纸条,看着上面有一句话。 “肥羊出圈了,方向榷场,你等好好招呼。” 穿着裘皮的飞过山大笑一声,把信鸽放飞,举起手里的弯刀,用突厥语大喝一声。 “儿郎们! 打草谷去了!!” 第五十三章 马匪来了,马匪死了! “兄长,一路小心啊!” 于成金一双眼睛通红的吸了吸鼻涕。 这回不是感冒了,单纯就是哭的。 他实在是觉得眼前的张永春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的好兄长,不仅支持了他的生意,还夸赞他是商业奇才。 在这辈子遭受过这么多的否定中,只有张永春是肯定他的。 哥哥懂我!哥哥爱我! 而张永春则是费劲巴拉的从于成金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嘴里关切道: “此番回去,兄弟可不要再做傻事了! 勿要让伯父伯母挂念。” 他这话刚说完,身后的巡检司小官便笑了起来。 “贵客不必担心。” 一身皮甲的巡检司小官看着眼前身着华贵的两个人,心里都乐开花了。 他们巡检司不归军队管理,而是归吏部的吏科,虽然是有甲有兵的人,但是却收的是吏员的饷银。 又不能出去和那些边军一样劫掠,这种护商队反而是比较能赚钱的路子了。 眼前这俩人一看就都是有钱人,肯定不用担心能不能收到钱。 护商一路上又不用点卯,实际上是个美差。 “我们巡检司在大周各个府县都有,保证人到物到。” 送别了鼻涕虫,张永春带着唐清婉领着清远商队一路北出。 “这就走了?” 唐清婉的复合弓擦着马鞍发出金属轻响,碳纤维箭囊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她本来以为这贼汉子还要在这镇上盘桓几日呢。 毕竟从福兰镇一路走过来这么远,眼看就到榷场了,按照正常人的想法,都应该在这居庸关内寻个店房休息一下。 “不走,不走等着被劫啊!” 张永春从弹性马镫上下来,拿起空气清新剂喷了喷这俩病号住过的马车。 他实在是不适合骑马,这一路上就算有唐清婉帮忙,这马骑着也格外别扭。 等车上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张永春挥了挥手,重新坐进车里,靠在何书萱腿上,摆了摆手。 “让何木生带十个人在车后面缀行,八辆牛车前后各四辆,把我的车夹在中间。 记住,统一口径,若是路上遇见盘查,遇就说去榷场换马。” 他瞥了眼城楼上飘的「周」字旗。 明眼人都能看出马非是个笑面虎,肯定又后手埋伏着。 “你倒是贼心眼子颇多。” 唐清婉看了他一眼,继续催马上前,调整起队形来。 很快,四辆牛车跑到了张永春的马车前面,将张永春包围了起来。 而在三斤半的命令下,所有的清远商号的护商队都提起了精神。 当清远商号的八辆牛车踏碎暮色时,已经正式走出了居庸关。 张永春晃晃悠悠的枕着何书萱的腿,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却被从外面突然拽住了车帘: “贼汉子,荒原上有人冒烟!” 唐清婉的目光十分严肃,说的张永春赶紧抬头坐起来。 顺着车窗伸出脑袋望去,只见东南角的草原上不知为何腾起三缕青烟。 “冒烟咋了?” 张永春看着唐清婉严肃的目光,心里一沉。 “这里距离榷场不足十几里,不应该有人在此休息。” 唐清婉说着,突然勒住了丝缰,座下老马一声长嘶: “不对劲!前面有马蹄声!” 她急忙摘下复合弓,滑轮在月光下转出银圈。 就在这时,一声焰响,十分刺耳。 「砰!」 响箭拖着尾焰划破夜空,箭头钉在三丈外的沙地上,尾羽还在震颤。 何书萱尖叫着缩回车厢,却又想起什么似得,赶紧出来,哆嗦着挡在张永春身前。 姐姐说过,一定要保护好公子!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说公子危险,却见张永春掏出个亮晶晶的玩意抛向空中。 那是老娘烧来的信号弹。 信号弹这东西,在古代的夜晚中,十分明亮。 更别说是专门选的绿光信号弹。 等绿光炸开时,照见前方沙丘后涌出一片稀稀拉拉的马队。 飞过山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马非给他的信了。 这些日子来,前往榷场的商队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好劫。 而终于,他今天遇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鱼啊! 真是大鱼! 望着眼前张永春的队伍,飞过山贪婪地舔了舔舌头。 整整十辆大车,八辆牛车,两辆马车。 这等队伍,真是好阔气! 若是劫走,就算是按照规矩要分给马非一半,他也认了! 骑着马,飞过山一身的裘衣加上脖子上的骨牙项链,看着十分凶狠。 径直纵马跑过来,他举起手里的弯刀。 作为一个曾经大辽的弃军,他很清楚这帮周人十分的软弱。 只要自己带队一冲锋,那些商人便会自乱阵脚。 就算是带着再怎样精锐的护商队,都会被自己人打乱节奏。 到时候只要自己冲杀一阵,这些东西就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看着眼前那鼓胀身材的小娘子手里拎着一把稚童耍具一样的小弓张弓搭箭还想射自己,飞过山简直想笑。 他见过的弓多了去了,周弓,辽弓,哪怕是北地的女真弓,都见过。 这样子可笑的铁弓是个什么东西! 他把手里的弯刀一丢,想来个刺激的空手接箭,然后再表演一个马上掠美人。 毕竟经常吃肉的人,一肚子都是邪火。 这美人看着这般娇艳,肯定是泻火的好家伙。 身子底下的青骢马一声长嘶,猛然加速,飞过山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那美人在冲着自己招手。 然而,就在这突然间,飞过山只觉得脑袋一疼。 眼前便是一黑。 “砰!” 肥硕的尸身坠地,青骢马只觉得背上一轻。 诶? 我的主人呢? 稀里糊涂的青骢马一边往前跑,一边拖着那肥硕的尸身。 唐清婉看着倒在地上被马托着蹬的尸身,冷笑一声。 这等骑术,也敢出来卖弄? 跟着飞过山往前冲的马匪们也傻了。 作为这一片赫赫有名的马匪,他们来去如风,从无败绩。 怎么今天还没动手,老大就没了? 然而思维是没有马蹄子快的。 马匪们的马眼看着冲到了跟前,张永春一瞪眼。 “三斤半!” 魁梧的身材从牛车旁钻出,身上的链甲在月下闪烁着耀目的寒光。 手里的高碳钢朴刀冷光一闪。 三斤半不会杀人。 但是,他会劈柴。 “砰!” 一刀下去,在小丫头何书萱噤若寒蝉的眼神中,一个马匪应声断成两截。 “一个不留!” 第五十四章 战斗结束,但没完全结束 “一个不留!” 张永春冰冷的声音在信号弹残余的绿光中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瞬间刺破了荒原短暂的死寂。 三斤半那劈开第一个马匪的朴刀,就是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小厮们按照之前训练时的操作,先是迅速给牛车和马车的牛马迅速戴上眼罩,防止他们因为见到光亮惊惧,然后马上钻到宽大的牛车下。 何家庄的汉子们则是抽出腰间的短刃,加装在手里的杆棒上。 张永春感受着自己腿上的小丫头都哆嗦得跟个鸡一样了,只能叹了口气,作孽啊。 从怀里拿出一个墨镜,给小丫头戴在眼睛上,让她眼里的一切都变成黑白色,张永春摘下大喇叭,打开电钮。 “上刺刀,合队!” “杀马匪一人,赏一斗粗麦,杀马匪五人,赏一石精米! 若全歼此敌,在场之人,人人可领再领一石精米! 等回了庄,家家可领两只豚羔!” 这年头,银钱的诱力在这些庄稼汉子眼里,显然是不如米粮的。 杀五个马匪就能有一石精米啊! 这个价格在这些人听来,不亚于直接将那些马匪的脸上标上了四个大字。 成家立业! 在场本来还因为马匪的突然到来有些措手不及的汉子们全都齐齐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杀——!” 大家都知道,掌柜的嘴里的话就没有假过! 当初他们拎着土上城外报道,可是切切实实的领回了粮食回家的! 之前种下的种子,此时在众人心里发了芽。 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野猪矛,装在手里的杆棒头顶,何铁柱第一个挥舞着短枪冲了出去。 作为庄子里出了名的胆大性子急,他离一个冲得最近的马匪只有几步远! 马匪满脸横肉,借着马势,手中带着锈迹的弯刀划出一道惨白的弧光,带着刺耳的破风声,朝着何铁柱的脖颈就劈了下来! 生死关头,何铁柱骨子里那股庄稼汉的狠劲爆发了! 这年头能活下来的汉子,谁手里没有一两条人命? 眼见刀锋下至,他却不退反进,怒吼一声,竟不闪不避,只是本能地将刚组装好、枪头闪着寒光的短矛斜斜向上架起,同时左肩猛地一耸,硬生生用肩膀迎向刀锋! 见到眼前这傻乎乎的汉子竟然还敢用肩膀来撞自己的刀锋,马匪脸上的笑更加狰狞起来。 好痴汉,竟然不知道马比人快,我这一刀下去,只要砍到你这肩膀,就你这般的傻汉子,肯定会因为疼痛失去力气! 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当——啷!!” 和马匪预料的不差,他手里的刀率先一步到了,直接砍在了何铁柱的肩膀上。 然而,预想中的鲜血四溅,吃痛嚎叫的声音什么都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 马匪只觉虎口剧震,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弯刀竟像砍中了裹着牛皮的生铁坨子,不仅没能劈开血肉,反而被一股怪力猛地弹开,差点脱手飞出!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家伙的肩膀是铁打的吗?! 他这把马刀可是曾经直接砍开过一个南人脖颈的啊! 然而就在马匪失神的电光火石间,他借着对方刀被弹开的空档,右脚猛踏地面,腰腹力量瞬间爆发,将全身的力气和刚才的憋屈都灌注到右臂! 刚才这一刀下来,何铁柱其实也是很害怕的。 但是之前他们组成护商队的时候,张永春就说过,如果在护商途中受伤,商号无论轻重,一律给发一石精米的治伤费用。 若是死了,家中妻儿老小,年年都可以来商号领到粮米。 何铁柱老婆孩子都逃走了,他没有别的想法,杀五个马匪在他看来有些困难。 他就想要拿那恤伤费的一石精米,再讨个老婆! 一条胳膊换一石精米,应该是不亏的吧... 可谁承想,马匪这一刀下来,他虽然被震得手臂发麻,但脚步却异常扎实! 那杆临时组装的短矛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何铁柱的怒吼,精准无比地从马匪胸前牛皮的缝隙中狠狠捅了进去! “噗嗤!” 矛尖透背而出。 滚烫的鲜血顺着矛杆狂飙! 马匪脸上的惊骇彻底化为死灰,身体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飞离马鞍,像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何铁柱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肩被劈开的靛蓝“保安”制服和下面露出的锁甲环扣以及更内层那怪异的黑色“雨衣”,上面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连皮都没破!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装备带来的信心瞬间涌遍全身。 而这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怅然若失.. 哎呀,一石精米没了。 而在何铁柱硬撼马刀的同时,另一侧,身材敦实如铁墩的何白牛也遭遇了冲击。 作为村里之前的横木匠,何白牛因为常年坐着做棺材,个头其实不高,身材也有些臃肿。 因此一名马匪显然把他当成了好捏的软柿子,狞笑着策马冲来,手中弯刀横扫,直取何白牛的脖颈。 这一刀又快又狠,眼看就要将何白牛拦颈斩断! 千钧一发之际,何白牛一咬牙,看着马上就杀到眼前的战马。 他竟不退反进,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微侧,同时双臂闪电般交叉抬起——不是格挡,而是直直抓向那劈来的刀锋! “找死!” 马匪嗤笑,仿佛已经看到对方双手被齐腕斩断的血腥场面。 “锵——!!!” 手里的弯刀狠狠劈在何白牛的手上!但是预想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出现,反而爆出一大蓬刺眼的火星! 马匪感觉刀像是砍在了浸油的硬木桩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何白牛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竟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刀身! 任凭他如何发力回夺,那刀竟纹丝不动! 如果论力气,何白牛其实比三斤半差远了。 但是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何白牛有一种用巧劲的能耐,他双手的力量在使用好的情况下,教三斤半也差不了多少! “给俺下来!” 带着五级专用金属防割手套的何白牛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腰马合一,双臂爆发出惊人的蛮力,抓住刀身猛地向自己这边狠狠一拽! 那马匪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竟然被硬生生从马鞍上拽离了下来! 他惊恐地尖叫着,像个破口袋一样被何白牛狠狠摔在坚硬冰冷的沙地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弯刀也脱手了。 然而,就在何白牛摔翻马匪,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他背后风声骤起! 另一名狡猾的马匪趁着同伴吸引注意,悄无声息地策马绕到何白牛身后,手中长矛带着阴狠的毒劲,直刺何白牛后心! 矛尖在月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何白牛只觉后心一凉,汗毛倒竖!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听到—— “噗嗤!” 那是利器入肉的闷响!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他只感到背后锁甲环扣和那层“怪雨衣”被一股巨力狠狠顶了一下,震得他向前踉跄一步,后背一阵发麻,火星似乎都在眼前迸溅了一下! “呃!”何白牛闷哼一声。 “俺的腰啊!” “白牛叔小心!”一声清亮的少年厉喝响起! 小厮小七如同灵猫般从一辆牛车后窜出! 他年纪虽小,动作却异常敏捷狠辣。 盐铺的小厮们论战斗经验,实际要比这些庄稼汉子还要多。 他们平时在街头巷尾没少打架,因此知道借着身材优势行动。 借着冲势,小七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自下而上,精准无比地从侧面狠狠捅进了偷袭马匪的腰眼! “啊——!”那马匪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长矛无力地垂下,身体被小七全力一捅的力道带得从马上歪倒下来,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沙砾。 小七迅速抽刀,警惕地护在还有些发懵的何白牛身前,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狠厉和紧张。 和这边的紧张刺激不同,三斤半那边就是单纯的单方面碾压。 和一旁小厮们手里的便宜货不同,三斤半手里的这杆朴刀是正经的战阵兵器。 它的前身是一块半挂卡车的的汽车防撞梁,因为送走了一位小哥去异世界,才被拿来重新利用。 被锻造成刀后,自然就保持了极高的坚固度,又经过了现代的高速砂轮的摩擦,刀锋无比锐利。 一名挥舞着骨朵的魁梧马匪,显然是飞过山手下的悍将,嗷嗷叫着冲向三斤半,想以力破力。 看准了马匪冲锋的动作,三斤半提起手里大刀,身躯莽进! 这一刀下去,在空气中拖出一道乌光。 那姿势,和他平时在盐铺后院劈柴墩子时一模一样! “呜——!”沉重的朴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没有任何技巧,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和速度,迎着马匪的骨朵,悍然劈下! “铛!!咔嚓!” 刺耳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马匪手中那结实的硬木柄骨朵,竟被三斤半这开山裂石般的一刀,连带着握着它的手臂,从中生生劈断。 骨朵头连同半截断臂飞上半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马匪肩膀的断口处狂涌而出! “呃…啊…!” 甚至连马匪的惨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 三斤半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 劈断骨朵和手臂的朴刀去势不减,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顺势而下,狠狠劈进了马匪的胸膛! 锋利的刀锋如同切进朽木,轻而易举地破开皮甲、肋骨、内脏…将这悍匪连人带马鞍前半部分,斜斜劈成了两半! 滚烫的内脏和鲜血如同瀑布般泼洒开来,溅了三斤半满头满脸! 三斤半脸色一白,但是手里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手里大刀一甩,将鲜血洒在地上,魁梧的身躯如同一条暴虎再次激射而出。 “砰!” 直到此时,那马上的半截尸身才堪堪坠地,一声闷响。 眼看着这些马匪的冲势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就被迅速的压制下去,张永春皱了皱眉。 本来自己都做好了把大杀器拿出来的准备了。 不是,他这还没上热兵器呢。 光是训练有素的家丁们,就能将这群马匪压制到这种程度? 行不行啊你们这些细狗? “贼汉子,低头!” 就在这时,唐清婉的声音传来,张永春赶紧低下头去,只听得嗡的一声,一根利箭从他头顶飞出。 利箭直接将一名摸到车边上的马匪瞬间射翻,整个人扎在地上。 “你快回车里去!” 以一个张永春磨破了脑袋都想不到怎么做到的动作,唐清婉从马上飞跳下来,柔软的腰肢直接跨在张永春身上。 张永春只觉得一个分量十足的磨盘带着惊人的弹性,狠狠地碾了自己一下。 好重,好沉,好爽啊。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腰间箭壶拔出一根短箭,搭在弓上,透过瞄具射出一箭穿透一名马匪的肩头,唐清婉言语急促。 这贼汉子可不能有事! “好嘞!姐你加油!” 占了便宜的张永春很听劝,抱起已经眼睛开始翻白的小萝莉直接钻进车里。 唐清婉坐在车前,拉起手里的复合弓。 复合弓比起普通传统弓来说,其实在速度上并不占优势。 但是精准度上和稳定性,以及力量上,那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熟悉了用弓路数的唐清婉每一支箭出去,必有一名马匪应声倒地。 二十几个马匪在这种规模的反击下,几乎是眨眼间便被分而歼之,处理的干干净净。 然而,还没等刚刚经历过战事的大家歇一歇,一阵喊杀声又传来。 惊骇的大家伙转头望去,张永春拿出望远镜一看,心里一沉。 四十多名和之前装扮差不多的马匪,此时竟然从后面的另一侧冲了上来! 而且和飞过山不同,这伙马匪身上,竟然披挂着一层层的皮甲! 好家伙,马匪竟然都会分批袭击,疲兵之计了? 张永春一咬牙,叫了一声。 “三斤半!” 一身下水的三斤半走了过来,脸色发白,但是目光稳定。 “主家!” 张永春在车里翻了翻,摸出一个布包。 “一会我把他点燃,你就给我冲着那边扔! 扔的越远越好!要是扔的准,扔的远,我回去给你烤羊吃!” 张永春说着,拿出了打火机。 三斤半应了一声,举起手来。 张永春伸出手,从布包里拉出一根引线点燃。 “扔!” 三斤半抡圆了膀子,以魁莽巨力直接将这个布包狠狠地扔了出去。 看着布包冲着马匪冲了过去,张永春一咬牙。 你妈的! 让你们这些原始匪徒也尝尝现代热武器的威力! 吃老子工程雷管啦! 第五十五章 艺术就是爆炸(古代限定版) “哈哈哈!” 秃鲁根穿着皮甲,驾驭着的乌驳马,看着眼前的商队,眼珠子都红了。 他老早就想干掉飞过山,自己做这群马匪的头儿了。 但是飞过山悍勇异常不说,平时也喜欢自己冲锋在前,带着那帮兄弟,将手下的马匪都压制的死死的。 他也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让飞过山早点死。 结果没想到,今天这个愿望竟然成真了! 长生天知道,他看见飞过山被那个娘们一箭射倒的时候,笑的有多开心。 他可不是傻子,不会眼睁睁的跟这帮人硬碰硬,眼见清远商号的护商队已经产生了疲态,他才号令队伍冲了出来。 他相信,自己的马队肯定会.. 诶? 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看着那魁梧的汉子扔过来一个大包,秃鲁根赶紧闪过身。 他骑术惊人,一拉马头,身子下面的乌驳马随着他的动作往边上一偏,紧倒两步。 愣是让他轻舒猿臂,接住了三斤半扔过来的布包! “周狗技穷,给爷爷送个破布包……” 空气中的血腥味遮掩住了引线燃烧的硝味,秃鲁根还以为这是三斤半扔过来用来警示的人头呢。 毕竟他眼睁睁看着,那边似乎是商队主人的热,看到他接住了布包之后,瞬间整个人一声令下,所有的商队护卫全都齐齐趴在了地上。 这是军心破碎,要任我宰割了吗! 秃鲁根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嘴里用契丹语高喝着: “儿郎...” 话音未落,手里的布包轰然炸响!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那张狂的身影,人与马在巨响中化作漫天腥红血雨。 冲击波横扫荒原,未死的马匪耳鼻喷血,惊恐的坐骑人立而起,将主人掀落尘埃。 张永春老娘烧过来的这几根工程雷管,其实威力十分有限。 毕竟海青兰也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公民,大威力的工程雷管,国家管制很严格。 这几管雷管,都是海青兰费劲巴拉的花了大功夫,从一个残废老矿工那赌红了眼睛的儿子手里收回来的。 如果只论爆炸的威力,实际上也就只能达到炸开一小片土地的程度。 这一小片是多大呢,三十多平米。 而张永春觉得这实在太不够艺术了,而且还得省着用。 所以他简单的加工了一下,在一根雷管外面缠上了几个大号的黑闷雷。 黑闷雷这种炮仗,在以前还很容易卖出去,毕竟它声音响,威力大,买回去放起来也痛快。 随着各种各样的浏阳花炮传遍全国,这种炮仗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而今天,它焕发出了自己的第二春! 和十几个铁砂弹以及数以百计的铁图钉成为了这工程雷管的好助手! 土炸弹猛然炸开,剧烈的爆炸力如同天雷轰临。 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了荒原的夜。 秃鲁根那狂妄的狞笑,连同他整个魁梧的身躯以及身下雄健的骏马,都在刺目欲盲的白光中瞬间被吞没。 tnt火药裹挟着黑火药,这一对互相辅佐,将其撕扯、吞噬。 最后,终究化作一团急剧膨胀的、混杂着浓烈硝烟与浓稠血浆的赤红雾霭! 碎骨、肉糜、撕裂的皮甲碎片、折断的马骨…… 还有那些铁砂和图钉以及轴承钢珠,都裹挟在狂暴的冲击波中,如同来自地狱的冰雹,狠狠砸向周遭那些呆若木鸡的马匪脸上、身上! 滚烫的腥咸液体劈头盖脸,带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是死一般的寂静。 当然,也不是全然寂静。 被震懵的马匪耳中只有尖锐到撕裂脑髓的蜂鸣,世界的声音被彻底剥夺。 离得稍近的几个,眼耳口鼻缓缓淌下蜿蜒的血线,茫然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最近的几个,已经直接被铁砂和图钉打成了筛子,活生生栽下马去,眼见是活不成了! 张永春攥着望远镜都看傻了。 好家伙,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帮古代马匪的悍勇啊! 徒手接炸弹,这能耐实在是想不到。 “唏律律——!” 此时,战马的嘶鸣带着极致的恐惧,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从未听过如此毁天灭地之音的畜生们彻底发了狂! 它们纷纷人立而起,疯狂地甩头尥蹶子,将背上那些因耳鸣目眩而失去平衡的主人狠狠掀翻在地。 铁蹄乱踏,惨嚎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取代了众人耳朵中的蜂鸣。 将此时的荒原上彻底搅乱成一锅滚沸的血粥! 作为大周对辽商贸的第一站,居庸关外的榷场实际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大部分都是辽人的位置。 毕竟北辽南下售卖的大多数物品都是很占地方的牛马羊骆驼等大型牲口,你总不能把畜生摞起来放吧。 哈剌赤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将最后一匹马赶进马圈,长出一口气。 榷场的管理十分严格,而且为了保证不徇私枉法,大周和大辽整出了一个跨时代的观念来。 交叉执法! 也就是说,在这榷场里,不仅要遵循大周的法律,还要遵循辽国的法! 而辽国有法,入夜梆子响了之后,所有在圈外没栓绳的畜生就是榷场自己的了。 他大老远就赶了这区区一百多头羊和十几匹马,这点家当实在是罚不起呀。 拿起一旁的水囊,哈剌赤刚要喝水,突然间却觉得耳边猛然响起一个霹雳一样的声音! “昂!昂!” 瞬间,整个榷场都被这剧烈的爆炸声点燃了。 “打雷了,下雨了,快将粮米挡上油布!” “你这小痴物!快着些!我那些酒坛还在外面呢!” “你这贼厮竟然趁着我不在与我婆娘偷奸,老子杀了你!!!” 整个榷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而与榷场比起来,不远处的战场上,则是更加的疯狂。 亲眼目睹了刚才还穷凶极恶的马匪就在眼前被炸成肉糜,便是见惯了沙场搏杀的唐清婉,此刻也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复合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面纱下,那双清冷的眸子被纯粹的惊骇填了个满。 她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车帘缝隙后张永春那张在爆炸余光中明暗不定的脸。 那是什么?!这贼汉子…到底藏着何等毁天灭地的妖法?! “主家,” 此时,三斤半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粗壮如老树虬根的手臂肌肉再次贲张,稳稳拿起张永春塞过来的第二个布包,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熟练地捻起布包上那截引线递到张永春身前。 “扔远些。” 伸出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将第二个炸药包的引线在中间点燃,张永春的声音从车厢里透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玩意儿烧一管少一管,老娘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烧过来。 但眼下,必须彻底打垮这群亡命徒! 而且,要让整个清远商号的护商队知道,他们的主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嗯。” 三斤半应了一声,眼神定定地望着远处那团因爆炸余波和自相践踏而更加混乱的人马漩涡。 他深吸一口气,腰胯一个下沉,全身筋骨发出一阵低沉的爆鸣。 那包裹着致命雷管的布包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魁梧的身躯猛地拧转,如同投石车绞紧的筋弦骤然释放! 布包撕裂空气,带着比前一个更加刁钻狠厉的弧线,越过前面哭爹喊娘、试图爬起或正被惊马踩踏的第一波残匪,精准无比地砸进了后方刚刚勉强勒住坐骑、正惊魂未定聚拢过来的第二波马匪群核心! “那…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之前距离较远的马匪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看着那冒着火星的布包翻滚着落在自己马前丈许的沙地上。 还未散去的恐惧,在此时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瞬间缠绕住每一个幸存马匪的心脏。 因为张永春这回点燃的引线燃烧距离较短,因此爆炸的速度,也远比之前要快。 布包几乎实在落地的瞬间,便爆出一团火光! 轰隆——!!! 第二声惊雷在更密集的人群中炸响! 火光与浓烟再次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卷起沙石,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 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 气浪将人和马的残肢断臂高高抛起,又狠狠掼下。侥幸未被直接撕碎的马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口喷鲜血,像破麻袋般被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浓烈的硫磺硝烟味混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荒原,令人窒息。 直到张永春的声音再次响起。 “速速解决残敌,割了头便回来向我报功! 犒赏一如惯例!” 话音刚落,何铁柱那破锣嗓子发出的嘶吼就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杀——!!!” 这震天的咆哮瞬间冲垮了所有清远商队汉子们心头残余的惊悸和茫然。 “杀!杀光这些天杀的匪类!” 何白牛捂着被震得隐隐作痛的腰眼,双眼赤红,挥舞着刚捡起的一柄弯刀,当先冲了出去。 刚才那差点要了他老命的一矛,此刻全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为了米!为了豚羔!杀啊!” 盐铺的小厮小七,脸上还带着稚气,动作却比狸猫还快。 从牛车底钻出,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一个被震翻在地、正挣扎着要爬起的马匪后心。 重赏之下,勇夫如潮! 四十多名清远商号的护卫伙计,如同出闸的猛虎。 挺着矛,挥着刀,举着棍棒,带着劫后余生的狂怒和对赏赐的无限渴望,狠狠扑向那两团被“天雷”彻底轰散了魂、炸碎了胆的人马废墟! 战场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被炸懵的马匪们肝胆俱裂,耳中轰鸣未绝,眼前人影幢幢,刀光闪动,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意志? 有人跪地哭嚎求饶,被愤怒的护卫一刀枭首。 还有人试图爬上惊魂未定的马背逃跑,被数根杆棒狠狠捅翻。 还有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血泊和硝烟中乱撞,很快便被追上,乱刃分尸。 唐清婉站在车辕上,手中的复合弓再未发一矢。 她只是冷冷地扫视着这片修罗场,目光最终落回那微微掀起的车帘。张永春正探出半个脑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心疼? “贼汉子!”唐清婉压低声音,钻进车里,看着逗着小丫头开心的张永春,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身子一钻,直接将磨盘压在张永春身前。 哦吼,软啊,真软啊! 看着那被挤压的变了形的两块脂肪组织,张永春舔了舔舌头。 唐清婉此时没空管这老色痞的目光,她紧张的催问道: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永春收回目光,对着唐清婉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顺手从怀里又摸出块糖果,塞到旁边还在小脸煞白的何书萱嘴里。 小丫头瞬间嗦住糖果,恋恋不舍的舔了舔张永春的手指。 “没啥,一点小玩意儿,老家带来的‘掌心雷’。” 抽出手,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仿佛刚才那两声撕裂夜空的恐怖爆炸只是放了两个大炮仗。 “专门收拾不长眼的宵小。可惜啊,用一颗少一颗。” 唐清婉顿时眼睛一缩。 掌心雷? 她惊惧畜生: “你,你是玄门的人?” 对啊,她都忘了,眼前这汉子,可是姓张啊! 而张家,可是大周赫赫有名的玄门正宗! 这一点,就算她是辽人,也有所耳闻! “啊,就算是吧,有点联系。” 张永春没否认,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多个玄门高人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了,火药本来就是道士们炼丹出来的产物,这么说也没毛病。 而唐清婉看着这贼汉子带搭不理的样子,又皱起眉头来。 不对劲呢! 这汉子怎么..哎呀! 枣馒头上的枣又被扣了一下,唐清婉脸上顿时一红。 这贼厮怎么就盯着这点玩意呢! 啐了一口,唐清婉钻出篷车,扬起车帘篷布。 身后跟着偷鸡成功,一脸淡然的张永春。 此时,何家庄的汉子们已经和小厮们将人头全都割了回来。 “清点伤亡情况,缴算战利品!” 看着这群汉子和小厮们脸上的苍白和眼中的兴奋,张永春微微点头。 自己的兵,已经初步练成了! 第五十六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今天早上的榷场刚开市,便迎来了一支十分奇特的队伍。 哈剌赤刚端出热乎的羊奶准备喝一口,就被议论声吸引了过去。 他转头一看,见到不少人群都集中在榷场大门口附近,盯着面前的车队。 八辆牛车,两辆马车,二十几匹健马组成的商队一字排开,顺着榷场大门缓缓驶入,看着都没什么问题。 直到后边的几个小厮进来。 “呕,哇..” 这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厮扶着车,一个劲的呕吐不说,就连一旁看着身材魁梧的护商队伍,一个个也是脸色发白。 门口的大周验商管吓坏了,赶紧拎着铁齿就走了过来,喝止道: “停车停车!” 这榷场里一共好几千匹牲口,上千人,若是进来了染了疫病的人,谁能受得了这个损失! 大周,大辽,都损伤不起! 因此对于疫管事宜,大周可是下了重本的,所有验商管的疫官在榷场开场这些日子里,都是享受九品官员待遇和俸禄,而不是原来的吏员俸禄。 当然,相对的,若是榷场发生了瘟疫,不论缘由,整个验商管的疫官,上上下下,全都下狱。 因此见到这群吐得苦胆水都要出来的小厮,验商管十分惊惧,生怕他们带了疫病进来。 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验商管指着车队,捂着鼻子。 “你们商队主家是谁,可是患了疫病吗!” 他都不敢靠近。 而此时,车队最中间的那辆马车中,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何书萱从马车中出来,看着眼前周辽两国皆有的形形色色各种人等,甚至还夹杂着些如鲜卑,高俪,乃至女真等地的杂胡,心里登时一软。 好,好多人! 小丫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见到此情此景,身子骨已经酥了一半。 但是又想起刚才少爷的话,何书萱壮起胆子来,咳嗽一声,提起手里的通牒。 五大军头都是王爵,所用的通牒自然颜色形制也不同。 小丫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何书萱,你可以的! 你已经是公子的大丫鬟了,你要有大丫鬟的样子! 想想姐姐和唐姐姐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脑海中想起姐姐平时的姿态,和唐清婉那副样子,何书萱面色迅速平静下来。 手里的通牒举起,小丫头朗声道: “奉广陵郡王府中令,谁是此地管事的,为何拦下我家的车驾,我家主子命你速速滚过来!” 刚才还在颐指气使的验商管瞬间面色一变。 嘴里道了一声:苦也! 怎地来的是这个太岁! 大周朝赵家一门双紫绶,大宗宋王还好说,威烈将军赵震庭颇类其祖风范,豪爽大气。 但是小宗广陵郡王比大宗还类祖! 坏就坏在这点上了! 广陵郡王赵光义那是什么人物,那是整个大周都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现在自己竟然拦下了他们府上的车驾,这可怎么办! 驱散了前来看热闹的客商,验商管眼睛转的如同车轴一样。 思前想后,一咬牙,看着身边一样呆若木鸡的好兄弟,伸出手去。 兄弟,对不起了! 啪,一巴掌推出,一旁的都管官副手忙向前跌了两步。 趴在地上的副手转过头,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好兄弟。 明明昨晚咱们还在一起喝奶吃肉,你竟然如此害我! 但是眼见自己已经被喊到这了,他还能咋办。 一咬牙,从地上直起身子来,带着英勇就义的气度,昂首阔步,走到张永春的马车前。 在看清了何书萱手里拿的确实是广陵郡王的通牒后,便迅速寻找了一个没人看到的角度,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车前。 速度之快,连一旁的三斤半都没反应过来。 “小的不知是广陵郡王府上驾到,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都管官副手滑跪的速度堪称神速,看的张永春都想鼓掌。 真是好活。 “行了,念你无罪,我家王爷又不在此处,便饶了你的罪过!” 张永春从车里探出头来,目光严肃。 随后,又一挥手,一旁的三斤半会意。 他伸出手去,在一旁的马车上提起一串葡萄也似的东西,乓啷往地上一甩。 “多谢..娘啊!!!” 都管官副手刚要谢恩,被一旁的东西摔得动静将目光吸引过去后,撇了一眼,顿时连妈都叫出来了! 那竟然,竟然是一连串的人头! 而且,看着发髻,还都是辽人的人头! “你这榷场兵丁是怎么管理的!” 手指着疫官副手的鼻子,张永春开口就是怒喝。 “昨夜俺的车队连夜出关,行至半路便被这马匪截了,若非我家将效死,麾下用力,此时我这连人带马的一车东西,便全都归了胡虏了!” 张永春每喊出一句,地上的都管官副手脸色便又白了一分。 心道这是哪个没有心肝的娘球虫儿,竟然惹到了这位太岁头上! 而此时的张永春还在输出。 “我大周严条苛律,所有前来榷场买卖的商户,都需保证安全,你们提领是谁,压发措置又是谁!都给我一并叫过来,俺要挨个查验!” 张永春说着,拍着车帮,色厉内荏起来。 “尊管,尊管息怒!” 能在这地方做都管的,都没有傻子。 刚才张永春跟他说的话,就已经表明了眼前的这位华袍青年的身份不是府中的少爷,而是管家一类的人物。 因此,都管赶紧开口叫了两声好听的。 “我的爷,您且息雷霆之怒,好教爷得知,这榷场的提领不是它人,正是魏王府的二管家。 俺等芝麻草芥大小的官,不似您这般身上衣服通着天,脚下官靴踏着地一般的遮奢人物。 又怎么能使唤的动人家,路有马匪,也是无奈之事。 爷,您先消消气,若是有些什么小的做得到的,我们务必照办!” 都管嘴里话说的十分好听。 而张永春闻言则是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倒也完全怪不得你。 也罢!” 说着,张永春摆了摆手。 “那你便给我找个好些的位置,不要给俺的车队置办牙人! 俺要寻摸些新货!” “哎,好嘞!” 都管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感情这位爷是为了这个啊! 这榷场有规矩,不允许货商之间私自交通购买,需要有中间的牙人介入,方便统计商税。 而这位爷不要牙人,肯定是打算要把这商税过手揣进自己兜里。 而这点事比起降罪下来,那简直是太轻了。 而看着笑呵呵离去的榷场都管,张永春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这事情竟然做的这么容易。 果然真应了那句话啊。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Ps:累计催更到500了,加更奉上!兄弟们,继续点催更啊!不要停下来! 第五十七章 都管:这哪是太岁,分明是亲爹! “尊管,一应章选都置办完毕,尽在此处了!” 张永春的马车前,刚才的都管副手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将手里的一摞纸张专门双手递了过去。 张永春轻轻一摆手,自有何书萱伸出手,接过这一摞沉甸甸的公文。 见到那双白生生的小手将手上的东西接过去,都管副手如蒙大赦。 好啊,既然接过了公文,这就说明此番事情翻番了。 自己这个屁大的官也算保住了。 就在都管官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张永春眯起眼睛开口道: “既然手续完备,你便带我去就商地休憩吧,我这车上多有贵货,憋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榷场都管副手连滚带爬地起身,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 “尊管大人海量! 小的这就带您去最好的‘窝驼峰’! 那地方宽敞、背风,离水源近,最是方便大宗交易,寻常商贾想都别想!” 他一边点头哈腰地引路,一边偷眼打量着张永春和他身后这支奇特的队伍。 这支队伍给他的感觉极其怪异,又莫名地令人心悸。 毕竟昨夜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和随后榷场的混乱还历历在目,如果按照这位大人的说法,那巨响是双方交兵引发的,那得是何等壮烈的场面! 而那巨响隔着这么远都让场里混乱了好一阵,可眼前这些人明明直面那般场景,竟然还能泰然自若! 虽然不少面上看着年轻的小厮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甚至有人扶着车辕干呕,但他们的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齐整和效率。 而那二十余名年长的护卫伙计,穿着统一的靛蓝色“保安”制服,虽沾着尘土血污,却无一人喧哗。 他们沉默地护卫在车队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步伐沉稳有力,与榷场里那些散漫慵懒的商队护卫截然不同。 护商队何时也会列队行进了? 他也是从当役的兵丁爬上来的,如这般严肃的队伍,他只见过一只,那便是当年曾与辽国铁军对峙的御龙直。 而那御龙直是什么队伍?那可是永安王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传言可以一当十,千骑踏破南唐关的悍卒啊! 如果说刚才都管官还对张永春的身份有这几分怀疑,此时随着清远商号的护商队动作,这份疑虑便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 而随后,更让都管心惊的是他们身上露出的装备。 确切地说,是那名刚才将人头随手扔在地上的魁梧汉子身上的装备。 此时他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罩袍,露出了一身雪亮的明光细网甲。 而在他看来,这身链甲的整齐程度,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 那一个个的甲环圈儿,竟然都似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一般! 这等精细的铠甲,不用说,定然是军中之物! 此时,张永春的商队也来到了都管指点的窝驼峰。 背着手,打量着这块被称为“驼峰地”的宽敞区域,张永春悄悄把耳朵凑到车边上。 “这块地方怎么样?” 车里面唐大臀的声音传出来。 “地势略高,视野开阔,确实是个好地方,那都管官确实没有骗你。” 张永春顿时满意起来,点了点头,一挥手。 “住!” 三斤半手里那杆有些崩刃的朴刀一顿地。 “住!” 瞬间,清远商号的护商队全都停了下来,动作十分整齐。 看的都管咽了口唾沫,心里更加笃定。 这哪里是寻常商队?这分明是只精兵! 而且这支队伍透露出的那股子令行禁止、沉默肃杀的劲儿,也不是一般的精兵可以比拟的,倒更像是……百战精兵! 尤其是昨晚刚见过血的大家伙,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去,反而弥补了杀气不足的这一缺点。 都管副手心中那点因为被迫滑跪而产生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后怕。 难怪敢顶着广陵郡王府的名头行事,难怪能干掉那么多凶悍的马匪! 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却气度非凡的“尊管”,其背景恐怕深不可测,绝非仅仅是王府管家那么简单! 说不定还是王府里哪位贵人微服出来历练的子弟呢。 思虑刚到此处,都管只觉得眼前一花。 什么东西晃了我的.. 亲娘啊!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军汉伸手掀开篷布,露出一车明晃晃的绸缎来。 在太阳的照耀下,竟然散发着金银一般闪耀的光芒! 大周此时再好的丝绸,因为手工织机全手工操作的情况下,难免出现细微的差别,导致编织出来的平面高度都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凹凸,在阳光下反射的光也属于漫反射,基本达不到镜面反射的程度。 但是机制化纤就没有这个事情,这就是现代工业强大的力量!小子! 更别说还可以通过人为添加涂层处理和碳减量,让这种亮度更上一层楼。 当然,张永春老娘送过来的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太高端的料子,都是最便宜的品种。 毕竟所有易燃物要送过来都是要率先浸水的,当初送雷管过来的时候,海青兰还专门用泡沫塑料像裹粽子一样把雷管裹了得有半尺厚才送过来。 可就算是这种布料,在都管眼里看来,都不是一般的东西了。 望着那巨大无比的布料尺寸,都管官心里盘算了一下,顿时惊骇莫名。 那布料横着都有丈来长短,这又得是何等庞大的织机,才能织出幅度如此宽阔的布匹! 可张永春给他带来的惊骇,才刚刚开始, 第一辆车的丝绸掀开后,三斤半又来到了第二辆车边上,掀开了车棚。 胡椒! 都管脸都扭曲了。 好大一车的胡椒!价比黄金的胡椒! 随后又是整整三车的茶叶,用箩筐装着,摆的小山一样堆在牛车上。 好家伙,一出手便是整个榷场的畅销货! 眼前的这位尊管真是带着金子来的呀,这是打算换多少牛马回去? 然而,这一切带来的影响,都随着第五辆车上的篷布掀开,而烟消云散。 浓醇的酒香,仿佛飘出了一片实质性的云雾一样,铺满了这片本来应该是牲口味和屎尿味的榷场。 “你们慢着些,我这可是一坛千贯的好酒!!” 张永春一边挥手,一边呵斥着那些上去卸货的商号小厮们。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扑倒前面身影拦住了话。 “尊管!” 都管官儿跪在张永春身前,目露一串绿光。 “让儿伺候您一茬吧!” 这哪是什么太岁啊!这分明是亲爹啊! ps:兄弟们给力啊,今晚五更,这是第一章。 豆腐说到做到,你们敢点我就敢干!加油,不要停下来啊! 第五十八章 一对骰子换来的亲孙 “尊管大人。” 都管副手以比刚才滑跪还要快的速度,直接凑到马车边上的张永春身边,腰弯得更低了,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 “您看,您这货物贵重,护卫兄弟们也辛苦了一夜,不妨就地休息休息。 要不要小的去跟提领大人说说,调一队榷场的巡弋兵丁过来,帮着您看管货物,维持秩序? 这卸车这等粗使活计,榷场也有民夫可做,也好让兄弟们歇歇脚?” 他这是真心实意地想巴结,同时也想探探这位爷的底,看他对榷场官方的态度。 听到都管的话,张永春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目光扫过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腰板、默默警戒的何家庄汉子和盐铺小厮们,心中满意。 这次马匪的袭击,不仅是让他看到了手下这只队伍训练的成果如何,更是让整支队伍见了血,开了胆。 因此,适度的放松也未尝不可。 更别说,都管的提议正合他意。 他转头看向都管,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 “哦?调兵丁来帮忙?” 他蔑斜了一旁的都管一眼,仿佛在鄙夷他一般。 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扬了扬手。 “也好。我这初来乍到,人手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榷场大门的方向,仿佛在眺望远方的东西,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尽管去调。有多少,我要多少。来者不拒。” 他手随意地朝榷场外官道的方向一指,仿佛在指点江山。 “我后面还有更大规模的车队,带着更多府里来的稀罕玩意儿,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便到了。 这点地方,怕是不够用。 你调来的人手,正好先帮我平整平整场地,准备迎接后续的大队!” 张永春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这话落在都管副手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 更大规模的车队?! 还有更多稀罕玩意儿?! 都管副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狂跳不止。 眼前这八牛二马、护卫精悍、货物珍奇的队伍,竟然还只是……先头部队?! 那后续的车队该是何等规模? 带来的又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宝物? 这位爷,到底要做多大的买卖?! 望着那一列列的大车,都管官儿目露热切。 看来他吴顺哥儿,是真要飞黄腾达了! 若是能伺候好了眼前这位爷,就今年这一番,便足足够他吃一辈子了! 他不敢有丝毫质疑,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尊管”的身影瞬间变得无比高大、深不可测。 比起当年因为征丁而跳墙逃走的父亲来说,眼前这个年级还没他大的公子爷,反而更像是他的亲爹! “是!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小的这就去禀报提领大人,务必给尊管调来足够的人手,场地也包在小的身上!” 都管副手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榷场管理衙署的方向狂奔而去,生怕慢了一步就耽误了这位“真神”的大事。 “哎哎,让你走了吗!回来!” 可还没等他跑出两步,便被张永春叫了回来。 “尊管,可还有事吗?” 风尘仆仆的折返回来,副手无论是脸上还是眼中都看不到一丝不满。 拥有的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前途的尊敬。 “念你办事勤谨,做事伶俐,我也不白用你一遭。” “按照府里规矩,总得赏你点什么。” 张永春话音刚落,一旁的何书萱就赶紧浑身一个激灵。 然后,赶紧从衣袖里掏出昨晚张永春给她的东西,嗤鼻了一声,娇俏开口道。 “还不速速谢恩,我们主家要赏你呢!” 别看就这一句话,昨天晚上她可是跟少爷排练了好久呢! 都管赶紧伸出双手,低下头擎受赏赐。 嘴里还一个劲的说着“这可怎么敢..” 心里却已经在思考,这位爷会赏给自己什么东西了,也不知是银子,还是金叶子.. 然而送进手里时,他却觉得格外的轻巧。 都管心里一诧异,心说怎么入手这么轻.. 抬起头来一看,却顿时连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那是一对骰子。 不过,不是一般的骰子,而是一对水晶骰子! 除了上面的点数格外明显之余,其他边角却格外澄澈。 甚至放在手心上,都能通过骰子看到掌纹! 这对骰子其实是上回老娘烧夜光玩具时一块送过来的,是商家拿来骗好评的小玩意。 也是纯纯的大塑料块子,要是成批量买,一兜子九块九都算贵的。 但是在此时,却足以让都管哆嗦成岛国小电影女主角。 这便是水晶,水晶骰子? 若是别的珍贵东西,都管还真不知道价值几何。 但是作为一个营官,这牌九,骰子,骨牌之类的东西,他是最清楚的。 而这等如此通透的骰子,莫说是摸,就算是见,他都没见过! 水晶做的骰子,怎么也要几十贯,上百贯吧.. “一点小玩意,拿着玩吧。” “尊管,不,爷,您放心,一切事由,都包在小的身上。 若是有甚不称心,俺吴顺哥儿这颗头,您大可摘了去。 您且暂歇,我这便叫了提领过来,给您见礼。” 重赏之下,吴顺哥也不叫提领大人了,反而是把张永春的地位直接提到了爷爷的程度。 将骰子揣进袖囊,转头便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去,直奔提领处。 张永春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享受着一旁何书萱手里蒲葵扇扇出的凉风。 行了,这戏台的四个角已经搭好了,就等着铺板唱戏了。 此时的吴顺哥揣着骰子,一路跑到了榷场的管理衙署,刚要推门进去,手都摸到门上了,却突然停下了手。 站在门口,吴顺哥先是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襟,然后将那对骰子取出,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了半天,才一咬牙,敲了敲门。 “符大人,俺是吴顺哥儿,有喜事,大喜事啊!” 门里的符端正闭目养神,一听外面吴顺哥的声音,眉头一皱,睁开眼睛。 有喜事? “进!” 吴顺哥推门而进,献宝一样的来到符端身前,目露喜悦。 “符大人,俺得了一副宝贝,特来献与大人!” 说着,把手伸出去,看着符端那双突然亮起的眼睛,吴顺哥一咬牙。 娘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相信,只要自己这茬儿办好了,将来自己获得的,定要比现在付出去的更多! 能在这边关当官的,就没有傻子! 第五十九章 我说的都是实话 榷场管理衙署内,一股羊油和劣质茶叶混合的沉闷气味挥之不去。 “符爷,您瞧这个!” 吴顺哥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后,便匆匆摊开手掌献宝。 “这是那位广陵郡王府的尊管随手赏下的,小的不敢藏私,特来献与您老掌掌眼!” 符端本是魏王府的二管家,被外放到这油水丰厚的榷场提领位置上,自有一股高于此地的气度。 他闻言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吴顺哥掌心。 正如吴顺哥所言,那还真是一对水晶骰子。 骰子通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切割面光滑如镜,反射出七彩的毫光。 六个面上的凹点圆凹深邃,排列精准,绝非大周或辽国工匠能轻易打磨出的玩意儿。 符端的呼吸微微一滞,伸出保养得宜、带着玉扳指的手,拈起一枚骰子。 这骰子入手不似别的水晶一般冰凉沁骨,反而触感细腻,格外温润。 而抬起后对着光细看,内部也纯净得如同凝固的净冰一般。 “好东西…” 符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审慎的贪婪。 他不是没见过水晶骰子,府里大小姐便有一副平时搏叉打马的玩意。 只不过,那对骰子比起手中这副来,还要小上一圈不说,连形制也不如这副规整。 “广陵郡王府的人?当真?” “千真万确!” 吴顺哥见符端感兴趣,腰弯得更低了。 好啊,不怕你贪心,就怕你不贪。 只要你拿了我的东西,我就好发挥了! 吴顺哥顿时添油加醋,一口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开始白话起来。 “小的亲眼见了通牒,广陵郡王府的制式,错不了!” “而那位尊管气度非凡,手下的人马,嘿,您是没瞧见! 四十多个护卫,那叫一个令行禁止,进退有度,比咱榷场的巡弋兵丁看着都精锐! 还有那丈来宽幅的绸布,香气扑鼻的美酒,哎,您恕我没见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吴顺哥这一顿添油加醋,把张永春的队伍描绘得如同天兵天将下凡,货物更是人间难寻的珍宝。 符端把玩着水晶骰子,听着吴顺哥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信了七八分。 毕竟广陵郡王赵光义睚眦必报、贪婪成性的名声他这个魏王府二管家自然是知道的。 有其主必有其仆,其府上的人行事张扬跋扈也属正常。 只是.. 似又想起什么一般,符端皱起眉头来。 以赵家堂堂一府郡王之尊,为何会对这塞外榷场的买卖如此上心? 还派了个如此年轻的“尊管”带队? 这些买卖,跟他们那府中的勾当相比,那简直就是蚊子腿一般的肉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符端心中疑窦未消,决定亲自走一遭。 “带路。” 收起那对惹眼的水晶骰子,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绸衫。 符端还专门提上自己的印匣,拿上几封公文,吩咐了笔吏官跟着。 而当符端在吴顺哥的引领下,踏足“驼峰地”这块专为大宗交易预留的宝地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吴顺哥所言非虚。 甚至犹有过之! 此时,清源商会的旗帜已经竖起,大旗迎着风猎猎作响。 那场地中央,货物分门别类地码放得整整齐齐。 最显眼的便是那些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的绸布,一匹匹摆的格外的整齐。 而空气中那股子清冽的果香更是格外吸引人的鼻子,闻着都令人精神一震。 但是真正让符端瞳孔微缩的,还是张永春手下的那些人。 经历了昨夜的血战和方才的卸货,不少人脸上还带着疲惫甚至苍白,但他们的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纪律性。 护卫们按小队分散在场地四周,手按腰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身形挺拔,沉默如山。 搬运货物的汉子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没有喧哗,只有简短的指令和迅速的执行。 就连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穿着崭新襦裙的小丫头,虽然眼神里还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但站在主帐门口侍立时,小身板也挺得笔直! 这绝非普通商队能有的气象! 符端心中的疑虑又去了两分。 他整了整神色,在吴顺哥的引领下,走向那顶最大的、明显是主事的大帐。 一边往帐子里走,符端一遍打量着眼前的帐子样子。 心道好大的帐子,也不知道这等庞大的帐子,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搭建起来的! 等走进了篷屋内,符端发现这里面竟然布置的异常简单,也不知道是没整理完,还是一切从简。 这篷屋里只有一张矮几,几个软垫。 但是那张考究的矮几上繁复的花纹,和软垫那明亮光纤的布面,都说明了此间主人的遮奢。 他俩一进来,正好看见张永春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蒲葵扇轻摇间,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矜持与从容。 简而言之四个字,逼气侧漏。 “有劳提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张永春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一种世家特有的对地方官吏的疏离客气。 对味了,太对味了! 符端心里微微颔首,张永春这学自陆大河的语气实在是太对劲了! “不敢当,不敢当。” 符端拱手还礼唱喏,目光在张永春年轻却沉稳的脸上和身上的衣袍快速掠过,心中暗凛。 这年轻管家的气度本就绝非寻常了,更别说身上这身阴绣了龙纹的衣服。 自从五代时期伶人天子李存勖登基后,便将穿龙袍的权利下放了,连伶人这等下九流都能穿戏龙纹的衣服,更别说是达官显贵。 只要不是五爪攒金龙,其实都可以穿。 但是可以穿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一回事。 整个大周,能做出阴饰龙纹衣服的成衣铺几乎没有,所有有这般手艺的仆妇绣工,不是在各大贵族家里供职,便是在京里的绣衣局做事。 换言之,能穿得上这件衣服的都有大来头。 “给符提领和吴副都管看茶。”张永春随意地吩咐道。 何书萱立刻应声,不过多时,端上两个晶莹的琉璃杯,里面是冒着丝丝凉气的红色汤水。 符端和吴顺哥接过,只感觉入手冰凉,且有馥郁的果香扑鼻而来。 一口饮下,舌下鸣泉,甘甜无比,酒香怡人。 在这燥热的榷场里,简直是琼浆玉液。 “此乃找家的倾凉州十年陈,也是我等此次前来售货的主要榷物。” 张永春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 “还望符提领给个面子,行些方便。” 符端沉吟了一下,放下杯子,看向张永春。 “即使如此,那都好说。 只是不知...” 他微胖的脸上一双眼睛中露出惊异。 “为何广陵郡王家,也对这榷场之事有了兴趣? 还望尊管告知。” 张永春心里一跳,戏肉来了。 “说来惭愧,我本人也非是那广陵王府之人,只是与我府内出身的那兄弟交情甚笃。 我闻提领大人也是魏王府的人,那便应该知道..” 张永春摇了摇头,脸上却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 “这宅门之后,渊深似海。 为了一亲疏之位,兄弟姐妹间也多有争斗。 我那兄弟便是失意之人。” 说着,张永春指着这些财货。 “我那兄弟出门慌促,又行为遮奢,身上的未有什么余财。 我本欲帮他,却又不愿受我救济。 知我前来榷场勾当,便将酒市通牒交于我,让我此行多换些钱物,说是于我处算是一份添子。” 张永春话到此处,整个人义正言辞起来。 “我所言句句为真,若有虚假,愿天雷击顶,化为齑粉!” 一旁的吴顺哥低着脑袋,恨不得把头插到裤裆里去。 亲爷啊,这也是我能听的吗? 而此时符端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明白过来。 是了,自己真是离开府中太久,忘了那些勾勾当当的明争暗斗了。 眼前之人口里的主家兄弟,原来是广陵郡王府上某位争位失败的公子啊! 既然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他就说嘛,广陵郡王府上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管家,而且赵家也看不上这榷场的买卖。 可若是将人物换成一个赵家夺嫡斗争失败的子弟,被流放出来后,想要变卖从家里带来的财货做些生意,那就没问题了。 毕竟这些公子哥前往外渠就领的时候,肯定都是就近。 而赵家小宗就在这幽州不远处,自然也不奇怪。 “即使如此,那便是我多嘴了,罪过罪过。” 想到这里,符端赶紧站起身来行礼致歉。 “无妨无妨,也是有些事情想要提领帮忙。” 符端赶紧点头,虽然是被赶出赵家的子弟,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个很有潜力冷灶呢!而且眼前之人能和那广陵郡王府中搭上关系,自然也不是一般商人。 “即是如此,若是权益之内,我只当与君行个方便。” 反正也不是用自己的钱,他也愿意行个方便。 这做管家的,就讲究个八面玲珑啊! 而张永春看着眼前目光凝实的符端,心里想笑。 他说的真是实话。 通牒是赵罄给的。 赵罄也确实是赵家的庶子,因为不想参与家族争斗才出来的。 而这份买卖,也确实有赵家一份。 老天爷在上,我可是一句瞎话都没说啊! 要是你瞎想到了什么,那可都是你自己的事啊! 第六十章 我太想进步了! 寒暄两句后,张永春放下琉璃杯,掌心一合,开门见山: “我此番只是先头车队,探探路,亮亮相。 后面还有更大规模的车队,载着更多的财货,也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他顿了顿,看着符端,目露为难之色。 “只是这榷场规矩,入夜闭市,车马难行。 我那后续车队,多是些精细贵重之物,白日里人多眼杂,卸货转运恐有不便,也怕扰了榷场秩序。”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符端: “不知符提领,可否行个方便? 允我后续车队能在入夜后,凭信物进入这驼峰地卸货?” 说完,他朝身后的何书萱使了个眼色。 “放心,一切规矩,该缴的税引分文不少,只求一个清净稳妥。” 小丫头赶紧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没一会端进来一个锦盒,从华丽的锦盒中取出一件物事,双手捧到符端面前。 刹那间,符端只觉得帐子内的光线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那是一件狐裘大氅,但又绝非普通的狐裘! 雪白无瑕的极品狐皮为底,最令人震撼的是其领口和肩头处,竟以巧夺天工的手法,缀满了流光溢彩的孔雀尾羽! 这孔雀翎毛可是正儿八经的贡品,一两宫中宫仪司叫价可是要叫到上百贯的。 更别说这裘衣上的每根孔雀羽毛都是这般规整,光大,仿佛是缝纫出来的一般。 那每一根羽毛的“眼斑”都如同最上等的宝石,在帐内光线下流转着深邃的蓝绿金翠,华美得令人窒息。 整件大氅针脚细密到几乎看不见,内衬还是触手生凉、光滑如水的奇异锦缎,隐隐有暗纹浮动。 而整件大氅上别说是什么狐狸特有的骚味了,反而有一股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冷香从裘衣上散发出来。 更别说那裘衣前面的罩扣,竟然是一颗水头无比澄澈的绿翡翠!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绿的,水头这么干净的翡翠啊! 符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他和兄长在魏王府供职也是祖传多年了,也算见惯了珍奇。 但如此华丽、如此奇异、将野性皮毛与绚丽鸟羽结合得如此完美的裘衣,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绝非人间凡品,更像是话本里仙家洞府的宝物! 广陵郡王府的手笔竟然这般遮奢吗,连一个出门的弃子都能带着这样的宝物? 吴顺哥在一旁更是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心中觉得自己那对骰子献得真值! 能拿出这般宝物来,自然不会吝惜赏赐。 张永春将符端的震撼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一点塞北的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听闻魏王府中女眷众多,提领大人可将此物带回府中,定有一番说法。” 符端的手几乎是颤抖着抚过那冰凉滑顺的孔雀羽和柔软蓬松的狐毛。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权衡,在这件堪称艺术品的珍宝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管他广陵郡王弃子为何而来,管他这位商人要掺和什么。 眼前这实打实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满了真诚无比的笑容,小心地将那件华丽得刺眼的狐裘接过来,抱在怀里,感受着那非比寻常的触感和价值。 “尊管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符端连声道,语气中充满了对于真理的尊敬。 “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既然是府里的大事,我自当竭力配合! 榷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说着,都不用一旁的笔吏官着笔,他立刻亲自从腰间解下一个特制的皮囊。 随后,又从里面郑重地取出一支约莫半尺长的金丝令箭。 令箭主体为硬木,但通体缠绕着金丝,箭簇部分更是纯金打造。 上面铭刻着复杂的榷场符文和一个小小的“符”字私印。 “贵客请看!” 符端双手将金丝令箭奉上。 “此乃我魏王府权限内特发的‘夜行金令’。 持此令箭,贵客后续的车队,无论何时抵达,只要在榷场关门前通报一声,守门的兵丁验过此令,便会放行进入这驼峰地! 巡夜的兵丁见了此令,也绝不会打扰您卸货!” 张永春接过那沉甸甸金灿灿的令箭,这令箭入手微凉,上面的符文和私印都昭示着它的权威性。 张永春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一件过时好多年的现代的孔雀翎嵌丝皮草,竟然能换来这么一件好东西。 “符提领果然爽快!这份人情,某家记下了。” 张永春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他本来只想要个通行证的,没想到竟然换来了这么个好东西,那自己可以发挥的舞台就更大了。 “待后续车队到了,买卖做起来,少不了还要麻烦提领大人。” “好说!好说!贵客但有吩咐,我自当行个方便!” 符端抱着那件华丽的孔雀羽狐裘,笑得见牙不见眼,虽说他本来眼睛也不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 区区夜行的便利,换来如此重宝,等自己带着此物回府,献给二夫人,他都不敢想自己会获得什么样的奖励。 这笔买卖,简直赚翻了! 而一旁吴顺哥在一旁也跟着傻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跟着眼前贵人,一步步向上爬着,地位水涨船高的日子。 到时候,自己也能进教坊司看看,不用再寻那些暗巷子耍。 自己也能转成正官,不用做这小小的吏,连禄米都只能领陈年的.. 将锦盒装了那件孔雀翎的狐裘,符端直起身子来,和张永春拜别。 “后续的兵丁役夫拨使之事,贵客尽可找这顺哥儿相办。 他办事爽利,行事痛快,颇得我心。” 收人手软,刚才吴顺哥既然献给他一对骰子,他也愿意提携一下这小子。 反正是顺水的人情。 而张永春也笑着点点头。 “这吴都管确实办事颇有能耐,做事也周全。 既如此,我便不留大人,大人慢走,君宜膺祜。” 符端也笑着还礼。 “贵客保重,利涉大川。” 两方送别,留下了目露兴奋的吴都管。 “贵客,我这便安排人前来帮您整理货匹,平整土地。” 吴都管行了个礼,转身也走了出去。 出了门,一路来到一旁的役民所,吴顺哥摇起手里的铜铃。 “所有役夫听着,速速跟本官前来!有差役发拨使唤!” 满脑子都是那件珍贵狐裘的吴都管红着一双眼睛。 他太想进步了! ps:各位,不是豆腐不更新,番茄的抓取时间问题,大家放心,我答应你们的肯定更新。 一会还有两章。 第六十一章 脱,全都给我脱了! 役夫篷,说是篷,实际上是一片低矮、散发着浓重汗馊与霉烂气味的窝棚区。 这里便是榷场底层役夫们蜷缩的角落。 毕竟服徭役这种事,你不可能指望官家还给你盖个多好的地方住。 “叮铃铃——!” 吴顺哥的“唤工铃”带着不耐烦意味的响起,粗暴地撕破了棚区的沉闷。 靠里一个漏风棚屋的角落,散发着恶臭的木板通铺上,三条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哆嗦。 王坤迷瞪着眼,条件反射般抬手在脖子上一阵猛挠,指尖抠下一点黏腻和一只被碾扁的臭虫尸体。 他旁边年纪更小些的楚川被扰了清梦,不满地嘟囔着,也下意识地在咯吱窝和腰际抓挠起来,扣了半天,没扣到那只虱子,只能打个哈欠坐起身来。 而最里面的韩老四是个沉默寡言的半老头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唤工铃。 听见铃声响,也只是麻木地坐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他习惯性地拍打着满是补丁的裤腿,驱赶着看不见的跳蚤。 “娘的,催命呢!” 楚川低声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踢开那床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破草席。 “走吧走吧,要不然又要吃鞭子了!” 一旁的王坤劝了一句,拉了一旁的老役夫韩老四一把。 三人是同村的役夫,只因官服抓徭役的时候,相比于同村的其他人逃跑的时候慢了些,没来得及钻进山里,便被抓到这里来服役。 这些日子来,每日里不是搬木头就是扎帐子,吃的却都是些带着恶臭的下水和干仓的粟米。 连那些房里的牲口尚有些干豆嚼裹,生怕饿瘦了掉了称脱了膘卖不上好价格,可他们却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和其他被惊醒的役夫一样,他们仨动作迟缓地爬下通铺,拖着沉重的步子。 在弥漫着汗臭、尿臊混合气味的污浊空气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铃声的方向走去。 而当他们这一队十几个形容枯槁、散发着异味的役夫,被吴顺哥带到驼峰地那片开阔、整洁、甚至隐隐飘散着奇异清香的场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与他们肮脏混乱的窝棚区简直判若云泥! 那平整的地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彩的奇异锦缎,以及散发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酒香的毯子就不必说了。 而那些穿着统一靛蓝色“制服”、腰板挺直、眼神锐利、行动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纪律性的护卫和伙计们,和他们简直是两个极端。 役夫们下意识地停止了抓挠身上的手,努力的缩起肩膀,试图收敛身上难闻的气味,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好奇和深深的自惭形秽。 以前面对着那些颐指气使的徭役头子,他们还敢惫懒一些。 任你怎么说大不了就是一顿鞭子,我还敢摆烂给你看。 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支干净整洁的队伍前面,他们却增生出了一种羞臊感。 连人群中最油滑的楚川也闭紧了嘴巴,不敢再东张西望。 此时的吴顺哥已经一路小跑着凑到张永春身边,脸上堆着谄笑: “贵客,人都给您带来了,都是榷场里手脚还算麻利的。” 说着,他指了指那群拘谨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役夫们。 张永春抬起头,蒲葵扇在鼻前轻轻扇了扇,目光扫过那群所谓“手脚麻利”的役夫。 好家伙,他本来以为何家村的这些豪杰就已经天下无敌。 没想到还有高手,这都是谁的部将啊! 破败肮脏、大窟窿套小窟窿的衣服。 枯黄菜色的脸,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 以及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频繁地抓挠着身体各处,脖子、腋下、腰间,一看就是在抓身上的臭虫。 张永春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此时一阵为风吹来,一股浓重的体味混合着跳蚤虱子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虫气”隐隐飘来。 张永春心说就这帮人,这别说靠近货物干活了,光是站在这里,看着都让人浑身刺挠! 但是一旁吴顺哥的态度又不像作假,说不定这帮人还真就是这榷场里面最拿得出手的役夫们了。 其他人搞不好还不如他们呢! 对此,张永春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这狗屁的封建社会。 张永春没说话,只是朝吴顺哥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而吴顺哥瞬间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退开。 他还得赶紧去给张永春联系兵丁呢。 发落走了吴顺哥,张永春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群役夫身上,眼神冷了下来。 役夫们不敢抬头,生怕张永春的目光审视到自己。 巡视了一圈,张永春招了招手,将正在指挥搬运的何木生叫到身边,凑近低声耳语了几句。 何木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用力点了点头:“东家放心,俺明白!” 而张永春交代完,便不再看那群役夫,转身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让所有役夫心头一紧的话:“弄干净了再说话。” 什么弄干净? 这话被役夫们听到,顿时让众人心里都打起鼓来,难道是要.. 而何木生得了指令,腰杆挺得更直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接到张永春亲自发布的正式命令! 也是第一次执行张永春下发的任务! 他大步走到那群茫然又紧张的役夫面前,粗糙的大手一指旁边一块相对僻静、背风的空地,吃饱了后的他声如洪钟: “都听好了!所有人,跟俺过来!到那边去!” 役夫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时间没人动弹。 但在何木生身后那几个同样穿着靛蓝制服、眼神不善的何家庄壮丁注视下,只得挪动着脚步跟了过去。 话可能是假的,但是他们手里的杆棒可是真的啊! 一群人迤逦歪斜挪到了里面的空地,在何木生的指挥下,纷纷站定。 何木生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看着这些和之前的同村伙计们差不多的役夫们。 随后,伸出手去,指着地上,开口便是雷击: “现在!所有人,把身上这身破烂,给俺脱了!一件不留!快!” 第六十二章 一点羊肉都没有的羊汤 脱衣服?! 王坤、楚川、韩老七等人全都傻眼了! 这大白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脱了? 这…这算哪门子规矩? 几个年轻的役夫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 就连韩老四也露出了抗拒的神色,他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没有,自然从没在外人面前光过腚。 “磨蹭什么?!” 何木生的眼睛一瞪,带着在何家庄训练出的几分气势。 这可是张永春正式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啊! 他必须要办好! 仗着嗓门,何木生又是一声呵斥。 “东家的话没听见?想挨鞭子是不是?!” 而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只觉得光线一暗,一个铁塔般的巨大身影笼罩过来。 好一个巨汉! 三斤半面无表情,双手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那魁梧的身躯和身上沾染的昨夜尚未完全洗净的暗红血渍,以及那身锃亮的链甲,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往何木生身边一站,也不说话,只是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每一个役夫。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脱!”何木生再次厉喝一声。 三斤半带来的威慑力是毁灭性的,对于这些营养不良的役夫们来说,三斤半这身板简直就是郭小四大战奥尼尔一样。 恐惧瞬间压倒了羞耻和犹豫。 王坤第一个哆嗦着开始解他腰间的草绳,楚川咬了咬牙,也飞快地扒拉起来。 韩老四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解开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褂子。 其他人见状,哪还敢耽搁? 一阵稀里哗啦、手忙脚乱的声音过后,十几个役夫赤条条地站在了空地上,在初秋的凉风里瑟瑟发抖,双手下意识地捂着要害,脸上写满了羞耻和不安。 他们身上布满了被虱子跳蚤叮咬的红肿疙瘩和抓痕,皮肤脏污,看着更是可怜。 地上则是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衣服。 何木生也不废话,从三斤半的箱子里拿出上一回见过的那个大罐子。 他拧开盖子,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化学药水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役夫们直皱眉。 这是什么味道,好呛人! 光是闻着都格外难受了! “都站好了!不许动!” 何木生又吼了一声,然后端起那绿瓶,对着地上那堆散发着浓重体味和虫豸气息的破烂衣服堆。 学着上次张永春的动作,狠狠地按下了喷头! “嗤嗤嗤——!” 白色的带着强烈气味的药雾如同暴雨般喷洒而出,瞬间将那堆破衣烂衫笼罩。 只见那堆衣服上,仿佛被投入滚油的蚂蚁群,无数细小的黑点、灰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疯狂地蠕动、弹跳起来! 隐藏在衣服中的虱子、跳蚤、臭虫,在接触到那白色药雾的瞬间,就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它们剧烈地抽搐、翻滚,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直、死亡! 这年代的原始跳蚤根本没接触过新世纪的杀虫剂,对于他们来说,这玩意的活实在有点太狠了。 役夫们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吸血虫豸是最大的恶疾。 无论是白天那些两条腿的,还是晚上这些六条腿的,都能折磨的他们痛不欲生。 两条腿的要命,六条腿的吸血。 但是,就是这一瞬间,那些虫子竟然都死了? 这也太神奇了! 不只是他们,就连亲手操作这一切的何木生都觉得如此。 即使上回亲眼看到过张永春用这东西给他们的旧衣服驱虫,可是再看一回,还是觉得十分神奇。 然后,又从箱子里取出大罐的兽用蚊虫叮咬霜,挨个叫过役夫来,让他们往身上被叮咬的地方抹上。 片刻之后,等这队役夫们再回到张永春面前时,虽然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但是精神头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是谁第一个脱了衣服的?” 张永春眯起眼睛叫过一旁的何木生。 何木生指着人群中的王坤。 “主家,是他。” 王坤面色一白,带着恐惧走了出来。 “贵,贵人..” 话音未落,一块梆硬的饼子砸在了他的脸上。 “赏你的!” 张永春背起手来,看着下面的役夫们,咳嗽了一声。 “我这个人,最讲规矩。 只要你们好好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们这些日子要比以往十几年过得都强。” 大家伙看着王坤手里那块大饼,齐齐咽了咽口水。 然后一个个的全都举起手来。 最先举起手的,自然还是嘴里叼着饼的王坤。 王坤发誓,自己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入口香甜,还有馅儿! “愿听贵人差遣!” 看着这群役夫,张永春点点头。 他不可能给这些役夫和何家庄的人一样,换衣服,给粮食。 何家庄的壮丁,都是他的亲兵,而这些役夫只是临时工。 他需要让这些人保持破烂的模样,才能让何家庄的这些人知道自己有多优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没看一旁何白牛他们脸上的笑都快压制不住了吗! 但就算是这样,对于这些被折磨了多日的役夫来说,都算是救赎。 所以等着吴顺哥带着兵丁们给张永春来送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群役夫正在一个个尽工尽职的拿着木墩,给清源商号的地盘上啪啪的平整土地。 吴顺哥望着抱着木墩子啪啪一边砸一边喊号子的役夫们,觉得脑袋瓜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他还生怕这些役夫们干活不用力,专门带了鞭子过来呢。 “吴都管。” 就在这时,何木生走了过来,面带笑容。 “俺们主家有令,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主家留你们吃个便饭。” 吴顺哥赶紧开口就想拒绝,吃人家嘴短,更别说是贵人家的了。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一股子勾人心魄的香味从帐子中传了出来,生生止住了他的话。 “吸溜吸溜!” 清远商号的大帐外面,前来帮忙的兵丁们一字排开,对面是同样一字排开的役夫们。 双方全都端着粗瓷碗,吸溜吸溜的喝着碗里的羊汤。 王坤喝的眼睛都直了。 这羊汤这么鲜,这么香,到底是加了多少羊肉熬煮出来的! 这主家怎么这么豪阔?连他们这些役夫都有羊汤喝? 而站在一旁的张永春看着一边喝汤一边赞不绝口的众人,摇着扇子。 喝吧。 你们可劲喝。 这汤里能喝出一点羊肉成分来,都算我输! ps:五章完毕,今天还是一样,累计五百催更加更一章。 另外豆腐跟大家说一下,更新时间这个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我只能保证每日按我的时间更新。如果有什么错误,都是我的,各位衣食父母,豆腐叩首了。 第六十三章 彼可取而代之! 驼峰地上,正午烈阳给整齐码放的货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空气中,除了尚未散尽的强力杀虫剂气味,此刻又弥漫开一股浓郁、诱人的肉香。 在何木生指定的休息区域,王坤、楚川、韩老七等一帮刚刚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般清洁的役夫,正捧着粗糙的木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碗里热腾腾的汤水。 滚烫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冰冷的肠胃,也暂时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疲惫。 “嘶…真鲜啊!” 楚川满足地咂咂嘴,贪婪地嗅着碗里飘出的香气,也不知道这汤里加了多少羊肉,光是这汤都鲜香的格外出奇。 “有口热乎的,知足了…” 韩老四捧着碗,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点暖意,小心地吹着气。 这可比那干仓米饭好咽多了。 王坤没说话,只是埋头喝汤,感受着那羊汤中的油水滋润着干涸的肠胃。 而和他们不同,兵丁们对于碗里的汤水就没有那般渴望,只是觉得很好喝,所以他们一边喝汤,一边还有精神看着那些守在车子边上的护商队。 “都管,这般好的汤水,怎么不见他们先喝呢?” 一个厢兵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将碗底下的胡椒粉末抹干净填进嘴里,砸吧着嘴问道。 这可是带着胡椒粉的羊汤啊! 胡椒是什么价就不用说了吧,更别说还是这般鲜美的羊汤。 “谁知道呢。” 吴顺哥也不懂,按理说这般好的晌食,就算是他们这些军士的头儿也很少能吃到。 为何他看过去,却发现这群护商队竟然连个咽口水的动作都没有呢? 不过,这和他们没关系。 把碗收拾好,摞在一旁,吴顺哥就领着兵丁们去给张永春的商队收拾货篷,平整土地去了。 而对面的楚川听着对面兵丁的谈话,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总不可能这帮人每日吃的晌食都是这般好,甚至比这个更好吧! 可是,那得是什么样的吃食啊! 他一辈子吃过最好的午食就是没掺水的秫米粥,楚川实在是想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三斤半从餐帐中端着一个巨大的汤桶走了出来。 “放晌食了!” 吆喝了一声,何木生爷捧着装着汤碗的木箱走出站在了三斤半身边。 正在喝汤的役夫和兵丁们就看见那些护商队们瞬间精神了起来,然后分批列队的来到汤桶前面。 然后,亲眼目睹那魁梧的汉子用那般大的木勺,从那汤桶中舀出满满当当、浓白如乳的羊汤! 不,不只是羊汤! 随着瓢舀倾放,抻长了脖子看的众人看的了然。 那翻滚的汤面中,那翠绿的海带丝和晶莹剔透的粉丝缠绕着,随着油花点点的汤水,将香气霸道地飘散过来。 “小七儿,不够再来添啊,你这身板得多吃些!” 何木生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在汤面上撒上一大把葱花。 瞬间,这碗料多肉足的羊汤,直接让役夫们碗里的“清汤”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如果没有对比,自然没有伤害。 而随后更让役夫们眼珠子发直的是,何木生、何白牛、李拐儿他们这些护商队员,人手一个烤得金黄酥脆、鼓胀喷香的大饼! 那饼一看就油润十足,外皮焦脆,内里松软。 “咕咚…” 清晰的咽口水声在役夫堆里此起彼伏。 楚川端着碗的手都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何白牛手里那咬了一口、露出里面松软白瓤的大饼,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 那饼里面竟然还有红色的馅儿,是红糖吗,还是豆馅? 那香气,那视觉冲击,比他们碗里这清汤寡水强了何止百倍! 被安排在最外边,护商队的李拐儿正和旁边的人说笑着。 他大口咬着生产日期甚至可能是2023年的豆馅烧饼,就着充满了木薯粉条和压缩海带的浓香羊骨汤膏兑出来的羊汤,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 无意中瞥见役夫们直勾勾的眼神,尤其是楚川那副馋涎欲滴的模样,李拐儿嘴角撇了撇,没说什么,只是故意把饼嚼得更响了。 “看什么看!吃你们自己的!” 何白牛察觉到了役夫们的目光,尤其是楚川那几乎要黏在饼上的眼神,猛地瞪眼呵斥了一声。 他那敦实的身板一挺,带着昨夜厮杀残留的煞气,吓得楚川一哆嗦,赶紧低下头,猛灌了一口自己碗里那此时觉得有些寡淡的汤水。 只是好像,也没那么香了.. 无形的界限,清晰地划开在两个休息区之间。 何木生也注意到了这边,他没说话,只是三两口扒拉完自己碗里的美食,抹了抹嘴,站起身走到护商队这边,清了清嗓子: “弟兄们,都吃快些!东家吩咐了,天黑前要把这片货区都归置利索!晚上还有正事!” 这顿晌食持续时间很短,但是却在这些役夫心里钉下了一个楔子。 一直干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将坠之时。 又从商队那里蹭到了一碗羊汤,等所有役夫们穿着被杀完了虫的衣服,回到自己那又臭又脏,满是臭虫的役夫篷时,众人纷纷对视一眼。 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似得。 若是以往,能直接放回棚里睡觉,他们一个个巴不得直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可是现在..这觉似乎不睡也罢。 王坤挠了挠头,看着大家伙,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 “要不咱们晒会太阳?” “对对对对,晒会太阳!” “哎呀,这太阳可真太阳,不晒可惜了。” 顿时,一众役夫们就纷纷靠着墙边蹲了下去,眯着眼睛看着夕阳。 而作为华夏人刻在dna里的本能,既然大家伙集体晒太阳,那就必然会触发下一项程序。 扯老婆舌。 若是平日,大家累都累死了,哪还有闲心交流。 说不定还会捱几鞭子呢。 但是今日不同。 “哎,四哥,你是咱们这里岁数最大的,见过的也最多。 你可知道今天咱们伺候的这伙子贵人是哪里的吗?” 有一个役夫扣着牙齿,虽然今日喝的羊汤里没有任何羊肉,但是他还是能回味着嘴里羊汤的味道。 “我上哪知道去,我活了这么多年,躲徭役就躲了十几年,遭灾又遭了好几年,剩下不是挨饿就是受冻,上哪有福气见到这么好的主家。” 韩老四说着,翻了个白眼,本来死水一样的老眼中也有了些波澜。 “哎,真是作孽,这般好的主家,怎么就不在咱们这边呢。” 一旁的一个圆脸役夫叹了口气,拍着脸上被臭虫咬出来的疙瘩。 “你今日看了他们那些汉子吃的晌食和晚食了吗,嗬,好大一碗粉汤啊!” 楚川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嘴里一边说一边冒白沫: “若是能每日都吃上这样一碗粉汤,哪怕主家干多卖命的活儿,我都肯!” 说着,他还眉飞色舞的跟一旁的兄弟们絮叨着: “你们可看了吗,今天最外面那个吃饼喝汤的汉子,明明是个跛足的,却也能被招进去做工。 我等俱是壮年不说,手脚也都利索。 如何不能比过一个跛子!” “对对,楚家兄弟说得对!” 听见楚川这么说,大家伙纷纷议论起来,而内容的主旨就一个。 彼可取而代之! 凭什么你们能吃豆馅烧饼喝羊汤,我们就不能! 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好好表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这其中,响应的最积极的便是王坤这个吃到过豆馅烧饼的人。 他是知道那豆馅烧饼有多好吃的,又香又酥不说,味道还甜。 一时间,役夫篷门口热闹起来。 “你这人到底是人身上长了心眼,还是心眼上长了个人?” 不远处,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张永春身边,换上了一身辽国服饰唐清婉看着张永春。 “既没给粮,又没发饷,就让这群役夫一个个的想给你卖命起来。 我是真看不懂了。” 唐清婉本来以为这贼汉子还要和在何家庄那样再来一回收买人心的本事,却不想这汉子只用了一碗白汤就把这帮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出得这么多办法。 “这有什么。” 张永春摆了摆手,摇着老娘刚刚送过来的新扇子,扇子上的五虎图熠熠生辉。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看着身旁这个换上了自己带来的辽国衣裳,凸显出了不一样风格的老娘们,张永春悄然间侧了侧身子。 要不怎么说人是衣服马是鞍呢。 唐清婉平时穿着那身汉装的襦裙,加上她出色并且格外色的身姿,俨然一副小寡门风情未亡人的风姿。 光往那一站都有种十八禁级的意味。 而换上这身辽服之后,加上了束带和衣袍外的装饰,反而更似草原上的雌鹰一般,让人下意识就像乘着她顺风翱翔。 “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唐清婉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牛车马车都腾出来了,何时出发?” 张永春一转身,手里的扇子一合。 “就现在!” 我大汉忠良董仲颖,为国尽忠的董太师啊! 借我您的智慧一用吧! ps:第一章 今晚还有四章,具体更新时间不确定。大家等不了的可以不等,明早看也行。 另外,催更不要停啊!累计催更豆腐也是算的! 第六十四章 寒衣收军心 榷场役夫篷区里面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此起彼伏的鼾声、抓挠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凝固的泥潭。 王坤、楚川、韩老四等人躺在塌上,眯缝着眼睛,从脖子上抓出来的红印子还没消下去,看得出来刚刚睡去不久。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间,那熟悉的刺耳且催命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起来!都起来!有夜活儿!快!别装死!” 吴顺哥的声音在棚屋外响起,伴随着不耐烦地用脚踢踹门板的“哐哐”声。 “操!还让不让人活了!” 楚川第一个骂出声,猛地坐起,烦躁地抓挠着自己的的脖子。 若是平常吧,他还没有觉得这榻上臭虫这般的多。 可是杀过虫以后,再躺在榻上,他只觉得浑身格外的难受。 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他此时只想一拳砸在吴顺哥那张油滑的脸上。 “唉…这刚躺下…” 一旁的王坤也是痛苦地叫了一声。 韩老四翻了个身,直起身子来,浑浊的老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不满。 此时门口的吴顺哥见里面动静不大,顿时急了。 猛地一下子推开门,手里灯笼那昏黄的光线扫过一张张写满疲惫和怨愤的脸。 眼睛一瞪,吴顺哥看着这群泥腿子,开口呵斥道: “都聋了吗?!耳朵塞驴毛了?!” “告诉你们,今儿晚上的夜活儿,可不是寻常差事! 是白天那位给你们羊汤喝的贵人——清源商号的东家亲自点卯要的人! 是贵人看得起你们这群贱骨头!” 一双双带着起床气的眼睛先是迷惑了一阵,随后骤然瞪圆。 “贵人”、“东家”、“羊汤”这几个词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 吴顺哥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横飞: “怎么?给脸不要脸? 贵人赏你们汤喝,那是天大的恩典! 现在贵人要用你们,那是抬举你们! 一个个还摆起谱来了?不想干?行啊!有骨气! 明天榷场所有的脏活累活,老子全安排给你们! 工钱减半!外加十鞭子!老子倒是看你们骨头有多硬...” 然而就在吴顺哥以为还要再骂几句狠话的时候,他愕然地发现,棚屋里那些原本死气沉沉、怨声载道的役夫们,竟像全都精神起来了! 随后,就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们一个个沉默地、却异常迅速地爬了起来! 王坤第一个穿好那件被药水喷过,还残留着一点化学气味的破褂子,默默站到了门口。 而楚川紧随其后,脸上没了刚才的怨毒,反而带着一种的急切,胡乱系着腰上的麻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韩老四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跟着站到后面。 其他役夫更是争先恐后,生怕慢了一步就失去了这“被贵人抬举”的机会。 “呃…这…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些泥腿子突然间的识相一瞬间让吴顺哥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赶紧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毕竟以往若是有夜活,这帮人总是要抱怨几句,搞不好还要喝骂起来,非得他们拎着鞭子进去抽打才能叫起来。 “都跟老子走!麻利点!别让贵人久等!” 提着灯笼,吴顺哥摇着铃,跟赶尸的湘西老表一样,带着这支沉默却透着一股子“饿狼”气息的队伍,再次走向灯火通明的驼峰地。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饿狼啊,今天就喝了一肚子科技羊汤,眼睛都绿了。 一行人来到了驼峰地的清源商号驻地,纵使白天已经被这里的豪奢震惊过了,可是这夜间再看,更有一番新奇。 几盏格外明亮的气死风灯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白日里那位公子此时批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更显得潇洒绝伦。 他负手而立,看着吴顺哥带来的这支队伍,目光扫过役夫们脸上那混合着敬畏和某种强烈期盼的神情。 看来,那点“羊汤”的饵,效果不错。 “吴都管辛苦了。” 张永春的声音平淡,面上还含着笑,可却让吴顺哥浑身一激灵。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贵人效劳是小的福分!” 吴顺哥连忙躬身,脸上笑开了花。 “嗯,那这大晚上的,我也自是不能白让你忙活。” 张永春微微颔首,侧过头。 “何木生,带吴副都管去帐里歇歇脚。” 何木生应声而出,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对吴顺哥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头儿,这边请,俺们东家特意吩咐给您备了点热乎的。” 吴顺哥受宠若惊,连声道谢,跟着何木生走进了主帐旁边的另一顶小帐子。 这手刚刚掀开帘子,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只见这帐子中间的小桌上,赫然支着一个精致的小铜锅。 那锅下的炭火正旺,锅里奶白色的汤底翻滚着,里面正煮着一个个皮薄馅大、鼓胀圆胖的饺子! 那香气,混合着肉馅的鲜香和面皮的麦香,比白天那羊汤霸道十倍不止! 更别说旁边还摆着细瓷碗筷和一壶烫好的酒。 吴顺哥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当场流下来! 这榷场虽然有庖厨,可是每日整治的都是些大锅汤羹之类的菜蔬。 而似角子这般的东西,恐怕连提领大人都少能吃到! 这待遇…这他娘的才是贵人该吃的啊! 到底是出门都带着女眷的遮奢人物,在这里还能吃上这等精细的东西。 “吴头儿,坐,甭客气!俺陪你喝两盅! 这秋天晚上寒冷,夜露也凉,您先吃两杯热酒去去寒。” 何木生热情地招呼着,给他倒上酒。 吴顺哥晕晕乎乎地坐下,感觉自己不是在郊外的榷场,而是在原来的蓟州城里的酒肆中。 支开了这个苍蝇一样的吴顺哥,帐外张永春的目光重新落回役夫们身上。 明亮的灯光下,这些刚刚集结起来的苦力显得更加单薄,但眼神中的热切却清晰可见。 “诸位。” 一旁的何书萱站了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今夜请诸位来,是要出趟外工。” “这夜工辛苦,某家东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活儿干完了,自有赏赐。” 说到这里时,小丫头还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赏赐”两个字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诱人。 “不会亏待了出力的弟兄。” “赏赐”! 这两个字像火星丢进了干柴堆,役夫们眼中渴望的光芒瞬间爆燃! 王坤握紧了拳头,楚川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连韩老四的腰板都下意识地挺直了些。 三斤半铁塔一样的身子站了出来,他托着一辆小车,拉到众人面前。 “夜露寒凉,主家怕你们患了伤寒,先与你们发一身寒衣!” 说着,小丫头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小车。 “你等先领了寒衣,再去行事。” 军大衣这东西价格有高有低,贵的七八百一件也有,便宜的四五十也不是买不到。 而张永春手里的这批老娘烧过来的底板货,价格更是低的离谱。 二十块钱一件的价格,里面全都是黑心回收棉,外面的缝布也都是瑕疵布,而且不知道积压了多久,甚至还带着些淡淡的霉味。 但是在这些役夫们看来,这都不是毛病。 这简直就是能传家的宝贝啊! 厚实,沉重,披在身上不冷,光这三点,他们就算正常服徭役,等服役完了也赚不到买一件这般好寒衣的钱啊! 尤其是那两个假毛的大领子,更显得这件衣服格外奢侈。 王坤将领到手的军大衣拿在手里,甚至都不敢往身上披,他害怕自己身上的跳蚤蹦到这寒衣里,脏了这件衣服。 而一旁的楚川则是翻开大衣的里子,看着那缝纫机走出来的细密针脚,心里惊骇,这得是何等的巧匠才能做出来的好针线啊! 韩老四就没这么多想法,他直接把衣服披在了身上,感受着身上的温暖,长出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自己今天才算是好好活了一回! 见到大家伙磨磨蹭蹭的,终于把寒衣都传好了, 张永春也不再多言,对侍立一旁的唐清婉点了点头。 唐清婉也早已准备妥当,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她腰间挎着复合弓,碳纤维箭囊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对早已集结待命同样站在牛车旁的清源商会护商队员们清喝一声: “上车!出发!何白牛带队看护役夫!” “是!” 何家庄的汉子们和盐铺小厮齐声应诺,动作整齐划一的跳上牛车车辕,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而三斤半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沉默地跟在一辆空牛车旁。 役夫们本来就拿了好处手里软着呢,此时又被这股气势所慑。 心中的疑惑被压下,只剩下对赏赐的无限憧憬和对唐清婉的敬畏。 一众役夫们披着大衣,全都默默地跟在护商队的车马后面,在唐清婉的带领下,无声地涌出榷场大门,融入榷场外无边的黑暗草原。 岗楼上的岗兵一边看着清远商号的队伍外出,一边吹着热气吃着碗里的饺子。 “看看人家这队伍,嘿!” 热乎乎的饺子送进嘴里,一咬一冒油。 一边品味着嘴里的鲜香,岗卫兵一边羡慕着那一队队整齐披着军大衣的役夫们。 倒是让你们得吃了! 第六十五章 行董卓旧事 草原上,夜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和青草的腥气。一轮冷月悬在天空,洒下清辉。 唐清婉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地势相对平坦、长满低矮蒿草的区域。 她抬手一指,声音清脆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就是这里! 所有人听令: 以五步为间隔散开! 这片地上的杂草,割的越多越好! 连带着地下的土,掘起一尺深! 装满你们带来的麻袋!装满一袋,立刻搬到牛车上! 动作要快!不许喧哗! 何白牛,带十个人监工,剩下的一齐干活!” 命令简洁清晰,带着军令般的效率。 役夫们虽然满腹狐疑,不知道贵人要这些野草烂泥做什么,但是既然是活计,他们也只能招办。 在盐铺小厮和护商队的带领下,这群人立刻按照唐清婉的指令散开。 盐铺小厮们和护卫队身上带着刀负责割草,而这些役夫们则是抡着铁锹开始刨土。 一瞬间,尘土和草屑飞扬。 这边刚刚割完草的地方,立刻有人铁锹锄头,狠狠地刨向地面! 这些役夫们之前都是种地的农夫,何家庄的百姓更不必说,刨坑挖土,翻泥填沙之类的活都是老本行。 随着干燥坚硬的草原土壤被翻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坤憋着一股劲,双手抡着镐头,但他脑子里全是那碗浓白的羊汤和喷香的烤饼,动作反而比白天更加卖力。 楚川更是发了狠,仿佛把这些日子来积攒的嫉妒和不甘都发泄在脚下的土地上,每一锹都挖得极深,泥土溅到他脸上也毫不在意,只想着快点装满麻袋。 韩老七也默默地挥动着锄头,老迈的身体爆发出不符合年龄的力气,每一次下锄都像是刨在吴顺哥的脸上一样。 “快!装满!” 何白牛敦实的身影在一边人群中穿梭,低声呵斥着动作稍慢的人。 十名护商队员们则分散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草原深处,手里灯笼的的光芒在他们冰冷的野猪矛上跳跃着。 三十多个人一起干活,速度自然不慢。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好几袋子装满泥土和草根的麻袋被迅速搬到牛车上,由壮汉负责码放整齐。 唐清婉端坐马上,如同一位巡视战场的将军,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复合弓斜挎在身侧,冰冷的金属滑轮反射着幽光。 她的目光扫视着整个作业现场,确保着无声的高效运转。 虽然不知道这贼汉子要这些泥土草根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张永春从来不干没有把握的事情。 在这草原的夜色中,只有铁器掘土声、草根截断声、沉重的喘息声和麻袋落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与他们这些累死累活的人比起来,帐子里的吴顺哥简直像是到了天堂一样。 “来来来,吴头儿,俺们公子有话,说这饺子啊,就得煮五个吃五个,总吃热乎的。” 将锅里的饺子捞到吴顺哥碗里,何木生一边说,一边又往锅里填进一把饺子。 “您先趁热吃!” “哎哎哎,好说。” 吴顺哥赶紧放下碗,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试探性的咬破一个小口。 瞬间滚烫的鲜汤险些烫伤他的舌头! “好鲜美的馅儿啊!” 吴顺哥一边吸溜着洒进碗里的鲜汤,一边赞叹。 饺子这东西,在前汉时期就已经有了雏形了,历经五代到了大周,已经是十分成型的食物。 但是像是这般鲜美的馅料他还是第一回吃到。 等饺子凉了凉,他又将饺子一口咬去一半,看着里面滚圆的一个肉丸,和碗底下油汪汪的肉汤,心里感叹。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和广陵郡王府都搭上关系呢,这般好的吃食,也只有贵人之家才能享受得到吧! 人家包这饺子竟然全是肉馅儿,圆滚滚的,能不好吃么! 将碗里纯纯大豆拉丝蛋白和羊油淋巴肉和的速冻饺子馅放进碗里,吴顺哥又扎起一个饺子来,送进嘴里。 “来,吴头儿,您别光顾着吃,再喝两口。” 何木生看着吴顺哥吃的满口流油,笑了笑,将酒壶送过去,又给他点上一杯张永春半个小时前新鲜出炉兑出来的甜米酒。 “好好好。” 吴顺哥吃喝的格外开心。 帐外的张永春听得也格外开心。 “看好了门,若是屋里的吴头而还要酒食,你便去大帐寻书萱,她自会拨付给你。” 张永春对着门口的李拐儿吩咐了一句,转身带着三斤半来到了一旁的小帐子。 “你在门口看着,谁来都别让进。” 钻进帐子前,张永春转过头,对着三斤半吩咐了一句。 三斤半这个ai脑子在看门这方面实在是太好了。 在三斤半眼里,别管是谁,他的主家只有张永春一个。 因此,他也只听张永春一个人的。 钻进帐里,张永春拉过一旁的火盆,点燃炭火。 没一会,老娘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今天咋这么快呢?” 看着神速一般出现的亲妈,张永春有些好奇。 以往自己就算点上了火,老娘也得等一阵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俩约定好了是整点交流,而现在还没到整点呢! “这不是为了方便跟你联系嘛,我修了个壁炉。” 画面那边,海青兰一边说,一边往火堆里续着东西。 那边正从火堆里往外拽化工袋子的张永春愣住了。 “壁炉?那玩意修好了这么快吗?” 他说怎么看着老娘的视角都有些不对了。 海青兰把满满一筐用浸水布包裹着的白洋淀二踢脚放在火堆里,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只要多给钱,啥玩意不快。 我给了一万块钱,一天之内连烘干都做完了。” 张永春这个羡慕,还是生活在现代好啊,这破古代,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娘俩一边唠家常,一边传送物资。 没一会,小帐子里就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 擦了把汗,海青兰看着一样累的一脸汗的张永春,有些心疼。 “儿子,要是不行,等这茬生意做完了,咱们回去就别折腾了。 你给妈的钱,妈一辈子都花不了,不用这么折腾了。” 她没有让儿子称霸天下的想法,她只想看着自己孩子开开心心的活着,好好娶几个媳妇,生十个八个孩子,绵延子孙也就得了。 那一块金铤子买了好二百多万,她一个老太太能花多少。 更别说那才卖了一块,还剩下十五块呢。 这钱要是换成现代的购买力,养活多少儿子都够了。 张永春听见老娘关心的话,擦了把汗笑了笑。 若是刚来这里那几天,他还真会听老娘的话,找个地方直接隐居起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而且隐居这种事,随时都可以,有老娘那边的现代科技帮助,他大可以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当土皇帝。 那是最后的退路。 现在,他想搏一把。 “妈,你身体咋样。” 面对老娘关切的眼神,张永春没有选择直接拒绝,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身体好着呢。” 海青兰目光一软,听到儿子转移话题的意思,她就知道这孩子自己有想法了。 “倒是你,你可得保重啊,那地方缺医少药的。 吃喝可老得注意。” 张永春点了点头,又和老娘说了一阵话,在老娘亲眼看着自己吃完了她送过来的一碗番茄鸡蛋面,带俩猪蹄子后,才在老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熄灭了火盆。 揉着肚子打了两个饱嗝,张永春一边寻思自己这样早晚得高血压一边钻出帐子来。 三斤半正抱着朴刀跟个雕像一样的在那戳着呢,见到张永春出来,赶紧低下头。 “主家。” 张永春看着这个脑子一根弦就剩下个忠字的憨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估摸着商队就要回来了,你与我前去迎迎。” 三斤半依旧是那个ai回答。 “是,主家。” 将身上的厂公披风紧了紧,张永春带着三斤半向一旁的榷场后门走去。 这驼峰地确实是离后门近的很,出门方便的紧。 而上面的岗卫看见张永春来了,吩咐一旁的值兵看紧点,自己则是转身下了岗篷。 “多谢张公子送来的角儿。 我待兄弟们先深感张公子厚谊了。” 看着岗卫嘴边油光锃亮的,张永春拱了拱手。 “些许薄物罢了,这角儿可还合口吗?” 岗卫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赞叹。 “甚是甘美,格外好吃。 到底是公子府上的庖厨,我等也是沾了公子的光了。” 说着,岗卫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偷偷来到张永春身边,小声道: “张公子,我等也是刚刚得到的信儿,说是后日又要来一批偌大车队,让我等大开榷场门以招待,就算比公子的车驾也不遑多让。 若是公子有意,可留意一二。” 张永春呵呵一笑。 “有劳,有劳。” 你看,这速冻饺子没白送吧! 三块钱换出来个情报! “驾,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呼唤畜生的动静。 张永春顿时神色一凛。 来了! 岗卫也侧目看去,眼见三四辆牛车叮叮当当的摇晃着车铃,被几个衣着光鲜的小厮压着车,从后门驶入。 那牛车车辙下深深压住的车印,都说明了这车上的东西不轻! 那牛车到了前面清远商号所在场地,便有壮汉将上面的货物纷纷卸下堆在一旁,然后牛车自前门驶出,向远而去。 而自此之后,这牛车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 每过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三四辆牛车结伴而来。 每辆车上都是堆得扎扎实实的,车辙足有寸深,似流水一般,彻夜不停! 岗卫的嘴都合不上了。 这一个时辰内,过来的足有六七十辆牛车了吧! 这得是多大的财货啊! 就在外面不远处,唐清婉正忙着伸手指挥牛车上的小厮们换衣服,改装扮。 “来,你们四个下来,换你们四个赶车! 快,动作快,小七,你把帽子给白二戴上,杜鹃,你拿上小七的刀! 快点!该你们几个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驾,和忙忙碌碌的伙计,张永春摇着扇子。 昔年董卓进京,为了虚张声势,便令大军东入西出,再转一圈回来,掰开军势,浩浩荡荡,三日不绝。 而今这般事由,也该我张永春做做了! 第六十六章 天下好牲口,尽入吾斛中耳! 榷场的清晨,初秋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塞外特有的清冽寒意。 还夹杂着牛粪和羊屎等等臭味,不时很好闻。 而辽国牧人哈剌赤也是在这份怪异的味道中醒了过来,但是他早就习惯了。 他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不知为何,总像是有人在耳边打铃一样。 揉着惺忪的睡眼,裹紧了身上的皮袄,他习惯性地绕到自家临时圈起的羊群后面,想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看看昨夜有没有羊病了或者死了。 若是有羊病了死了,必须赶紧拖出去,不然就会将整个羊群传染到。 而当他踱步到靠近驼峰地后门的位置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望着眼前的场景,他一双细眼瞬间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清晨的寒气灌进去都浑然不觉。 “长…长生天啊!”哈剌赤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呼。 明明前几日他路过时还亲眼目睹,空空荡荡的一片场地,此刻竟被堆积如山的麻袋彻底堆满了! 无数灰扑扑、鼓囊囊的麻袋,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地码放上去。 垒砌成一道高达半丈、蜿蜒曲折的麻袋城墙! 而这城墙环绕着驼峰地的核心区域,只留下几条狭窄的通道,将清源商号的驻地严密地拱卫起来。 而那货物的中间,正离着两个人,一主一仆。 左边的一个穿着赭红色箭袖锦袍、腰束玉带的年轻公子,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他身姿挺拔,气度沉凝,与周围粗陋的麻袋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而右边一个穿着崭新鹅黄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的锦盒,踮着脚递到他面前。 那年轻公子手里还拿着一个造型奇特、镶嵌着晶莹镜片的小圆筒,正对着锦盒里的东西仔细端详,神情专注,仿佛在鉴赏什么稀世珍宝。 哈剌赤不懂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光是看着,就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哈剌赤身后响起: “啧,看傻眼了?哈剌赤兄弟?” 听到这个声音,哈剌赤猛地回头,见是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此刻他一堆眼珠子也在滴溜溜转,正望着那片麻袋堡垒,脸上混杂着震撼、羡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骨碌红大哥!” 哈剌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着那片麻袋山,急切地低声问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长生天显灵了?还是昨晚来了山神爷搬家?怎么一夜之间堆起这么高的缠头货?” 骨碌红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一种“你少见多怪”又带着点“老子亲眼所见”的得意神色。 他凑近哈剌赤,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山神爷?哼,比山神爷还厉害!” 说着,他不敢直接指着那华福公子,只敢轻轻的点一下,随后迅速地收起手来。 “你看到没有,这可是大周国来的,不得了的大豪商!” 他又朝张永春的背影努了努嘴。 “喏,就是那位!看见没?那气派!” 骨碌红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意味,仿佛能与这位东家沾点边都是荣耀: “你问这些货?嘿! 可不是山神爷搬来的! 是昨天晚上,真真切切,一车车从外面拉进来的!” 骨碌红多与周人有生意往来,因此开口也带了些周人的炸咋呼呼。 “兄弟你是睡得死,哥哥我半夜出来放尿,可看了个满眼!”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仿佛在讲一个传奇: “那四辆牛车一组,由那些个穿着干干净净的棒小伙子押着,一趟接一趟,跟那流水一样! 牛蹄子踏在路上,闷响一声接一声,就没停过! 我见那月亮地里,只见那车上的麻袋堆得跟小山似的,一趟趟往这里卸! 一直干到天快蒙蒙亮! 我缩在墙角数着呢,少说也得有……五六十趟!” 骨碌红伸出五根手指比划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哈剌赤脸上了: “你看看这堆的!这得是多少货?! 这得值多少金子?! 这位东家,手眼通天啊!深更半夜能把这么多缠头货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榷场,还堆成这样…啧啧,了不得! 了不得啊!” 跟他一毛钱都没有的事,被他说的一嘴幸与荣焉的样子。 “这趟榷市,怕是要被这位爷搅动风云了!” 一旁的哈剌赤听得目瞪口呆,看着那巍峨的麻袋堡垒和那位在晨光中气定神闲鉴赏宝贝的锦衣公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这辈子只见过牛羊的他无法想象需要多大的能量才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完成如此壮举。 而那些麻袋里装的到底又是什么?是粮食?还是盐? 就在他们好奇的时候,只见那堆东西中出来一个身影,让他们瞬间打了个哆嗦。 好魁梧的汉子! 那巨汉手里托着一个沉重的口袋,似要出门,却因为身材太宽大,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上。 “哗啦!” 一声轻响,那汉子手里的口袋被扯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洒了一地。 一瞬间,天地都安静了。 哈剌赤,骨碌红两个人定定地看着那撒出来的一片东西,咽了口唾沫。 那白白的小粒又小又圆,却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那是胡椒啊! 一麻袋的胡椒! 价比黄金的胡椒! 骨碌红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望向眼前那堆得高高的麻袋城墙。 难道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胡椒吗? 那这里,岂不是堆着一整座金山? 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骨碌红摇了摇头,目光一肃。 他转身就走,在哈剌赤“你干嘛去”的叫喊中,越跑越快。 他要赶紧弄清楚,这家商号的主人是谁。 然而,等到他左托关系,右托关系,将这家商号的名称和主家打听清楚后,重新来到这里时,却发现这里已经满员了! “先买我的羊!先买我的羊!” “我的羊更好,我只要一袋胡椒!这八十头羊,都是你的!” “我给你一百头!” “我给你十匹好马!” 看着眼前一个个带着牙人冲过来,用自己半生不熟的汉话喊着价的辽人,张永春脸上的笑容都快压制不住了。 好啊! 天下好牲口,尽入吾斛中耳! ps:还有一章 第六十七章 乾坤布引发的疯狂 胡椒这东西,在大周很贵。 而在大辽,更贵! 毕竟牛羊肉和胡椒可以说是天生的伴侣,哪怕是白煮的牛羊肉汤,只要撒了盐和胡椒粉,都是无上的美味。 所以,当有一位满载着胡椒的大商人到来,几乎所有辽国商人都疯狂了。 因此,此时的驼峰地前,那是彻底炸开了锅! 已经到来的,还有更多闻风而动的辽国客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草原狼群。 一个个的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拼命向前拥挤,跟看见了顶级片的毛头小伙一样。 他们挥舞着手臂,操着生硬或流利的汉话,夹杂着契丹语的呼喊,目标只有一个——胡椒! “张公子!张掌柜!我要五袋!不,十袋!” “让开!我先来的!我的羊群就在外面,八十头肥羊换一袋!” “一百头!我出一百头羊!换两袋胡椒!” “金子!我有金沙!张公子看看成色!”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负责维持秩序的何家庄汉子们和三斤半如同磐石般挡在麻袋堡垒前,但也被这人潮冲击得衣衫晃动。 何书萱手指头紧紧抱着装胡椒样品的锦盒,脸上虽然镇静的很,但是手指头都扣白了! 而张永春身后的唐清婉眉头紧锁,手已下意识按在了复合弓上,警惕地扫视着激动的人群,生怕有人趁乱暴起。 张永春见状,觉得关子此时也卖弄够了,饥饿营销主要还是落在营销那两个字上,要是饿久了,那便做不成买卖了。 他转过身,站在一辆牛车上,居高临下,五虎扇子轻轻摇动,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又掌控一切的笑容。 打开自己耳边的蓝牙耳麦,张永春朗声开口。 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鼎沸的人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诸位辽国的朋友!稍安勿躁!” 所有商人听见他的声音,一时间还真都愣住了。 毕竟这汉子声音明明不大,却为何似乎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呢? 此时张永春展开双臂,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胡椒,有的是!”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气,手指向身后那巍峨如城墙的麻袋山。 “看到没有?我带来的胡椒堆积如山! 只要你们有足够的牛羊马匹、毛皮药材,我清远商号的胡椒管够! 人人有份!” 说着,似乎还是怕在场的人不信,他专门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就近在两个麻袋上一划。 哗啦啦啦! 大量的胡椒如同水银泻地一样,撒了一地。 在场众人的呼吸瞬间粗实起来。 虽然他这番动作加上话语如同定心丸,让疯狂的客商们稍微冷静了一些,但眼中的热切却丝毫未减,反而犹有增加! 只是,大家从无序的争抢变成了蓄势待发的等待,目光灼灼地盯着张永春,等待他开出价码。 然而,就在大家都觉得张永春下一刻就要开价卖胡椒的时候。 这位年轻的掌柜却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 “不过嘛…诸位远道而来,难道就只为了这点胡椒?”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我清远商号此番前来,带来的可不止是价比黄金的香料。” 张永春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还有来自中原腹地,比丝绸更神奇,比云霞更绚烂的好东西!错过它,你们可要后悔一辈子!” 后世烂大街的宣传语,在此时简直新奇的要命。 众人的好奇心瞬间被提到了顶点。比丝绸更神奇?比云霞更绚烂?那是什么? 为何会后悔一辈子? 还有那个没有知识的,不知道后悔是啥意思。 此时担任翻译的唐清婉都快疯了,这贼汉子哪来的这么多的说道! 而在无数道或疑惑、或期待、或贪婪的目光聚焦下,张永春朝何书萱使了个眼色。 小丫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从牛车旁一个特制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布料。 当那卷布被缓缓展开的瞬间—— “嘶……”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卷化纤布上,光芒四射。 那是一种辽商们从未见过的、纯粹到极致的明蓝色,如同截取了一方最澄澈的秋日晴空,又仿佛将深海最璀璨的蓝宝石融化后织就。 而那布料表面却光滑如镜,反射着炫目而冷冽的光华,没有任何丝绸的温润哑光,却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近乎妖异的艳丽与夺目! “天……这是什么布?” “长生天在上!这颜色……这光泽……”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如此神异的布料!” “比最上等的蜀锦还要亮百倍!”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别说这些辽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他们带来的大周牙人都是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呼吸。 我大周,何时有这等厉害的织机和织匠了,竟然能织出这般颜色的布料了? 难不成我在这榷场工作的这些日子,大周的织布技术瞒着我们偷偷进化了? 而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块尼龙布的绚丽牢牢吸引时,张永春却猛地一伸手,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何木生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粗陶罐。 没有任何预兆,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臂高高扬起! “哗啦——!” 漆黑浓稠、散发着刺鼻松烟味的墨汁,如同一条污浊的瀑布,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泼洒在那片纯净耀眼的明蓝布料之上! “啊——!” “我的长生天!” 这是契丹话。 “他疯了?!” “暴殄天物啊!” 这是汉话。 “@#¥%……” 这是骂街的话。 惊呼、尖叫、痛惜的怒吼瞬间炸响! 几乎所有辽商都下意识地前逼了一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痛心疾首。 有几个好像还是做专门布料生意的,纷纷捶胸顿足,仿佛那墨汁泼在了他心尖上。 连带着一旁的牙人们都是目眦欲裂,几乎要扑上去。 价值连城的神布,就这么毁了?! 张永春静静地听着这帮人在骂街,脸上还带着得意洋洋的笑。 让子弹再飞一会。 终于,即使他听不懂契丹话,也能知道估计下一步对面的火力覆盖范围眼看就要奔着自己九族去的时候。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惋惜达到顶点的刹那,张永春的动作却异常从容。 他单手拎起那块被墨汁完全覆盖、仿佛已经彻底污损的布料一角,手腕轻巧地一抖、一歪。 奇迹发生了! 那浓稠如漆、本该浸透纤维的墨汁,竟如同水银泻地,又似荷叶滚珠,完全无法附着在布料的表面! 漆黑的墨液顺着那光滑无比的布面,迅速地聚拢、滑动,最终如同一条黑色的溪流,哗啦啦地全部流淌回地上,只在干燥的泥土地上留下了一滩污迹。 尼龙布这玩意,现代是拿来做雨伞和雨衣的,在任何方面都毫无建树,却唯独有一个好处。 防水! 看着被墨汁“洗礼”过的明蓝布料,再次暴露在阳光下。 纯净!光洁!亮丽如新! 那耀眼的明蓝色没有一丝一毫的黯淡,布面上更是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墨渍的残留! 仿佛刚才那场触目惊心的“墨汁淋浴”,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驼峰地! 所有辽商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死死地盯着那块在风中微微飘动、光彩夺目、纤尘不染的明蓝布料。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极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目睹神迹般的敬畏。连牲口的嘶鸣和远处的嘈杂声,在这一刻都仿佛消失了。 张永春将这块“乾坤布”高高举起,让它在阳光下尽情展示着那不可思议的洁净与光彩。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空气中: “诸位!看清楚了!此乃我家秘传,采昆仑冰蚕之丝,辅以秘传织就法,经七七四十九道秘法织就的——‘乾坤布’!” “水火不侵,污秽不染! 莫说是区区的墨汁,便是油污、雨水、尘土,沾之即落,拂之即去! 用它做成衣袍,一生洁净,永不沾尘! 省却多少浆洗烦恼?彰显何等身份气度?”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因震撼而呆滞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胡椒易得,此布难求! 今日,我在此立誓,凡以足量上好牲口、毛皮交易者,除了胡椒,更有这‘乾坤布’相售!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刚才抢购胡椒时更加疯狂百倍的沸腾! “我要!这位公子!我的羊群!三百匹!换胡椒和布!” “滚开!我的骆驼!五十峰!掌柜的,看看我!” “羊!一千头羊!东家!布!给我布!” “金子!皮毛!药材!这位东家您随便挑!我只要这乾坤布!” 辽商们彻底疯狂了! 胡椒是财富,但这“乾坤布”简直是神物! 永不脏污的衣服?这简直是王公贵族梦寐以求的至宝! 代表着无上的洁净与尊荣! 其价值,在他们心中瞬间超越了等重的黄金! 而就在这时,小乞儿小七突然走了出来,来到张永春耳边,小声耳语几句。 瞬间,张永春的表情一变。 “不好,诸位客官,刚才我这小厮说,我此次带来的乾坤布数量有限,恐不能满足诸位的全部需求。 既然如此,我恐怕只能先换马匹..” 话音未落,被嘴快的牙人们抢先翻译的马商们直接拿出了摔跤的架势,一个一个抢上前来。 “我有好马!公子,你随意挑选,一匹龙驹,换一匹布,不,三匹!三匹换一匹布!” 看着拥挤的人潮,张永春回头冲着唐清婉一挑眉。 “走吧,跟我挑马去吧!” ps:五更完毕,各位加油点催更啊!今天豆腐会提前更新,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下抓取时间。 不要停下来呀! 第六十八章 买马,买马 在一片混乱中,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穿着一身考究的皮袍,凭借几个精壮随从的护卫,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那腰间挂着一串镶银马牙的中年辽商,正目光如鹰死死盯着张永春手中那块在阳光下依旧纯净如洗的明蓝“乾坤布”。 看着那块明亮的布匹,他呼吸都粗了几分。 这几年入榷,斡里布已经兜里赚下了不知道多少财产了,在五京都购置了房产不说,光是麾下的牧奴都蓄了好几百。 但是,他依然年年入榷的原因,就在此处! 这榷场中,总能有些沧海遗珠,就等待着别人发掘! “张公子!” 斡里布的声音洪亮宽广,带着草原特有的豪气。 一开口,竟短暂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胡椒是好东西,但这‘乾坤布’才是长生天赐予的珍宝!” 说着,他伏身行了个礼,站起身来,自夸道。 “和您的宝贝一样,我斡里布的马,也是这榷场最好的! 您的布,也只有我的马才配得上! 请随我来,看看我为您准备好,真正的草原明珠!” 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姿态虽然放得颇低,但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张永春眉毛一挑,手里扇子合起来,点了点拥挤的人群,对身旁的何木生吩咐道: “稳住场面,按规矩来,先登记,验货,再交割布匹。” 随后,又转过头对一旁的何书萱叮嘱道: “书萱,你在一旁协管,货价我都告知与你了。” 小丫头何书萱用力点着小脑袋,一张微微有些发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何书萱相比她姐姐来说,还是有些太稚嫩了。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他也培养培养小丫头。 锻炼一下她的能力。 “清婉,随我去看看这位斡里布掌柜的‘明珠’。” 安排妥当了,张永春转过头对,一直冷眼旁观的唐清婉笑道。 唐清婉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只是转身来到一旁,利落地翻身上马。 动作流畅优美,那身辽服更衬得她腰肢纤细,英姿飒爽。 随后,冲着张永春拍了拍身后的鞍座,学着刚才张永春的样子,一挑眉。 “来,上来吧。” 嗨呀,这娘们。 真有性格哈。 张永春把扇子插在袖囊里,转身来到马边上,三斤半赶紧走了过来,单膝跪地,给张永春垫脚。 踩着三斤半的腿,张永春翻身上了鞍座,坐在唐清婉身后的那一刹那。 唐清婉脸色顿时一变。 坏了! 自己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感受着那伸到自己身前的一双手,唐清婉开口轻声警醒道。 “你可不要瞎作怪,此处不是他处,还有别人在。” 毕竟她可是知道身后这家伙就跟那三两岁的稚童一样,偏爱一口软的,甜的。 连吃枣馒头都专门扣上面的枣吃! “你放心,我省得。” 而张永春拉住马鞍前边的抓手,这次却格外的正经起来。 跟着斡里布的马,张永春来到了斡里布的马棚区域。 这里离驼峰地核心稍远,占地也颇广,马棚也都是用粗大的原木围成。 骑在马上的张永春侧目看了一眼斡里布,没想到这老小子还是个厉害角色。 这块地方虽然不如他那驼峰地方便,但是就尺寸而言,却犹有过之。 而还未靠近,张永川便听到了阵阵雄健的马嘶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牲口气息,张永春闻了闻,浓郁但并不污浊,反而带着草料和健壮生命力的味道。 嗯,但是该臭还是臭的。 “二位,便是此处了。” 斡里布笑着引两人下马,把两个人领到马棚前面。 这棚内打扫得颇为干净,一匹匹毛色油亮、骨架匀称的骏马分栏而饲,或昂首嘶鸣,或低头嚼着草料,眼神警惕而灵动。 引着二人,斡里布带头率先进入了最大的一个马棚,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如同展示稀世珍藏: “张公子请看!” 他的手指一点点指过这一匹匹的军马,目光中都带着得色。 “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养育的好马! 这匹枣骝,肩高体长,耐力十足,日行三百里不在话下!” 他又把指头指向一匹青马,快步走过去,伸手抚着马鬃。 “这匹青骢,性子虽烈,但胯力惊人,短途冲锋如风驰电掣!” “还有那匹乌云踏雪,四蹄如墨,通体雪白,最是神骏,已有数位部落贵人出高价……” 看着眼前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极力推荐着自己棚中的宝贝的斡里布,张永春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点头,陪着礼貌的笑容。 摇着扇子,他目光扫过一匹匹骏马,脸上带着欣赏,心里却泛起低估来。 这都是个啥啊! 微微侧头,靠近旁边正凝神观察一匹栗色马步伐的唐清婉,张永春压低声音问道: “如何?这老小子吹得天花乱坠,他这马可还堪用吗?” 从一入马棚开始,他就发现唐清婉的目光便锐利如刀起来。 听到张永春的话,她目光快速扫过棚内几十匹马的牙口、四肢、胸廓、眼神。 片刻后,她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道: “此人虽市侩,养马倒是一把好手。 这些马,筋骨强健,膘情上等,眼神清亮有神,皆是精心喂养、调教过的。 虽算不上真正的千里挑一、能入御马监的龙驹,但放在大周边军之中,已足可充作上好的战马。 耐力、速度、负重力俱佳,远胜寻常驮马挽马。”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肯定: “此棚之马,皆可堪一战。” 能得到唐清婉这个“辽国专业人士”的肯定评价,说明斡里布的马确实底子过硬。 他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真诚热情的笑容,对着还在卖力介绍一匹“神骏黑马”的斡里布,手里折扇“啪”地一合,声音洪亮而干脆: “斡里布掌柜!” 斡里布被打断,疑惑地看向张永春。 “不必再挑了!” 张永春大手一挥,扇子指向整个马棚,豪气干云的挥起手来。 “您这棚里的马,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要了!” “全……全要了?!” 斡里布脸上的自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愕,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这马棚里可是有将近五十匹上等好马。 就算是以物易物,这也是一笔相当大的买卖! 辽国的马,一匹相当于五十头乃至八十头,一百头的羊。 而他这里的都是良驹,一匹都值得数百头羊! “对!全要了!” 张永春笑容灿烂的点着头。 唐清婉侧过头去,她知道这贼汉子又要害人了。 果然,张永春走上前去,伸手捉住了斡里布无措的双手,目光真诚。 “张某人做生意,向来痛快! 掌柜的马好,我信得过! 开个价吧!”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斡里布,他心脏狂跳,迅速盘算起来。 胡椒固然珍贵,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永不脏污”的“乾坤布”! 这东西拿回去,献给王庭贵人,或是转手卖给那些最讲究体面的大部落首领,能换回多少牛羊、奴隶,甚至更高的地位? 他强压激动,搓着手,脸上挤出生意人精明的笑容:“张公子果然豪爽!痛快!那……那咱们就按那乾坤布来算如何?” 他没有一口咬定,而是试探着问道。 毕竟大辽的马商不止他一个,他自夸的最好之言也是泛泛,若是眼前这大鱼直接走了,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以!” 张永春出乎他意料的爽快应下。 见状,斡里布率先开口。 他指向大部分体格健壮但稍显普通的马: “这些,便如一开始和张公子谈好的,虽然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但比那几匹龙驹略逊一筹,便三匹马换一匹‘乾坤布’,公子意下如何?” 张永春点了点头。 “可以。” 哎呀,这周人竟然这般大方? 斡里布精神一振,又指着刚才介绍的几匹格外神骏的,包括那匹“乌云踏雪”和几匹肩高明显突出的青骢、赤兔,说道: “张公子果然是识货人! 而这些,可都是能当种马的‘小马王’,真正的上等龙驹! 一匹这样的马,换一匹‘乾坤布’,您看如何?” 他开出了心里自认为的天价,腹中也打起鼓来,等着对方还价。 他之前接触过最好的布料,便是大周宫廷的云锦。 而那一匹云锦,便足以值得这两匹好马。 可是这等不沾墨迹的神物,想来定然要比那云锦还要珍贵。 自己这般出价,会不会被呵斥... 没想到,对面的张永春只是目光一凝,似乎是纠结一般。 好家伙,不是说草原上的汉子都是十分豪爽的吗。 这不是也会坐地起价吗! 佯装思索了片刻,张永春便一咬牙齿,倒吸一口凉气。 “好!就依掌柜的价!” “嘶……” 这次轮到斡里布倒吸一口凉气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全要了? 还一口价应下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没注意到旁边唐清婉投来的、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当然,隔着面纱,斡里布也看不见。 唐清婉心中暗啐: 这贼汉子,又在搞什么鬼? 斡里布明显是在漫天要价,他居然眼都不眨就答应了? 张永春仿佛没看见斡里布的失态和唐清婉的无语,自顾自地摇开扇子,笑眯眯地补充道:“不过,斡里布掌柜,我还有言在先。” 斡里布脸上露出豪迈的笑容。 “张公子,还请畅所欲言。” 张永春面露为难之色。 “这乾坤布,我库存不多,还请您不要将以这乾坤布结算此事泄露出去。” 斡里布摆着手,哈哈大笑。 “放心,张公子,我们辽人最重信誉。” 是夜,斡里布的大帐里。 脸色通红的斡里布举着手里的乾坤布,依然哈哈大笑着。 “看到了吧!这便是大周的乾坤布!” “整个榷场,仅此一家的乾坤布!”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赚到了钱不宣扬,我赚钱干什么! ps:第一章送到,今晚还是五更,还欠你们四更。 另外,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我从两千字加到三千,加量不加价! 兄弟们,催更继续加油点,我再立个flag,若是能破一千催更,我一天之内,爆更十章,说到做到! 第六十九章 裘衣风云(上) 榷场通往蓟州府的官道上,三匹快马品字形排列,身着秋鹤大氅的符端不断催促着身下的军马。 “驾!驾!” 榷场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马背上背着那个装着孔雀裘衣的锦盒,他如同一支离弦的箭。 就算身下的骏马已经有些力竭,他却犹嫌不足,鞭子抽得啪啪作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些!再快些! 一定要在入夜前见到二夫人! 骏马飞驰间,当蓟州城巍峨的城墙在望时,夕阳已只剩一抹残红。 马身上魏王府的黄旗迎风招展,迎门官老早便看到了,早早便将已经准备关上的大门又拉开,放这三骑进城。 这蓟州城内,魏王府就是最大的土皇帝。 顾不得满身风尘,符端擎着腰牌,马蹄铁敲击着青石板路一路冲入城中,直扑位于城东的魏王府。 太宗郭振分封诸王时,虽然八王并封,但是真正敕造了王府的,只有四位亲王。 便是赵匡胤的宋王府,符彦卿的魏王府,李重进的吴王府和韩通的梁王府。 而永安王柴荣虽然天资英敏,又是皇亲,本应建制在诸王之上。 但毕竟在郭振幼时其曾摄政数年,故而自退汉王号,还姓于朝,甘任一任郡王,没有敕造王府。 快马来到府前,在下马石前翻身滚鞍下马,顾不得疼痛的屁股。 规制森严,气象万千高耸的朱漆大门前除了蹲踞着威严的石狮,还站着几个门房,一见是二管家骑着快马回来了,赶紧上来牵过马匹。 门楣上“敕造魏王府”的金匾在暮色中依旧透着迫人的威势。符端将缰绳甩给迎上来的门房小厮,顾不上寒暄,转身取下锦盒抱在手里,急声道: “快!通禀内院,榷场提领符端有十万火急要事,求见二夫人!” “是,二爷,您先进来!” 门房不敢怠慢,赶紧把符端迎了进来。 按理说王府规矩森严,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只能一层层向内传话。 但是符端的父亲便是家里的老管家,鞍前马后多年,连姓都被赐下了,自是有些小小的特权的。 符端被引入门房旁的耳房等候,一旁小厮奉上清水净面。 他哪里坐得住,匆匆洗了一把脸,捧着锦盒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汗水浸透了内衫,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穿着水绿比甲、梳着双螺髻的俏丽丫鬟才姗姗而来。 来人正是二夫人千月娇的贴身大丫鬟翠缕。 她瞥了一眼符端: “符提领可是有要事? 夫人刚礼完佛,此刻得空,随我来吧。” “是!是!多谢翠缕姑娘!” 符端连忙躬身,小心翼翼捧着锦盒,跟在翠缕身后。 穿过两座仪门,四条回廊,才走进后宅的深深庭院。 这武勋家别的没有,就是守卫森严。 每过一道门,都有值守的侍卫或仆妇投来审视的目光,见到是符端,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终于,绕了半天,这才来到一处精巧雅致、遍植奇花异草的小院。 正堂门口垂着细密的珠帘,隐约可见内里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不用翠缕示意,符端变自觉的在堂外站定。 翠缕自己率先掀帘进去禀报。 片刻,里面传来一个温婉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女声: “符提领?深夜奔波,有何要事?” 符端“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石阶上,隔着珠帘,只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着。 在外面,他是魏王府的二管家,而在府里,他是家里的私奴,因此行事也许执奴才礼,才显得亲近。 他深吸一口气,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启禀夫人! 奴才符端,在居庸关榷场办差时,偶遇广陵郡王府中一位贵人!” 珠帘后整准备挑起一块脆角瓜儿吃的手停了下来,将银签儿搭在齿座上。 “广陵王府?” 广陵王府和魏王府不对付这种事,乃是大周门阀都知道的事情。 毕竟当年广陵王赵匡义和太宗郭振争亲符家三姑娘的事都被编成评话了,后来还有人说,赵匡义改名赵光义也多有此事原因。 符端不敢怠慢,继续开口: “想这位贵人念奴才办事勤谨,特赐下一件异域奇珍! 奴才见识浅薄,不敢私藏,更不敢独享此等珍宝,特连夜快马送回,献与夫人!” 说着,他将锦盒外面的黄缎子去了,露出那个考究的漆盒。 “这件孔雀裘衣,乃至以整张雪狐缝制。 此物光华璀璨,非人间凡品,唯有夫人这般尊贵无双、风华绝代的人物,才配得上它!” 他这番话说的极尽恭维,帘内都沉默了片刻。 终于,那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哦?广陵郡王府赐下的东西?倒是稀罕。翠缕,拿进来瞧瞧。” 翠缕应声而出,接过符端手中的锦盒,转身踢踢踏踏入内。 符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跪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帘内,千月娇正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容貌昳丽,肌肤胜雪,眉宇间既有养尊处优的慵懒,也带着当家主母的端庄。 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藕荷色云锦褙子,发髻松松挽着,只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却更显清贵。 其实她本对符端口中的“异域奇珍”不甚在意。 作为率先诞下男丁,最受宠的二夫人,对她来说这王府珍宝库什么没有? 广陵郡王府虽显赫,却也只是个郡王罢了。 送来的东西也未必能入她眼。 丫鬟翠缕将锦盒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轻轻剥开铜扣,缓缓打开。 千月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心道这小机关做的倒是颇有些意思。 然后,一双眼睛就再也没离开那座锦盒。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在平盏琉璃灯光下流转着神秘蓝绿金翠光泽的大片孔雀翎羽! 那色彩之绚烂、之纯粹、之深邃,仿佛将最璀璨的星河和最深邃的宝石熔炼在了一起! 化学染料加上孔雀羽毛这东西,你别说古代了,哪怕是八九十年代,都是珍贵的玩意。 她慵懒的眼神瞬间凝固,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而当整件裘衣被翠缕小心地托出锦盒,完全展现在她面前时,千月娇的眸子骤然亮起惊人的光彩! 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抚着这件白色的裘衣。 雪白无瑕的极品狐皮为底,触手生凉,柔滑得不可思议! 想她也有数件北国狐裘,这件却并非那寻常狐裘的温厚,而是一种沁入心脾的、带着奇异冷香的冰凉腻滑。 更令人震撼的是肩头和领口处那大片大片、如同活物般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 它们并非简单地缝缀,而是以一种无法言喻的、浑然天成的方式与狐皮融合在一起。 每一根翎羽的“眼斑”都如同有生命般,随着光线的流转变幻着梦幻般的色彩。 此时,翠玉将那裘衣又翻了过来。 顿时,一片金黄晃得她近乎睁不开眼。 那一片内衬是光滑如水的奇异金色锦缎,隐隐还有暗纹浮动。 好亮啊! 这内衬莫非是用金线织就的不成? 当然,现代的大家都众所周知,这种暴发户风格的皮草,都是统一金色的内衬。 可是千月娇不知道啊! 她鼻翼轻动,心道这狐裘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极其好闻的冷香! 这……这绝非她见过的任何一件皮裘可以媲美的! 轻轻拂过那冰凉滑顺的孔雀羽和柔软蓬松的狐毛,指尖传来的奇异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这……这当真是广陵郡王府赐下的?” 千月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心中惊喜不定。 喜的自然是这件东西,绝对堪称宝贝。 而惊的则是,如此奇物,以符端一个小小的提领,哪来的这般福分获得? 广陵郡王府又为何赐下如此重宝? “奴才不敢欺瞒夫人!千真万确!” 符端在帘外连忙叩首。 千月娇沉吟片刻,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敲着银签。 这件裘衣之美、之奇,毋庸置疑。 但其价值几何,是否真如符端所言那般珍贵,还需行家掌眼。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恢复了主母的端庄沉稳,吩咐道: “翠缕,去请库房的老佟头来。让他带上家伙什,仔细看看。” “是,夫人。” 翠缕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个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深蓝布袍的老者,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跟在翠缕身后走了进来。 他便是魏王府的老估衣匠佟师傅,在王府伺候了几十年,经手过无数珍宝华服,眼光毒辣,为人却最是老实本分,从不妄言。 “老奴佟怀安,给二夫人请安。” 老佟头规规矩矩地行礼,脑袋抬都不敢抬一下。 “佟师傅不必多礼。” 千月娇指着小几上的孔雀裘衣。 “劳烦你给掌掌眼,看看这件裘衣,成色如何,可是一件雪皮缝制的么,那孔雀翎,又是真是伪。” 王府中虽有绣工能匠,但是若是论鉴别丝料,反而是这拆补旧衣的估衣师傅最是精通。 “是,夫人。” 佟怀安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到小几前。 当他浑浊的老眼落在那件裘衣上时,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异。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放下工具箱,戴上一副玳瑁叆叇(是的,唐朝时期就有的老花镜,音同爱戴),动作沉稳而专业地捧起裘衣。 手指轻轻捻动感受其柔滑度,和狐皮的毛色、长度、密度。 又翻看内衬和缝线。 一套动作下来的最后,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些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上。 似乎是在仔细地观察翎羽的根部、色泽过渡和镶嵌的手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堂内落针可闻。 符端跪在帘外,手心全是冷汗。 千月娇重新插旗一块角瓜儿松紧口中,看似平静,眼神却一直落在老佟头紧锁的眉头上。 终于,佟怀安摘下了老花镜,长长吁了一口气,对着千月娇恭敬地躬身道: “回夫人,此裘衣,老奴看过了。” “如何?” 千月娇轻抚指头。 佟怀安指着裘衣,语气平直,一板一眼: “首先,符提领所言此衣乃‘一张皮子下来’,此说不实。” 此言一出,帘外的符端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坏了!那贼厮,你竟然坑我! ps:第一章,三千字,还有三章 第七十章 裘衣风云 (中) 符端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回来献宝,竟然直接被一句话就问了个半死。 此时他心里愤恨莫名,只恨自己被欢喜冲昏了头脑,本来应该寻找个懂行的人鉴别一下的。 完了,这回真是变戏法脱丢了裤子,现了大眼了! 而屋里的佟怀安隔着墙看不见他的表情,故而继续道: “这裘身,并非整张狐皮。 而是由至少七、八张上等雪狐腋下最细软、毛色最统一纯净的皮料,精心筛选后,再以极高明的手段拼接而成。” 符端的心凉了半截,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他就算不知道别的,这拼的没有整张好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呀! 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然而,佟怀安话锋一转,语气中竟带上了极为明显的赞叹: “但是夫人容禀! 此衣价值,非但未因拼接而减损,反而因此更显其珍贵难得!” “哦?此话怎讲?” 千月娇眉梢微挑,来了兴趣。 佟怀安指着裘衣拼接处,触及到了他的舒适区,让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夫人请看! 莫说其他,便是这拼接之术,简直是神乎其技!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针法! 针脚细密如发,几乎完全隐没于皮毛之下,若非老奴借着灯光,用这叆叇一寸寸细察,几乎难以发现接缝! 也不只是何等巧匠,这般厚重的皮毛,竟能在这寸许之间,连续穿插十五针之多。 更难得的是,拼接处的皮毛走向、毛色深浅过渡,竟处理得天衣无缝,浑然一体! 这绝非寻常匠人可为,必是深谙此道数十年、且天赋异禀的顶级大师亲手捉刀! 耗费的心血,难以估量!” 被现代特种缝纫机震惊的他顿了顿,又指向那璀璨的孔雀翎羽: “再说这翎羽! 每一根皆是真品,且都是最上等的孔雀尾翎,羽轴坚韧,羽片完整,眼斑庞大清晰,色彩饱和绚丽,毫无损伤褪色! 其镶嵌之法更是前所未见! 非针非线,仿佛是以一种奇异的胶质或秘法,使翎羽之根与狐皮完美融合,不伤羽根分毫,又能牢牢固定,历久弥新! 内衬的料子,老奴眼拙,竟看不出是何等丝线织就,不是掐金,也并非锤箔。 光滑如水,隐有暗纹,绝非大周或辽国所产,定是来自极西之地的异宝!” 老佟头越说越激动: “回禀二夫人! 狐皮乃万中选一之极品。 拼接乃鬼斧神工之绝技。 翎羽乃天生祥瑞之华彩。 内衬乃异域奇珍之瑰丽! 此四者合一,实乃老朽平生仅见之奇物! 绝非赝品可言!” 说到这里,他又沉吟起来。 “可若是问起其价值,恕老朽所见甚减。 恐难以用金银衡量! 若论珍稀贵重,便是府中库藏的那几件御赐贡品皮裘,也未必能及!” 一锤定音! 帘外,符端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淹没,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成了!成了! 老佟头这番话,简直比他自夸一万句都管用! 帘内,千月娇听着老佟头的鉴定,看着眼前这件流光溢彩的孔雀裘衣,那双秋水明眸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惊喜与占有欲。 女人的衣柜里,永远是缺一件衣服的。 而皮草这东西,自从原始时代便是能够讨女人欢心的硬通货。 当年大家伙还穿树叶吃不拿拿的那时候,你能拿一件兽皮都能换回来一个媳妇呢,更别说是这般瑰丽的裘衣了。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再次轻轻抚过那冰凉滑顺的翎羽和柔软如云的狐毛。 感受着那奇异的触感和沁人的冷香,红唇边终于绽开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好,佟师傅辛苦了,白芸,给佟师父拿十吊,当掌眼的花钱。”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婉,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谢夫人!”老佟头躬身退下,面露喜色。 今晚可没白来,又看到了这般宝贝,又拿到了这十吊的掌眼钱。 回去可以给闺女湘玉换个新簪子了。 千月娇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件裘衣上,欢喜之下,对帘外跪着的符端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符提领,你这孝心可嘉,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可赏你的。” 说着,她侧头片刻,一揉额角。 “我记得你儿也到了该读书的年齿了吧。” 符端心头一颤,赶紧叩头有声道: “是,我那愚儿也痴长了七八岁了。” 千月娇嗯了一声。 “正好,过几日,便叫他来府中,伺候我那小宝吧。”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这府里的家生子,倒是比那些外面的腌臜人儿放心些。” “谢夫人恩典!奴才世代愿为夫人肝脑涂地!” 符端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晕乎乎地站起身。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泼天的富贵和前程,就在眼前! 这伺候府里的少爷读书,说是伺候,但是实际上就是给少爷培养班底啊! 而二夫人的少爷,可是魏王唯一的公子! 这岂不是将他的前途昭显的明明白白吗! 带着这份欢喜,符端一路几乎是飘着,飘回了自己哥哥家,跟哥哥说了这件喜事。 符端的哥哥符锐虽然名字很搞,长得却是个十分标准的大府管家形象,三缕山羊须,一张长乎脸。 此时,他听着自己弟弟的讲述,眉头深皱。 “哥哥,可有什么不对吗?” 符端正在那山呼海哨呢,一看自己哥哥沉默下来,顿时觉得不对,赶紧凑了过去,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符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二弟,多少年过去了,你这般急脾气就始终改不了。 小时候你夹得芝麻团掉了,你着急去地上捡,结果吃了羊屎蛋的事都忘了吗?” 符端顿时面色一囧,他这个哥哥自小跟着父亲学管钱,别的不会,管账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尤其是擅长翻小账。 “兄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多少年过去,可你怎么就不长进呢!” 符锐站起身来,目露寒光呵斥道。 “你都祸到临头了,还不自知吗!” 第七十一章 裘衣风云(下) “兄长,你这是缘何啊!” 符锐很少生气,而每次生气都是大事。 顿时,符端就被吓了一跳。 “你……你再说一遍,你把那裘衣,献给谁了?” 继续开口,符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碾在符端的心上。 “二……二夫人啊……” 符端被兄长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毛,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砰!” 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在硬木书桌上,震得那套紫砂茶具都跳了一跳,茶水溅出。 符锐霍然起身,指着符端的鼻子,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好你个符端! 枉我辛苦运作,令你这些年提领榷场,却不想你油水没少捞,脑子却被羊油糊住了吗?!” 符锐在地上来回匆匆走着,风带起他的青布褂子,像是要张上天曲。 一边走,符锐一边呵斥。 “王府的天,从来就没变过! 你竟敢把如此重宝,越过正室主母,直接献给了二房?!” 符端被骂懵了,下意识地辩解道: “大哥,二夫人如今最得王爷宠爱,又育有公子,风头正盛,我……” “住口!” 符锐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站在地上,看着自己这个傻弟弟,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 若非他们是同胞兄弟,自己有一万种办法坑死他! 但是正因如此,所以他还需要用尽办法提携他。 帮一头猪飞起来,还没有风口,光靠着自己吹,这可太难了! “宠爱?风头?你还是一如往常,做事只到表面功!!” 符锐重新坐回椅子上,揉着脑袋。 “我问你,王爷为何宠爱二夫人? 就因为她年轻貌美?王府里缺美人吗? 王爷对她,是宠爱,却绝非敬重!更非倚重!” “加上王爷无子,这王爵之家,无子不行,故而将二夫人宠爱之态亮出,是为了给我等仆役投官一个定心丸罢了!” 符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站起身走到符端面前,压低了声音,字字如重锤敲在符端心上: “真正主宰这王府的,从来都是大夫人!” “你可别忘了,大夫人可是姓李!” “再不说王爷与她自小青梅竹马,情分深厚,岂是旁人可比? 更遑论,大夫人出身可是吴王府的小姐! 李家那是何等门阀?根基何等深厚? 莫说在朝在野,门生故旧遍布,扬州更是富庶之地,商税豪奢! 王爷能坐稳这魏王之位,在朝中与各方周旋,靠的是谁? 靠的是李氏的门楣!吴王府和魏王府的同气连枝!靠的是大夫人在背后运筹帷幄、联络维系!” 符端越听越害怕,可是符锐却依然不依不饶。 “你以为大夫人多年无子就失势了? 那你可见王爷可曾有过一丝冷落大夫人,每年的皇封例贡,可曾少了大夫人的? 王府的中馈大权,可曾旁落过半分? 府中上下,包括那些二夫人那庶出的公子,谁敢对大夫人有半分不敬?!” 符端被兄长这番话彻底震住了,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涔涔而下! 正如兄长所说,他之前被二夫人的风光迷了眼,只想着走捷径攀附新贵,却完全忽略了这王府真正的根基和力量所在! 是啊,王爷对大夫人,那是一种近乎敬畏的尊重! 府里的大事,最终都要大夫人的点头! 李家在扬州浸淫多年,那可是真正的富庶之地,李家也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得罪了二夫人,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可若是惹恼了大夫人,甚至让大夫人觉得他符端是个趋炎附势、不懂尊卑的小人。 都不需要大夫人亲自开口,只需她贴身丫鬟的轻轻一句话,他符端这个小小的榷场提领,顷刻间就会粉身碎骨! 连带着哥哥符锐几十年积攒的体面,也会化为乌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符端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大……大哥……我……我错了!我糊涂!我……我该怎么办?救救我!大哥,你得救救我啊!” 看着弟弟那副失魂落魄、惊恐万状的样子,符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他重重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凉了的茶,却没有喝。 “现在知道怕了?” 符锐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疲惫。 “献出去的宝,泼出去的水,再想从二夫人那里要回来,是痴心妄想,更是取死之道。” 符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哭腔,一如小时候被爹爹打屁股时那般,扑倒哥哥膝下,焦急道: “那……那难道就……”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符锐打断他,眼中毫光一闪。 “既然你所说,你走通了广陵郡王府那条线,那就给我死死抓住!” “大哥的意思是?” 符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符锐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符端,一字一句道: “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榷场!” 说着,他转身叫了丫鬟。 随后,又开口道: “去找那个给你裘衣的,能搭上广陵郡王府的贵人! 告诉他,我魏王府大夫人,听闻其手中有奇珍异宝,心生向往! 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 金银也可,珠玉也可! 就算是榷场的便利、甚至是我符锐这张老脸去求王爷的恩典也可!” 说话间,小丫鬟已经气喘吁吁的抱来了金匣。 掀开匣子,露出里面的金铤,符锐目光凶狠。 “你此番前去,不惜一切代价! 哭求也好,叫爹也罢! 务必给我从他手里,求来一件……” 符锐顿了顿,加重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件比二夫人那件孔雀裘衣更好!更珍贵!更能彰显尊贵与身份的宝物!” “然后,再寻一个机会。” 符锐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用谦卑之态,低眉之行,将这件宝物,献给大夫人! 若是如此,尚有三分转圜余地。” 说着,他又深吸一口气。 “若是你带来的宝物可得大夫人欢心,那我等说不定尚有三分求进的能耐!” “我明白了!大哥!我这就去!这就连夜赶回榷场!”符端再无半分迟疑,眼中重新燃起火焰,拿起金铤箱子,他对着兄长深深一揖,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 符锐叫住他,眼神深邃。 “记住,此事必须做得滴水不漏!那件新宝物,必须是真的更好! 否则,弄巧成拙,你我兄弟,死无葬身之地!” “是!大哥!我明白!” 符端重重点头,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骑上快马,星夜兼程,比来的时候还快,一路直奔榷场而去。 快到什么程度,快到张永春这边正端着碗吃着夜宵,那边就冲进来一个汉子。 “张公子!” 符端涕泪俱下。 “你得救我一救啊!” 第七十二章 我夫人有宝贝!(二合一) 居庸关榷场,驼峰地。 清远商号那顶特立独行的大帐外都可以闻到,从帐子里正飘散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辛辣与鲜香的浓郁香气。 张永春正带着何书萱、唐清婉围坐在一个特制的铜锅旁,享用着来自异界的“火锅”。 翻滚的清汤底里,鲜切的牛肉、翠绿的菜蔬、晶莹的粉丝沉浮不定,香气勾人魂魄。 伸出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涮的粉色飘红的肥牛肉,沾了点韭菜花,张永春一口咬下去,香的舌头都快掉了。 哎呀,这散养牛的小牛肉就是鲜嫩,等明天早上给老娘也送点过去。 然而帐帘猛地被掀开,带着一身露水和尘土气息的符端把一旁同样端着碗吃肉的唐清婉瞬间吓了一跳。 “张公子!张……张掌柜!救……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啊!” 一旁的唐清婉在张永春的示意下放下手里刚才还拿来切肉片的快刀,定神瞅着地上的符端。。 张永春放下筷子,脸上那副玩味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对符端的狼狈早有所料。 他点了点旁边一个空位: “哟,符提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风尘仆仆的,还没用饭吧? 来来来,坐下边吃边说。 书萱,给符提领添副碗筷。” 何书萱应了一声,小跑着去拿了一副碗筷放在符端面前。 而符端哪里吃得下? 他此刻如同百爪挠心,巨大的恐惧和急切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涕泪横流,声音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将兄长交代过的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描述出来。 “……公子!张公子!我深知那裘衣已经是稀世珍宝,可我们王府上大夫人也是王孙贵胄。” 符端一边哭诉,一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最起码看着挺像的。 “如今大夫人知道了此事,如若此番我不能使其满意,只消一句话,小人……小人和我那苦命的哥哥,几十年的苦工,顷刻间就要化为齑粉!” 符端这张胖脸哭的跟夏天地里的西瓜一样,挂霜带水的。 “求公子看在……看在我等之前鞍前马后、为您在榷场行过方便的份上,救我兄弟一命!拉兄弟一把啊!” 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木箱,颤抖着打开,推到张永春面前。 箱内金光灿然! 赫然是码放整齐的十根黄澄澄、印着官印的金铤! “公子!小人知道那之前的裘衣都是稀世奇珍! 不敢奢求公子再赐予同等重宝! 只求公子……只求公子能再割爱一件! 一件能入大夫人法眼、比那件孔雀裘衣更胜一筹的宝物!” 说着,他把箱子往前一推。 “就算某家倾家荡产,愿以此相酬! 日后公子在榷场,乃至在蓟州,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张永春看着眼前痛哭流涕、奉上金铤的符端,又瞥了一眼那箱金子,脸上笑容依旧。 手指却一个劲的掐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好家伙,头一回见到往枪口上撞的狼啊! 他慢悠悠地拿起何书萱递来的新碗筷,夹了一筷子刚涮好的肉卷放到符端面前的蘸料碟里,温声道: “符提领言重了。先吃点东西,压压惊。天大的事,吃饱了肚子才好商量嘛。” 符端哪里敢吃? 只是眼巴巴、充满绝望和哀求地望着张永春。 张永春放下筷子,忽然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一直冷着脸、小口吃着东西的唐清婉,用一种带着商量和些许“惧内”的口吻,柔声唤道: “夫人……” 这一声“夫人”,叫得唐清婉夹菜的手猛地一顿! 面纱下的俏脸瞬间飞起两抹红霞,幸好有面纱遮掩。 她美眸含嗔带怒地瞪了张永春一眼,这贼汉子,搞什么鬼?谁是他夫人?! 张永春却似没看见她的羞恼,继续“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看,这符提领也是实在人,如今遭了难,求到咱们门上。 他之前确实帮了咱们不少忙。 这……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为夫寻思着,你那件压箱底的宝贝能不能先..割爱出来,帮符提领渡过此劫?” 唐清婉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张永春眼中那抹熟悉的狡黠光芒,瞬间明白了! 这贼汉子,是要唱双簧! 好啊,就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占我便宜是吧! 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反应极快。 立刻放下筷子,柳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不满和护食般的警惕: “什么?!你打我那件宝贝的主意?!你这蛆了心,黑了骨头的孽障! 你疯了不成?!那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是我的嫁妆!是我最后的念想!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动!”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符端,语气冰冷: “就为了他?为了这点金子?你休想!想都别想!” 那护犊子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丈夫觊觎了心爱之物的悍妻。 符端被唐清婉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但随即心中狂喜起来! 有门! 这位“夫人”手里果然还有更好的宝贝! 而且看她的反应,绝对是比那孔雀裘衣更珍贵的心头肉! 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立刻调转方向,对着唐清婉连连叩首,声音凄切: “夫人!夫人息怒!小人知道那是您的心头宝!小人不敢强求!可……可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夫人大发慈悲!救小人一命!小人……小人愿以全部身家性命报答夫人!夫人!求您了!” 他情真意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连自称都从某家变成了小人。 没想到唐清婉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好啊,就凭你竟敢打它的主意?!休想!别说一个提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给!” 说着,又伸手指着张永春,面纱后面那张脸嗔怒之色格外明显。 “你这个脏了心的腌臜,坏了肝的畜生,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囊种!呜呜呜..” 哎哎哎,大姐,别演了,再演就过了啊! 看着眼看入戏更深的唐清婉,张永春赶紧使眼色。 他赶紧“打圆场”,对着唐清婉又是作揖又是赔笑: “夫人,夫人息怒! 你看符提领都这样了,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再说那宝贝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给符提领接个善缘。”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唐清婉使眼色。 而且你这是演的吗?我怎么感觉你骂我那几句像是真的呢! 唐清婉“气呼呼”地瞪着张永春,又看看苦求不止的符端,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像是被磨得没了脾气,又像是被丈夫的“软磨硬泡”和符端的“凄惨”打动。 她极其不情愿地、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算是默许了。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还在昭示着她的“不甘”与“心疼”。 但是一旁的何书萱看得清楚,唐姐姐那脸上的笑都快把嘴咧开了!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大恩大德!” 听到这句话,符端喜极而泣,对着唐清婉又是一阵作揖。 张永春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对符端道: “符提领赶紧擦把脸,休息休息吧,夫人答应了。你且稍候。” 说完,他起身,快步走进了大帐后面隔出的一个小间。 帐内只剩下火锅翻滚的咕嘟声和符端擦脸的声音。 眼巴巴地望着那隔间的帘子,符端心提到了嗓子眼。 唐清婉则重新坐下,拿起筷子,仿佛气还没消,用力地戳着碗里的菜,看都不看符端一眼。 只是偷眼看着那门后面的张永春。 她也挺好奇,张永春会拿出什么出来。 而片刻之后,张永春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狭长的、极其精致的紫檀木盒出来了。 盒盖紧闭,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镶嵌着细小的螺钿,一看就非凡品。 符端立刻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盒子。 张永春走到桌旁,轻轻将木盒放在桌上。 他深吸一口气,极为轻慢的缓缓打开盒盖。 盒内铺着深紫色的丝绒。一支步摇静静地躺在其中。 其造型华美绝伦,主体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凤身以极细的金丝盘绕累叠而成,羽翼纹理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那凤首高昂,口中衔着一串由米粒大小、柔圆无瑕的珍珠串成的流苏,颗颗莹润生辉。 最引人注目的是凤尾处,并非传统的点翠或宝石镶嵌,而是数片雕琢成羽毛形状、青翠欲滴、仿佛蕴藏着一汪春水的极品翡翠! 在灯光下,那蓝翠的颜色纯净深邃,毫无杂质,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整支步摇,风格清雅脱俗,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简约之美,与那孔雀裘衣的绚烂华丽截然不同,却自有一种高贵不可方物的气韵。 符端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中惊叹这步摇的精美,尤其是那青翠的玉石,前所未见,定然价值连城。 他下意识地赞叹: “好美的步摇!这玉当真罕见!只是……” 说到这,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些许失望。 “公子,此物虽美,堪称极品。 但王府之中,类似的珍品步摇也并非没有,这恐怕……”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东西好是好,但要说能稳压那件神奇的孔雀裘衣一头,让大夫人李氏惊艳似还差了点分量。 一旁的唐清婉却伸出手去,准备拧这贼汉子的屁股。 你有这般宝物,为何不拿出来! 哪个姑娘不爱美啊! 而张永春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也不解释。 此时小丫头何诗菱正好端着水盆过来,给符端洗漱。 他忽然伸手,在符端和唐清婉的注视下,拿起那支青翠欲滴的步摇,然后猛地将其整个浸入旁边何书萱盛着半盆清水的铜盆里! “公子!”何书萱惊呼出声。 “你做什么?!”唐清婉也惊怒地站了起来。 是真的净怒了。 奶奶的,你不要给我啊! 那可是老娘的东西! 符端更是骇然失色,差点扑上去抢救! 如此珍宝,就算不能解他燃眉之急,也不能浸入冷水啊!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符端那到了嘴边的惊呼,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双眼猛地瞪圆,瞳孔急剧收缩,如同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神迹! 只见那浸入冷水中的青鸾步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那原本青翠温润、如同春日嫩芽的奇异玉石,在接触到冷水的刹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青翠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烈如火、鲜艳欲滴、仿佛在熊熊燃烧的——赤红! 那赤红纯粹、浓烈、耀眼夺目! 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又如同凤凰涅槃的火焰! 整支步摇在清水中,仿佛变成了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散发着惊心动魄、无与伦比的瑰丽与神秘! “这……这……” 符端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指着水盆中的步摇,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极度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盆清水中,燃烧着炽烈火焰的绝世神物! 唐清婉也彻底怔住了,面纱下的红唇微张,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异。这贼汉子……他拿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张永春慢条斯理地从水盆中捞出那支已经变得通体赤红、仿佛在流淌火焰的步摇。 温感变色在他那个年代都变成烂大街的东西了。 这支步摇上,最贵的就是打造这只步摇所用的真金。 而上面那些温感塑料,价格却低的离谱。 水滴顺着炽红的玉石和金色鸟身滑落,步摇在灯光下散发着更加惊心动魄的魅惑光芒。 他轻轻甩了甩水珠,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笑容。 将手里的步摇又拿到了火锅边上,让火锅蒸腾的热气一熏,那只朱钗竟然又逐渐恢复成了碧色! 看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瘫软、眼神却死死盯着步摇、充满了极致狂热的符端,悠然问道: “此物名为冰火鸾仪。 遇冰,则火凤展翅。 遇火,则冰鸾冲宵。” 张永春把钗子轻轻放在锦盒里,叹了口气。 “这只珠钗,曾有人作价五十万贯!我内子都没卖。” 说着,他转头看向唐清婉,开口问道。 “是吧,夫人。” 然而,唐清婉却没接他的话,而是直接凑了上来,拿起刚蒸好的枣馒头,贴住张永春的胳膊,以一种听着都容易走火的腻声道。 “夫君~” “妾身改主意了,你把它留给妾身吧。” “好不好嘛!” 我草! 张永春脸色一黑。 要坏事! 这娘们见猎心喜了! ps:最后一章,鉴于书友们等了这么久,两章并一章了! 很多朋友担心我能爆更多久啊,还有害怕我能不能一日十章的。我只能说,你们敢点,我就敢更新! 这个催更持续到天长地久,加油啊!兄弟们! 第七十三章 夫人开恩啊!(依然二合一) 原本还在一旁“生气”的唐清婉,就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张永春身边时,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依然紧紧着紫檀木盒中那支光华流转、美轮美奂的“冰火鸾仪”。 其实张永春如果没有当着面展示这步摇的神奇之处,唐清婉也不至于这般失态。 但是亲眼目睹了这神奇之色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是见过世面的,幼时家里也是金银满堂,珠翠盈楼,小时候的鬓花都一把一把的。 但是似这般神奇的步摇,她是真的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这贼汉子拿出来的东西,怎么都这么宝贝呢! 面纱虽然遮掩了表情,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喜爱,以及……强烈的占有欲! “夫君!” 唐清婉这一声“夫君”叫得比之前更加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更加甜腻的尾音。 张永春顿时身上又是一麻。 上回听见这娘们这么叫,还是在半亩居大半夜给她捆上那次。 这娘们这么一喊,肯定没好事啊! 而在符端恐惧和何书萱惊愕的目光中,她竟直接伸出双臂,如同撒娇般紧紧抱住了张永春的一条胳膊。 整个柔软膏腴的身子几乎都贴了上去,那充满母性气息的“家伙事”隔着衣物传递着惊人的弹性和热度。 她一边说,一边还轻轻摇晃着张永春的胳膊。 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一个向自家男人撒娇索要的小妇人! 这一下变故,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刚刚看到生机的符端头上!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恐所取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刚刚升入天堂,转眼间就要被这姑奶奶一句话打入地狱! “夫……夫人!不可!万万不可啊!” 符端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唐清婉脚边不远处。 面对着马上到来的希望即将被夺走的危机,他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双膝一跪,苦苦哀求。 “夫人!夫人开恩!夫人慈悲! 这……这是小人的救命稻草啊! 夫人您既然守着张公子这般的少年英才,莫说是一件,就是千件万件宝贝,将来也有重归之日。 而这步摇……这步摇就赏给小人吧! 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求求您了夫人!您行行好! 小人真的不能没有它啊!否则小人全家性命难保啊!” 他语无伦次,涕泗横流,把之前渲染的大夫人的权势和李家威能又搬了出来,只求能打动这位“任性”的夫人。 当然,他这话说出来,也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这般精美的步摇,令谁割爱出来,都是难事。 而眼前这位贵人又和广陵王府有关,想必也不会缺财货。 他只能希望眼前的张公子能够大展雄威,说服夫人了。 见到此情此景,一旁的何书萱也看傻了。 她从未见过唐姐姐这般小女儿情态呀! 那抱着公子胳膊撒娇的样子,那甜腻的“夫君”,那任性的“妾身要自己留着”,还有那泪光莹莹的样子,对小丫头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看的小丫头只觉得脸上发烫,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 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紫檀木盒里那支光华璀璨的步摇,尤其是那几片青翠欲滴、仿佛会呼吸的凤尾翡翠,心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和向往。 小丫头知道自己不配,但是架不住自己会幻想啊! 如果……如果公子也送她这样一支漂亮的步摇……何书萱的小脸更红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再想。 “哎呀,夫人,你看你……”张永春无奈地叹了口气,胳膊上传来的惊人弹性和热度让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赶紧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唐清婉紧紧抱着他胳膊的手背,语气带着宠溺的安抚。 “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符提领也是实在可怜……” “我不管!” 唐清婉抱得更紧了,甚至将脸颊隔着面纱贴在张永春的肩膀上,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舍。 “夫君,妾身,妾身...”唐清婉的声音此时又换了一种音调,变成了一种泫然欲泣的委屈感。 “妾身看见这支步摇,便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亲。” 张永春惊骇的看着这娘们,赫然发现,她眼角甚至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卧槽,大姐,你没脱生在我们那个时代,简直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啊! 就你这蒸枣馒头做凉粉的本事,加上你这张脸,还有你这份演技,那别说影后了,你想当影太皇太后都不是个事啊! 这步摇明明是我妈从现代刚送过来的,你和符提领都是同一时间看到的。 你想的到底是哪个妈? 而唐清婉就像是没看见他的表情一样,反而继续轻轻泣声道: “夫君不知,母亲去世时,曾将其放在我的心口,告诉我要好好护着它,把它传给你们张家下一代的儿媳妇呢。 夫君,你这样做,那将来妾身肚子里的..” 说着,她还伸手抚了抚小肚子,抬起头来,一双秋水剪瞳里泪光泫然。 甚至还打了个泪嗝! “你们,你们..张家的男丁若是讨了媳妇,妾身岂不是连个主母赐下的东西都没有了。” “什么压箱底的嫁妆都比,不上它!妾身不要送人!妾身要自己留着! 夫君~~你就把它还给妾身嘛!”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身体轻轻蹭着张永春,那撒娇的意味简直要溢出来。 我草,你别闹啊,你给我惹出真火来,我今晚就让你见见我儿子你信不信? 好几亿你受得住吗! 张永春这边正别扭呢。 那边符端可是听得心胆俱裂啊! “夫人!夫人息怒!小人……小人……” 听着一旁符端的哀求,又被唐清婉蹭得浑身上下尽皆火起,张永春暗骂这娘们演戏也太投入了。 但是,爽是真的爽。 偷眼看了一眼地上表情逐渐绝望的符端,又享受了一会热乎枣馒头的香气,张永春点了点头。 行了,再憋下去要出事了。 表情绝望地符端望着突然张永春低下头,凑在唐清婉耳边亲昵耳语起来,瞬间目光一亮。 张永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却又充满蛊惑的声音飞快说道: “姑奶奶,戏过了!松手!回头给你更好的!” 唐清婉贴在张永春肩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更好的? 这贼汉子……到底还藏了多少好东西?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轻轻抬头,将嘴巴凑了过去,动作让符端把脸都不好意思的歪了过去。 这等夫妻亲昵之事,他自然不该看。 但是一双拳头却又攥的紧紧地。 心里无比期待张永春能睡服这位夫人。 “真有比这冰火鸾仪更好的东西?” 唐清婉实在是不相信,还能有什么比这只步摇更好了。 连大辽国的公主行帐里都没有的东西,她不相信外面还能有。 但是毕竟这话是张永春说的,这贼汉子到目前为止,说出来的话,还真都说到做到了! “那是自然,我跟你说,我给你的宝贝可是好东西,正八经的佛光翠!”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轻轻地顺着那蹀躞带包裹着的纤细腰肢一路向下,扶住那两瓣凉粉,轻轻拍了拍。 他别的东西不多,就是科技与狠活多! 摊子上的凉粉一阵哆嗦,让唐清婉顿时脸一红,她抬起头,隔着面纱“狠狠”地瞪了张永春一眼。 巨大的好奇和一丝真实的期待瞬间压过了演戏的冲动和被轻薄的羞意。 “哼!” 符端只看唐清婉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身去,不再看那紫檀木盒。 只是抱着手臂,用后脑勺对着张永春和符端,一副“我很生气但我忍了”的模样。 符端见唐清婉终于松口,如同听到天籁之音,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对着唐清婉的背影又是作揖又是下拜: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开恩!夫人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 张永春这才“如释重负”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对符端无奈地苦笑摇头。 “内子让提领见笑了。” 符端哪敢说甚么,急忙一个劲的道歉。 “非是如此,实乃小人过分,令尊夫人割爱母亲遗赠之物,本就是我罪该万死。” 张永春拿起那个装着“冰火凤仪”的紫檀木盒,郑重地递到符端面前: “符管家,你刚才也听到了,这宝物,可是我夫人本来打算传家之宝。 若非你如此渴求,我说甚么也不会割爱于你。” 符端赶紧长揖到底。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公子只管开价,就算是我兄弟二人倾家荡产,也是心甘情愿。” 这等宝贝,莫说是给大夫人送去,就算是送到御前,也是珍奇之物,足以上达天听。 他现在只想用一切办法,把这东西从张永春手里求过来。 “哎,符管家,我自是不缺金银这等俗物的。” 张永春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只是,我听闻蓟州城内..” 张永春这边话还没说完呢,符端已经开始解起衣服来了。 啪的一声,一块腰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张公子,此乃我家王爷赐下的魏王中令。 执此令,可夜入州城,不受宵禁,魏王府内,可不需通报,直入中堂见我兄弟二人。” 若是旁人,即使是豁出命去,符端也不敢把腰牌交给他。 但是张永春拿出来的这几件宝贝,早就已经超出了这一枚中令的价值。 要是由张永春亲自面送给王爷,别说一枚,几枚中令都能拿到。 而且能和广陵王府挂上关系,拿到通牒的人,身份自然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魏王府内甲士百人,里外五层,若是想行刺,那难如登天。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一枚中令而已,他的身份在那摆着,有没有这东西都不重要。 你爹身份证丢了你也不能叫他兄弟啊!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我也未有此意..” 张永春一边面露难色,一边将令牌收了起来,叹了口气。 “符管家,既然如此,那你便速速出发吧。 只是切记,这步摇虽有冷热鸾凤之态,但极热极冷都会损伤宝玉。 若要展示,还是以热水冷水展示为佳。” 这傻子可别整个炭火上去烤啊,要是把温感塑料烤化了那可就全露馅了。 “公子不必多说,小人省得!” 这话张永春不说符端也明白,他宝贝还来不及,怎么能像张永春那样粗鲁呢。 抱着紫檀木盒符端千恩万谢,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大帐。 一出大门,帐外清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木盒,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又想起帐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尤其是这只步摇展示时候的精彩程度,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想。 抱紧盒子,揣进袖子里,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自己的军马狂奔而去。 翻身上马,勒紧了丝缰,伸手扬起马鞭,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快回蓟州!献宝!救命! 他身子底下的军马也是骂了街了,这一天啥也没干,光跟着你跑路了,还干的都是急活。 在雄健军马骂骂咧咧的响鼻声中,符端绝尘而去。 片刻之后,帐内的火锅再次咕嘟起来。 张永春夹起一片牛肉,瞥了一眼旁边重新坐回座位、抱着手臂、恢复了清冷姿态,但耳根依旧泛着可疑红晕的唐清婉,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夫人,刚才……演得不错嘛。” 唐清婉面纱下的俏脸更红了,她狠狠地瞪了张永春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畜生!” 冷静下来的她此时才想起刚才自己有多失态,心里不断地责骂自己,唐清婉,你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就算那贼汉子再怎么拿出宝贝来,你也不能这般失态。 看着一旁别扭的唐清婉,张永春把牛肉填进嘴里,大口咀嚼着。 “你放心,答应你的我肯定给你。” 哎呀,这粉丝也不错,纯绿豆的就是比木薯的好吃。 一边吃,张永春一边伸出手指。 “若是不信,我与你拉钩!” 唐清婉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幼稚。” 一只纤细的手指,却诚实的勾了上来。 ps:第一章 今晚还有四章。能等的就等等,不能等的明天再看也不耽误,咱们继续催更,继续点赞。 另外兄弟们,看的好的能不能去给我打打五星评分,我再加一个flag,评分每上升零点二,我也加更一章。如果上升一分整,我加更十章! 第七十四章 奇珍入王府(一) 蓟州城,魏王府西角门。 高门大户自古以来规矩便多,更别说是王府这等存在。 此时黎明将至,正是鬼呲牙的时候,寒意渐浓起来。 门房内,几个值夜的堂倌围着一个小炭炉,炉上一壶茶水,正抱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外面的黑夜。 这值夜的活计最是无聊,又要点卯,又不得谈笑。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几个堂倌瞬间目光一肃,猛地站起来。 一个胖堂倌揉着眼睛,心说这典卫不是刚来点过卯吗,为何又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似乎是熬肉的味道。 “你等看夜也是颇为辛苦。” 干瘦身影来到众人面前,看见那一袭青衫,顿时让大家伙站的溜直。 “大,大爷,您来可是有事吗?” 胖堂倌连眼角的眼屎都来不及扣了,赶紧凑过去脸上带着笑。 他们这些家丁,在府中最怕的反而不是老爷的夫人。 正是眼前的大管家符锐! 这可是真正一言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人物! 看着符锐那张笑呵呵的脸庞,堂倌们纷纷咽了口唾沫。 上回他们可是亲眼看见过符锐带着兵丁把一个多嘴的小厮拖下去,第二天就给他家发送丧事的。 这老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没想到符锐却摆了摆手,脸上依然是那恰到好处的淡笑。 “哎,无事无事。 只是夫人看你们勤谨,吩咐我让小厨房整治了点东西,带个酒来看顾你们。” 说着,一旁的粗使婆子将大食盒提了过来,掀开盖子。 众人见那盘子里熬好的一大碗猪蹄,还有旁边用盐水煮好的一碗黄豆。 再掀开下面,又是一大盘拌好的豆干和芹菜。 几个堂倌的喉头顿时活动起来,这都是下酒的菜啊! 一旁又有健妇端过来一瓮打开了泥头的浊酒,虽然未曾温酒,却也香气扑鼻。 “这,大爷,那我们这值夜的差使..” 胖堂倌的喉头不断地蠕动起来,却还是垂问起来。 “无妨,我有些宿疾,每夜此时都有些头胀之症。 我且在这门房涨涨风,见见凉。 你们自是吃你们的。” 说着,符锐摆了摆手,甩着青衫往门房走去。 几个堂倌对视一眼,一看胖堂倌。 “头儿,吃吗?” 胖堂倌都没开口,直接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伸出手去,都没用筷子,直接抓起一块猪蹄塞进嘴里。 香啊! 一见头儿都动手了,那他们还等什么呢,几个堂倌纷纷围着火炉吃喝起来。 符锐端坐在门房内间,面前摆着书本,心中那份焦灼如同炭火炙烤。 弟弟符端去了榷场已近整整一夜,音信全无。 他专门去问过估衣的老佟头,那老佟头将那裘衣夸得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越夸他越闹心。 也不知那等能压过这般裘衣的宝贝是否存在,又是否到手? 这途中可有变故? 他掐着自己的三缕山羊胡,目光深沉。 大夫人那边时间拖得越久,这变数可就越大! 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透过窗棂缝隙,死死盯着角门外那条通往官道的漆黑长街。 更漏滴答声,每一滴都敲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他特意安排这些酒肉,让值夜的下人放松警惕,就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接到符端,而不惊动府中其他人,尤其是二夫人那边的眼线。 时间逐渐过去,黎明到来,雄鸡三唱,日升一杆之时,终于符锐的耳朵一动。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敲碎了夜的寂静!声音直奔西角门而来! 符锐猛地站起身,眼中精芒爆射!来了! 他快步走出门房,刚踏出角门,便见一人一马如同旋风般冲到近前。 一张原来的胖脸已经满脸风尘,官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显然是一路疾驰,片刻未歇。 “吁——!”符端勒住嘶鸣的坐骑,刚要滚鞍下马,却见到自己哥哥正在门前站着。 “你去后门!” 符锐呵斥一声,便转身进门,再不开口。 符端虽然不知道兄长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开口了,那他也只能照办。 策马来到王府后门,等他转身下马后,那脚步都有些踉跄。 小厮牵过都快口吐白沫,汗出如浆的军马,符端长出两口大气,往府中走去。 走了半晌,终于见到一席青衫出现。 “阿端!” 符锐抢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弟弟的胳膊,目光如炬,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如何?!” 符端看到兄长,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嘶哑却透着兴奋: “哥!成了!拿到了!比那孔雀裘更……更了不得的宝贝!” 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符锐低头一看,见那里鼓鼓囊囊,显然藏着东西。 “好!好!好!” 符锐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低声道: “走!先去我那儿!” 说罢,他拉着符端,也不走正路,而是熟门熟路地沿着僻静的抄手游廊,迅速回到了自己在王府后巷那处僻静的小院。 一进院门,反手插上门栓,符锐立刻将符端拉进自己那间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的书房。 关紧门窗,他才急声道:“快!拿出来看看!” 符端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带着一种献宝般的激动和小心翼翼,向怀里掏去。 因为这东西甚是宝贝,因此他专门贴身藏着,这一掏两掏没拿出来,心下就有些焦躁起来。 一着急,伸手一使劲,只听叮当两声,似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这才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被他体温焐得温热的紫檀木盒。 他也顾不上是什么掉在了地上,赶紧把盒子递给兄长。 “兄长,这可是真正的宝贝!” 说着,他抽出那精致的匣盖,露出里面那只步摇来。 符锐本来心生惊喜,还以为符端从那贵人处寻来了什么宝贝,却见弟弟从怀里摸出了一支步摇来,当下眉头一皱。 确实,这步摇看上去便华贵多尊,其造型也是华美绝伦。 主体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凤身以极细的金丝盘绕累叠而成,羽翼纹理清晰可见,栩栩如生,正符合大夫人的身份尊贵。 那一串珍珠和几颗翡翠也是明艳多姿,一眼变能看出不凡。 但是.. 看着自己弟弟献宝一样的表情,符锐皱起眉头更紧了些,开口询问道: “这等步摇,虽然算是奇珍。 可在这府中莫说是大夫人,便是大小姐屋中,也有数支可比拟之物。” 他将这盒子捧了起来,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稀奇来,便觉得有些不解和气愤。 你大老远跑了这么远,就拿了个这回来? 我给你那一箱金子,若是做这等步摇,最起码也能做三四个! 你就拿一个回来给我? 符锐目光一冷,他以为是生死关头,自己亲弟弟又犯病了。 “你这蠢猪,莫非是到了这般时候,还要贪你亲哥哥的钱吗!” 符锐的话让符端瞬间打了个冷战,嘴里赶紧辩白。 “哥哥你说哪里话,我怎会那般行事,这步摇自有玄奇,兄长且取一碗冷水一碗热水来,我自有办法给哥哥看!” 符锐看了自己弟弟一眼,见他干裂的嘴唇都吓哆嗦了,便知道他没说假话,冷哼一声,没叫丫鬟,自己亲自去把刻漏下的水罐和一旁的茶壶拿了过来。 “咚!” 两个东西放在桌上,符锐呵斥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这金金金金金..” 他本来想说金步摇三个字,结果刚说出一个字来,便被那入水变色的翡翠吓了一跳。 水罐之中,那整个凤尾,在冰冷的水中绽放出如火如荼、惊心动魄的瑰丽红光。 与金色的凤身、莹白的珍珠流苏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冰与火交织、极致妖异又极致华美的奇观。 随后,他又亲眼目睹了那珠翠入了热水中时,重新恢复成之前苍翠的样子。 “嘶——!” 符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 符端见到自己哥哥这般模样,顿时自豪起来,举着步摇,张嘴道: “此物名为冰火鸾仪,入冰...” 还没等他学着张永春那般卖弄一番,便被自己兄长一下子按住了下巴,抢走了手里的步摇。 “冰火鸾仪,好个冰火鸾仪。” 在手里细细的查看着,符锐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稳啦! 全都稳啦! 不管是自己的前程,还是弟弟的前途,全都稳啦! 符端看着自己哥哥的样子,悻悻的揉了揉鼻子。 那可是自己求回来的呢! 无奈,他低下头去,转身寻找其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两声声源来。 这书房不大,一低头他自然便看到了。 原来是吴顺哥送给他的那两粒水晶骰子。 他伸手拾起来,看到上面没有灰尘和划痕,便欣喜的要收起来。 就在这时。 “别动!” 手上一疼,只见自己亲哥哥伸手死死的按住他的腕子。 符锐凝视着他。 “你这又是什么!” ps 还有三章 另外你们这催更也太凶残了,不是,你们不睡觉的吗? 第七十五章 奇珍入王府(二) 符锐的目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死死地钉在了那对滚落在桌面的骰子上! 他一把推开符端的手,动作快如闪电地将那对骰子抓到了自己手中! “大哥?”符端不解地看着兄长突然变得异常凝重的脸色。 “大哥可是喜欢,若是喜欢,那我便送与大哥。” 符端一边豪爽的开口,一边心里有些好奇。 不是,大哥不是从来不赌钱,甚至还专门反对自己赌钱的吗? 为何今天会对自己这对骰子这般有兴趣。 符锐没有回答自己这蠢弟弟的话。 此时的他屏住呼吸,将其中一枚骰子凑到窗棂透进来的晨光下,眯起老眼,极其仔细地观察起来。 那缕清晨的光线透过那晶莹剔透的骰身,竟然毫无阻碍! 那骰子内部纯净得如同凝固的净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丝雾或气泡。 而那六个面上的凹点,圆滑深邃,排列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说明这工匠的手艺堪称玄奇,用力极为均一。 而更让符锐心惊的是骰子的棱角——极其锐利,却又光滑无比,没有丝毫手工打磨可能留下的细微划痕或圆钝感! 其材质之纯净,工艺之精准,简直是匪夷所思! 符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蠢弟弟,压制住心里的兴奋,低声询问道。 符端正在理自己因为骑马奔波了一天凌乱的衣摆,听见自己哥哥的话,随口回答道: “哦,这个啊,这是榷场一个小都管讨好我送的,也是那位广陵郡王府贵人随手赏他的小玩意儿。 看着挺透亮,我就收着了,准备有空玩玩……” “玩玩?这等珍宝,也是你能玩的?” 符锐站起身来,声音快把房盖都掀开了。 吓得符端咕咚一声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哎呀我的哥哥,你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他抬头望去,却见自己哥哥正在仔细端详这手里那对骰子。 “你这蠢汉,真不知道说你是洪福齐天,还是狗屎运超群。 这般天上掉下来的好羊肉,却专门往你这狗嘴里入!” 符锐一边兴奋,还不忘了一边讽刺自己兄弟两句。 说完,他猛地看向一脸茫然的符端,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你这辈子贪的那些不上眼的便宜,积攒的那些小聪明,终于……终于要派上一次大用场了!”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对看似不起眼的骰子,仿佛攥住了命运的关键,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狂喜、算计和孤注一掷的复杂笑容: “这!这对骰子!就是我们兄弟二人,真正翻身、攀上李家这棵参天大树的关键!” 符锐的话给符端说的晕头转向的,这骰子和夫人有什么关系,没听说过夫人会玩骰子啊? “骰子,不应该是步摇吗?” 符端的表情的愚蠢让符锐很嫌弃,但是此时他很开心,也就不计较了,反而把骰子放在桌上,开口给弟弟解释起来。 “你当真以为,这步摇献给夫人,夫人便会开心吗?” 符端一愣。 “不会吗?” 那你让我真费劲拿回来干什么? “这步摇献给夫人,只是为了让夫人知道,在我等仆役心里,这魏家依然只有她一个主母! 纵是开心,也就是一笑的水平。” 符锐冷哼一声,衣袖一挥。 “纵使这步摇这般玄奇,可是在夫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件特殊的首饰罢了! 虽然能变换颜色,可又能如何,你真的以为这一个钗子就能让你荣华富贵?” “别忘了,大夫人可不是二夫人那小门小户出来的。” 说到这里,符锐的目光闪烁起回忆的光来。 “当年老魏王尚在时,尚为世子的王爷与大夫人大婚,光是妆帼便动用了三百多人来抬,嫁妆更是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豪门大户的小姐,怎能因一妆具便欢欣? 你也太看不起当门主母了!” 说着,他转过头,看着嘴都闭不上的蠢弟弟,开口问道。 “你以为我在大门前是在等你吗?我那是为了避开别人的耳目!” “我且考一考你,你可知道我避开的是何人的耳目?” 符端闻言目光一滞,大脑转动起来,刚要回答大夫人三个字,却又看到自己兄长那审视的目光,嘴里赶紧改变了答案。 “是,是二夫人的耳目?” 符锐面上好看了几分,哼了一声,坐下去。 “算你还未蠢透!” 拿起茶壶,觉得干渴的符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符端看着喝了洗步摇茶水的哥哥,刚要开口,却又沉默了下来。 他觉得要是说了,可能后果更严重。 反正这步摇应该没事吧... 大概。 而滋润了喉咙的符锐咳嗽一声,便继续滔滔不绝起来。 “这府中,任何风吹草动,若是大夫人想知道,仅凭你我兄弟,想瞒过大夫人,并非难如登天,而是绝无可能! 可二夫人,虽然看似极尽恩宠,但她的那两根绸带,也就只能缠住内院那几个娘们。” 符锐一边说,一边将那支步摇放进盒子里。 “若是我等能哄得大夫人开心,大夫人不想让二夫人知道的事,二夫人死也不会知道。” “因此,如何哄得大夫人开心,便极为重要。” 符锐说着,将步摇递给符端。 “你先去收拾一下,记住,衣服可换,头面别洗。 待一会,我来寻你,你便随我去见大夫人。 切记! 换了衣服,别做洗漱!” 说着,符锐便拿起那对骰子,转身离开。 符端捧着盒子,怔在原地。 这是要做什么? 而符锐揣着那对骰子,出了门,径直往后宅而去。 穿过了两层垂门,符锐便听到了一声吆喝。 “大大大!三个六!” 这声吆喝声音极大,却清脆悦耳,并不吵闹。 听得出来,是个女声! 来到门口,符锐站定,跟门口侍立的小丫鬟行了个礼。 “还请莹儿姑娘通秉一声,就说符锐有事求见。” 小丫鬟盈儿应了一声,转头进去,没一会,都不用她出来通传,便听得刚才那个吆喝的女声开口道: “既然是老管家来了,就进来吧!” 得了屋里的声音,符锐赶紧低头碎步走进园中,来到凉亭前,躬身跪下,开口冲着那鹅黄衣裳的身影恭敬道。 “老奴符锐,参见大小姐!” ps:今晚剩下几章可能写不完这段剧情,那我也不折腾了,几章能写完就更新几章,多了的算我送你们的。咱不朋友嘛。 那兄弟们,你们看这个催更和点赞还有打分的事,嘿嘿嘿.. 第七十六章 奇珍入王府(三) “符老头?你不在前头伺候,跑我这来干嘛? 进来!正好看看你给本小姐带什么好东西了!” 魏王府深处,后花园东北角,一处名为“粹青园”的院落,此刻正热闹非凡。 远远地,便能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骰子撞击声、兴奋的吆喝和女子爽朗的笑骂: “四!四!四!……他奶奶的!又是幺!花儿你这臭手!洗牌!重来!” “小姐!明明是您自己掷的!” “少废话!再来!老娘就不信了!这把押大!” 园内水榭临湖,几个穿着鲜艳比甲的丫鬟正围着一张铺着锦缎的矮几,而坐在主位上的便是魏王府的大小姐,符双袖。 此时的符双袖正在大大咧咧地斜倚在一张铺着虎皮的软榻上。 她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容貌继承了魏王大夫人的英挺,眉目间带着一股子寻常闺阁女子少有的勃勃英气和野性。 此刻她未施粉黛,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赤金簪子松松挽了个髻,几缕发丝俏皮地垂在光洁的额前和修长的脖颈边。 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合身的杏子黄掐金箭袖骑装,勾勒出青春健美的身段,腰间束着巴掌宽的牛皮嵌玉蹀躞带,更显利落。 只是那骑装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半截精致的锁骨,和小半只白色裹着豆沙包的笼屉布。 一只脚还随意地踩在软榻边沿,绣着缠枝莲的软缎鞋尖随着她兴奋的情绪轻轻点动。 来吧粥吧老哥们,到你们发挥了。 手里正把玩着几颗象牙骰子,而她面前矮几上散落着几吊铜钱和几件小巧的金玉首饰,显然是在和丫鬟们“搏叉”耍钱。 几个丫鬟也是嘻嘻哈哈,全无拘束。 大家都知道,符大小姐可是魏王的掌上明珠,二十多岁都没出阁,这显然是要当成宝贝养的。 因此她在府中做什么事情,大家也都随着她。 反正武勋之家本来对于道德这方面的要求就不是很严,更别说符大小姐还兼任着两家的大长嫡女身份。 不仅是魏王家这边,如果按照母系算,因为她姨妈早早远嫁身无所出的原因,在吴王家,她也算得上长门姑娘。 没看吗,哪年大小姐回扬州母亲祖家的时候,老吴王不是泪水涟涟的抱着她,很不得将她留在吴家。 因此,她对于符锐的称呼也极为散漫。 “符老头,啥事啊?是不是府里新来了御酒,父王让你给我送一坛尝尝?” 随手将骰子掷进青瓷海碗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符双袖头也没抬,目光紧盯着旋转的骰子,嘴里随意问道。 符双袖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俩,斗赌,喝酒。 这俩毛病也算是遗传了母系和父系的综合。 符锐赶紧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和慈祥笑意,却不敢抬头直接直视女眷。 虽然大小姐不拘小节,但是他这个老管家必须要懂得理解。 未出阁的大闺女不加丝帘接见你,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更别说还让你进来回话。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回大小姐的话,御酒倒没有。 是老奴那不成器的弟弟符端,在居庸关榷场办差,新近得了一件小玩意儿。” “哦?” 符双袖的目光终于从骰子上移开,带着点兴趣看向符端。 “可是你家那符老二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是辽人的弯刀,还是北地的皮子?快拿来瞧瞧!” 她对符端这个经常能弄来些新奇玩意儿的提领印象倒是不错。 符锐从袖中取出那个不算起眼的锦囊,双手奉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歉意”: “回大小姐,可能失了大小姐的性子。 并非是弯刀,也不是皮子,东西只是件小东西。 只是我弟弟符端那小子眼皮子浅,觉得还有另一件东西更要紧些,巴巴地先赶着去献给大夫人了。 老奴想着,此物虽小,胜在新奇有趣,或许能博大小姐一笑,便自作主张,替他拿了过来,献与大小姐赏玩。” “啥玩意儿?献给我娘了才想起我?” 符双袖柳眉一竖,英气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悦,随手接过锦囊,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撇撇嘴。 “真是的,他便是直接来了我这,我娘还能吃了他不成!” 她带着点漫不经心和被“轻视”的不爽,随手扯开锦囊的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 “哼,好个符老二,回头看我不收拾他! 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叮当。” 两枚晶莹剔透、清澈无瑕的骰子滚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中。 水榭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丫鬟好奇地探头张望,当看到只是两枚骰子时,脸上都露出些许失望。 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 她们小姐别的不多,就是骰子,骨牌,牌九这等东西多! 每年都有数不尽的人变着法子给她送。 这有什么稀奇的。 然而,主位上的符双袖,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僵住了! 若是符锐拿出别的东西来,她还真不一定喜欢。 唯独这骰子! 她脸上的不悦、漫不经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总是带着野性和活力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掌中那两枚小小的骰子! 阳光透过水榭的雕花窗棂,毫无保留地洒在那对骰子上。 澄澈! 极致的澄澈! 光线毫无阻碍地穿过骰体,在她掌心投下清晰而柔和的光斑。 六个面上的凹点深邃圆滑,排列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骰子本身没有任何纹路、杂质、气泡,纯净得如同两滴凝固的、最纯净的山巅寒冰! 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梦幻般的毫光! 符双袖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之大,让她的胸口差点掀翻了面前的矮几!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一枚骰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细细观看。 光线在澄澈的骰体内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触手并非是玉石金属骨质的那种冰凉腻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 这绝非她见过的任何水晶、琉璃、乃至贡品中的宝石所能比拟! 她房中那些镶金嵌玉的骰子,在这对骰子面前,瞬间变得俗不可耐、黯淡无光! “这……这是……” 符双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抬头看向依旧躬着身、一脸“惶恐”的符锐,急切地问道: “符老头!这骰子哪来的?什么材质?! 只有这一对吗!” 符锐心中暗喜,大小姐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 他脸上却露出惶恐和“茫然”,一脸战战兢兢的开口回到: “回大小姐,老奴……老奴也不甚清楚。 我那愚弟只说,是榷场一位广陵郡王府的贵人手里小玩意儿。 他觉得此物澄澈可爱,便费尽心思求来,这才……这才专门让老奴拿来献与大小姐您,权当……权当是给您赔罪了。” 他故意将“费尽心思”和“专门”说得格外清晰。 “费尽心思?小玩意?专门?” 符双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捏着那枚冰凉的骰子,感受着那超越认知的纯净和完美。 如果这也算是小玩意,那她屋里那几十副玳瑁玛瑙的骰子,都应该扔了才是! 她可从来都没碰见过这般完美的骰子啊! “哈哈哈!” 想到此处,符双袖突然发出一阵极其畅快、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引得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好!好一个赔罪! 你家符老二这老小子……哈哈哈……总算办了件人事儿!” 符双袖好不容易止住笑,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狡黠的光芒,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对水晶骰子,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符老头,回去告诉符端! 这对骰子,本小姐笑纳了! 他这次……嗯,干得不错!” 符双袖将那对骰子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无与伦比的澄澈,对着符锐挥了挥手,显然心情极好。 “去吧去吧!对了,跟他说,一会我要去觐见母妃,让他别走!” “是!老奴告退!定将大小姐的话带到!” 符锐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深意的笑容,恭敬地退出了粹青园。 水榭内,符双袖将原来的象牙骰子随手丢给盈儿,迫不及待地将那对水晶骰子投入青瓷海碗。 “叮铃铃……” 清脆悦耳、如同玉磬相击的骰子滚动声响起,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啧啧,这才是搏叉该有的玩意儿!”符双袖盯着那旋转的澄澈骰子,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原本也是有一对水晶骰子的,她也最爱那对水晶骰子,但是有一次喝酒喝多了,那骰子不慎被酒坛砸碎。 没想到,今日里竟然能收获这样一对好宝贝。 好啊,一会等见到了母妃,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阿嚏!” 另一处后宅中,魏王正妃李素嫦丝帕轻挽打了个喷嚏。 “夫人,别是受了寒吧。” 一旁大丫鬟月绫赶紧递上茶盏,给夫人漱口。 “无事。” 李素嫦推开茶盏,轻颦峨眉,望向后宅千月娇的住处,轻声道。 “只是,有些应声虫儿罢了。” ps:我看了看大纲,剩下的剧情估计一章够呛能写完,正好,答应大家加更,那就还有两章。 而且你们这真的不睡觉可以吗,我这更新时间这么阴间,你们可以不用等啊! 一天一万多字,还不够你们白天看嘛? 第七十七章 奇珍入王府(四) 鹤鸣阁内,檀香袅袅。 魏王正妃李素嫦端坐于紫檀木雕花软榻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色云锦常服,发髻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通身气度雍容沉静。 “……二夫人院里这两日确是热闹些。” 月绫的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李素嫦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帘,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轻轻啜了口茶: “千月妹妹年轻,爱些鲜亮玩意儿,愿意招人见教,也是常情。” 她轻轻端起茶盏,揭开盖子。 “我们这等吃爵禄人家,纵使遮奢些,也没什么好说。” “是呢,” 月绫应道,替王妃续上茶水。 “府库里的好东西,王妃您什么没见过。二夫人高兴就好。” 李素嫦未置可否,目光落在窗外几竿翠竹上。 “哎,那有什么高不高兴,不烦心便是烧香礼佛了。” 说着,她端起茶杯纲要喝一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 “王妃,大管家符锐携其弟榷场提领符端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送到嘴边的茶盏轻轻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递到那涂着丹朱的唇边。 轻呷一口,又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拿起帕子轻轻沾了沾唇角,才缓缓道: “知道了。让他们在廊下候着吧。” “是。”小丫鬟领命退下。 这边的符锐和符端兄弟二人得了吩咐,立刻垂首躬身,恭敬地退到鹤鸣阁正厅外的廊檐下。 符端捧着那个装着“冰火鸾仪”的紫檀木盒,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路奔波未曾洗漱,风尘仆仆,此刻在王妃院中这清雅肃穆的环境里,更觉自己形容狼狈,额角冷汗涔涔。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饿啊! 早知道在张公子那边吃一口多好呢你说。 那般神奇的炊釜,他也是第一回见到,想起那大片在汤锅里沸腾的牛肉,真不知是何等滋味。 想到这里,他偷偷抬眼看向一旁的兄长符锐,却见符锐眼观鼻鼻观心,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与这廊柱融为一体,那份沉稳让他稍稍安心。 但是他却不知道,此时的符锐心里比他更加焦急! 因为王妃只说了候着,却没说候多久! 这无声的等待最是煎熬。 廊下的石板冰凉,符端跪得久了,膝盖隐隐发麻,却丝毫不敢动弹。 时间一点点流逝,鹤鸣阁内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矮丛的沙沙声。 这种动静,让符端感觉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正当符端心中忐忑不安,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沉寂。 “娘亲!娘亲!您看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符双袖如同一阵活泼的春风,卷进了鹤鸣阁。 符锐心里顿时一紧。 来了! 能不能破局的关键,就在大小姐身上了! 作为长门长女的特权,初了魏王的正书房,符双袖走到哪里都不用通报。 当然,正书房她要是硬闯,也没人拦得住。 此时她已经换了身件鹅黄短衫子,更显娇俏,手里正宝贝似的攥着那对水晶骰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李素嫦看到女儿,眼中才真正漾起温煦的笑意。 大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也是她年轻人格的具现化。 她总能从闺女的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轻轻招手,那沉静的威仪也柔和了几分: “袖儿来了。这般风风火火的,又淘到什么宝贝了?” 符双袖几步蹦到母亲身边,献宝似的将掌心摊开,那对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纯净无瑕的水晶骰子赫然呈现: “您看!水晶骰子!澄澈得跟水珠子似的!一点杂质都没有,棱角也磨得极好!比宫里赏的那些个玳瑁象牙的强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骰子凑到母亲眼前,让阳光透过骰体,折射出梦幻的光晕。 李素嫦年轻的时候并不嗜赌,只是每天打几圈马,因此也算见识非凡,一眼便看出这骰子的材质和工艺确实非凡俗之物。 她微微颔首,白嫩的脸上笑容和蔼。 “嗯,倒是稀奇。澄净透亮,难得。哪里来的?” “嘿嘿,符老二孝敬的!” 符双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揽住李素嫦的胳膊。 “就是那个在榷场当差的符端! 他说是在榷场一个广陵郡王府贵人那儿得来的小玩意儿,觉得新奇有趣,就巴巴地让人送给我了。”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外,语言有些好奇。 “咦? 我刚才进来时,好像看到符锐和符端在廊下跪着呢? 符老二不是在这儿吗? 怎么不进来? 他手里不是还捧着个盒子,说是专门有宝贝要献给娘亲您的吗? 难道比我这骰子还好?” 符双袖的语气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孩子气的比较心。 李素嫦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女儿的话印证了月绫之前的禀报,也透露出更多信息。 符端得了广陵郡王府贵人的东西,先是送了千月娇一件裘衣,又给了袖儿骰子,现在又捧了东西来献给自己? 而且,袖儿特意提到专门和比我这骰子还好……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女儿把玩骰子,心中却已转了几转。 “哦?符端也得了东西要献给我,我怎么没听说?” 李素嫦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既是如此,月绫,叫他们进来吧。” 月绫应了一声,转头开口。 “宣——符锐、符端觐见!”月绫清亮的声音传了出去。 廊下的符锐眼中精芒一闪,轻轻碰了下几乎僵住的弟弟,低不可闻地道: “稳住,照我说的做。” 随即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拉着捧着锦盒、心跳如擂鼓的符端,垂首躬身,迈着恭敬而略显急促的步伐,踏入了鹤鸣阁那庄重的门槛。 兄弟二人走到厅中,在距离王妃软榻数步之遥处,扑通一声,齐齐跪倒,额头触地: “老奴符锐(奴才符端),叩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第七十八章 奇珍入王府(五) 魏王府的形制,与其他王府是不同的。 因为魏王府的符彦卿有国丈之职,因此魏王府铺地的地砖,都是通铺的玉砖,与皇宫同秩。 因此,符锐和符端兄弟二人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觉得分外冰冷。 “起来说话吧。” 终于,李素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依然是那样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茶盏放在一旁,李素嫦轻扣双手。 “听袖儿说,你们得了什么宝贝要献与本宫?” 符端刚想开口,一旁的符双袖已经按捺不住好奇,抢先一步蹦到符端面前,杏眼圆睁,盯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紫檀木盒: “符老二!快打开! 让本小姐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宝贝,比我这对水晶骰子还好?我可是听说了,你巴巴地跑回来,专门有东西献给我娘呢!” 她晃了晃手里那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骰子,语气带着娇嗔和不容置疑的好奇。 符端被大小姐这直率的追问弄得心头又是一紧,但同时也暗喜起来。 正如兄长所料,此时这正是兄长所说,交代的最好时机。 他连忙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和惶恐中的恭敬: “回王妃娘娘,回大小姐! 奴才……奴才确实在榷场偶得一件异域奇珍,不敢私藏,更不敢妄称比大小姐的珍宝更好,只是……只是此物确有几分新奇之处,斗胆献与王妃娘娘赏玩品鉴。”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盒的铜扣,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盒盖掀开,丝绒上,那支造型华美、金凤衔珠的青翠步摇静静地躺着。 在鹤鸣阁柔和的光线下,金凤振翅欲飞,珍珠流苏温润,凤尾的青翠玉石散发着静谧深邃的光泽。 “咦?一支步摇?” 符双袖凑近了些,虽然觉得精美,但似乎并未立刻看出远超她手中骰子的神异之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挺好看的,这玉色也纯净,可……” 她话音未落,符端已经深吸一口气。 此时就该表演了! 强压下狂跳的心脏,按照张永春的嘱咐和符锐的交代,符端拿出这辈子最认真的态度,开始了表演。 他先是对着李素嫦恭敬道: “请娘娘恩准,容奴才借清水一碗,热水一盏,以显此物之奇。” 李素嫦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那步摇上,带着一丝审视的兴趣。 月绫立刻示意,很快,一个小丫鬟端来一盆刚从井中打上的、还带着丝丝寒气的清水,另一个则端来一盏刚刚沏好、热气氤氲的香茗。 在王妃、大小姐以及一众丫鬟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符端颤抖着手,极其小心地捏住步摇的簪身,先将那青翠的凤尾部分,缓缓浸入冰凉的清水中。 刹那间,神迹再次显现! 只见那原本青翠温润的玉石,如同被冰水点燃了潜藏的火种,在接触水面的瞬间,青翠之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烈如火、鲜艳欲滴、仿佛在熊熊燃烧的赤红! 那赤红纯粹、浓烈、耀眼夺目,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又如同凤凰涅槃的火焰!整支步摇在清水中,仿佛化作了一只浴火重生的神鸟! “呀!” 符双袖第一个惊呼出声,杏眼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刚才那点疑惑瞬间被极致的震撼取代。 “变……变色了!娘亲您快看!它变成火红的了!像真凤凰一样!” 饶是李素嫦见惯奇珍,心性沉稳,此刻眼中也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她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住水盆中那燃烧着赤焰的步摇,雍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异和赞叹。 月绫等丫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这,这是什么玉?竟然会变色? 符端不敢耽搁,又将步摇从冷水中提起,水滴滑落,那赤红尚未完全褪去,他又迅速将凤尾部分置于那盏热茶升腾的蒸汽之上。 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 在温热的水汽熏蒸下,那炽烈的赤红如同被安抚的火焰,迅速收敛、沉淀,重新变回了之前那深邃宁静、青翠欲滴的色泽! “此步摇名为冰火鸾仪。” “遇冰则火凤展翅,遇热则冰鸾归巢……神乎其技!当真是神乎其技!” 符双袖激动得拍手,完全被这超越认知的奇物征服了,看向符端的眼神都充满了惊奇。 “符老二!你这东西哪里弄来的?太神了!” 要不咋说塑料是伟大的发明呢,一个王妃,一个王女,愣是被四块五毛钱的白色塑料糊弄的一个来一个来的。 符端眼见效果达到,心中巨石落下一半,但又想起熊掌的话,戏必须做足。 他一咬牙,再次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将锦盒放在身前,额头再次狠狠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无比的惶恐和请罪的悲切: “王妃娘娘恕罪!大小姐恕罪! 奴才……奴才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突如其来的请罪让沉浸在震撼中的符双袖一愣: “嗯?献上这么好的宝贝,你请什么罪?” 你这是咋了。 李素嫦眼中的惊艳也稍稍收敛,重新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探究看向符端。 符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长途跋涉的嘶哑,情真意切地忏悔道: “奴才该死!奴才得了此物,本该第一时间沐浴更衣,焚香净手,恭恭敬敬地捧到王妃娘娘驾前。” 一边说,他一边涕泗横流。 “可……可奴才昨日从榷场星夜兼程赶回,一路风尘仆仆,满身污秽,实在不敢以这等腌臜之躯、蓬头垢面之容,惊扰娘娘凤驾!” 吸了吸鼻涕,符端从裤裆底下看去,正看到他哥哥微微点头的样子,心里一喜,便卯足了力气,哭泣起来。 “奴才……奴才愚钝,想着先回府交了差事,又想着二夫人素喜鲜亮之物,便……便斗胆先将另一件东西送去了二夫人处,想着好歹是贵人赐下,也算有个交代。 然后便想着立刻去梳洗整理,务必以最恭谨的姿态,再来向娘娘献宝请安。 吸溜!!” 一溜大鼻涕被他吸回鼻子里,紧接着又开口道。 “可,可奴才实在是蠢笨如猪,忙中出错,竟,竟忘了规矩,未曾第一时间到娘娘跟前请安行礼,便先去见了二夫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娘娘重重责罚!” 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泣不成声。 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那风尘仆仆、嘴唇干裂爆皮、眼窝深陷、头发蓬乱的模样,加上一脸的鼻涕眼泪,倍加狼狈。 李素嫦静静地听着,目光在符端狼狈不堪的形容上扫过。 那爆皮的嘴唇、漆黑的眼圈、沾着尘土的官袍、凌乱的发髻,无一不显示着他确实是经历了极辛苦的奔波,且回来后未曾片刻歇息。 再结合女儿符双袖刚刚展示的、明显也是出自符端之手的珍贵水晶骰子,以及此刻眼前这支堪称神迹的“冰火鸾仪”…… 她心中的那点因“先去二房”而产生的不快,如同被投入热水的冰鸾,迅速消融了。 符端这份“笨拙”的请罪,这狼狈的模样,这“怕污秽惊扰凤驾”的心思,反而比任何巧言令色更能打动她。 尤其符双袖在一旁还帮腔道:“算你懂点事!还知道收拾赶紧干净再来!” 李素嫦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地上那支光华流转、神异非凡的步摇,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脑袋里冒出了那个无数个女人都曾经想到过得话。 结果其实不重要,她就是要个态度。 而现在很显然,这态度给的很足了。 她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雍容平和,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 “罢了。你这份心思……本宫知道了。长途奔波,又急着办差,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东西,本宫收下了,你有心了。”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不罪之恩!” 符端如蒙大赦,心头狂喜,巨大的疲惫和放松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激动地再次叩首,想要高呼谢恩。 然而,就在他抬头起身,准备再次叩拜的瞬间,那紧绷了一夜又半日的神经骤然松弛,加上长时间水米未进、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本来他就有些唐,此时一折腾,不够唐,瞬间就低血糖了。 肥胖的身躯猛地一晃,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便像截木头般,“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符双袖更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二弟!” 作为亲哥哥,符锐的反应自然是快到了极致!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晕厥过去的符端,手指迅速探向其鼻息和颈脉。 这个兄弟再怎么傻,也是父亲死前亲口跟他交代过要自己提携的亲弟弟啊! 手指头哆嗦嗦碰到了自己兄弟鼻子前,确认只是晕厥后,符锐长出一口气。 还好,没死就好。 突然,他又一个激灵,看向一旁几个围上来的丫鬟的脚,眼中突然一亮。 这,不是天赐的好机会吗! 第七十九章 这好么?这可太好了! 来不及为弟弟的昏迷而悲伤了! 符锐立刻转身对着李素嫦,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和悲痛,声音带着哭腔,情真意切地告罪: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正要安排人上千看看的李素嫦愣住了。 恕罪? 恕什么罪? 而符锐则是继续告罪道: “奴才这弟弟绝非有意藐视天颜,惊扰凤驾!他……他……他实在是……” 符锐的声音哽咽,带着仿佛蛋被砸碎一个一般的痛心疾首。 “他自昨日在榷场得了贵人赐宝,便一刻不敢停歇,星夜疾驰回府! 回府后又忙着交割差事,献礼二夫人,接着又去寻老奴,再为大小姐献上骰子,紧跟着便来娘娘驾前请罪献宝。” 符锐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哭的情真意切。 “一路上,他忧心忡忡,生怕怠慢了贵人,又恐辜负了王爷王妃的信任。 从昨夜至今,他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牙啊! 奴才方才见他脸色不对就想提醒,可这蠢材一心只想着向娘娘请罪献宝,奴才拦都拦不住! 他这是累的!饿的!求娘娘开恩,明鉴啊!” 符锐声泪俱下,句句不离符端的忠心和劳苦。 将一场意外晕厥,硬生生塑造成了一幅“忠仆呕心沥血、力竭晕厥”的悲情画面。 要不咋说一个厉害管家顶十个媒婆呢,这要是张永春在这,花多少钱都得把符锐买过来。 就这张嘴,就值了老钱了! 而李素嫦看着地上脸色惨白、人事不省的符端,又看了看哭得情真意切的符锐,再想到那支神奇的步摇和女儿手中那对澄澈的骰子。 此时,她心头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实的动容和怜惜。 没想到这符端都这样了还知道尊卑有别,要一层一层来。 如此看来,似千月娇那样的低贱人,排在第一,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怜惜也就只有一丝。 毕竟地上那大胖子一脸的鼻涕眼泪糊着怪恶心人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 “竟是如此……倒是个实心办事的。罢了,月绫。” “奴婢在。”月绫立刻上前,微微福身。 “去年王爷随陛下游猎,带回来的山参可还有吗?” 月绫赶紧点头。 夫人既然开口了,没有也得有啊! “自是有的!” “去库里,取一支上好的山参来,熬了参汤给他灌下去。再……” 李素嫦略一沉吟,目光扫过符锐。 “再赏符端半年俸禄,让他好生将养 。符锐,你且扶你弟弟下去歇息吧。” “谢娘娘天恩!谢娘娘隆恩!” 符锐心中一块巨石彻底落地,狂喜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抱着弟弟,对着李素嫦的方向连连磕头,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在寂静的鹤鸣阁内格外清晰。 “奴才代愚弟,叩谢娘娘再生之恩!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娘娘大恩!” 月绫迅速领命而去。 而符锐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试图背起昏死的符端,准备离开。 背了一下。 两下。 没背动。 符端毕竟也是个微胖男孩,二百斤的身板哪是他背得动的。 交了几个甲士将他抬下去,他才再次向王妃和大小姐深深行礼。 直到弟弟被抬死猪一样的抬下去,符端这才弓着腰,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了这决定了他兄弟二人命运的鹤鸣阁。 符锐知道,经此一“晕”,他们在魏王府,尤其是在这位真正主宰者的大夫人心中,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这件事,终于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房里的符锐看着榻上的符端,长出一口气。 目光却深沉起来。 只是不知道弟弟搭上的那名贵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一声通传,响彻魏王府。 “老爷回府了!” 瞬间,符锐跟脚底下装了弹簧一样的蹦了起来,直接窜了出去。 魏王回府,自然是要有一番排场。 但是今天不一样,魏王不是正经摆开仪仗回来的。 而是偷着回来的。 “哈哈哈哈,哎呀,赵云擎那老王八蛋,还跟我玩心眼子!” 抱着一个酒坛子,堂堂魏王笑的十分的唐,也不管身上的蟒袍玉带了,一路蹦着就回到了鹤鸣阁。 “嫦儿,快来,快来!” “夫君,这是怎么了?” 李素嫦看着笑的跟小时候偷着摸了自己小手一样的丈夫,轻轻伸手接过他手里分量不轻的酒坛,眼中含着嗔怪。 “父王,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一旁百无聊赖的陪老娘喝茶的符双袖听到父王回府了,也是第一时间窜了出去。 “哎呀,正好,袖儿也在。 来来来,尝尝我从赵云擎那老王八蛋那里拿回来的好酒!” 见到符双袖也在场,符震戎嘴都笑歪了。 “夫君,你可不能瞎说,赵老王爷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李素嫦把酒坛放在桌上,瞟了夫君一眼。 “我呸,一把年纪,五十四岁还生孩子,完了还跟我炫耀,我靠他娘的。” “要我说,他那天非撅在娘们身上死了不可!” 终于,李素嫦忍不住了,伸手就拉住了魏王的领子,脸都憋紫了。 “符老三!你奶奶的,你闺女还在这呢,把你那张腌臜坑给我闭上!” 眼看着俩人又要干起来,符双袖赶紧把桌上的酒坛拿过来,伸手拿过桌上的砚台,两下打破泥封。 随着泥头打开,瞬间,一股浓香的葡萄味夹杂着酒香飘了出来。 “好酒啊!这是琥珀香吗?” 闻着这股子香味,符双袖顿时眯起眼睛来。 “琥珀香哪有这等馥郁芬芳的香气!” 得蒙媳妇开恩的魏王整了整衣襟,一脸正色。 “这酒名叫倾凉州,乃是广陵郡王府上的新物。” “赵云擎那老王..老王爷,还拿出来跟我打赌,被我一眼炮打晕了,抢了就跑。” 符震戎洋洋得意。 “父王威武!” 看着堂堂魏王父女俩笑的跟两个猴一样,李素嫦叹了口气。 明明俩人加一块也是跺跺脚半壁江山震动的人物,还这般小家子气。 这好么? 与此同时,居庸关和蓟州城之间的榷场内。 “这可太好了!” 看着眼前围成小山一样,人挤人人挨人的样子,张永春后槽牙都快笑出来了。 “好?你哪来的那么多乾坤布?” 唐清婉冷笑一声,看着张永春。 她可还记着这小子说的要拿宝贝的事呢! 却不想张永春转过头来,目光清澈。 “布?谁说我要给她们布了。” 唐清婉一愣。 张永春却笑的很纯真。 孩子们,不要怕。 我的科技与狠活多着呢! ps:最后一章送上 哎呀,你们是真厉害。 我都没想到就我这个更新量还有要求我加更的。 做个人吧。 我这手都敲肿了。 行了,还有新来的不知道我的加更细则,我在说一下。 我每天固定更新是4000,每500催更增加一章2000,评分每上升0.2加更2000,催更也是可以叠算的,目前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应该还是五更。 当然,如果你们有那个本事,就来挑战让我十更啊,哦吼吼。 杂鱼杂鱼,一千催更都做不到的杂鱼~ 第八十章 震惊诸商的开始(一) 驼峰地清源商会的驻地,此刻已不复之前的井然有序。 张永春是真的低估了乾坤布在榷场的影响力,和斡里布在辽商中的地位。 他一升帐开宴会,半个榷场或大或小的辽商都到了。 因此,都知道了他从张永春手里几乎买走了全部的乾坤布的事情。 因此,等张永春在人声鼎沸中醒来时,看到的便是摩肩接踵的商户们。 辽国的皮裘与周人的锦袍挤作一团,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贪婪的气息。 辽商们操着生硬的汉话,夹杂着焦急的契丹语,周商们则义愤填膺,引经据典,矛头都直指被三斤半魁梧身躯护在核心的张永春。 “张公子!张掌柜!你不能这样啊!”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辽商挤在最前面,脸涨得通红,挥舞着粗壮的手臂。 “斡里布那老狐狸凭什么全吃下?我们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我的羊群,我的马! 价钱好商量,比斡里布给的高三成! 不,五成!” 另一个精瘦的辽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们部落的头人点名要这神布!您开价,我们绝不还口!” 其他辽商也是纷纷开口。 “对!张掌柜,公平交易!我们也要乾坤布!” 能来到这榷场的,就没有出身简单的,要不就是一族之长,最次也是如哈剌赤这等的牧主。 所以,当他们亲眼看到斡里布当着他们的面将牛奶,羊奶,水,甚至是美酒倾倒在那块乾坤布上,都一一滑下的时候,瞬间他们就疯狂了。 但是比他们更疯狂的人,大有人在。 周商这边更是群情激愤!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远自齐鲁钱来的,担任一家布号大掌柜的中年人排众而出,指着张永春,痛心疾首,开口就是典: “张公子!同为大周子民,行商于这塞外榷场,本该守望相助!您有这等惊世骇俗的乾坤布,不思先济同乡,反将其尽数售与北虏,是何道理?” 看着这位方头方脸后脑勺很扁的大掌柜,张永春心说,要不怎么说考编这事有传承呢。 不愧是齐鲁人,上来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是吧。 而那位齐鲁布商还在输出。 “把这等好布尽数出卖,这岂非资敌乎!?” 此时,他振臂一呼,身后一群周商纷纷附和,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我大周商贾颜面于何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就是!张公子,您不能只顾着辽人的金子,忘了祖宗根本!” “《榷场条令》有云,大宗珍货交易,当优先周商,以固国本!您这是知法犯法!” 一顿唇枪舌剑之后,终于这位大周的布商站了出来,一锤定音。 “我们也要买!价钱绝不比辽人低!” “对!张公子,你不能只便宜外人!我们也都是带着宝贝来的,金银,珠玉,甚至女仆男役,你要什么都行。” 张永春其实很想问问你们说的那个女仆是哪个会喵喵叫身后带着插件还能喊你狗修金萨玛给你草的女仆么,但是考虑到现在的倭国还是大周的柔边骑,他还是摇了摇头。 身后的何书萱被这汹涌的人潮和激烈的言辞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往张永春身后缩了缩,小手伸出,刚想攥着他的衣角。 可是看着一旁唐清婉则抱臂冷眼旁观的笔直身影,心里一横,站了出来。 然后,带着英勇就义般的表情,闭上了双眼。 这对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来说,都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一旁的唐清婉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她在看一场闹剧,更是在期待张永春如何破局。 面对这几乎要掀翻营地的声浪,张永春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无比肃穆、甚至带着几分凛然正气的表情。 他猛地抬手,蒲葵扇重重向下一压! “肃静——!” 这一声仿佛灌注了他全身力气一般,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竟暂时压过了场中的喧嚣。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 张永春环视四周,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他拱起手来,向诸位施礼道: “永春商号,以信立身! 张某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童叟无欺!” 唐清婉差点笑出声来。 “我理解诸位求购乾坤布之心切,然则,斡里布首领乃是第一个带着十足诚意,按我开出的公价,且愿以大批上好牲口来交易的客人! 诸位无论是辽国还是周国的同僚,都是习了陶朱之术的老实人,自当知道,这商道之本,首重契约与先来后到!” 张永春说的极为坦荡,毕竟他可是当年能把一个大坑险卖出去十几份的狠人。 那真是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若因诸位此刻抬价,便毁约于前客,就地起价,坐地分金,那与无信无义、见利忘义之徒何异? 我张永春,不屑为之!”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周商们一时语塞,辽商们停了翻译之后也面面相觑,道理似乎站在张永春这边。 但巨大的利益撵着下,不甘心依旧写在每个人脸上。 扫了一眼下面众人的表情,张永春瞬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为难表情: “不过…诸位同僚、友邦商客所言,亦不无道理。 尤其是同乡之情,张某岂能全然不顾? 国法之重,张某更不敢轻忽!”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朗声道: “这样! 为示公平,也为了平息纷争,我张永春今日便做一回主!” 他扬起胳膊,指着身后。 “我商队仓促北上,所携乾坤布确实大部已售予斡里布首领。 然,天幸尚余些许尾货未曾装车,约莫…还有十几箱!” “十几箱?!”人群瞬间又骚动起来,眼睛都亮了。虽然比不上斡里布的量,但有总比没有强! “对!十几箱!”张永春肯定地点头,脸上带着一种“忍痛割爱”的慷慨。 “张某决定,这剩下的乾坤布,不再竞价,就地按在场有意购买之商号数量,均分!人人有份,价按原定公价,童叟无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蚊子腿也是肉啊。 行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周商和辽商也说不了什么。 一群人点了点头,张永春便转过身子,指着三斤半。 “去,把帐子里红漆涂着的匣子搬出来!” 三斤半应了一声,钻进帐去。 看着三斤半的背影,张永春眯起眼睛来。 好戏就要开场了! ps:你们是真狠啊,真就一千个催更是吧,好好好,算上催更,今晚一共是八章。 有本事你们继续点催更,看看能不能到两千,我买了一箱咖啡准备兑着红牛喝,咱们来一个不死不休,谁先投降谁孙子的。 第八十一章 震惊诸商的开始(二)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三斤半的身影,充满了期待。 很快,三斤半搬着那刷了红漆沉甸甸的木箱走了回来,咚地一声放在张永春面前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主家,第一箱在此。”三斤半道。 所有的商户的脑袋也都随着那落在地上的箱子弹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平淡了不少。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两种全新的态度。 众多辽国商户很明显是群情再次被安抚了,目光甚至带上了几分期待。 而大周商户们的眼中反而多了不少警觉,甚至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三斤半搬来的箱子。 张永春心说要不怎么华夏内斗第一流呢。 这帮商户光顾着防着自己人了,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草原上的老乡们吗! 不过正好,要是这帮人没有这个心思,他还真没办法顺理成章的进行下一步表演。 咳嗽一声,张永春指着地上的箱子。 “好!”张永春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上前一步,朗声道: “诸位请看,此箱便是乾坤布! 为防止诸位以为我张某以罗充绢行那不法之事,为示公正,张某亲自开箱验货!” 说着,他伸手抽出腰间的匕首,脸上的正义刮下来都能有二斤半。 “我在此保证,诸位同僚,所见即所得!你们所有看到的东西,都将是马上就能买回去的货品!” 此言一出,连下面那些表情各异的大周商人都拍手称好起来。 那个齐鲁的布商率先拍起巴掌来,高声叫好。 “好!张公子高义!” “此法甚好!公平!” “快!快把布拿出来分吧!” “快快端上来吧,我们已经等不及力!” 看着下面众人的表情逐渐被煽呼起来,张永春笑着一转身,伸出手去,手里的匕首在箱子上的封条上一划。 他弯下腰,伸手抓住箱盖上的铜扣,用力一掀! 嘎啦一声,箱盖应声而开。 众人顿时纷纷侧目,想看看这一箱子中到底有多少乾坤布。 毕竟他们这些商户人可不少,似这般宝物若是能多分一些,自然谁都高兴。 然而,预想中那流光溢彩、轻薄如幻的乾坤布却并未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而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布料! 或者说,并不是布料,而是一张无比明艳的毯子! 那毯子上,此时正盛开着一朵极为光艳的牡丹花! 因为张永春之前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故而大家都看得很仔细。 那摊子上的牡丹花娇艳欲滴,红的极为鲜艳明正,宛如真的牡丹一般,那毯子上又覆盖着厚厚的绒毛,随着开箱在阳光下甚至渡上了一层金边! 而那毯子上绒毛长而柔软,在阳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自带柔光般的温暖光泽。 在场的无论是辽商还是大周的布商,都是熟悉羊毛的好手。 这一看就知道,这毛毯绝非寻常羊毛制品! 瞬间,整个驼峰地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伸长脖子看着箱子里那厚实的绒布,又看看张永春,满脸都是错愕和不解。 不是说乾坤布吗?这是什么? 张永春脸上的“慷慨激昂”和“严肃认真”瞬间凝固。 表情怔住后约莫有一秒,旋即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呼: “哎呀——!错了!错了!” 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指着那箱子,声音都尖利得变了调: “三斤半!你这个憨货! 搬错了!谁让你搬这个的?! 快快快!搬回去!立刻!马上给我搬回去!锁起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他一边焦急万分地喊着,一边手舞足蹈。 伸出手似乎想立刻把箱子盖回去,又怕碰到里面的毯子,那惊慌失措、气急败坏的模样,与刚才的义正辞严判若两人。 唐清婉适时地微微侧身,巧妙地挡住了部分人探究箱内细节的视线。 三斤半虽然不明所以,但对主家的命令执行得毫不犹豫。 帐子里明明所有箱子里装的都是这一种东西,为什么说我搬错了... 他二话不说,弯腰准备抱起那沉重的木箱。 然而,还没等他动呢,有人却比他还快一步。 “等等!” 指着张永春身后的箱子,一名大周商户率先开口问道。 “张公子!这…这是何物?”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大家又开始折腾起来。 “不是乾坤布吗?这厚布又是什么好东西?” “张掌柜,您别急着收啊!让我们看看!” “若是好东西,我们不要那乾坤布,买这东西也行啊!”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 本来张永春这过于反常的激烈反应,就已经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 此时,加上大家伙看到的那惊鸿一蹩的绒毯子,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比刚才更强烈十倍的贪婪! 斡里布买走了稀世珍宝“乾坤布”的得意,瞬间被一种“难道还有更好、更重要的宝贝被自己错过了?”的巨大恐慌和疑虑所取代! 所有商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个箱子,仿佛那里面藏着比乾坤布更惊人的秘密! “这这这,诸位同僚,这毯子不卖,这,这是我们自用的,不卖,不卖呀!” 而张永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不断地摇着手,目光惊慌。 “诸位,诸位放心,这是张某的错误,我我,我今日就算让商队跑死了马,也要给诸位调来足够的乾坤布,这箱子里的毛毯我确实是不能卖。 抱歉,抱歉。” 张永春急忙冲着所有人拱手致歉。 一看他这样,在场的商户更好奇了。 适度的反抗只会激起更强的攻击欲。 而此时,张永春就是那个受害者。 他们这些商户,就是施暴者! 他们都想撕下这张掌柜的衣裳,看看这里面,到底包裹着怎样的宝贝! 张永春越反抗,他们就越兴奋。 就在这时,人群中站出来了一个矮墩墩的身影! 晋商杜云锋目光中闪烁着贪婪之色,却站了出来,伸手指着张永春,开口高喝道: “想不到张掌柜竟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 他看着眼前的张永春错愕的眼神,眸光中闪烁着快意,继续开口道: “我看,这清远商号的牌子,从今往后也要臭名远扬!” 而张永春看着这个矮墩墩的身影,眼睛都要流出泪来了。 好兄弟,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没有你这个小丑,这马戏就开不了局! ps:我刚才翻评论,有说我欠了14章的,好好好,越欠越多了好吧。 行,咱们七尺高的汉子,一口唾沫一个丁,我玩得起,你们说我就干。 十四章就十四章,另外兄弟们,番茄抓取是两个小时一次,一点半,三点半,五点半这种时候会更新,你们不想等的,可以专门在这个时候看。或者干脆明天一起看,不用担心等。 但是千万不要养书啊,养书会掉追读,就我这个更新量本来就赚不到什么钱,要是掉追读了我是真的就要吃土了! 第八十二章 震惊诸商的开始(三) 作为晋商的领袖,杜云峰早在刚才便觉得不对劲了。 而此时张永春的慌乱,更是坐实了他心中所想。 这箱子里的宝贝,绝对要比那乾坤布更加宝贝! 能让这一座商号的大掌柜如此失态,藏得如此之深,甚至不惜毁诺也要收回这箱子里的东西,价值绝对远超那之前乾坤布! 他双目精芒爆闪,一步踏了出来,看着张永春身边的那个箱子。 这里面说不定是价比黄金的贡品级货色! 机会!天大的机会!必须逼他拿出来! 想到此处,他双目如电,直刺张永春,声音洪亮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质问: “张公子!” 矮墩墩的身子被金钱赐予了无穷的力量,他指着张永春开口道: “您方才口口声声商道之本,首重信义! 岂不知这出口成金,落地为诺!此乃我商贾立身之基! 您既已当众言明,箱中所出,即为‘所见即所得’之乾坤布尾货! 更亲口许诺,就地均分! 如今箱子开了,布也见了,您却反悔,要将其收回? 这算什么道理?!” 杜云峰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点到张永春的鼻尖,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舞,看着跟精神病三期一样: “昔日商君变法,为取信于民,尚有‘辕门立木’之举! 千金一诺,徙木立信! 今日您张公子、清源商会的大掌柜,却要当着大周、大辽两国商贾的面,行这出尔反尔、自砸招牌之事?” 他义愤填膺的振臂一呼。 “您这不是打自己的脸,是把‘清源’二字的金漆招牌扔在地上踩啊!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杜掌柜所言极是!”杜云峰身后几位同样精明干练的晋商立刻高声应和。 他们都是跟着杜云峰捡饭吃的,自然无条件支持大哥。 “张公子,您这做法,实在令人不齿!商誉何在?!” 另一个晋商也开口道: “就是!我们千里迢迢来榷场,讲的就是一个‘信’字!您这样,让我们以后还怎么相信清源商会?!” 而此时晋商的指责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本就对张永春“厚此薄彼”不满的大周商人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群情更加激愤起来: “杜爷说得对!张公子,您不能这样!” “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更非大商所为!” “清源商会若如此行事,我看这招牌,趁早摘了罢!” 和大周的商人们比起来,辽商们虽然不完全明白“辕门立木”的典故,但“出尔反尔”、“自砸招牌”的意思却是懂的。 而且眼见连周人内部都闹起来了,而且似乎指责得更有道理,他们立刻加入声讨的浪潮: “周人掌柜!说话不算话!” “好东西都藏着,只给斡里布?不公平!” “打开!卖!我们要买!金子!牛马!奴隶!都有!”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是个人就会。 声浪如同海啸,几乎要将张永春淹没。 身后的何书萱吓得小脸惨白,紧紧抓住张永春的衣袍,身体微微发抖。 唐清婉依旧冷眼旁观,只是抱着手臂的手指,轻轻在衣袖上点了点,心说这贼汉子煽动人的本事太厉害了。 而张永春被杜云峰和众人的指责逼得连连后退,脸上阵红阵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双手连连摆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委屈和焦急: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指着那被三斤半抱着、成为众矢之的的木箱,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 “此物…此物真不是乾坤布! 也绝非张某有意欺瞒! 此乃…此乃张某耗费巨资,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从万里西域佛国之地趸来的迦楼罗暖绒毯啊!” 他刻意加重了“迦楼罗暖绒毯”几个字,并辅以“佛国”、“万里”、“九死一生”等词汇,瞬间将众人的好奇心拔高到了顶点。 “此物本是我拿回去准备为子孙留着压仓的沉金货,诸位,真的不能卖啊!” 他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正面作用,反而就像是脱衣舞厅里舞娘腿上的吊带,只能让在场的商人继续加攻速! 杜云峰眼中精芒爆射,贪婪与决心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替天行道”般的凛然正气,彻底堵死了张永春的退路: “张公子!休要再狡辩!更休要以此言搪塞我等!”他环视全场,声若洪钟: “在场诸位,哪个不是走南闯北、身家丰厚的大商巨贾?您怕我们买不起吗?!” “您说!您要什么才能换?!” 杜云峰死死盯着张永春,一字一句,如同重锤: “只要您开口!我们倾家荡产也给您凑出来!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无比的痛心和最后的通牒: “您若执意要将这已当众示人的‘迦楼罗暖绒毯’收回,行那掩耳盗铃、自毁长城之事! 那便是视我天下商贾如无物! 视商道信义如草芥! 今日之后,清源商会的名声,将彻底烂在这居庸关外的榷场之上!您,可要想清楚了!” 说着,杜云峰拍了拍胸脯。 “非是我杜某人自夸,大周商界,晋商一脉我杜某人还是说得上些话的,徽商闽商也多有兄弟朋友,若是您今日缩了回去,您自此便再也别想有个好名声!” 一旁的大周商人都疯了,好啊,有站出来装大哥的了。 那他们就摇旗呐喊就行了! 一瞬间,满场都是喝骂。 “对!杜爷说得对!” “拿出来!卖!” “我们买得起!开价!” “不卖就是瞧不起我们!砸了他的招牌!” 声浪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红了眼,死死盯着张永春,仿佛他敢说一个“不”字,就要被这汹涌的怒潮撕碎。 张永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他看看咄咄逼人的杜云峰,看看群情激愤的商贾,又看看抱着箱子、一脸茫然却忠诚地等待命令的三斤半。 最后目光扫过身边吓得泫然欲泣的何书萱,以及…唐清婉那面纱下似乎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突然! 张永春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竟布满了血丝!一股破釜沉舟、悲壮决绝的气势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啊——!!!”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抬手指向三斤半怀中那个引发滔天巨浪的木箱,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罢了!罢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名声!信誉!重于泰山!!!” “为了我清源商会的百年招牌!为了对得起诸位商道同仁的这份信任!” “我张永春——”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爆喝道: “卖——了——!!!” “三斤半!把箱子放下!打开!让诸位贵客,好好看看这‘迦楼罗暖绒毯’!”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怆,摆了摆手,就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样,瘫在一旁。 驼峰地,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狂喜、贪婪与难以置信的欢呼!所有人的目光,如同饿狼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缓缓放下的木箱之上。 杜云峰心里也是一阵狂跳,心说这小子到底是初出茅庐,他哪来的那般大的能量,无非是骗骗他,没想到竟然真的骗出来了! 而擦了擦演戏累出来的汗水,张永春心说,可算把他们忽悠上车了。 这场真正的饕餮盛宴,即将开席! 第八十二章 四大神效夸暖毯(一) 张永春那一声“卖了!”如同解开了某种无形的封印。 三斤半依言将沉重的木箱“咚”地一声重新放在地上,掀开箱盖。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箱内那厚实的一张张毯子上。 这回大家看的更加清楚。 那毯子在阳光下,竟然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毯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绒毛,却又肉眼可见的极为柔软。 一名辽商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这张毛毯。 “这,这也太柔软了!” 瞬间,那毛毯回馈到手中的柔软便让他大惊失色起来! 辽人对于羊皮和羊毛毡那是最熟悉不过的,但是就算是刚长出嫩毛的小羊,身上的毛都不能和这张毛毯上的嫩毛相比! 和辽人相比,大周就将就点文化素养了。 齐鲁大地的鲁商老哥撵着胡子,摆出了先贤故里的态度,看着上面那朵栩栩如生,明艳动人的大牡丹花,赞不绝口。 “这画,这画竟然如此艳丽,这得是何等精良的绣工啊!” 就在大家都围着这张毯子看的时候,突然,那朵牡丹花动了一下。 张永春伸手把这张毯子拿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巨大的牺牲带来的心痛。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脸上那种悲壮决绝尚未完全褪去,却又强行挤出一丝童叟无欺的真诚。 这张毯子在他手中,被其伸出双手彻底将其抖开。 而毯子展开的瞬间,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和厚实的观感扑面而来,与轻薄飘逸的乾坤布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张掌柜的解说。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张掌柜拿出来的东西都有来历。 更别说迦楼罗暖绒毯这种大气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听着就很厉害啊! “诸位!”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张某既然为商誉,忍痛割爱,售此传家之宝,便要将它的来历、妙处,明明白白告知诸位! 免得日后有人说我张某欺瞒!” “好!张掌柜高义!” 杜云峰第一个奋力的拍起手来,手都拍红了。 好啊,你赶紧讲,讲完了我好拿去忽悠西夏那帮人! 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张永春举起手中的厚毯,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投向那虚无缥缈的极西之地,拿出某尖上的中国那般的声线,开始缓缓讲解起来: “诸位都知,这迦楼罗,乃是梵语中对大鹏鸟的解释。 可却不知在那万里之遥,越过黄沙瀚海,雪山之巅,有一佛国净土! 此国之中,便有神禽名曰‘迦楼罗’!” 张永春说着,闭起眼睛来,似是回忆,又似神游天外。 要不说小时候表演课的功底就没白打呢,每次骗爹妈钱去网吧,张永春就是周边唯一一个没被揭穿过的。 他沉声道: “其形巨如山岳,翼展可蔽日遮云蔽日! 此神禽乃佛国护法,平素以虎狼凶兽为食!”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光遮云蔽日就够了,还能以虎狼为食? 这得是何样的的神鸟啊?! 这听起来就足够骇人听闻,也确实足够神圣! 要不咋说动物世界造福无限呢,这种瞎话你放张永春那年代连个老头都骗不了了。 现在却忽悠的大家一个来一个来的。 “正因其以虎狼这等至阳至刚的凶兽为食。” 拍了拍手里的毛毯,张永春的声音充满了敬畏。 “这迦楼罗神禽体内积蓄了难以想象的纯阳之气! 其周身翎羽,亦蕴含此无上阳和之力! 一年之中,神禽需换羽三次,褪下旧羽。 此褪下之绒羽,便是制作此毯的唯一神材!”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此毯由佛国高僧,以秘法虔心织就,非为牟利,实乃供奉祈福之圣物! 辗转流入张某手中,亦是机缘巧合,耗费资财,也是..” 张永春深吸一口气,哆嗦起来。 “便是等重之数的黄金!!” “然,宝物蒙尘非张某所愿!”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展示神迹般的激昂。 “今日,张某便让诸位亲眼见证,此‘迦楼罗暖绒毯’的四大无上妙处!绝无虚言!” 四大妙处? 后边的唐清婉眼睛都瞪大了,一边凑上来,将枣馒头贴在张永春身后,一边小声道。 “贼汉子,你可别玩砸了。”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张永春用毯子遮住,轻声道。 说着,他又放下毯子,露出苦笑。 “诸位莫怪,我这浑家也是为了我好,想让我留下这等宝物。” 顿时,大家全都摆起手来。 “没事没事,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然后,又都催促起张永春来。 “张公子,快快展示吧!” 骨碌红一口不正的汉话此时竟然极为流利起来。 “好,那便让诸位看好了,这第一点,便是这‘千叠压痕复若初!’” 吟了一句后,张永春把手里的毯子扔给了三斤半。 “三斤半,用你最大的力气,把这张毯子叠起来,叠得越小越好!” “是!主家” 拿过毯子,三斤半的ai脑子让他动作极为迅速。 还没等那些牙人们给商户们翻译呢,手上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了! 一折,两折。 三折,四折。 五折,六折。 终于,三斤半折不动了,开始像裹大饼一样,将这张毯子裹起来。 于是,就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这张无比厚实的毯子,在三斤半的手里,赫然被叠成了一个小到只有小臂大小的圆柱体! 唐清婉都呆住了。 这毯子刚才有多厚,大家都是明眼看见的。 若是换了羊毛毡来,莫说是折成这么小,在第六折的时候就应该碎掉了啊! 这,这到底是什么神毯子? 竟然如此柔软? 大家全都瞠目结舌起来。 而此时,现世的华夏,一家小拉舍尔毛毯厂的销售经理一边提着一套崭新的毯子往海青兰手里塞,一边一个劲的感谢。 “哎呀,姐,你拿着吧,别撕吧了。” 销售经理十分严肃。 “那些老款的积压毯子,你买走了就是帮了妹子了!” 第八十三章 四大神效夸暖毯(二) 看着远去的海青兰,这家小纺织厂的兼总经理他妈;兼董事长他媳妇;兼保安队长他二姨;兼做饭阿姨她儿媳妇的销售经理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可算是把这点货底子卖出去了。 作为现在都被广府人称为省毯,拉舍尔毛毯其实在国内是正经火过一阵子的。 八九十年代那阵子,你要是能做得起十八斤的棉被都没人高看你一眼。 但你要是有一床五六斤的拉舍尔毛毯,那可是真正的大时髦。 随着科技进步,蚕丝被,丝绵被,羽绒被,大豆蛋白被,各种被子层出不穷,而拉舍尔毛毯的花色就那么几种,自然也就淡出了市场。 而他们厂子里剩下的那些拉舍尔毯子,因为样式陈旧,花色不新,又是积压货,上网店不够抽成,拿出去卖又不够油钱。 海青兰这回一包圆,可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了。 就是不知道,这年头还有谁愿意要这么旧花色的毯子.. 敲了敲脖子,销售经理有些不理解。 而在另一个时空中,那些商人们也不理解。 那么大一卷毯子,是如何被压缩成这么小的! “诸位!” 指着三斤半手里酱牛肉一样的毛毯,张永春目露激动地神色,就跟看见自己儿子考上大学了一样。 “松开手!” 三斤半刷一下松开手,瞬间这张迦楼罗暖绒毯就像是充了气一样,砰一下又弹了开来。 张永春拿在手里,展开向诸多商人展示起来,嘴里带着自豪和不舍。 “见到了吧,这便是我说的第一项无上妙处!” “你们大可近前看看,这毯子上可有一个折痕吗!” 不用他说,周围的客商们就围了过来。 然后,定定的看着那张连个褶皱都没有的毯子,惊诧万分。 刚才三斤半是有多用力,大家都看到了。 那等用力之下,莫说是绫罗夏布,就算是丝绢绸缎,也会留下褶皱啊! 可是,这张毯子上竟然看不到一个折痕! 果然是宝贝! “这迦楼罗多食虎豹,因此毛发充盈柔软,用其制造出来的暖绒毯,就算是千磨万折,也不会见到一丝折痕!” 张永春把这卷毯子抖了抖,让上面的毛恢复平顺,继续瞎编道。 “而诸位,这只是第一点。” 张永春下面的话,又让他们抬起头来。 “这第二点无上妙处,便是‘温融寒夜胜裘襦’。”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商户们。 “诸位,这毯子中有来自佛国迦楼罗的无上阳气,因此暖逾寻常丝绵兽皮。 各位若是不信,尽可脱了衣袍,披上一试。 今日正好北风朔朔。” 说着,张永春抖了抖手里的暖绒毯,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晋商杜云峰身上。 老东西,刚才你搅我的台搅得很开心呐。 虽然我需要你这样一个小丑角色,但是你也太小丑了些。 那正好,该让你演演滑稽戏了! 老娘说得好,报仇不隔夜。 抖了抖手里的毯子,张永春开口询问道: “杜掌柜!您方才质疑张某信誉最力! 为证张某所言非虚,可否请您亲身一试?请脱去外袍!” 杜云峰一愣,看着张永春手中得毯子,又看看周围无数双眼睛,一咬牙: 既然这小子能说出这话来,那应该不是作假。 也罢,反正自己正值壮年,冻冻也不妨事,正好,还能亲自试试这什么暖绒毯。 “好!杜某就信张公子一回!” 故作豪爽的一摆手,杜云峰站在桌子上,麻利地脱下身上的锦缎皮袄,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此时初秋的塞外寒风一吹,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张永春二话不说,将手中那厚毯,猛地抖开,然后如同披风一般,唰地一下,将杜云峰整个上半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唔!”杜云峰被毯子裹住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骤然瞪大! 蓬松度其实是很影响保暖性的,而这年头棉被还没发明,就算是蚕丝被,只论蓬松度,也没法和拉舍尔的柔软相媲美。 懂不懂啥叫工业结晶啊? 此时,杜云峰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莫御的暖流,如同火山爆发般从毯子内部汹涌而出! 那暖流霸道无比,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仿佛无数个温暖的小太阳紧贴着他的皮肤! 这毯子虽然蓬松却不透风,反而像一个熊熊燃烧的暖炉将他包裹! 那感觉舒服得让他差点叫了出来! 杜云峰脸上的惊愕瞬间被极度的震撼和狂喜取代,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半天才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 “暖…暖!如火炉!不…比火炉还暖!神毯!真乃神毯也!” 他那发自肺腑、毫不作伪的震撼表情和话语,比张永春说一万句都更有说服力!人群彻底沸腾了! 尤其是辽人,更是疯狂的不行。 草原上的夜风冷不冷,他们最清楚。 大辽国横亘南北,那冷的地方多了去了。 尤其是靠着女真那个地方的风,硬的能吹死人。 如果真如杜云峰所言,那这张毯子,简直就是神物啊! “好,既然如此,那还请杜掌柜将其还给我。” 张永春苦笑一声,伸手朝向杜云峰。 杜云峰赶紧裹着毯子,动作颇为滑稽的穿上衣袍,将这件毯子直接递给张永春,目露恳切。 “张掌柜果然所言非虚,杜某领教,清源商会果然是谨遵陶朱之术的大商行!” 当然,他这个恳切始终是盯着这卷暖绒毯的。 他眼中闪出精芒来,实在是想不通,这毯子是怎么能发出那般滚热的温度的!。 这…这难道就是吞噬虎狼积攒的纯阳之力么?! 神迹!绝对是神迹! 比传说中最好的火狐裘还要暖上千百倍! 这毯子无论如何必须拿下! 倾家荡产也要拿下! 杜云峰舔了舔舌头。 接过暖绒毯,张永春摆了摆头,面露苦涩。 “哎,如果不是为了这名声,我是真不想将此物售出。” 他一边说,一边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刚才贴在这暖绒毯里的暖宝宝撕了下来,往外一扔。 就算是再好的毯子,他没插电线也不能自发热啊! 要没有这俩暖宝宝,可就全露馅了! 第八十四张 四大神效夸暖毯(三) 举着这张毯子,张永春看着下面已经被调动起热情的人群。 其实现在就这张毯子,他如果叫价,也已经可以叫到天价了。 就这两个条件,已经超出了这群商人的想象力。 但是,对他来说,这还不够。 他还要继续整活! 生命不息,整活不止! “这第三点妙处,便是千江万河呑如净!” “书萱!取一斗清水来!”张永春喝道。 小丫头何书萱立刻应声,转头离开。 没一会功夫,小丫头吃力地端着一个装满清水的标准木斗,小心翼翼地走到张永春面前。 大周执行五代时期旧制度,一斗十斤,小丫头搬着还是挺吃力的。 把木斗放下,放在张永春身前,何书萱侍立在一旁,一双大眼睛中也满是好奇。 其实这些人里最好奇的就是她。 只是她不好表现出来。 眼睁睁看着张永春将手中的厚毯一角,轻轻浸入斗中。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厚毯仿佛活了过来,又像是干渴了千年的沙漠! 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疯狂吸取! 哗啦啦的水声清晰可闻,斗中的水面急速下降! 不过几个呼吸间,满满一斗清水,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一会,这一整张毯子便吸饱了水,装了满满一斗。 这一点,广府的朋友们应该是深有体会。 拉舍尔这材质,不吸水三斤,吸了水能到三十斤! 那个重量之离谱,甚至能干碎洗衣机。 但是在商人们,尤其是经营布匹的商人眼里看来,这简直说不通! 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吸水性,匪夷所思! “天哪!” “神了!真的一斗水都吸干了!” “这…这比上好的葛布吸水强百倍啊!” 虽然不知道吸水性好能有什么用,但是既然人家展示出来了,那肯定也是一宝。 大家赶紧跟着捧起臭脚来。 长出一口气,张永春叫过三斤半,把桶里的毛毯取出。 这点力气活对于三斤半来说还是轻松的。 毯子拿出,哗啦啦的水流了一地,几个最前面的辽商脚都被溅湿了,却还目露火热的看着这张毛毯。 就仿佛上面画的不是大牡丹而是春图一样。 看着众人的表情,张永春深吸一口气。 好了,到了这最后的一哆嗦了。 伸出手来,他招呼了一声。 “至于这第四件妙处,在此处不好展示,来,还请各位屈尊前来。” 说着,他下了牛车,带头领着一众商人们往一旁的帐子边上走去。 众人不知道,但是被那张神奇的毯子牵动着心,自然也就跟了上去。 终于,来到了帐子里,大家都是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只见一口旁大的大铜釜被架起,底下燃起熊熊烈火,釜中清水很快翻滚沸腾,蒸汽弥漫。 “这第四样,便是冷热加身色如初!” 张永春面不改色,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手中那张刚刚吸过水、裹过人的厚毯,毫不犹豫地、费劲巴拉的整个儿投进了翻滚的沸水之中! “啊!”有人惊呼出声。 这时候的染色技艺很差,所有布料最忌讳的就是冷水热水来回冲洗。 而张永春刚才才把这毯子放进冷水,现在又扔进热水中煮。 这毯子难道不要了? 望着毯子在沸水中沉浮,被滚烫的水流冲刷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釜中。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终于,眼看大家伙都忍不住了,张永春示意三斤半将火撤掉。 待沸水平息,又让他用一根长木棍,将沉甸甸、湿漉漉的毯子从温热的釜水中缓缓挑出,高高举起! 阳光照射下,水汽蒸腾。 在众目睽睽下,只见那毯子上的底色却依旧深沉均匀! 上面细密的短绒虽然被水浸透耷拉着,却丝毫不见褪色、晕染的痕迹! 颜色牢固得如同天生就长在上面一般! “神了!真的不掉色!” “沸水煮了这么久…一点事没有!” “水火不侵!刀兵难伤!张公子所言非虚啊!” 一瞬间,最后的疑虑也被彻底打消,剩下的只有对这件“佛国圣物”的无限狂热! 张永春叹了口气,将毯子交给三斤半这个牲口拿去晾晒,自己则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认命”般的疲惫,带着大伙出了帐子。 对着狂热的人群拱了拱手,声音低沉而真诚: “诸位,神毯之妙,张某已展示无遗。 其来历之奇,耗费之巨,大家亦心中有数。 张某言明,此毯,当初购入,确是以等重之黄金易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 “此物珍贵,张某本欲永藏。 今日为全信义,被迫售出,心痛如绞。 张某不强求,若觉价高,或心有疑虑者,现在便可离去,张某绝无二话,更不会因此看轻诸位。买卖不成仁义在…” 然而,他这“不强求”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一片彻底疯狂的嘶吼彻底淹没! “买!我买!多少金子都买!” “张公子!我要十张!不!二十张!我有上好的辽东人参!百年老参!” “滚开!我先来的!张公子!我有西域宝马!日行千里!” “金子!我出双倍等重的金子!现钱!” “奴隶!我有五十个健奴!换一张!不!换半张也行!” “杜某倾尽家财,也要购得此神毯!张公子,开价吧!” 而杜云峰更是挤到最前面,双眼赤红,声音都喊破了音。 价高,价高那是对于普通的东西! 似这等有市无价的宝贝,怎么能用单纯的价高来衡量呢! 这样的宝贝,若是请回去一张,别说是打点关系,还是拿来自用,那都是顶级的宝贝! 卖? 开玩笑,这样的宝贝除了眼前这个刚出茅庐的大傻瓜,会被人家激两句就拿出来卖之外,他们这些真正的生意人,都是要留着传家的! 一瞬间,整个清源商会的驻地,又变成了黄金的修罗场。 张永春一边皱眉,一边往外推。 “哎呀,不要,不要抢,哎呀,你们,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 这是我重金求来的宝贝呀!” 终于,好一阵折腾之后。 地上的张永春像是被人糟蹋了一样躺在地上。 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购一空。 只留下了一摞摞沉甸甸的黄金,和一匹匹嘶鸣的军马。 望着天空,张永春泪水轻轻流出。 我,我不干净了。 老娘四十块钱一张收回来的充满母爱的毯子。 此时变成了三十两黄金一张冰冷冷的数字。 他哭泣了一声,拿过一旁的金铤子擦了擦眼泪。 “这群人,真过分..” 第八十五章 分赃大会与继续赚钱 随着喧嚣如潮水般退去,驼峰地清源商号的驻地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金银的冷冽气息与牲口皮毛的腥臊。 此时已经入夜,但是清源商会的大帐内依然是灯火通明。 何书萱面前映照着堆积如小山般的各色钱箱、成卷的契书以及记录着牲口数量的竹筹。 唐清婉端坐于案几一侧,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她手中执笔,面纱早已摘下,露出清冷绝艳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容颜。 朱唇轻启,一个个冰冷而庞大的数字如同珠落玉盘,清晰地报出: “郓城百祥阁周掌柜,黄金八十两,辽东百年老山参两匣,作价白银五百两,已交割。” “晋州城临川长府杜云峰,黄金二百两,太原府上好水田契书三百亩,作价..” 唐清婉她抬眼看向在一旁扒拉那不知道是什么神奇机器的张永春。 “贼汉子,这田亩作价几何?” 张永春头也不抬,手指忙着敲着两个计算器,左边的算金子,右边的算银子。 听到唐清婉的话,摆了摆手: “不记不记,土地又不能当饭吃。” 对他来说,这世界的土地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他早晚是要普天之下莫归王土的人,这地契也就是个摆设。 唐清婉听见他这番话却撇了撇嘴,好大的口气。 心里这么想,手上却继续核对起来: “行,那杜云峰,就是黄金二百两,外加两千四百两白银。” “辽商哈剌赤,健马十五匹,上等犍牛八头,羊一百五十头, 按定下的兑价,马匹作价银五十两一匹,牛作价三十两一头,羊作价三两一头。” “辽商骨碌红,黄金五十两,健奴二十名,青壮男奴十五,胡姬五名 这奴仆也作价吗?” 张永春停下了按按钮的手,皱了皱眉。 哎呀,忘了还有奴仆这事了。 想了想,张永春一摆手。 “男奴作价十五两一人,胡姬作价三十两一人。记。” “是。骨碌红,黄金五十两,奴仆二十名作价…三百七十五两白银。” 一旁的小丫鬟何书萱只能守着茶壶看着公子和唐姐姐俩人在这分赃。 越看,小丫头越觉得不对。 那边唐清婉的声音平稳而高效,将白日里一场场近乎疯狂的交易转化为冰冷的数字。 而张永春这边敲着神奇的机器,在她报出每一项后,迅速将金银、田产、牲口、奴隶的价值统一折算、累加。 时间在算珠般的报账声中流逝。 看着那些足以让她家乡整个村子活几辈子的财富被轻描淡写地计算着,小丫头突然觉得眼前竟然有种熟悉感。 好像自己小时候,家里还不是这版穷的那时,母亲在桌子前缝补旧衣,父亲便不断地说自己做工赚了多少钱。 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呢,坐在这里,看着父母忙碌。 一时间,张永春和唐清婉在小丫头眼里竟然有了些夫妻相。 终于,唐清婉合上最后一本账册,长长舒了口气,清冷的眼眸看向张永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核算完毕。” 张永春抬起头来。 “黄金,九百七十四两整。”张永春先是报出第一个数字。 “白银,一万四千五百两整。”而第二个数字更显庞大。 “另,上好辽东战马六十七匹,健壮犍牛三十头,羊…三百八十二头。” 唐清婉补充到这里,还顿了一下。 “杜云峰所抵田契三百亩,契书已收。骨碌红所抵健奴二十名,已由何木生暂时看管。” 这个数字之大,就算是她看着也颇有些胆战心惊。 当年她一年的使用,好像也就这些吧。 看着眼前砸吧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的贼汉子,唐清婉挑了挑眉。 “一日之间,刮尽榷场大小豪商手中浮财。张大公子你好本事啊!” 说着,她又往前一扑,将枣馒头压成枣花饼。 “哎,贼汉子,此役已大获全胜,盆满钵满。依我看,是时候见好就收,整顿行装,押解这批巨资与牲口,返回福兰镇了。” 这般多的财货,以现在张永春麾下这些人,也够人吃马嚼好些年了。 她深知财帛动人心,如此巨富显露,难保没有铤而走险之徒。 那什么飞过山的马现在还被她骑着呢! “此地…不宜久留。” 听着她的话,张永春放下手中的笔,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满足和松懈,反而眉头微蹙。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九百七十四两金…一万四千五百两银…” 低声重复着这两个数字,张永春摇了摇头。 大周的榷场一年盈利光是税收都不只这点数字呢,这才哪到哪。 “不行,这还不够。” 唐清婉闻言,秀眉立刻蹙起: “不够?张永春,你莫非被金子晃花了眼?” 她站起身来,目光严肃。 “这榷场里能动用如此巨资的大商人,今日已被你榨干了油水! 剩下的,不过是些小商贩、小牧主,他们手里那点散碎银钱、三五十头牛羊,连你‘迦楼罗毯’的一角都买不起! 更遑论他们根本不会对这种动辄百金的‘珍宝’感兴趣!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留在此地,除了徒增风险,还能做什么?” 她的话语带着一贯的冷静和现实,分析得条理分明。 但是却少了些肉中刺一般的锋利。 哎呀,这娘们关心我了! 张永春却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一种近乎狡黠的算计: “清婉,你说得对,也不全对。 大鱼是刮干净了,但小鱼小虾不也是荤腥吗。” 拿过一旁的快乐水喝了一口,张永春打了个嗝。 “聚沙成塔,积少成多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这玩意儿就和炒股一样,宰大户用青龙刀,杀散户有绝户网。 背靠21世纪最大的工业国,他要是没点本事把这点钱刮走,那他还当啥穿越者,赶紧和唐清婉找个山沟子猫起来天天钻沟子算了! 还成就霸业,成爸爸倒还可以! “他们买不起我的‘珍宝’,但我这里,可有的是他们买得起、用得上,甚至…离不开的好东西!”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走到唐清婉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福兰镇那边根基尚浅,这批牲口和浮财,必须尽快、安全地送回去! 这是我们的底子,不容有失。所以,清婉,得辛苦你一趟。” 唐清婉一怔,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我?” “对!” 张永春点头。 “你要亲自带队押着金银车马回去!” “我会抽调二十名最精干、见过血的护商队员给你。 他们会押解所有黄金白银、田契文书、马匹牛羊,以及那二十名奴仆,星夜兼程,立刻返回福兰镇!” 唐大屁跟他患过难,见过血,虽然他没扛过唐大屁的腿,唐大屁也没扛过他的枪,但是也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等会! 纤细的手掌扬起,打断了张永春的话。 唐清婉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题,凤目含威: “我带着精锐和所有钱财牲口走了,你这里怎么办?搬运、看守、还有你接下来要做的‘小生意’,谁来管???” 你这是想当真正的甩手掌柜? 俩手一甩,就地玩完? 张永春面对她的质问,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神秘而笃定的笑容。 “你放心即可。” “做买卖的事,我上辈子就干了好多年了。” “都刻进骨子里了,死都忘不掉。” “至于人手..” 张永春嘿嘿一笑。 “这榷场里别的没有,人不是多的是吗?” 我可爱的役夫们。 是时候上我的船了呦! ps:还有八章,我今天不睡觉也给你们整出来。 老爷们要玩得起。 所以,点催更啊! 第八十六章 张东家招工 榷场前门,看着来时候浩浩荡荡一大票人马,现在就剩下了两辆马车的骨碌红,巴笃有些纳闷。 这是咋的了?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笑容都快压制不住,巴笃肯定以为自己这好大哥被劫走了财产。 “骨碌红大哥,你这便要走吗?” 他一边帮骨碌红收拾着车子,一边询问。 “这榷场不还有些日子才会关闭吗?” 大周和大辽的榷场实际上没有一个正确关闭的时间。 双方彼此都遵守的约定,是第一场雪下了,就关闭榷场,各回各家。 而现在才刚入秋啊! 以往骨碌红不是要在这里一直做生意到最后一天才走的吗? 而骨碌红把最后一点锅碗瓢盆装上车,擦了把汗,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 虽然他失去了所有的牲口,金钱,奴仆,但是他换来了足足十二张的迦楼罗毯! 这等好东西,只要拿回京里一转,便意味着更多的奴仆金钱和牲口。 辽国民风彪悍,商队必须结队而行。 似他这样在张永春那里花光了钱财的辽国大商人不在少数,他们都决定今天出发。 “好兄弟,哥哥我已经获得了最好的礼物。 愿你也能在这里装满马车回家!” 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骨碌红笑着坐上马车。 载着他花了全部家当换回来的东西,踏上了回京的路。 而目送着自己的好哥哥远去,巴笃挠了挠头。 最好的礼物? 他可不想和骨碌红那样,带着一车吃不了用不了的毯子回京。 对他来说,羊毛毡也不是不能睡,还不花钱。 他更想要的,是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吃进肚子里的东西。 摇了摇头,巴笃提起自己沉重的木头锨,又去收拾起自己的牲口棚来。 用木头锨把羊粪一点点铲起来丢到一旁,巴笃只觉得腰疼。 要是能有把周人的铁锨就好了,又轻便,又麻利。 他这种小牧主,其实是很忙的,没有人帮忙,一切都只能自己来。 而有人忙,自然就有人闲。 例如说榷场役夫篷区的役夫们,现在就很闲。 这几天符端提领大人这几日不知去了哪里公干,连带着他那帮狗腿子也消停了不少。 而那位“吴爷”吴顺哥,更是像长在了驼峰地那位“张财神”身边,鞍前马后,几乎不见人影。 都管不在,提领也不在,剩下的吏头,典目更是懒得点卯,一个个都所在屋里躲着。 没了管事和催命鬼的鞭子,役夫们难得能靠在漏风的窝棚墙根下,晒着午后微暖的太阳,像一群蜷缩着越冬的虫子一样,望着天扯淡。 王坤裹紧了身上那件深绿色的、带着假毛领子的军大衣,粗糙的手指珍惜地搓揉着厚实的面料和细密的针脚,舒服地叹了口气: “唉…这寒衣,真是…真是神仙给的宝贝啊!穿上它,这塞外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割人了。” 这几夜,他都是裹着这大衣睡觉的,虽然窝棚依旧冰冷,但身上竟难得温暖,让他出人意料的没冻醒。 一旁的楚川也紧了紧自己的大衣,咂咂嘴,似乎在回味什么: “正是!暖是真暖!就是…就是不当吃啊..” 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他对于事物的渴求远超与所有人。 甚至他的肚子都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二最里面的韩老四把大衣裹得更严实了些,几乎只露出半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浑浊的眼睛望着驼峰地的方向,声音沙哑: “张东家…仁义啊。 活了这把岁数,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给咱这等人发这么好的寒衣,还管热汤喝…那汤里,连点肉星子都没有,可就是香!”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那味道。 “比俺们村里过年熬的骨头汤还香!人家图啥呢?就图咱几个臭苦力干点活儿?” “图啥?” 王坤摇摇头,一脸笃定。 “张东家那是什么人?神仙人物!手指缝里漏点东西,就够咱们活命了!人家是积德行善!是菩萨心肠! 你没看他对那些小厮护卫,还有那个天仙似的娘子,都和气着呢? 对咱们,那是…那是…” 读了一年村塾光顾着和同桌小伙抽手指的他想不出合适的词,最终也只能憋出一句,“那是没把咱们当牲口看!” “对!王哥说得对!” 楚川立刻附和起来,吃了王坤半个豆沙饼的他现在是坤哥的真爱粉,谁敢和我坤哥过不去我都跟他干。 “那些巡弋的兵丁,还有以前那些管事的,看咱们跟看路边的野狗有啥区别?呼来喝去,动辄打骂! 张东家不一样!他让人给咱喷药杀虫,还让咱试那神膏…虽说试的时候心里打鼓,可抹上那凉丝丝的膏子,被臭虫咬的地方真就不那么刺挠了! 人家是真把咱们当人看!” 几个围在一起的役夫也是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是啊,那神膏真好使!” “还有那天晚上干完活回来,给咱们吃的饺子,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般好吃的东西!” “张东家手底下那些人,看着也精神,不欺负人…” “要是…要是能一直跟着张东家干活就好了…” 一个圆脸役夫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温暖的军大衣包裹下,在回忆着热汤和甜饼的滋味中,悄然生根发芽。 然而,也只能生根发芽。 穷苦的土壤中,没有养料让这颗种子生长成参天大树。 “哎。” “哎。” 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接连传来。 大家伙都熄灭了精神一般的坐在一边,挠脖子,扣下巴。 谁不知道张东家好啊! 可是人家是有人的啊! 哪里轮得到他们去表现啊! 就在这片带着暖意和憧憬的沉默弥漫时,窝棚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役夫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激动得语无伦次: “来…来了!招…招工了!张东家!驼峰地!张东家那边招工了!!” 第八十七章 这不是钱的事,这是我的事! “什么?!” 王坤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从墙根弹了起来,裹在身上的军大衣差点滑落。 “招工?张东家招工?!” 韩老四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扶着墙颤巍巍地也要站起来。 “真的假的?!猴四!你小子可别唬人!” 旁边几个役夫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质问。 报信的猴四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指着驼峰地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真…真的!千真万确!告示都贴出来了!就在驼峰地后门那边!清源商会招工!搬货、看管、打杂…都要!工钱…工钱管吃管住,一天还…还给十文现钱!十文啊!”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仿佛那是天大的数目。 “十文?!” “还管吃管住?!” “张东家那边的吃食?!” 轰——! 最后一丝疑虑被“管吃管住”和“张东家的吃食”彻底粉碎! 刚才还沉浸在怀念和晒太阳的役夫们,瞬间像被点燃的干柴! 瞬间,所有人脑袋里都冒出了两幅画面。 白生生,热乎乎,带着晶莹剔透的粉条,和绿生生不认识菜叶的羊汤。 还有圆滚滚,白胖胖,全都是肉,一咬一冒油的大肉馅饺子。 咕咚。 咕咚。 口水声响成一片。 对于这些役夫来说,那十文钱就是扯淡。 按照大周律,他们服劳役还要给工钱呢。 可是别说钱了,他们拿到手没被克扣的东西,只有鞭子。 甚至如果不是身上这些衣服是张掌柜发的,肯定连衣服都会被克扣走。 这事他们真的干得出来。 因此,吃就成了这些人最大的目标。 “快走啊!去晚了就没份了!” 终于,王坤大吼一声,也顾不上整理那视若珍宝的军大衣了,拔腿就朝着驼峰地方向狂奔! 什么疲惫,什么清闲,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等我!王哥!” 楚川紧随其后。 然而,他俩还没跑多久,就被一个干瘦的影子超了过去。 “让开!都让开!别挡道!” 王坤和楚川错愕的看着眼前那个身影,俩人连跑都忘了。 “那是四哥吗?” 王坤惊异。 “好像是..” 楚川错愕。 俩人傻乎乎的看着眼前的韩老四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老迈的身体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竟挤开了几个愣神的年轻役夫,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往前冲。 “招工了!张东家招工了!” “快跑!去驼峰地!” 整个窝棚区彻底炸了锅! 所有听到消息的役夫,无论老少,无论之前是否在晒太阳,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冲向驼峰地! 冲向张东家的招工点! 他们像一股浑浊而狂热的洪流,推搡着,奔跑着,脸上带着混杂着狂喜、渴望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那深绿色的军大衣在他们奔跑的身影上晃动,成了这混乱洪流中最鲜明的标识。 一共就十几个人,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啊! 当王坤、楚川、韩老四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驼峰地后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原本被巨大麻袋“城墙”围起来、显得神秘而威严的清源商会驻地后门附近,临时支起了一个简陋的草棚。 桌子旁边,立着一块醒目的木牌,上面用遒劲的大字写着: 清源商会急招短工! 搬运、看守、杂役若干! 工钱:日结十文,包食宿! 择优录用,额满即止!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维持秩序的,正是他们熟悉的何木生! 他穿着那身靛蓝色的“保安”制服,腰杆挺得笔直,手里虽然没有拿武器,但那股子经历过厮杀的沉稳气势,以及身后站着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盐铺小厮。 “王坤、楚川、韩老四等人心脏怦怦直跳,眼睛死死盯着草棚下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报名点,以及那后面麻袋高墙内,代表着温饱和希望的清源商会驻地。 张东家…真的招人了!希望,就在眼前! 几个人赶紧去排队,只为了早些时间见到他们心中最好的张东家。 殊不知,他们此时的张东家,正在帐棚里面,端着酒杯跟吴顺哥流泪呢。 “哎,兄弟,我,我苦啊!” 张永春红着脸,就和大部分一般烧烤摊喝多了的老大爷一样,一边喷着酒气,一边把酒往肚子里灌。 “张掌柜,您慢点,您慢点。” 一旁的吴顺哥看的这个心疼啊。 当然不是心疼人,而是心疼酒。 这可是张掌柜明码标价一千贯一坛的好酒,就这么一杯一杯的喝了这么多。 他都没喝上几口啊。 本来以为张永春找他来,是给他开荤来了,改善生活,结果谁承想,竟然是听他诉苦来的。 “慢什么,我,我才不慢!” “我,我那个败家娘,娘们,不就是老子把她压箱底那点东西卖了吗! 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卷着老子的东西,就,就走了。” 张永春一拍桌子,义愤填膺。 “这,这破日子,老子,老子不过了! 欺负我没东西卖,我,我就把我这些玩意,全,全卖了!” 说着,张永春就转过头,看着端着杯子正准备往嘴里吸溜的吴顺哥,他一把握了上去,攥住吴顺哥的手。 “兄,兄弟,你,你这就去替哥哥起草,文,文书。 告诉所,啊,所有的商户兄弟们,牧主兄弟们。 我,我我张永春,今晚,要要,要把我这所有的家当,一件不留,全都卖了!” 说着,他拍着吴顺哥的肩膀。 “你放心,好兄弟,哥哥,不,不让你白忙。” 他伸出一根手指。 “等,等事成了,我,我给你这个数!” 吴顺哥顿时面容严肃起来,伸手掰开张永春的手指,义正言辞。 “张掌柜,这不是..” 话音未落,张永春带着酒气的拓沫星子就喷到了他脸上。 “一,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你的事! 这是我自家的事!” 瞬间,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用括约肌夹断了,吴顺哥站起身来。 “您不用管了,我这边去起草书文,过一会便派人各家各户的通知!” 好家伙啊! 一百两银子啊! 购买他的命了都! 而张永春看着吴顺哥出去的背影,赶紧擦了把冷汗。 奶奶的,吓死了。 把杯子里的冰镇葡萄味美年达喝干,张永春打了个嗝。 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啊! 哎呀,数钱什么的可太累了。 ps:还有六章,我尽量挺一挺,但是要是挺不过去厥过去了,兄弟们也别奇怪,答应你们的不会少,我肯定补上。 第八十八章 娘啊 这是你自己陷进去的啊! 居庸关前的土路上,又迎来了一伙熟悉的客人。 由健马、犍牛、羊群以及数辆大车的组成的车队,在唐清婉的亲自押解下,如同一条沉默而臃肿的巨蟒,碾过关外粗糙的官道。 一路迤逦而来,终于抵达了扼守山峡的天下雄关居庸关那巍峨高耸的城楼之下。 巨大的阴影投下,将整个车队笼罩其中,更添几分肃杀与压抑。 因为今日要押车,所以唐清婉并未骑马,而是坐在队伍中间一辆包裹严实的青篷马车里。 坐在曾经张永春坐在的位置上,车厢随着颠簸摇晃,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靠着厢壁,闭目养神。 然而,微微蹙起的秀眉和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坐在她对面的小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干娘。 作为一个曾经下九流的乞儿,看人脸色,观察气氛这种事那是他在街头挨了不知道多少次打锻炼出来的,早就炉火纯青了。 他能感觉到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沉郁。 终于,他忍不住小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干…唐娘子。” 本来想叫干娘,可是他又及时改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和一丝试探。 “您…您可是在担心张公子吗?” 唐清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依旧亮得惊人,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立刻回答小七的问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小七见她没否认,还以为是干娘认可了,嘴里连忙宽慰道: “娘子您放心! 公子爷的本事大着呢!您是没看见他收拾那些马匪的样子…还有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 榷场那点事,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说不定等咱们回去,他又赚了座金山银山呢!” 少年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张永春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心。 毕竟干娘和张永春对他来说,都是改变了人生的人。 干娘让他活了下来,而张永春则是让他活得像个人。 唐清婉闻言,看了一眼小七,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青丝流转下,目光投向车窗外那在爬虫般的车流前如同巨兽蛰伏的关城轮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小七,我担心的…不是他。” “啊?” 小七愣住了,有些不解。 不是张公子? 干娘难道看上别的男人了?不能啊,干娘这样的人,只有张公子配得上啊! “我担心的是…” 唐清婉的声音更轻,手指轻轻绕起一缕青丝,轻轻缠绕起来。 不知何时,她也开始有了些多年未萌的小女儿态。 “我担心的是榷场里那些…倾尽所有,只为换得一张‘迦楼罗毯’的小牧主,小商户。”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辽人牧主捧出全部牛羊时眼中既狂热又忐忑的神情。 那种样子,他从没见过。 而如果这种事情到了那些小牧主的身上... 她似乎能看到那些周人小商贩掏出积攒多年、甚至可能是借贷而来的银钱时颤抖的双手。 “几张毯子…” 唐清婉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被夜露染得冰凉的窗框,语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悯。 “那汉子换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牲口,榨干了他们多年辛苦积攒的微薄本钱。对大商巨贾而言,那或许是锦上添花,或是值得炫耀的珍宝。 可对那等小牧主,商户而言…”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份沉重: “那就是伤筋动骨,甚至是…倾家荡产。” “那汉子…手段太过酷烈。” 不经意间把贼字去了的唐清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所见过的大商人,基本都和榷场那些人差不多,无非是低买高卖,货卖三分尖罢了。 而似张永春这般几句话便忽悠的众人如火如荼的,她从未见过。 张永春对于玩弄财货的本事,实在是太超出她的想象了。 一匹布换三匹马已经是十分遮奢了。 可后来的一张毯子三十两金子,更是让她十分难以理解。 “我只盼他…做事留一线,莫要赶尽杀绝。 给那些可怜人…留条活路。” 她虽出身不凡,也见惯了沙场残酷,直到若肉强食之理。 但底层百姓挣扎求生的艰辛,她卖了好几年豆腐,又岂能不懂。 张永春这种近乎掠夺式的财富转移,让她内心深处感到一丝不安。 甚至让她有些害怕。 这可是远超这个时代的销售手段啊。 就在这时,小七却轻声一笑。 “干娘啊!你想多啦!” 凑了过去,小七拉起唐清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干娘,你摸,我这脸这么多年来,啥时候这么滑溜过。” 小七一边说,一边看着唐清婉,目光中带着真诚。 “这都是张公子将我们将养的好,才有的呢。 更别说何家庄的那些汉子们,本来都是饿得半死不活的人,一口气都能吹翻。 可是张公子却一个个又是施粮又是给汤的。” 小七笑嘻嘻的安慰着自己的干娘,语气十分亲切。 “我的娘啊,张公子可仁义着呢! 他就是不说罢了,你看那些役夫,干活之前都有衣服穿。 娘,你放心,该怎么办,张公子心里有数呢!” 摸着这张不久之前还一脸疙瘩一脸痘,现在确实光滑了不少的小脸,唐清婉笑了一下,伸手一推他的脑袋。 “张公子张公子,满口都是张公子。 他出了几两银子,你就把命都卖给他了? 我看呀,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把我这个娘也卖给他才好?” 小七被推了一下,倒在一旁,哎呦一声,嘴里虽然连声叫道“不敢不敢。” 但是侧眼看着自己干娘嘴角挂上的那抹笑容,心说,娘啊,都不用我卖。 你没觉得这些日子来,你笑的愈发多了吗?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小七作为唐清婉和李飞一起捡回来的小乞丐,最清楚之前的唐清婉是啥样的。 那个动不动用骂人和呵斥来武装自己的泼辣妇,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依然嘴很毒,却已然有了些女儿态的俏孀人。 娘啊。 这可是你自己陷进去的啊! 第八十九章 装不出来的贵气 车外牲口的响鼻声、奴隶镣铐的碰撞声和车轮碾过石板的吱呀声,交织成一片压抑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车队前方显然被关前巡弋的兵丁拦住了。 “停车!关前查验!” 一个粗粝嚣张的声音穿透了车厢的隔板,伴随着兵甲碰撞的铿锵声。 小七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唐清婉。 他伶俐是不假,但是年纪较之较大的李飞还是差了不少。 因此也多了几分幼稚,虽然能提刀杀人,可是遇事还是下意识的去找上位者解决。 而唐清婉眼中的复杂情绪瞬间收敛,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方才那丝沉重与怜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贵女的果决与强势。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端坐不动,对着车帘外,用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吩咐道: “小七,取户碟。” “是!” 小七立刻从身旁一个紧锁的小箱中,取出以紫檀木为底、镶嵌着金丝云纹、刻有“广陵郡王府”字样的特殊户碟。 唐清婉伸出手,纤纤玉指稳稳地接过那枚代表着滔天权势的户碟。 但是却没往外递。 这东西,要用在特殊的时候,才会不被巡查。 她等着,等着。 终于,在何白牛的哎呀声和粗蛮的喝骂声中。 车帘被外面一个兵丁不耐烦地粗暴掀开。 一张带着酒气、横肉遍布的脸探了进来,正是巡城的队正。 队正今天可是闹心透了。 本来今天通过居庸关大周关里的商户车马很多,他和伙计们都很开心,摩拳擦掌的准备大赚一笔。 毕竟这时候回关的都是在榷场上赚的盆满钵满的,兜里肯定都富裕的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今年回来的这么早,但是不耽误自己刮毛啊! 然而,等到真到了跟前,他就傻了。 那些出关的时候一个个富裕的放屁都能崩出油的主,此时却像是撒了盐的水蛭,挤了油的菜籽,掉进了魅魔窝里的老哥一样,浑身上下都在透出一句话。 没有了,一滴也没有了! 揽了四五辆马车,那些商人连身上的首饰都没了,出了几张被褥之外,啥也没有。 要不是这几天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队正都以为是不是榷场闹了马匪,把这群人挨个劫过了。 而此时,唐清婉的到来就像是给萎了老哥推进去的一针万艾可。 瞬间队正就支棱起来了。 好多的车马,好多的牛羊! 一定是大户! 他肯定要好好宰宰。 而当他抱着这种想法推开帘子的时候,又被唐清婉的面容震惊住了。 此时的唐清婉没有穿平时的那身辽服,而是换上了之前张永春给她的那身汉装。 胸口的荷花鼓胀丰润,加上那张脸,顿时让平时都快找羊去泻火的队正咽起口水来。 他贪婪的目光在唐清婉绝色的容颜和看似华丽的马车内部扫视,嘴角咧开,露出满口黄牙: “嗬!好大的排场!哪来的车队?不知道规矩吗? 这时过关,扰了军爷清梦,得加钱!懂不懂?” 说着,他大喇喇的伸出手指。 “车马税、人头税、货物查验费…少说也得…” 他搓着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他勒索的话语尚未说完,便对上了唐清婉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眸子。 瞬间,那锐利的目光让他浑身一哆嗦。 这娘们什么来头,怎么眼神比游缴还狠? 算了,不过就是一个娘们,能有什么可怕! 他咳嗽了一声,那啥上脑顿时又占领了高地。 指着唐清婉,嘴里轻挑道: “好啊,你个小娘们,还敢瞪你爷爷,你一定是北国的探子,来,让爷搜身,我看看你倒是藏,藏,藏...” 外面的兵丁们就听见车里的队正,一个劲的藏起来,听着跟结巴了一样。 紧接着,便看到队正像是被人用什么顶着脑袋,一步一步的从车里退了出来,面色苍白的像是被人当面透了一顿。 一手托着那枚紫檀金纹的户碟,直接伸到那队正眼前,戳到他脸上,一边往前走。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瞬间压过了那队正的聒噪: “广陵郡王府办事,押运要物返关!” “尔等速速开关放行!” 她的动作,配合着那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象征着大周顶级宗室权柄的户碟,瞬间将那队正酒意吓醒了大半! “延误军机者——斩!” 冷视着地上的队正,她最后那个“斩”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队正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贪婪早就被惊骇取代的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户碟上的金丝云纹和“广陵郡王”几个字。 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角冒了出来! “广…广陵郡王府?!” 一旁兵丁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恐惧的颤抖。 旁边的游缴更是连滚带爬地翻身下马,对着城楼上嘶声力竭地大喊: “快!快开关门!是广陵郡王府的车驾!快放行——!!!” 沉重的城门绞盘在黑暗中发出隆隆的巨响,巨大的门洞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口。 唐清婉收回户碟,看也未看外面那惊魂未定的队正和慌忙列队行礼的兵丁一眼。 “你对天眷无礼,可知罪吗?” 队正此时已经出汗出得跟个水机子一样了,跪在地上,磕头跟捣蒜一样。 “夫人,夫人饶命啊!夫人!” 唐清婉看了周边的兵丁一眼,高扬起脖颈。 “给我掌嘴,本宫的马车没出关前,你们不许停!” 一旁的兵丁咽了口唾沫,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来到队正身前。 “爷,对不起了!” 看着这个平时没少欺负他们的队正,关丁吸了口气,然后就是。 “啪!” 这一巴掌下去,关丁只觉得手上都糊了一层油。 看着被打的猪头一样的队正,唐清婉转过头,对着车夫冷冷吐出两个字: “走吧。” 青篷马车率先驶入幽深的门洞,庞大的车队紧随其后,碾过关门前粗糙的石板路,消失在居庸关内沉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关外凛冽的寒风,和一群心有余悸、面面相觑的守关兵卒。 而绝无一人,再敢询问这位夫人到底是广陵王府的哪位贵人夫人。 更没有人,敢前来验证起她手中通牒到底是商牒,还是身牒! 大家都是明眼人,看的真切着呢! 那贵人眉目间的贵气不是装出来的,而似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一般! 不是王孙贵胄,装都装不出来! ps:第十章 第十章啊,还有四章。 哎呀,刚才码字码昏过去了,大家都在聊什么呀,哈哈。 点催更啊,等什么呢! 第九十章 改头换面(一) 驼峰地后门,招工的队伍越排越长。 王坤踮起脚往后看,黑压压的人群还在不断像潮水般涌来,少说也有两三百号人。 大周开办榷场这么多年来,人口买卖其实是很正常的。 毕竟人力这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资源,只是这时候的资源允许买卖而已。 甚至很多附近草原上活不下来的苦命人,或者是辽国的逃籍,都会找个好机会自卖自身。 大周法律规定,拐卖人口是重罪,但是藩国进献的,或者是随商自愿来的,就不算是黑户。 大辽?大辽法律那就是当地官员的擦屁股纸,还规定呢,不拿出去给你换酒喝都给面子了。 别说这里的大客商们往年也会在榷场购买不少的奴隶回家。 无论是力大敦实的昆仑奴,还是身形妖娆的胡姬,那都是相当畅销的货品。 什么?你问新罗婢?那可是高级货,辽国一年那点还不够用的呢!上哪给你整去。 毕竟身娇体弱,身上还没有异味,而且长相也都十分出色,更别说在房中术上咳咳咳。 反正你们都比我懂,我也就不扯淡了。 但是招工这种事,大家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都抱着来凑热闹的想法过来看了看。 但是王坤却不知道,因为见识过张东家的好处,他们还以为所有人都是他的竞争者呢。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心渗出汗水,拿起袖子一擦汗,把军大衣的袖口都攥湿了。 “这么多人...” 偏偏这时候他的小黑子楚川在旁边小声嘀咕,给他泄气。 “咱们能选上吗?” 一旁的韩老四却没吭声,只是把身上的军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这件深绿色的厚实大衣此刻仿佛成了救命稻草。 毕竟这是他们曾经为张东家干过活的证明,是他们与其他役夫不同的标志。 他们为张东家出过力,流过汗啊!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只见李拐儿一瘸一拐的从草棚里走出来,跟站岗的何木生说了几句,看样子是换班休息。 楚川眼睛一亮,猛地蹿出队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刚走出队伍的何木生面前。 “何爷!何爷!” 楚川赶紧点头哈腰,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您还记得我们不?前几日晚上跟着您去草原上割草的那批人!” 何木生停下脚步,目光在楚川身上那件熟悉的军大衣上停留片刻,又扫向队伍中同样装束的王坤等人,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晚干活最卖力的就是你们几个!” 他这番话反而把楚川给说愣了。 其实楚川出来说话,也只是为了蹭个脸熟,看看能不能套出两句内情来。 华夏有徭役制度都多少年了,从来没人记得他们这些苦力干过什么,更不会有人记得谁干得好。 但是张东家手下的人不一样! 这位何爷记得我们!他记得! 一股热意从胸口涌上来,王坤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起来。 这位何爷,这位张东家手下的红人,居然记得他们! 楚川瞬间清醒过来,赶紧趁热打铁,搓着手道: “何爷,我们听说东家招工,立马就赶来了!您看...” 何木生哈哈大笑,拍了拍楚川的肩膀,转头对维持秩序的李拐儿喊道: “拐儿!还记着这几个穿寒衣的吗,都是自己人! 前晚上跟着咱们干过活的!让他们直接进去!” 李拐儿点点头,让开一条道。 何木生大手一挥:“还排什么队?跟我来!” 队伍里顿时炸开了锅。 当然,抱怨是不敢的,大家都是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而那些穿着破旧单衣的役夫们眼巴巴地看着王坤等人身上的军大衣,眼神复杂。 楚川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杆,把军大衣的假毛领子竖得更高,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让你们眼红!知道这大衣怎么来的吗?是老子跟着张东家干活换来的! 王坤等人跟着早就得了张永春消息的何木生穿过嘈杂的人群,走进麻袋围成的"城墙"。 刚踏入清源商会驻地,一股温热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丝奇异的药草香气。 嗯,就像是那天给他们熏衣服的香气一般。 "这...这是?"王坤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东西,怔住了。 在他们面前,赫然是一个用麻袋堆起来巨大水池! 水池中间铺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橘黄色布匹,将整个池子里的水兜住的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外泄到边上。 此时,池水呈现出淡淡的绿色,正冒着丝丝热气。 池边堆着成捆的干净麻布。 而此时,何木生又瞬间换了一副脸色,指着那个池子。 “脱衣服,泡进去。每人一刻钟。” 又是要脱啊? 役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当然,这会倒不是不好意思,主要是他们害怕。 这水池看着就金贵,他们这些满身污垢的苦力,哪配用这样的东西? 不说别的,就说这能兜住水不往外流的神奇布匹,他们就没见过。 大家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谁都不敢先去。 而王坤则是一咬牙,上回也是他先上的,这回自己也要.. 刚想到这里,手已经摸到了衣襟上。 扑通! 一声水响打破了沉默。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道干瘦的身影已经跟闪电一样跳进了池子,大家伙入目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黢黑无比的屁股。 韩老四,又是他! 跳进去的那一刻,韩老四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四哥!”王坤惊呼。 池水中的韩老四突然浑身一颤,随即发出一声舒服到极点的叹息: “啊...疼,不,舒服...真舒服...”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近乎陶醉的表情。 对于一个一辈子都在河里洗澡的人来说,泡进热水里简直比有人给舔钩子还要爽啊! 温热的水将他的四肢包裹起来,韩老四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白活。 真想一直泡下去。 但是他这么想,张永春可不愿意。 “去,盯着点,告诉何木生,最多一个时辰!” 拿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张永春看着外面一个个下饺子一样光腚往里进的役夫们。 这除虫菊酯和酮康唑可不能长时间泡啊! 会中毒的! 第九十一章 改头换面(二) 值了!这辈子值了!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池子里的热水流包裹着全身,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多年劳累积攒的腰腿酸痛正在神奇地消退,这感觉比年轻时在村里偷喝的老酒还让人沉醉。 韩老四都美翻了,这还找啥娘们啊! 何木生见状笑道: “看见没?东家特意吩咐的!这叫''药浴'',能祛除疲劳,治疗暗伤。你们为东家干活,东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池子里的大家伙也纷纷点起头来。 其实这池子并不是很大,十几个人挤在里面瞅着有些哲学气息。 但是这时候大家伙也没想那么多。 那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哎,何爷,那是在干什么?” 比较八卦的楚川这时候正四处比量长短呢,一歪头这才注意到,水池旁边还站着几个盐铺小厮,手里拿着奇怪的瓶子,正往池水里倒着某种乳白色的液体。 一个小厮头一边往池子里倒着消毒粉,一边也不抬地回答:“东家秘制的''净身露'',专去污秽,杀虫灭菌。” 王坤感受着这股子热乎劲,那真是舒服得直哼哼: “东家真是...真是菩萨转世啊!” 其实不止他,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 这待遇,比那些富户家的佣户也不差了吧? 张东家到底图什么? 不管了,先爽了再说。 泡澡这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是有先祖血裔在其中的。 人家老罗马人没别哒,每天早上起来就这么一出,大池子洗完了小池子泡,那叫一个地地地道道。 因此,一刻钟后,当王坤等人从已经从绿色变成褐色的池水里出来时,还有人恋恋不舍的不想离开。 当然,很快他就被三斤半盯着看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的站起来了。 紧接着,他们手里就被分到了一块神奇的粗布。 这块布粗粝无比,却又极其柔软,顿时颠覆了大家伙的认知。 众人拿在手上,摩擦了一下,都有些不解。 何木生刚想解释这东西是怎么用的,突然楚川眼睛一亮,拿起这块布攥在手里,在自己身上一擦。 瞬间,一条长长的泥条便被搓在了地上。 “何爷,这东西可是这么用的吗?” 拿着手里的搓澡巾,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楚川看着何木生。 何木生有些讶异,这小子脑子可以啊! 当初他们被发到这东西的时候,还是主家亲自给演示了一下,他们才会用的啊!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你小子脑子很灵啊!” 何木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的笑意让楚川心里一喜。 何爷夸我了,那我是不是有奖励.. “既然如此,那你便帮他们都搓干净吧!” 听着何木生的话,楚川眼中的兴奋凝固了。 什么? 搓干净? 反应过来的楚川转过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帮役夫兄弟们。 没有这种经历的大家肯定是不知道的,长时间没洗过澡的人,身上的泥是呈现鳞甲装披在身上的。 而此时,被热水泡透的大家伙身上一个个泥都泡浮软了,远远望去,身上就和长了一层灰色疙瘩一样。 望着这十几只大癞蛤蟆,楚川咽了口唾沫,只觉得眼前一黑。 不是,我做这个小聪明干什么啊! 我还没吃饭呢! 半个时辰之后。 当大家用了强效洗洁精把身上的油腻清洗一新,都换上清源商会提供的干净衣服时,每个人都感觉脱胎换骨一般。 常年附着的污垢、虱子、跳蚤全都不见了,皮肤呈现出久违的本色。 更重要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也减轻了大半。 “来来来,都来这边登记,登记完了便有晌食吃了!” 随着何木生的话,所有的役夫们都睁着眼睛列队离开。 唯独留下孤独的楚川坐在一旁,像是少了半条命一样。 此时的他就像是伺候了十八个富婆的公鸭子,胳膊哆嗦得如同蝴蝶振翅,一张小脸都白了。 累,太他妈的累了! 好家伙,搓十几个人的澡怎么这么累啊! 就在他跟狗一样张着嘴呼哧带喘的功夫,何木生走了过来,啪一下拍在他的肩上。 好悬把他那半条命也拍走了。 “我们东家说你做得好,赏你的!” 说着,一大块红的无比鲜艳的正方体被他直接就这么扔到了他的怀里。 吓得他楚川赶紧强打精神,伸手去接。 这东西刚到手里,他就问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 香的让他都有些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这么香! 虽然不理解,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这东西能吃! 来不及思考太多,肠胃已经发出了请求集合的信号! 嘴已经蓄势待发了! 把这块方东西放到嘴边,楚川一口咬下去,顿时,眼睛就瞪大了。 香啊! 这么会这么香啊! 鲜啊! 好特娘的鲜啊! 午餐肉这东西,质量好的和质量差的差距很大。 但是他手里这块基本和肉的关系没多大。 可就是这样,却更让他难以理解。 这到底是哪里的肉,能吃到肉丝,却又这版绵软。 抓了一手油,却不见肥肉。 三口两口把一块午餐肉啃干净,楚川刚想下意识的在衣服上抹抹手,却低头看了看这件崭新的,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但是十分干净的新衣服,他实在是不舍得。 可是眼下有没有别的布擦,无奈楚川只能举着手,行法兰西军礼,样子颇为滑稽的跟着队伍来到一旁的帐子里。 旁边的矮桌边上,正坐着一个从榷场营里借的笔吏官。 其实这些役夫都是有登记的,按照道理说只要翻翻点点名就行。 但是道理是道理,可实施不是那么个实施啊! 役夫们为了逃跑之后找不到自己,都会谎报名称不说,为了吃劳役的空饷,都管们也不会将所有的役夫全部都登记。 因此张永春还是使用了笨办法。 摇着扇子,张永春看着役夫们排队报着名,眯起眼睛。 他这边都安排完了,人手肯定是够用了。 就看吴顺哥那边,能不能把这榷场的其他散户都拉过来了! 今晚,他就要来一个卷包烩! ps:第十二章 不行了不行了,我一天没吃啥了,低血糖了低血糖了。 兄弟们,剩下的两章,和今天的五章加上催更五百的一章一共六章,一起留在白天更新吧,我吃口东西睡觉去了,不行了不行了,受不了了。 记住啊,我今天白天更新八章。 咱们爷们不说别的,欠你们的,我肯定补。 走了走了,催更还有效啊,别忘了点催更,加评分。 现在评分上升了零点二,我加更的一章放在后天,后天起底是六章。 晚安兄弟们,别等了,我要死了要死了 第九十二章 跨时代的发鸡蛋(上) 夕阳的余晖给塞外的草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小牧人巴笃正佝偻着腰,费力地将最后几块干硬的羊粪铲进背篓。 汗水顺着他黝黑粗糙的脸颊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前面说过,他那几十只羊和几头瘦牛就是他全部的家当,因此每日伺候这些牲口,清理圈栏,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巴笃!巴笃兄弟!”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晋地口音却异常流利的辽语呼喊声由远及近。 直起酸痛的腰,巴笃眯起眼睛望去。 只见穿着体面绸衫、满面红光的吴顺哥正骑着匹矮脚马,嘚嘚地朝他这边小跑过来。 别的周人巴笃都可以不认识,唯独得认得他。 因为这是榷场里的吴都管,是个人物。 更别说他那位最近攀上了“张财神”。 “吴爷?” 巴笃放下粪铲,有些局促地在破旧的皮袍上擦了擦手,脸上挤出恭敬的笑容。 “您找我有事?” 吴顺哥勒住马,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巴笃,脸上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声音洪亮: “好事!天大的好事! 清源商会,就是那位张东家的商号,今晚要在他们驼峰地的驻地开个小市集,售卖好东西! 都是日常用得着的实惠玩意儿! 巴笃兄弟,你可一定要去看看!” 巴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成苦笑,连连摆手。 若是别的人来找,这还真的是件好事。 但是这位张财神的名号,他可记得太清楚了。 那个用几床毛毯换走了骨碌红大哥所有财物的大善人! 他脸上陪着苦笑,赶紧解释: “吴爷,您抬举我了。 我就是个小牧主,守着这点羊和牛,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铜板。那位张东家卖的都是那样的神仙宝贝,我哪里买得起? 去了也是白看,还耽误收拾羊圈…”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刚清理了一半的羊粪,意思很明白。 吴顺哥的眉头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果然,张东家说的都对上了。 那些真正的小商小户不敢不来,只有这等有些私产,但是又不算特别有钱的牧主和商户才有这般心思。 还好,张永春告诉过他,让他早有准备。 巴笃的肩膀被狠狠地拍了两下,眼前的吴顺哥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带着一种“我懂你”的亲热劲儿。 “兄弟,你这话就见外了! 张东家是做大买卖的,但也是体恤咱们小门小户的!” 话到此处,他专门压低声音,凑了过去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左右,见到没有人,还神秘兮兮的地说: “他特意吩咐了我,说是今晚凡是到场的前一百位客人,无论买不买东西,都能白领一斤上好的茶叶! 先到先得,发完为止! 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啊!” “茶叶?!” 巴笃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茶叶!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草原上啃肉食奶的牧民来说,茶叶简直就是维系生命的甘露! 能解油腻,助消化,冬日里煮上一壶热腾腾的茶,是难得的享受。 维生素缺失带来的毛病,除了茶叶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代替。 但是平日里,巴笃连劣质的茶砖都要省着喝,而此时竟然可以白获得这样一斤上好的茶叶.. 那简直是天大的馅饼啊! 他这些牛羊大概也就值个二三斤茶叶啊! “真…真的白给?不买也送?” 巴笃咽了口唾沫,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天底下还有这等的好人吗? 还有白给的? “千真万确!” 吴顺哥拍着胸脯保证,言语极为和煦。 “兄弟莫不是忘了,张东家昨日为了说出来的话,连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卖了,这还不是一言九鼎吗!!” 这话说出来,巴笃猛然沉思了起来。 对啊,张东家诚实可信这件事,是整个榷场都知道的。 毕竟昨日买到了所有迦楼罗暖毯的大商人回去都在有意无意的炫耀,自然就将张永春是个诚实可靠小郎君的这件事传的满个榷场都是。 本来刚才吴顺哥说白送茶叶的时候,巴笃心里的帐棚钉就已经松动了。 而此时,这句话更是不亚于狠狠地把这跟钉子往外拔了一下! 就在这时,吴顺哥又给了他心里这根摇摇欲坠的绳子最后一击。 “兄弟,去看看,领了茶叶就走,也不亏! 万一有看得上眼又买得起的实惠东西呢?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对啊,不行我领了就走吧! 巴笃的心砰砰直跳。白得一斤好茶叶…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羊粪,又看了一眼驼峰地方向,一咬牙: “去!吴爷,我去!谢谢您告诉我!” “这就对了嘛!记得早点去,晚了茶叶就没了!” 吴顺哥哈哈一笑,调转马头,心满意足地朝着榷场另一个方向奔去。 矮马呱嗒呱嗒的来到榷场靠近周人交易区的一个角落,此时这里正弥漫着酱醋特有的咸酸气息。 小商户石东正愁眉苦脸地守着他那小小的摊子。摊子上摆着几坛酱、几缸醋,还有一小堆干菜。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生意格外的清淡。 望着空无一人的摊位,他正盘算着今天能不能把嚼用挣回来。 本来还打算买了酱醋抓几只羊羔和一匹小马回家呢,这般看来,别说抓羊了,就算是鸡都快抓不起了。 “石掌柜!石掌柜!忙着呢?” 就在这时,吴顺哥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热情响起。 石东抬头一看,连忙堆起笑脸: “哟,吴爷!您怎么有空到我这小摊来?快请坐!” 他手忙脚乱地想搬个凳子给吴顺哥坐。 不管吴顺哥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吃拿卡要的,他总是得赶紧做个态度。 “不坐了不坐了!” 没想到今天的吴顺哥竟然摆摆手,依旧骑在马上,脸上笑呵呵的。 “石掌柜,跟你报个喜信儿!” 吴顺哥看着这个一脸苦瓜相的中年汉子,依然是那套说辞。 “清源商会的张东家,今晚在驼峰地开小市集! 卖的都是居家过日子的好物件,便宜又实惠!你去看看,说不定能淘换点新货色!” 石东脸上的苦瓜笑容立刻变成了苦瓜相,嘴里连连叹气: “哎呦我的吴爷,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这点小本生意,糊口都难。” 他怎么能不知道张东家做的是多大的买卖,昨天晚上晋商商会的杜掌柜回来吹呼的天都要塌了。 但是他一个卖酱醋的,兜里余财不过几十贯,所蓄之物只有这些酱醋。 他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是买得起那迦楼罗毯,还是拿得起乾坤布啊。 摇了摇头,石东叹了口气,脸上带着颓丧。 “吴爷,您是真的爱我,可是张东家那边…那都是大场面,动辄黄金白银的买卖,我这三瓜俩枣的,去了还不够丢人的呢。 再说了,这摊子…也离不开人。” 他指了指摊上那点可怜的存货。 吴顺哥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凑近了些,声音带着蛊惑: “石掌柜,我知道你的难处。张东家也体谅咱们小本经营的不易! 看在都是大周人的份上,哥哥跟你说句体己话。 那张东家特意说了,今晚只要到场的前五十位商户,无论买不买东西,都能免费领一只活蹦乱跳的羊羔!现抓现领!” “羊羔?!” 石东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一只羊羔! 虽然这东西不大,但是若是带回去养大了是肉,是皮,是钱! 就算自己不吃,转手卖了也能顶他好几天的嚼用啊! 这简直是白送钱啊! “吴…吴爷,您说的是真的?真有羊羔白送?” 石东的声音都激动得变调了。 “那还有假?我吴顺哥啥时候骗过人?” 吴顺哥一脸正气。 石东很想说您其实没少骗我们,占便宜,但是此时却只能一个劲点着头,跟着附和起来。 “是是是,整个榷场都知道你吴爷从不说假话!” 而且若是那张东家,说不定还真的发的起。 毕竟昨日清远商号门口那般的热切,和成群的牛羊是做不得假的。 见到他这么上路,吴顺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这便对了嘛!” “既然张东家仁义,照顾咱们小商户! 咱们凭什么不去! 咱们都是大周人,怎么能让好处便宜了外人! 羊羔就在驼峰地圈着呢,去了就能领! 石掌柜,去不去?不去这便宜可就让别人捡走了!” “去!去!必须去!” 石东哪里还顾得上摊子,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多谢吴爷!多谢吴爷提点!我这就收摊!这就去!”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他那点酱醋坛子,生怕去晚了羊羔没了。 吴顺哥满意地点点头,策马离开,留下石东在原地兴奋地盘算着一只羊羔能换多少铜钱,或者…要不要干脆自己养起来? 告别了这两个商人,吴顺哥又开始催着小马往前走去。 在靠近榷场边缘一个简陋帐棚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一个敦实汉子正沉默地打磨着一把猎刀。 他的摊子上摆着几张硝制好的兽皮和几捆草药,生意同样冷清。 吴顺哥的马蹄声停在了帐前。他翻身下马,这次显得郑重了些。 拍了拍帐前的马桩,那汉子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吴顺哥赶紧挂起笑来。 “忙着呐!” “完颜兄弟。” 第九十三章 跨时代的发鸡蛋(下) 作为白山黑水间渔猎出身的女真人,完颜赫真其实不是很想来这大周的榷场。 他们没有辽人那般多的牛马,也没有周人那般多的物产。 但是没办法,大辽压迫女真实在是压迫的太狠了。 作为族里最厉害的射手,他身上背负着一族的希望。 所以,他千里迢迢,翻过了大辽边关,才来到这里。 只是,作为一个女真人,他的汉话很差,周人又不是很喜欢他带来的粗糙物产。 那些大周的商人们一个个来到他这里,看着他地上的虎皮豹皮,全都摇着头,开口便是贬斥。 他会的汉话不多,但是能看出那些周人脸上的嫌弃。 因此,他只能冷眼相待。 当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褒贬是买主这种话,硬生生赶走了好些波的客户。 因此,没人光顾他的商摊,他就只能在这里,只能每日磨磨猎刀,等待着有人来光顾。 马蹄声传来,伴随着招呼声,完颜赫真抬起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吴顺哥,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依旧沉默。 他认识这个汉子,是大周的一个什么官。 他对于官这种东西没啥理解,就一个朴素的认知。 那就是,凡是官,就没有好人。 他低下头去,继续磨着刀。 吴顺哥也不在意女真人的冷淡,脸上堆起笑容,开门见山的连说带比划起来: “完颜兄弟,清源商会,张东家,今晚驼峰地开小市集。 有好东西,日常用的,实惠。 你去看看?” 抬起头来,完颜赫真那双粗眉眉头微皱,声音低沉而沙哑: “贵。不买。” 他的汉话很简短,意思明确。 他不知道张东家是谁,但是他能明白市集和商会这两个汉词。 他兜里的金银都是族里的父老搜刮所有的口袋干净了拿出来的,他不能瞎用。 他不是熟得女真,而是生女真,没有收入,因此穷的都快当裤子了。 商会售卖的东西,不是他们这种小部落商人能奢望的。 吴顺哥早有准备,笑容不变,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张东家的,好人。 知道你们辛苦。今晚去的前三十位,不管买不买,”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送一斗上好精米!白送!” “一斗,十斤!” 他生怕完颜赫真不知道一斗有多少,还专门换成十斤。 甚至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米?!” 完颜赫真打磨猎刀的手猛地停住了! 一斗精米这四个字就像当年婆娘的祝歌一样,飞进了他的心房。 大周的米啊! 而此时,这周人的官说的话更是让他难以相信。 对于生活在苦寒之地、以渔猎为主、粮食极其珍贵的女真部落来说,精米是绝对的硬通货! 这精米,对他们来说不止是粮食,更能救命的宝贝! 他是知道大周的米有多好吃的。 他手里的这把刀,便是曾经帮助过一个前往东北采购人参的周人的赠礼。 毕竟辽人不让女真用铁器尽人皆知。 当时他在山上打猎,正好看见那个周人被一只豹子追赶。 他一箭赶走了那只豹子,将那周人救了起来。 那个周人很感动,将这把刀送给了他。 而也就是那次,在自己的棚屋里,他吃到了那位大周商人带来的阴米干。 那种柔滑,香糯,甘美滑顺的口感,远非粗粝的高粱能够比拟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来大周的榷场售卖东西的原因。 曾经的一丝善意,让这位汉子记住了,大周有好东西。 人也比辽人好。 他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瞳孔逐渐收缩,握着刀柄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 十斤精米或许不多,但是如果拿回去,可以让族里的父老都尝尝大周米的滋味。 要不要去呢? 吴顺哥捕捉到了完颜赫真脸上这细微的变化,心中暗笑,面上却无比诚恳: “对!上好的精米,粒粒满! 去晚了,可就真没了!” 完颜赫真沉默了几息,仿佛在权衡。 最终,他缓缓放下猎刀,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迫感。 吓得吴顺哥连带身下的小矮马都哆嗦了一下。 心说这极北之地的蛮子,怎么看着比辽人还要凶狠? 他不是以为米在我身上,要打我吧? 完颜赫真直勾勾的看着吴顺哥,过了半天,才张开嘴。 “米,哪里?” 嘴里依然是那简单的两句汉话。 吴顺哥这才擦了一把汗。 好家伙,这蛮子吓死人了。 僵硬的嘴角这才柔软起来,笑着指了指张永春清源商会那边的位置。 “那边,清源商会 大帐棚! 晚上,去,拿米!” 虽然不知道这蛮子能不能买得起张永春的东西,但是他相信,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毕竟这说明他的能力,到时候贵人还能不给他封赏? 哼着歌,吴顺哥晃晃悠悠离开。 留下完颜赫真一个人站在那里,过了良久,转身钻进自己的帐棚中,伸手翻找起来。 终于,打开豹皮囊,他从里面摸出一个苔藓裹着的物事,咬了咬牙,小心地放在怀里。 然后,钻出帐棚来。 焦急地等待起天黑。 终于,太阳逐渐落下了山。 清源商会的驻地,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快些快些快些!” 何木生腰里别着鞭子,嘴上一个劲的呵斥。 那些穿着新衣的役夫们一个个也忙的跟转灯一样。 那么他们在忙什么呢,堆土。 此时那高高的麻袋山已经被拆了一大片,里面的黄土全都被倒在了驼峰地中间。 而役夫们正在手里拿着样式神奇的锨和木槌,把这些土拼成一个巨大的土台。 其实何木生不喊,这帮役夫们也会努力。 毕竟刚才他们可是饱饱的吃了一顿美餐。 砸吧着嘴,楚川一边回味刚才那不知道是啥味道的粥羹,砸吧着嘴。 “哎,坤哥,你说咱们刚才吃的黑粥,是什么做的啊!” 王坤一边往上填土,一边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因为刚才那粥羹中甚至还有肉味! 他还真真切切的吃到了肉丝! 本来以为那黑乎乎的小球味道不好,可是没想到竟然里面夹着切切实实的肉! “行了,干活吧,以后别叫张东家,要叫咱们东家!” 韩老四眼中带着干劲,狠狠地拿着木槌敲击着土台,刚才他吃了三碗肉粥,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众人忙的热火朝天。 殊不知屋里的张永春看着画着一直大狗狗,写着‘增肌壮骨’四个字的大袋子,咽了口唾沫。 这个,人吃了,应该也没事吧! ps:十四章的帐还完了,今天还有六章。 你们关心我我很开心,但是大家还是不要怕,我是吃这碗饭的就有准备。 大家与其忙着关心我,倒不如点点催更,多去评价一下五星,评分上来我也能多恰点钱。 至于礼物催更,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好家伙,点赞我都快扛不住了,还礼物催更。 我活不活了? 第九十四章 挥泪大甩卖(一) 天地良心,张永春真的不是要给这些役夫们故意吃狗粮的。 但是,这谁会知道那个卖宠物零食过期饼干的食品商这么良心,竟然真的发了些宠物狗粮过来啊! 我明明买的是过期食品,你送一袋价格这么贵的真狗粮,你不赔钱吗? 看着手里那个袋子,张永春带着最后一丝期许,将袋子往后一翻.. 悬着的心这会算是彻底上吊了。 我就说这某前大网红的同款狗粮你们不能随便送吧! 这回破案了,也是过期的。 好啊,真好,你们这群狗日的奸商,你们怎么不死呢! 不过.. 歪头往外一看,那些役夫们活蹦乱跳的样子,张永春寻思寻思,还是将这个袋子让小丫头拿着扔进了火力烧掉。 算了,就这样吧。 何书萱看着张永春脸上纠结的表情,心里则是暗暗不平。 公子真是人太好了! 这般珍贵到公子一看就心疼,还要用火烧掉的东西,竟然也拿给那些役夫们吃。 那些役夫们竟然还在议论好公子! 哼! 随着一肚子狗粮粥的役夫们奋力工作起来,终于,大土台堆成了。 他们之前带来的土足够多,垒出来的土台也足足垒了三列。 夜幕低垂,驼峰地清源商会的驻地却亮如白昼。巨大的led灯芯,外面套着气死风灯的壳子,正挂在麻袋“城墙”上,将中央空地照得通明。 此时的人声鼎沸,远比白日里大商巨贾抢购“迦楼罗毯”时更加喧嚣。 这榷场这么大,能来做生意的大生意人到底还是少数。 毕竟大商人即使不远途跋涉,依靠自己拥有的资产依然能利滚利。 但是更加接地气的小商人们不行。 像是小牧主巴笃、酱贩石东、女真猎人完颜赫真这等人,才是这榷场的生力军。 当然,不只是他们仨,还有数百名和他们一样怀揣着“领了赠品就走”心思的小商贩、小牧主,像潮水般涌入了这片被麻袋围起来的神秘区域。 毕竟白天吴顺哥派人告诉的时候都说了,只要来了就有惊喜。 他们就算领了不走,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大概吧! 抱着这种占了便宜就跑的心思,巴笃缓缓迈进门,心里带着警惕。 在脑袋中不断地催眠自己。 不买,不买,我什么都不买。 然而一进门,巴笃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金光闪闪的珍宝架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简陋却结实的用黄土堆成的土坡! 而那土坡上,此时上面正堆满了五花八门、但一看就是日常能用到的东西! 粗瓷的大碗、厚实的陶罐、闪亮的砂锅、成卷的麻绳、样式新颖的锨、厚实的油布、成捆的针线... 甚至还有一堆堆看着就格外盈满的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袋子! 连空气中弥漫着新木料、铁器、粮食和人群聚集的混合气味。 不过貌似还有种隐约夹杂着的奇怪气味,巴笃也没怀疑,只是往前走去。 “真…真是卖这些?”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难以置信。 这和那位张东家之前动辄黄金白银的买卖,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那点钱,随后眼神猛地一坚强。 心里一个机灵,脑海中还是想领了茶叶就走。 望着这些东西,他咽了咽唾沫,十分艰难的挪过目光。 这些东西…虽然看着实用,但自己那点家当还是得省着花。 就在他天人交战的时候,一旁的石东则是直接找上了站在一旁的看守的何木生。 “这位爷,这些东西,都是您商号要售卖的?” 石东实在是不能理解,那么大一个售卖奢侈品的商会,张公子那般遮奢的富商,怎么会售卖这些零碎。 虽然这些零碎看着就很好。 何木生浑身一凛,果然,公子吩咐的话没错。 真有人来问了! 自己要好好表演,帮闺女立功! “哎,好叫你得知。” 何木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我们东家人最仁善,因此和我们老板娘也是多有不合。 因为我家东家前些日子为了商誉,将给老板娘压仓的好珍玩都卖了。 我家夫人和东家闹了些别扭,便带着东西离开了,说是先押送财货回去,放我们东家冷静冷静,反省错误,过几日再来和我们东家汇合。” 顿时,石东的眼中泛起了强烈的同情! 原来这般大商会的掌柜,竟然也怕老婆吗? 和他一样? 正要附和几句,何木生后边的话又瞬间把他嘴里的词堵死了。 “只是,我们掌柜可并非是那般球囊汉子。” 石东只能哎哎的回着声,心里无奈。 何木生指着桌上的那些东西,开口道。 “这本来都是我们商队的使用之物,我等准备在这里做长期生意。 可是因为夫人走了,我家东家不愿留在这里受气,便将这些东西尽数卖掉,明日便要离开回周!” 哎呀! 石东顿时眼睛一亮。 既然如此的话,那可是好事! 这等大商队用的,都是好东西无疑! 他可得好好看看。 而抱着这样心思的,还有完颜赫真和巴笃等人。 就在巴笃漫无目的地看着时,目光突然被一座土台边上摆着的一个巨大物件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砂锅! 一个巨大无比、通体黝黑发亮、在灯光下泛着沉稳釉光的砂锅! 光是看着,都能看出锅壁厚实,锅盖严丝合缝,看着就格外敦实耐用。 巴笃的心脏猛地一跳! 作为一个常年需要熬煮羊肉、羊奶的牧人,一个好砂锅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家里那个用了多年的老陶瓮早就布满裂纹,每次熬汤都胆战心惊。眼前这个…简直是梦中情锅! 他不由自主地挤过人群,凑到那张土台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着那光滑冰凉的锅壁,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厚实的质感。 掀开盖子,看着里面格外匀实的釉面,咽了咽唾沫。 真好啊!这要是用来炖一锅手把羊肉,那汤该有多香浓? 就在他心头火热,准备开口询问价格的时候,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那个大砂锅! ps:真好,你们太厉害了,评分都七点七了,生怕我不死是吧。 诶嘿,不过老子睡醒了,我现在有的是力气,今晚咱们就卯着,我也不说能更新多少章,我就写,你们就看。 来啊,有本事拿催更和好评灌满我啊? 第九十五章 挥泪大甩卖(二) “哎呀,累死了。” 拿过一旁的一块粗布擦干净头上的汗水,楚川坐在一旁,长出一口气。 “再累,这肚子是饱的,能累哪去。” 一旁的韩老四一边说一边解开身上这件神奇衣服的扣子,过分扇凉。 “就是,这衣服穿着又结实又轻便,怎么干活都不怕。” 王坤也学着解开了扣子,拿着那顶奇怪的帽子扇着风。 工作服这东西,越贵的反而越不抗传,除非到达某个等级进入真正的高端工作服。 而张永春准备的这些工作服无一例外,都是便宜货。 因此穿着除了不舒服之外,那是太抗造了。 对于这些役夫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张公子说了,这身衣服,和之前的那件大好寒衣都归他们了。 因此对他们来说,这次出役,就等于没白来。 这两件衣服如此结实,拿回去了之后可是能传给孩子的。 而且穿在身上这般好看,到哪不能靠着它说上一房媳妇啊! 虽然形制有些特殊,但是此时很多村子里还有穿着漏腚裤子的人在呢! 我这可是全须全尾的一整身衣服啊。 就在大家准备歇歇就走的时候,何书萱绷着个小白脸走了出来。 “公子有令!” 见到这个平时紧紧跟在公子旁边的贴身丫鬟出来,所有的役夫们赶紧站起身来,将衣服手忙脚乱的系好。 “今晚你们干活勤谨,前面那些售卖的东西,你们每个人可以挑一件带走!” 看着这些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目光的役夫们,何书萱学着唐姐姐的模样,狠狠地哼了一声。 然而毕竟她和唐清婉那俩面团发酵的十分柔软的枣馒头比起来,差的太多了。 唐清婉那是枣馒头,她这边连豆沙包都算不上。 因此哼出来不仅没有那般有气势,反而显得格外可爱。 “记住了!一人一件,不许多拿! 少爷仁慈,你们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役夫们都快疯了,还蹬鼻子上脸。 让少爷蹬我们的都行啊! 王坤转过头,看着那一堆堆的东西,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壮着胆子开口核实道: “这位额,这位。” 他这位了半天,最后费劲巴拉的搞出来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称呼。 “这位..小夫人,真的是什么都能拿吗?” 小夫人! 何书萱小脸一红,赶紧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帐子。 捂着自己的滚烫的小脸。 诶嘿嘿,小夫人... 见到何书萱进了帐棚,大家都懂了,相视一眼,瞬间转身就开始跑起来。 楚川动手最快,一睁眼就看上了这个巴笃盯上的大砂锅! 伸手就要去拿。 “哎!” 巴笃急了,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拉那只手的主人,“你干什么!这锅…这锅是我先看上的!” 楚川被拉住,回头一看是个辽人牧民,顿时也来了火气,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嚷嚷道: “撒手!你撒手!这锅是俺们东家答应给俺们这些干活的人挑的!一人一件!俺就看中这个了!凭啥给你?” 他牢牢抱着砂锅,像护崽的母鸡。 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大砂锅——家里老娘正缺个好家什呢,这个正好! 巴笃听的懂楚川的汉话,但是他不会说啊! 只看到他抱着自己心仪的砂锅要走,急得满脸通红,嘴里用结结巴巴的汉话嚷嚷着:“锅!我的锅!放下!” 手上也加了力气去抢。 楚川见他不撒手还使劲,也急了: “嘿!你这蛮子听不懂人话是吧?找打啊!”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 “干什么!干什么呢!” 吴顺哥那带着晋地腔调却异常响亮的嗓门及时响起。 “吴爷!您给评评理!” 楚川像见到了主心骨,指着巴笃。 “这人上来就抢我看中的砂锅! 这可是东家答应给我们这些卖力气的人挑的!” 吴顺哥转向巴笃,用流利的辽语问道: “巴笃兄弟,怎么回事?你也看上这砂锅了?” 巴笃连忙点头,急切地说: “吴爷!是我先看上的!我刚要问价,他就抢走了!这锅…这锅我要买!” 吴顺哥眼珠一转,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正要开口“调解”,一个带着些许醉意却依旧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吵吵什么?大晚上的,扰人清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永春披着件外袍,手里还拎着个小酒葫芦,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红晕,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何书萱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小脸上满是担忧。 “东家!” “公子爷!” 楚川和吴顺哥连忙行礼。 张永春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楚川和巴笃,又看了看被楚川死死抱在怀里的大砂锅,懒洋洋地问道:“就为这个破锅?” 楚川赶紧解释:“东家,是您说我们干完活可以挑一件的!我就看中这个砂锅了!这人上来就抢!” 吴顺哥也连忙翻译了巴笃的话。 张永春听完,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带着一种“多大点事”的豪气: “抢什么抢?吴顺哥,告诉他,这玩意儿有的是! 堆在库房里落灰呢! 楚川,你抱的这个归你了,算你应得的!” 他又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另一个看着稍小一点、但同样黑亮厚实的砂锅,对巴笃说道: “那个!跟这个一样好!想要?拿钱买!便宜!” 巴笃顺着张永春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砂锅! 他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随即又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张东家说…便宜? “多少钱?张东家?”巴笃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期待。 张永春醉眼朦胧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巴笃眼前晃了晃: “看你顺眼…两只肥羊!一口价!” “两只羊?!”巴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大、这么厚实的好砂锅,只要两只羊?! 这简直是白送啊! 他家里随便一只半大的羊都比这值钱! 他生怕张永春反悔,立刻从怀里掏出代表他那几十头羊的简陋木牌,急切地喊道: “我买!吴爷!我现在就去牵羊!两只最肥的!” 之前什么一点也不买的话,瞬间被他抛在了脑后。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买! 买! 买! 我什么都要买! 第九十六章 挥泪大甩卖(三) 朵鲁娜缩在的帐棚里,抱着自己的小鹿皮枕头,静静的等待着阿爹回来。 阿爹说了,他去去很快就回来。 朵鲁娜相信,阿爹一定不会骗自己的。 就在这时,脚步声匆匆传来。 熟悉的毡靴声传来,巴笃钻进了帐棚来。 “朵鲁娜,朵鲁娜!” 看着自己父亲脸上露出的笑容,朵鲁娜脸上也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来。 “阿爹!” 阿爹说了,他去领贵人白给的茶叶,本来朵鲁娜是不信的。 而此时见到父亲脸上的笑容,她相信了。 “阿爹,茶叶可领到了吗?” 她伸手想去接自己父亲的皮袍。 却被父亲伸手荡开,巴笃看着朵鲁娜。 “爹爹见到了比茶叶更好的东西!羊筹在哪,快拿给我!” 羊筹是榷场发的羊皮绳子,一根代表一头大羊,三头羊羔。 这是这个年代统计牧户财货的手段,在出发之前,巴笃把羊筹都交给了朵鲁娜。 现在想要买那个上好的砂锅,他必须要拿着羊筹去。 但是听见巴笃这么说,朵鲁娜脸色顿时瘪了下来。 坏了,果然如同爹爹说的!他中了那些周人的计了! 之前巴笃害怕自己受不了那个周人张公子的蛊惑和妖法,把羊筹给她的时候,专门说过。 无论自己怎么要,都不能把羊筹给他! 而直到看着朵鲁娜脑袋摇的跟个小拨浪鼓一样,巴笃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件事。 坏了! 自己给自己下绊了属于是! 毕竟谁能想到,像是张掌柜那般的大商人,同时也是大善人呢! 接下来,任他好话说遍,朵鲁娜也不愿意把羊筹交给他,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朵鲁娜很害怕,周人的妖法这么厉害吗! 还什么足有小羊羔大的大砂锅只要两只羊就卖。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他们呢! 那么好的爹爹,到底是中了什么计,才能被蛊惑成这样! 眼看怎么说都不听,巴笃急了。 刚想来硬的,突然眼珠子一转。 “这样,朵鲁娜,爹爹不逼你,既然你不信你跟着爹爹一起来。” 那土坡上还有数不清的好东西。 他们家的这些羊筹,如果按照两只羊一只砂锅的价格,还能买不少好东西呢! 朵鲁娜听到爹爹的话,小脸抽了抽,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把自己面对狼群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爹爹逼成这样。 出了门,父女俩骑着同一匹马,一路奔向清源商会所在地。 而此时,整个商会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大家虽然都是抱着光拿不买领了就走占便宜的心理来的,但是看一眼又不会收钱。 尤其是那些东西,确实都是好玩意。 但是没看那个问价的蛮子刚问了价就吓跑了吗! 这价格一定很贵! 大家只能带着贪婪又敬畏的眼神看着,直到外面传来一声马嘶,巴笃带着小女儿朵鲁娜翻身下马。 朵鲁娜跟着父亲走进这奇怪的麻袋围起来的地方,瞬间一双眼睛就睁大了。 这,这竟然是真的吗? 拉着自己的小女儿,巴笃速度极快的来到刚才贵人指给他砂锅的地方。 而此时,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一样和他浑身都是羊膻味的辽国牧户。 “巴笃,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把朵鲁娜领来了?” 一个和他熟识的牧户顿时吃惊地问到。 巴笃没有回答他。 他直接拉着朵鲁娜来到了一旁的李拐儿身边,指着砂锅。 “两只羊,一个锅!我要了!” 说着,他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女儿,嘴里用辽语催促道。 “朵鲁娜,快拿羊筹!” 见到了实物,朵鲁娜心里的疑虑全都消失了。 在家里时,她经常陪着阿娘煮奶喝,这等好的砂锅,才卖两头羊一只,简直是便宜上天了! 想都没想,朵鲁娜伸出手在怀里一掏,还带着热乎气的一把羊皮条被掏了出来。 数出了两只,递给了父亲。 巴笃将两只羊皮条交给了李拐儿,在众人惊恐地目光中,欣喜无比的抱起一个砂锅,转身带着小女儿朵鲁娜就离开了。 瞬间,围着的牧民们就疯了。 辽国有规矩,对铁器的管理很严格。 辽国的铁很缺,所以他们这些牧户平时煮奶炖肉都是用陶锅或者土锅。 一见火次数多了就碎了。 而这等好看的砂锅,实在是他们心头的白月,啊,黑月光。 而现在,你告诉我,这黑月光,只要两头羊就能抱回去? 李拐儿从来没被这么重的膻味包围过。 一把把的羊筹几乎是往他怀里硬塞,这帮辽国的牧民几乎是用喊狼的嘶吼声呼啸着。 “我的羊!你的锅!我的换!” “羊!锅!快!” 而且,这还只是一部分发现了的人,还有很多辽人开始呼朋唤友,不断地叫所有的好友们来买。 “听见没?那么好的砂锅才两只羊?” 两只羊一只砂锅的宣传,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 那些原本只打算领了赠品就走的小牧主们,眼睛瞬间红了! 当然,眼红的还不止他们。 石东死死盯着一个伙计正在演示的神奇材料的大桶。 那伙计将滚烫的开水倒进去,盖上盖子,随后抄起一旁的棍子狠狠地夯了好几下,那非木非瓷也非铁的大桶竟然丝毫没事! 而且,还这般能装东西! 这对卖热食的他来说,简直是神器! 而价格,仅仅相当于他摊子上一坛酱! 这要是买回去了,他进货的时候,就可以进的更多了呀! “我要三个!”石东面对着塑料备料桶发出的吼声,瞬间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人群,张永春摇着扇子,眯起眼睛。 好啊,这可太好了。 做生意最大的本事,就是把身上除了自己这条命之外的东西全卖掉。 甚至必要的时候,命都可以卖。 而他这回带来的这些东西,他就没打算再带回去。 这么多破烂多沉啊,倒不如换成可爱的牛羊和钱财。 就在他默默盘算着今晚能划拉干净多少人的钱包的时候,一个身影盯上了他。 完颜赫真看着这个一身华丽的公子,知道他是这些人的首领。 既然如此.. 快步走过去,完颜赫真三步并作两步,站到了张永春身前。 然后,在三斤半警惕张永春好奇的目光中,他伸手掏出了那个苔藓包。 “东西,我要买!” 说着,他打开苔藓包,令张永春双眼瞪大的一对物事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那竟然是一对带着鲜花的人参! ps:继续啊,力不竭战不止!我还能更,你们继续点! 第九十七章 挥泪大甩卖(四) 带着鲜花的人参不稀奇,野生人参也不稀奇,个头大的人参更不稀奇。 但是,野生的,带着鲜花的,还个头这般大的人参,可就太稀奇了! 这年头没有人工参这一说,看着完颜赫真手里的人参,张永春心里一跳。 这两颗人参,看着都很知道价值不俗。 在榷场这些日子收获的财货不少,那郓城的齐鲁掌柜还专门拿了两根辽国所谓百年老山参来顶账。 但是这些东西,此刻在这两根人参面前,全都成了假的。 张永春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体虚需要补,而是老娘实在是年纪大了。 这两根人参如果送到现代,让老娘一个月喝一回参汤,也比留在这时代强啊!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汉子,张永春眯起眼睛,寻思着他的来历。 一旁的吴顺哥眼睛一直都在张永春身上,此时见到完颜赫真来了,赶紧走上去,隔开两个人,生怕出什么事,嘴里赶紧跟张永春辩白。 “张公子,这位是女真部落的完颜兄弟,从大北边过来的。 他不懂汉话也不通规矩,若是冒犯了您,可别见怪啊!” 听着吴顺哥的解释,张永春瞬间恍然大悟。 哦,女真,北边来的。 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 笑了笑,张永春伸出手,冲着自己的帐棚一引。 “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那边随我进帐一谈吧!” 这俩人参现在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他还需要更多的好东西。 完颜赫真看着眼前转身离去的张永春,和一旁殷勤的让自己跟着进去的吴顺哥,眼睛中的光闪了闪。 然后,踏步冲着张永春的方向走去,跟着钻进了大帐。 这一进去,他就傻了。 喧嚣的抢购声浪被厚实的帐棚帘子隔绝在外,帐内点着明亮的灯笼,光线柔和而温暖,却让第一次踏入此地的完颜赫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魁梧的身躯微微绷紧,鹰隼般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这个巨大的空间。 地面铺着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中间一张宽大的矮几,竟是用整块光洁如镜的奇异木料制成,上面摆放着几个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琉璃杯盏,里面还残留着琥珀色的酒液。 旁边散落着几个华丽的白瓷盘子,里面是些他从未见过的精美菜肴残羹——红亮的肉块浸在浓稠的酱汁里,翠绿的蔬菜点缀其间,散发着诱人却陌生的香气。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肉香和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奇异熏香。 这…这哪里是帐棚? 完颜赫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简直比他这个部落头人居住的最大的木屋还要奢华! 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仙境的野人,手脚都有些不自在。 虽然他就是个野人。 “完颜兄弟,请坐!” 张永春随意地指了指矮几旁铺着厚厚软垫的座位,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脸上依旧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眼神却清醒锐利地观察着这个女真猎人的反应。 吴顺哥则是眼睛一转,迅速活动开了。 心说好机会!伺候好这位女真的兄弟,就能让张东家满意,那我吴顺哥在贵人面前的分量就更重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堆满最热情的笑容,动作麻利地引路,弓着腰,殷勤地示意完颜赫真坐下。 完颜赫真沉默地坐下,身体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扎根在岩石上的老松。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矮几上那盘残存的红烧肉吸引,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料的甜香,猛烈地冲击着他常年以兽肉和鱼干为主的味蕾。 他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将那个用新鲜苔藓小心包裹、还带着一小簇红艳艳参花的参包,郑重地放在光洁的矮几上。 “这汉人贵人…太富有了。” 他不敢去看桌上的酒肉,只能看着一旁冒着香味的奇妙熏香。 他请我进来,是想做什么? 看轻我的参? 还是想用这些酒肉迷惑我,压我的价? 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从不离身的骨柄猎刀,心中充满戒备与挣扎。 可那锅…那些其他的东西…部落里太需要了!如果错过… 就在这时,张永春却开口了。 “好东西啊,” 张永春的目光落在参包上,特别是那朵娇艳的参花上,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年头足,品相好,还带着花,难得!难得!” 他抬眼看向完颜赫真,笑容真诚了几分: “完颜兄弟是实在人,带来的也是实在货。” 完颜赫真听不懂太多,但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肯定。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用生硬的汉话重复道: “买…东西。锅…绳子,很多。” 他指了指帐外市集的方向。 然后,又把参包往前一推。 “你的!” 张永春笑了笑,没有立刻谈生意,反而对着侍立一旁的何书萱随意地摆了摆手: “书萱,去,再烫一壶好酒来。嗯…再让后面切两只烧鸡,要肥的! 我和完颜兄弟、吴都管边喝边谈!” “是,公子。”何书萱应声退下。 吴顺哥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连忙对着完颜赫真连说带比划的用辽语翻译: “完颜兄弟,张东家豪爽!要请咱们喝酒吃肉呢!边吃边谈!好事!大好事!” 完颜赫真却眉头微皱,看着何书萱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矮几上那诱人的残羹,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但随即眼神更加警惕。 酒肉。 部落里最珍贵的酒肉也只在大祭祀时才分享。 不多时,何书萱端着一个温酒壶和两个新的琉璃杯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役夫,端着两大盘油光锃亮、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整只烧鸡! 酒香混合着十块一只的烧鸡那股霸道浓郁的添加剂肉香瞬间充满了帐内。 吴顺哥已经迫不及待地自己动手倒了一杯酒,深深嗅了一口,满脸陶醉: “好酒!张东家,这酒…绝了!” 他立刻撕下一只肥美的鸡腿,大快朵颐起来,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对完颜赫真含糊不清地劝道: “完颜兄弟!快尝尝!这烧鸡…人间美味!” 张永春没有喝酒,而是喝着葫芦里的冰镇快乐水,一边慢悠悠地啜饮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完颜赫真身上。 完颜赫真看着桌上的酒肉,咬了咬牙。 他很想吃。 但是,他不敢吃。 第九十八章 挥泪大甩卖(五) 完颜赫真看着眼前斟满美酒的琉璃杯,看着那近在咫尺、油汪汪、香喷喷的烧鸡,腹中的饥饿感如同野火般燃烧。 鸡,是好鸡,油光水滑。 酒,也是好酒,香气扑鼻。 就是这个人,他不知道是不是好人。 因此他只是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纹丝不动,甚至刻意避开了那诱人的食物,眼神重新变得如同寒潭般沉静。 只是那沉静下,压抑着巨大的渴望和更深的疑虑。 “完颜兄弟,” 张永春放下酒杯,用尽量清晰的汉话问道,同时指了指酒杯和烧鸡。 “酒,肉。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完颜赫真抬起头,迎着张永春的目光,沉默了几息。 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观察张永春这个人。 最终用生硬、缓慢但异常清晰的汉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钱。吃…不起。” 他指了指矮几上的参包,目光坚定: “参…换…锅,绳子,米。 别的…不要。” 帐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吴顺哥啃鸡腿的动作都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蛮子不识抬举!张东家好心请他吃喝,他倒摆起谱来了!可别搅黄了买卖!” 他紧张地看向张永春,生怕张永春生气。 张永春脸上的慵懒笑容缓缓收敛,他定定地看着完颜赫真那双写满警惕、贫穷的骄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的眼睛。 那眼神,像极了在寒冬里守护着最后一点存粮的孤狼。 片刻之后,张永春忽然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完颜赫真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吴顺哥更是吓得差点跳起来。 可别打起来啊,这完颜蛮子可是活生生撕开过一只狼的人! 然而,张永春站起后,却并没有其他动作。 他只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举向完颜赫真,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郑重,不再是商人的算计,而是一种带着理解和尊重的坦诚。 他同样一字一顿,用清晰缓慢的汉话说道: “完颜…兄弟。” “这酒…这肉…”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完颜赫真,最后目光扫过那支沾着泥土、带着红花的参。 “是朋友的…款待。” “朋友…的款待,不要钱。”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完颜赫真: “我,张永春,拿你当朋友。” “朋友?” 完颜赫真咀嚼着这个生疏却又带着奇异分量的汉词。 他看着张永春举起的酒杯,看着对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又看看吴顺哥紧张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回那杯在灯光下荡漾着琥珀色光泽的美酒。 帐里一片寂静,只有蚊香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他心中天人交战,部落生存的艰难让他对任何“善意”都充满怀疑。 但张永春那坦荡的眼神和“朋友”二字,又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他坚硬的心防。 屋里的气氛一时就这么凝固了,连带着吴顺哥嘴里的鸡都没动弹。 终于几息之后,在张永春平静而坚持的注视下,在吴顺哥几乎要窒息的紧张中,完颜赫真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却异常坚定地,端起了面前那杯他从未品尝过的、散发着奇异醇香的美酒。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张永春,将酒杯略略一举,然后仰起头,将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辛辣、醇厚、绵长…从未体验过的复杂滋味在口腔中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灼下去,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和舒畅。 “好…酒!” 完颜赫真放下酒杯,用生硬的汉话吐出两个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真实的笑意。 张永春也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 “好!爽快!朋友之间,就该如此!来,吃鸡!” 他率先撕下一只鸡腿,递向完颜赫真。 这一次,完颜赫真没有再拒绝。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接过了那只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烧鸡腿。 烧鸡入嘴的那一瞬间,完颜赫真觉得自己的整个口腔都在跟着颤抖。 鲜。 好鲜。 为什么会这么鲜。 他们那里有一种名叫飞龙的鸟,那种鸟熬出来的汤,是他自认吃过最鲜的东西。 但是此刻在这只烧鸡面前,竟然朴素的像个新兵蛋子! 这十三块钱一只的西装鸡做的烧鸡,为了让味道遮盖的更严实一些,那可都是没少放各种添加剂。 但是这种味道,在现代人嘴里是科技,可在完颜赫真嘴里,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完颜赫真不知道这只鸡是怎么做的。 肉质这么嫩滑的同时,这鸡的骨头竟然都软烂的可以直接嚼碎咽下去。 西装鸡个头很小,可是吴顺哥却并没有觉得奇怪。 贵人都是习惯小的,吃鸡吃小鸡,吃牛吃小牛,就连娶小妾都是.. 咳咳咳。 犯法了熬。 反而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小鸡,才能有这种口感。 然而吃着吃着,他就觉得身边一寒。 一转头,一双森冷的目光就盯着他。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盘子里的鸡。 吓得他打了个哆嗦,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而完颜赫真却没有吃,只是看着。 “哈哈哈,看来我的朋友很喜欢这只鸡。” 张永春很大方,叫过一旁的何书萱。 “去,把我带来的鸡都拿来,让我的朋友好好吃一顿。” 说着,他自己拉过了老娘炖好的那盘红烧肘子吃了起来。 他可不敢吃。 小丫头何书萱应了一声,没一会,又端上来三只烧鸡。 反正羊羔这么多,给三斤半烤羊腿吃也是一样的。 看着桌上这么多的烧鸡摆了一小盘,还有新提来的一大翁酒。 完颜赫真深吸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站起身来,出了帐子,一路飞奔。 吴顺哥赶紧出去连连叫他,却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着。 没办法,见叫不回来,吴顺哥只能转过头陪着笑,冲着张永春道歉。 “这个,张公子,这化外蛮人,不懂礼节..” 张永春却笑了笑。 “无妨无妨。” 不懂礼节岂不是更好。 从这汉子飞奔出去的那一刻,张永春就知道,他已经落入我的圈套了。 自古以来,不要钱的,都是最贵的啊! 哪怕是朋友! ps:继续啊,继续!谁都别怂,加油! 第九十九章 挥泪大甩卖(六) 完颜赫真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帐门口,带走了那股属于山林和寒风的凛冽气息。 望着完颜赫真离去的身影,张永春眯起眼睛。 张永春没想过能用一顿酒肉就把这个能拿出人参的女真汉子收服。 一顿酒肉能收服的只有何书萱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吃货。 完颜赫真一个北人,能从我的家乡大东北千里迢迢来到这忠义为先的幽燕之地,摆明了不是个软茬子。 以现在的发展条件,这女真是收不服的。 这件事上到耶律阿保机,中到李成梁李总兵,下到郭靖郭大侠,都说明了做这件事的难度。 而且,他也没想着收服这穷地的蛮子。 他只想狠狠地榨干了他们的钱财罢了。 帐内重新被酒香、肉香和暖意充斥。 张永春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软垫上,脸上的郑重和“朋友”的真诚瞬间敛去,恢复了那种带着几分慵懒的掌控感。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重新斟满,目光落在了正用撕扯着那只烧鸡、一脸满足的吴顺哥身上。 “吴都管。” 张永春端起酒杯,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今日这事,办得漂亮!先不说这些小商小贩也被你煽动得如痴如狂。 更难得的是,连完颜赫真这等不通礼数的北地女真蛮子,你都能跟他搭上话,把事情谈下来! 你这张嘴,还有这通晓多族语言的本事,真是…让张某刮目相看啊!” 吴顺哥被张永春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放下刚想再撕的鸡翅膀,诚惶诚恐地躬身: “哎呦!张公子您太抬举小的了! 小的这点微末本事,哪敢当您如此夸赞?” 他带着油光的嘴赶紧往外摘自己: “我不过是常年在边关榷场厮混,跟辽人、女真人、新罗人、甚至倭国人打交道多了,耳濡目染,勉强能听懂几句,胡乱说说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张永春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哦?仅仅是‘胡乱说说’? 我看你与那完颜赫真交流,虽有些生硬,但意思表达清晰,关键是你连说带比划,竟然能让他懂得个七七八八。 这可不是胡乱说说就能做到的。 而且,既然你说和其他部族也学过些,那岂不是说,你连新罗话和倭国话都会?” 外语过了四级的有很多,但是很多人说的话也就自己懂。 但是吴顺哥的辽语就算不正宗,竟然能和巴笃这些人交流! 这可是相当厉害的本事啊! 吴顺哥一听,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脸上带着几分自矜,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回公子的话,小的…确实略懂一些新罗话和倭国话。 在新罗商团跟着商队的通译学过几句,至于倭语…早年曾在登州港那边混过几年,跟些倭国来的海商打过交道,也就…会那么一点。” 卧槽,这还是个多面手啊! “纳尼?”张永春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前世记忆的促狭,脱口而出了一句日语。 “嗨!” 吴顺哥条件反射般地应了一声,身体还微微前倾了一下,完全是与倭人打过交道形成的肌肉记忆。 应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尴尬又惶恐的表情,倭国此时乃是大周的藩国,若非是贱籍,随意学倭语,可是会被人说看不起的。 你不说我大邦雅言,念叨那番邦小语,看不起当今圣上是吧! 吴顺哥额头上挂着汗,连忙解释道: “公…公子恕罪!小的不是…小的只是习惯了…那些倭人说话,应声就是‘嗨’…” 张永春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 “有趣!有趣!吴都管,你这反应,可不是‘会那么一点’啊!你这是深谙其道了!” 他笑罢,饶有兴致地看着吴顺哥。 “你学这些‘蛮语’,所图不小啊?” 吴顺哥被张永春笑得更加窘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的无奈和未雨绸缪的狡黠: “公子明鉴…小的…小的学这些,不为别的。就想着…在这大周,小的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连官身都算不上。万一…万一哪天这碗饭吃不下去了,或者榷场没了,或者上头换了人…小的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他抬起头,看着张永春,眼神无比的复杂,指着北边开口: “会点蛮语,就算榷场不行了,还能去草原上混口饭吃,给那些商队的部落头人当个通译,总不至于饿死。” 随后,又伸手指着东边: “会点新罗话、倭国话…万一真在这边混不下去了,去新罗,或者干脆搭上去倭国的海船,去那倭岛上…听说那边也缺通晓中原和倭语的人才。”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表情露出些颓丧来。 “无论如何,好歹…能活命啊。” 张永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思考。 他静静地看着吴顺哥,看着这个精于钻营、通晓多语、在底层挣扎求生却又始终保留着一份狡黠和远见的小吏。 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蚊香燃烧的噼啪声。 何书萱乖巧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她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终于,张永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吴顺哥。” “跟着我干吧。” 这短短五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吴顺哥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惊!张东家…招揽他?! 张永春看着他,继续说道: “在我这儿,不用想着哪天饭碗会丢,也不用想着去新罗、去倭岛找活路。我张永春的盘子,只会越做越大!榷场,只是开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我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这张嘴,你这身本事,窝在这小小的榷场做个都管副手,屈才了。” 巨大的馅饼砸在头上,吴顺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浑身激动得发抖,巨大的机遇和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 他甚至没等张永春开出任何具体的条件——比如工钱几何,负责何事——他只知道,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点石成金的张东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这是他吴顺哥梦寐以求、改变命运的天梯! “噗通!” 一声闷响! 吴顺哥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双手撑地,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哽咽而颤抖变形,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东家!公子爷!” “小的吴顺哥!愿为公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今往后,小的这条命就是公子爷的!您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您让小的打狗,小的绝不撵鸡!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一百章 挥泪大甩卖(六) 帐外,驼峰地的小市集此时已经是人声鼎沸,如同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 小牧人巴笃正被琳琅满目的“廉价”货物晃花了眼,手里已经抱着一大包的布头和几件厚实的毛巾,头顶上扣着那个巨大的砂锅,正盘算着再换点什么。 一旁他那机灵的女儿朵鲁娜则被一个摊位上五颜六色的“琉璃盆”吸引住了。 那盆子颜色鲜亮,有红的、蓝的、绿的,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摸上去光滑冰凉,却又不像陶瓷那般脆弱易碎。 她凑了过去,双眼睁的大大的盯着这些盆子。 它明明个头很大,却又轻得出奇,朵鲁娜一只手就能轻松拿起一个最大的。 比家里的小羊羔还要轻。 盆壁薄薄的,却能稳稳立住。她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又漂亮的器皿。 这个盆用来打水、盛奶、都再合适不过了! 她阿娘的那个木盆都已经漏水了,这个盆买回去了,阿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么思量着,她正拿着一个红色的和一个蓝色的比较大小,犹豫着该选哪个。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身边一阵寒风闪过。 朵鲁娜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高大的女真商人完颜赫真从张东家那顶最华丽的大帐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似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甚至有些…恍惚? 他脚步匆匆,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驼峰地,连看都没看周围喧闹的人群一眼。 “阿爸,你看那个女真…” 朵鲁娜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想跟父亲分享这个发现,就被巴笃的喊声打断了。 “朵鲁娜!快过来!看看这个头巾,你阿妈一定喜欢,才五只小羊羔!” 巴笃兴奋地手里拎着一块无纺布的紫色毛巾招呼着,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的疑惑。 朵鲁娜只得放下对女真商人的好奇,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漂亮的“琉璃盆”,跑向父亲那边。心里想着,等会儿一定要让阿爸也给她换一个! 儿完颜赫真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路冲回了自己在榷场边缘那顶简陋的兽皮帐棚。 此时,里面正弥漫着硝皮和草药混合的粗犷气息。 他的心还在砰砰直跳,脑子里翻腾着大帐里那温暖的光线、柔软的地毯、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盏,还有那杯从未喝过的、如同火焰流淌又带着奇异醇香的美酒,以及…那盘油光锃亮、香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的烧鸡! “朋友…款待…不要钱…”张永春那郑重的话语和真诚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不相信像张永春这样的贵人会和他交朋友,即使他表现的这版真诚。 但是,他那些东西却不是假的! 他需要那些好东西! 因此,他不再犹豫,如同旋风般在小小的帐棚里行动起来。 他掀开角落用整张熊皮盖着的、最珍贵的储藏处,将里面所有压箱底的宝贝一股脑儿地翻了出来! 珍藏多年、准备用来换救命粮的最上等老山参,用湿润的苔藓和桦树皮小心包裹着。 几块成色极好、散发着奇异药香的鹿茸角。 一枚用木盒装着的、据说能解百毒的熊胆。 还有几张他猎到的、硝制得最完美、毛色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和火狐皮! 甚至包括他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多用的一小罐上等蜂蜜! 他将这些平时看得比命还重的宝贝,一件不落地塞进一个巨大的、用厚实牛皮缝制的背囊里! 最后,他想了想,连帐棚角落里那几包晒干的珍稀山菌也塞了进去! 然后,他珍重的扯下挂着的一张皮子塞进里面,将背囊被塞得鼓鼓囊囊,沉重无比。 完颜赫真那魁梧的身躯背起这几乎是他全部身家性命的包裹,竟也显得有些吃力。 但他毫不在意,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大步流星地,再次朝着张永春那顶灯火通明的大帐走去! 这背上背着的,不只代表着他一个人的收入。 而是整个部落的将来! 大帐内,张永春刚收服了吴顺哥这个八国翻译,心情正好,正慢悠悠啃着老娘做的红烧肘子就米饭。 何书萱乖巧地在一旁收拾着方才的杯盘。 他这边刚撕下一块肘子皮,听着帐外依旧热烈的交易声浪,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呢。 突然,厚重的门帘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猛地掀开! 完颜赫真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背着那个巨大的、几乎要将他身影都压弯的牛皮背囊,带着一身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张永春和吴顺哥都是一愣。 吴顺哥更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惊疑——这女真蛮子怎么又回来了?还背这么大个包?难道反悔了? 完颜赫真没有理会吴顺哥,他径直走到张永春面前的矮几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永春。然后,他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将那个沉重的背囊从背上卸下。 “咚!” 沉重的背囊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里面装的是石头。 在张永春、吴顺哥、何书萱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完颜赫真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用他那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开始解开背囊的系绳。 随着系绳松开,背囊口被猛地拉开! 顿时,一股浓郁复杂的、属于深山老林的气息——参香、草药香、兽皮的腥膻、干菌的清香、蜂蜜的甜腻——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帐内残留的酒肉香气! 只见背囊里,塞得满满当当: 用苔藓和桦树皮精心包裹的老山参,根须虬结,品相非凡。 油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紫貂皮、火狐皮。 成色极佳的鹿茸角、颜色深沉的熊胆。 甚至还有几个用树叶包着的、晒干的珍稀菌菇和一罐子封得严严实实的蜂蜜! 完颜赫真将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如同献祭般从背囊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堆放在张永春面前的矮几旁。他的动作充满了庄重,仿佛在献上部落最珍贵的祭品。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站直身体,魁梧的身躯微微起伏,显然背着这么重的东西疾走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他指着地上这堆足以让任何药商眼红的珍贵山货和皮货,用他那生硬却异常清晰的汉话,对着张永春,一字一顿地说道: “朋友,张。” “这些…都是…你的!” 他眼神坦荡,没有丝毫的不舍和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女真式的豪爽与赤诚。 帐里一片死寂。 吴顺哥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地上那堆价值不菲的宝贝,又看看一脸坦然的完颜赫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这女真蛮子疯了!为了顿酒肉,把家底都掏空了?!” 何书萱也捂住了小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跟着公子这么久,山海一样多的财货没少见。 可是这等粗鲁的倾囊相授,她反而格外少见。 唯有张永春缓缓站起身,绕过矮几,走到那堆山货前,蹲下身,拿起一支还带着泥土气息的老山参,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看旁边油光水滑的紫貂皮。 当然,他是鸡毛都不懂。 这般看,也就是做做样子。 翻着翻着,他翻到了一张不得了的东西。 黄褐色的毛色,黑色的条纹.. 还有那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我草! 虎皮?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看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完颜赫真,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毫无杂质、纯粹是意外之喜和带着一丝感慨的笑容: “完颜…兄弟。” “你这朋友…我张永春,交定了!” 别管是真的假的。 就光是这些东西,你也配当我张永春的朋友了! 伟大的哲人佐加特有言。 朋友。 好吃! 我今天可吃定你了! 第一百零一章 挥泪大甩卖(七) 帐内,浓郁的山珍药香与酒肉香气混合在一起。 张永春看着完颜赫真那堆诚意满满的山货皮货,脸上的笑容真挚而感慨。 那是纯纯的感慨。 就这堆东西,随便挑几个出来,不是进监狱,就是吃枪子。 他拍了拍完颜赫真那厚实如岩石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完颜兄弟,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朋友之间,贵在知心! 不过,我张永春交朋友,也从不占便宜!你这些东西,都是山林珍宝,价值不菲! 你先在这里安心吃喝,等我处理完外面的事,定给你配上等值的货物!!” 说着,他示意吴顺哥继续给完颜赫真添酒布菜,然后对何书萱使了个眼色:“书萱,外面好像快收尾了?走,看看去!” 反正现在吴顺哥也是他自己的人了,肯定要跟着他干的。 一旁的小丫头闻言赶紧点头,这女真汉子身上有股子粗野的气息,好吓人。 赶紧垫起小脚丫,跟着张永春来到帐棚门口。 当张永春掀开帐帘走出来时,眼前的热闹景象比之前更甚,却带着一种“最后的疯狂”意味。 驼峰地中央空地上的土台上,已经被扫荡得七七八八!粗盐、瓷器器、油布、陶罐…几乎被抢购一空! 小牧主巴笃正喜滋滋地指挥着两个临时雇来的牧奴,把他换来的粗布、硬锨、两口新砂,还有朵鲁娜怀里那个宝贝似的红色“琉璃盆”往一辆借来的破板车上搬。 小丫头朵鲁娜爱不释手地摸着光滑冰凉的盆壁,小脸上满是幸福。 这个盆拿回去,阿娘肯定开心死了! 而酱贩石东则守着一堆新换来的厚陶罐、几个保温桶和一大卷油布,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和旁边同样收获颇丰的小商户互相吹嘘着。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商户都想他们这样。 更多的商户脸上却带着意犹未尽和一丝焦虑。 他们带来的钱财都几乎都换成了清源商会的“廉价”好货,但兜里的铜钱和碎银也早已掏空。 剩下的牲口、皮货、土产等物,他们害怕清源商会的张东家看不上眼啊! 但是眼看摊位上还剩下的东西,他们实在是不甘心这样就走了。 “张东家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永春身上。 张永春走到场地中央,清咳一声,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嘈杂: “诸位!承蒙大家伙捧场,我这点薄货,看来是入不了大家的眼了,这么快就卖空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善意和满足的应和声。 张永春话锋一转,脸上带着豪爽的笑容: “不过,张某看大家兴致这么高,还有不少朋友似乎意犹未尽?为何还剩些底子没有卖出去,难道是大家嫌弃不好么?” 下面几个小商贩赶紧抢先开口,拒绝声响成一片。 “没有没有!张东家,您这般的大商号,货品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我等身无长物,只有些粗货...” 说话的小商人脸上露出窘迫,大家伙纷纷迎合起来。 张永春顿时大度的一笑。 “那也无妨,尽数拿来抵债便是! 这样!凡是今日在我清源商会购买了货物,并且愿意用带来的货物继续抵账的朋友,我张永春在此承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朗声宣布: “之前答应大家的赠品——茶叶、羊羔、精米!全部翻倍!” “所有今日到场、在我清源商会购买了货物的客人,无论大小,无论买了多少!一律可领二斤上等茶叶、或者是两头活蹦乱跳的羊羔、或者是两斗粒粒满的精米!” “哗——!!!” 人群瞬间沸腾了!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翻倍?!白送的东西还能翻倍?! 茶叶、羊羔、精米!这简直是天降横财! “张东家大善人啊!!” “张财神!您真是活菩萨啊!” “清源商会!仁义!太仁义了!” 狂喜的呼喊声几乎要掀翻驼峰地的夜空! 巴笃激动得差点把怀里的“琉璃盆”摔了,石东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张永春微笑着,抬手下压,示意安静: “不过——张某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热切地看着他。 “张某希望,在场的诸位朋友,能与我清源商会签下一份简单的契约!” 张永春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坦诚。 “下次榷场再开之时,大家带来的货物,无论是皮货、山珍、牲口还是别的土产,我清源商会享有优先购买权! 只要价格公道,大家必须优先卖给我张某! 当然,我张某也保证,出的价格,绝对让大家满意!如何?” 这个要求,在巨大的、实打实的眼前利益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优先购买权?那是什么? 能比得上现在白拿的茶叶、羊羔和精米吗?而且张东家还保证价格公道!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签!我们签!” “张东家仁义,我们信得过!” “笔呢?快拿笔来!我按手印!” “我不会写字!按手印!按手印!” 人群彻底疯狂了! 在何木生和几个盐铺小厮的组织下,一叠叠早已准备好的简单契约被拿出来,上面主要条款就是下次榷场优先供给清源商会。 会写字的商户抢着签上自己的名字和商号,不会写字的则毫不犹豫地按下鲜红的手印,再由吴顺哥带来的笔吏在一旁郑重地写下他们的名字、住址和部落名称。 场面热烈而有序,每个人都生怕慢了一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飞了。 巴笃按了手印,领到了双份的茶叶,笑得合不拢嘴。石东抱着他的羊羔感觉像在做梦。 当最后一份契约签押完毕,所有人都领到了翻倍的赠品,整个驼峰地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人们扛着、抱着、牵着换来的货物和白得的赠品,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笑容,互相招呼着,满载而归,渐渐消失在榷场的夜色中。 第一百零二章 挥泪大甩卖(八) 喧嚣终于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依旧明亮的灯火。 张永春站在场地中央,看着人群散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属于猎人的笑容。 这张由数百份简陋契约编织成的、覆盖了大小商户和牧主的优先供给网络,其潜在的价值,远非今日这点金银货物可比。 这些小商小贩的财力很低。 但是他们的发展潜力很高啊! 让何木生好好收起这张纸,张永春看着地上那些小商户们拿来抵债的东西。 明明把自己的零碎都卖出去了,可是这些家伙拿回来的新东西,竟然看着比之前好像还要多一些.. 不过没关系,这回有冤大头了。 “书萱。” 张永春转头喊着正在摆着手指头算今晚能赚多少钱的何书萱。 “进去告诉吴顺哥,去把完颜兄弟请出来。” 很快,吃饱喝足、脸上带着酒意的完颜赫真被瞠目结舌吴顺哥带了出来。 之所以瞠目结舌,是因为吴顺哥这会算是见着高人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见过最能吃的,就是符端符大人。 但是看到了刚才完颜赫真的吃相,他在发现。 在这位女真兄弟的面前,那位符大人连个屁都不算。 整整五只烧鸡,连带张公子剩下的那一桌子残羹冷炙。 现在都在这家伙的肚子里。 这到底是怎么装下来的? 张永春没有理会吴顺哥的表情,而是走到了完颜赫真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吃饱了吗,我的朋友。” 完颜赫真别的汉话很难听懂,但是饭,吃饭,饱这种词他还知道是什么意思。 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完颜赫真用简短的几个汉字回答。 “饱,好,朋友!” 这几句话听得张永春毛骨悚然的。 你这个发言要是拿到别的诡异小说里,高低也够写个小高潮的。 “饱了就好,饱了就好。 来,我来带你看看答应给你的财货!” 说着,张永春带着他,没有带他回帐,而是领着他,走到了场地一侧。 那里,可以看到堆积着刚才商户们用来抵账的、五花八门的货物。 石东舍不得但为了换保温桶而抵出的几大坛上好酱醋; 几个小杂货商为了换更多毯子而抵押的几张宽大的夏布; 其他商户抵出的成袋的粗粮、甚至还有几件半新的厚皮袄和几捆结实的麻绳… 张永春指着这堆如同小山般、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抵账货物,对着完颜赫真,豪气地一挥手: “完颜兄弟!” “这些——” 他的手指扫过酱醋坛子、腊肉、干菜、粮食、皮袄、麻绳… “都是你的了!” 这一堆破破烂烂,拿到手里送给老妈吃他不放心,拿回去又没必要。 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正所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对于事业尚在起步期的女真族来说。 这些东西,远比他那些科技与狠活好用的多! 你没看这女真汉子眼睛都看直了吗? 完颜赫是真的真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堆远比他带来的山货皮货体积庞大、种类繁多的东西,有些茫然。 他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地上的东西。 “都是,我的?”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馅饼,就直接砸在了脑袋上。 他带来的东西虽然珍贵,但多是药材皮货,数量有限不说,平时就算仅供给那些所谓的‘熟’女真,所能换到的,也不足此地财货的十分之一啊!。 而眼前这堆酱醋盐粮,皮袄麻绳都是部落里最急需、最实用的东西! 其综合价值,已经不是自己哪来的东西可以比拟得了! “朋友…张…” 完颜赫真看向张永春,眼中充满了震撼和不解。 他倾其所有,换来的是朋友更厚重、更实在的回赠! 张永春迎着他的目光,笑容坦荡而真诚: “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更贵在相助! 你赠我山林珍宝,我赠你部落所需!这才叫礼尚往来,这才叫…朋友!” 他拍了拍完颜赫真厚实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别愣着了!搬吧!我会给你几辆好车,几头好骡子,让你拉回去。 这些,都是你完颜赫真,用你的诚意和友情换来的!是你应得的!” 完颜赫真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看着张永春,又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实用货物,再看看自己那空空如也的牛皮背囊,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涌上心头,冲得他眼眶都有些发酸。 他猛地挺直腰背,对着张永春,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低沉却如同熊咆般的吼声: “朋友!张!女真!完颜赫真!记下了!” 而张永春却摆了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义正言辞。 “其实你可以不用记下的,下回来多给我带点人参灵芝鹿茸啥的就行,我是个很普通的商人。 你的那些财货,在我这里很值钱。” 完颜赫真点了点头。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周人对于自己,最起码没有骗他。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那堆货物。 张永春挥手让小厮们赶来两辆骡子车。 那完颜赫真开始一件一件,如同守护最珍贵的猎物般,将它们重新装进车上。 而那些最珍贵的布匹和生活用具,他则是放在了自己的背囊里。 这一次,背囊比来时更加沉重,里面装满了生活物资之外的、让部落能更好活下去的希望,更装满了沉甸甸的、来自一位汉人贵人的、名为“朋友”的情谊。 张永春看着完颜赫真忙碌而充满力量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更深。 今夜,这榷场最后一点油星,也被他刮得干干净净,而收获的,远不止金银。 就在这时,一旁的吴顺哥看着眼前的完颜赫真,咬了咬牙,主动来到了张永春身边。 “东家。” 他来到张永春身边,自告奋勇起来。 目光中带着韩信偷塔一般的决绝。 “您既然对这女真的蛮子有兴趣,我愿意替你走一遭!” 他刚加入张永春的商会。 寸功未立。 如果想获得地位,就必须要立下大功。 而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他必须要在张永春这里取得一份大功! 一份,能让张永春记住他的大功! ps:来啊,继续,我将死战不休 第一百零三章 吴顺哥的投名状 “哦?”张永春眉梢微挑,脸上那惯常的慵懒笑意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和浓厚的兴趣。 他看着这个刚准备收入麾下的翻译官,有些好奇。 “说说看。你为何要去?又凭什么能去?” 吴顺哥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自己在新东家面前立下投名状的关键时刻。 他将来能不能靠着这一搏荣华富贵,就在这一哆嗦上了! 他挺了挺不算健壮的胸膛,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 “回东家的话,小的去,一来是为报东家知遇之恩!” 说着,他做了个揖。 “您不嫌小的卑贱,收我入商会,予我前程,此恩如山! 小的这条命,以后就是东家的,总得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才能安心拿东家的俸禄,才对得起东家这份看重!” 他顿了顿,眼神望向北方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榷场的喧嚣,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二来…小的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从小就明白一个理儿:人活一世,要么靠自己豁出命去搏,要么就得攀附贵人,寻条活路。”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无奈,又透着一份悲凉。 “掌柜的锦衣玉食,高门大户。 而小的确实泥堆里滚出来的咕咕,父母…命苦啊。”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的沙哑。 “小的出生那会儿,阿娘就难产,差点没熬过来。 稳婆说小的先天不足,体虚得很,怕养不大。 爹娘没别的念想,就求个顺遂,所以给小的起了这么个名儿——‘顺哥’,只盼着我能顺顺利利活下来,别像…别像他们那样短命。” 吴顺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又自嘲的笑: “嘿,名字倒是顺了,可爹娘却没那个福分。” “没几年,一场时疫就都…都走了。 那时候是舅舅,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破落军户,收留了小的。 小的跟着舅舅,没学到什么安身立命的大本事,唯一刻进骨头里的,就是刚才说的那两条路: 要么自个儿豁出命去挣,要么就得眼明心亮,抱紧了贵人的大腿,才能在这世道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儿!”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永春: “如今,东家您就是小的遇上的贵人!” 他言辞凿凿,深情激动。 “小的虽没甚大才,但这张嘴,这点跟化外之人打交道的野路子,还有这点为东家豁出去的胆气,还是有的! 去女真地界,小的能当个牙人,替商会和他们搭上线! 这份投名状,小的必须得交! 既是回报东家的恩情,也是给商会、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求东家成全!” 踏着一番话说完,帐前只剩下骡车装货的轻微响动和远处榷场残存的喧嚣。 连埋头装车的完颜赫真也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动作,疑惑地看了这边一眼。 然后继续往车上装着酱探子。 哎呀,这都是好吃食。 张永春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吴顺哥那张带着市侩精明,此刻却写满了孤注一掷决绝的脸上逡巡。 这个小都管,平日里油滑奉承,像条泥鳅,此刻却显露出了底层挣扎者特有的那份狠劲和对机会的极度渴望。 他的身世,他的动机,虽带着功利,却也透着一股底层人物挣扎求存的真实与韧性。 要不怎么说呢。 人都是逼出来的。 而吴顺哥很显然就逼太紧了。 “呵…” 张永春忽然低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吴顺哥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吴顺哥身体都晃了晃。 “好!吴顺哥!我张永春没看错人!你这股子豁出去的劲儿,还有这份明白自己要什么的清醒,比那些只会嘴上表忠心的强百倍!” 他眼中的欣赏不再掩饰。 有野心才能有进步。 这年头敢为了一碗饭豁出命去,就值得他这么对待。 “你舅舅教你的道理,没错! 这世道,要么有本事自己打出一片天,要么就得跟对人! 你选了我张永春,我必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投名状! 想去,那就去!” 张永春说完,转身大步走回帐内。 见到张永春的动作,吴顺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东家要做什么。 片刻,张永春却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样式格外新奇的大包。 现代出现了一种神奇的生物,叫末日生存狂。 这帮人一天到晚就想着世界末日怎么办,然后在屋里挖地道修沟渠的。 整的好像明天就要毁灭世界了一样。 而他们还有一个列表,列出了如果世界末日,你的包里应该有的东西。 而张永春拎来的这个口袋,里面就装着按照那些生存狂准备好的列表放好的东西。 一样的包,老娘送过来了六七个。 少这一个也不耽误事。 “拿着!”张永春将大包塞到吴顺哥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此去女真地界,山高路远,凶险难料。这里的东西你都带着,或许能顶大用! 你放心去便是,你的后续一应事物安排,都包在我的身上!” 吴顺哥双手捧着那触感奇特的大包,感受着里面硬邦邦、不知装着何物的分量,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眼眶都有些发热。 这不仅仅是件东西,这是东家实实在在的关切和信任! 从现在起,张东家认可他是清源商会的人了! 认可他是张东家的人了!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东家!小的…小的吴顺哥,谢东家厚赐! 此一去,必竭尽全力,为东家、为商会,打通女真商路! 定不负东家今日信重之恩! 东家您就等着小的好消息吧! 小的祝东家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商会生意兴隆通四海,福寿安康永无疆!” 一连串吉祥话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带着晋地特有的腔调,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显得情真意切。 说完,他再次重重磕了个头,将巨大的登山包备好,在腰上系好了腰带。 然后他又再次利落地爬起来,对着张永春和一旁的何木生、何书萱等人拱了拱手,又看了一眼还在装车的完颜赫真,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完颜赫真的方向走去。 “哎,完颜兄弟,我来帮你!” 他这一去,便要让整个女真部落知道。 清源商号,有他吴顺哥这么个人! 第一百零四章 清润盐铺现状 福兰镇的清润盐铺,这几天的生意好得很。 几乎是开门不到中午,就要关门上板了。 “对不住啊王伯,真没了,最后一袋刚让东街的赵掌柜拎走!” 李飞陪着笑,麻利地用抹布擦着光可鉴人的柜台,仿佛要把那点盐渍连同主顾脸上的失望都抹掉。 他下巴朝墙角努了努,话里带着精明。 “您瞅瞅,盐篓子都见底了,耗子钻进去都得哭着出来。” 王伯咂咂嘴,看着那几只倒扣着的空柳条筐,叹了口气: “唉,飞哥儿,你们这盐…真是比金子还紧俏了。那明儿个?” “明儿个还是老时辰!” 李飞拍着胸脯,笑容里带着盐铺伙计特有的市井精明。 “您赶早!头一百斤,给您老留着!保管是新到的海州大青盐,雪粒子似的!”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王伯,李飞脸上的笑立刻垮了下来,肩膀也塌了半截。 他走到门口,吱呀一声合上厚重的榆木铺板,插上沉甸甸的黄铜门栓。 铺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天井漏下的几缕斜阳,映着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盐尘。 “飞哥儿,歇歇,喝口汤!” 何三寸小小的身影佝偻着腰,提着一个大肚陶壶从后堂转出来,壶嘴还冒着丝丝白气。 几个轮班歇息的伙计立刻围了上去,接过粗瓷碗。清亮的汤水倒进碗里,带着淡淡的荷叶和甘草清香。 “嘿,李娘子这荷叶甘草汤,解暑去燥,赛过琼浆!” 一个小厮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 “那是。” 李飞也端了一碗,背靠着柜台,望着门外被门板隔绝的街道,声音却低了些。 “就是不知道掌柜的和…老板娘他们,走到哪儿了。这都出去快一个月了,连个信儿都没捎回来。”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点忧虑。 “榷场那地界…可不太平啊。” “呸呸呸!飞哥你又乌鸦嘴!” 另一个伙计连忙啐道。 “咱掌柜的是谁?福星高照的主儿! 再说了,有干..老板娘那神射护着,三斤半那铁塔似的煞神跟着,还有何木生那帮子的庄户汉子,等闲三五十个马匪,怕是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话虽这么说,但铺子里的气氛还是莫名地沉了沉。 北边不太平的消息,像盐镇上空挥之不去的闷热湿气,总在坊间悄悄流传。 就在这时,木楼梯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何诗菱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夏衫,正从楼上下来。 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显然是没睡好。 当然,自从张永春离开之后,她还真就没怎么睡好。 “诗菱姐!” 一件何诗菱下来了,李飞带头,几个伙计赶紧放下碗,恭恭敬敬地招呼。 在这清润盐铺里,何诗菱虽不直接管着买卖,但她是张永春的大丫鬟,又管着内账,地位自然不同。 何诗菱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李飞身上,刚要开口。 “砰!砰砰砰!” 一连串急促、沉重,甚至带着点不耐的拍门声,如同骤雨般砸在刚合上的铺板上! 力道之大,震得门栓都在铜环里哐当作响,门缝里的灰尘簌簌落下。 铺子里瞬间死寂! 所有伙计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端着碗的忘了喝,擦柜台的停了手,连何三寸倒汤的动作都僵在半空。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拍门的手法…绝不是寻常主顾! 李飞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手按在门栓上,却没立刻拉开,而是带着笑意问到:“谁啊,哪位客爷,我们已经打烊了?!” 同时,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那里插着一把张永春赐给他的花皮攮子。 门外静了一瞬。 一个清冷中带着明显疲惫,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你妈,快开门!” 是干娘唐清婉的声音! “老板娘回来了!” 伙计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李飞心头狂跳,脸上也绽开笑容,一边飞快地拨动门栓,一边大声道: “来了来了!老板娘您可算……” 榆木铺板被猛地拉开! 门外刺眼的夕阳金光涌了进来,将门口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勾勒出一个逆光的剪影。 红衣依旧夺目,却蒙着一层仆仆风尘。 唐清婉一手挽着缰绳,身旁只有她那匹喷着响鼻、同样一身汗渍的青骢马。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铺子里刚升腾起的喜悦欢呼,像被一块无形的括约肌骤然夹断,戛然而止。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李飞脸上的惊喜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然的苍白。 他张着嘴,后面半句“掌柜的呢”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一股冰冷的寒气,直冲头顶。 何诗菱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瞬间失了血色。 她站在楼梯口,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近乎恐惧的慌乱。 掌柜的…公子…他…… 铺子里落针可闻,只剩下那匹马粗实的喘息声。 唐清婉似乎没料到开门后是这般死寂。 她没说话,只是栓好了马,径直走了进来。 靴子踏在铺子里的青砖地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她走到柜台边,目光落在何三寸手里还端着的那碗冒着热气的荷叶甘草汤上。 一路纵马疾驰带来的干渴和燥热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也不言语,直接伸手,一把从呆若木鸡的何三寸手里“抢”过那碗汤,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她一贯的飒爽。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几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视下,唐清婉掀起面纱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略显干涩的唇。 她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将那碗温热的汤水喝了个干净。 枣馒头起伏间,滋遛滋遛的声音传来,喝了个干净。 碗底重重顿在柜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手随意地抹了下唇角,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何诗菱那双写满惊惧询问的眼眸,以及李飞等人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慌什么?” 唐清婉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顶。 “那贼汉子好得很。我提前回来,是因为……”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味那碗汤水的甘润,最终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却又石破天惊的解释: “带回来的家当太多了,那几辆破车根本装不下!堆在何家庄,跟小山似的! 我看人手不够,乱糟糟的,怕丢了东西,就赶紧先骑马回来报个信,顺便看看铺子里有没有得力人手,赶紧挪过去帮忙拾掇!” 家当…太多…装不下…堆成小山? 伙计们脸上的惊恐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晕乎乎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李飞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老板娘那句“堆成小山”在反复回荡。 他们这盐铺不小啊! 这得多少东西,连盐铺都装不下? 何诗菱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要软倒下去,连忙扶住了楼梯扶手。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已经半发面的蒸饼。 吓死人了!不过…唐姐姐说家当堆成山? 公子他又折腾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啊?!” 何三寸第一个反应过来,小眼瞪得溜圆,手里的大陶壶差点掉地上,失声叫道。 “家当?堆…堆成山了?我的老天爷!掌柜的这趟出去,是把辽国皇帝的库房给搬空了吗?!” 铺子里凝固的空气终于重新开始流动,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堆成山”的家当带来的震撼交织在一起,伙计们爆发出比刚才开门时热烈十倍的欢呼和议论,七嘴八舌,整个盐铺瞬间炸开了锅。 只有唐清婉,静静地站在柜台边,看着碗底残留的一点清澈汤水,面纱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也不知道那贼汉子。 你怎么样了? ps:战斗结束,第八章完毕。 哎呀,继续点啊,有本事继续让我更新啊! 杂鱼。 第一百零五章 可怜的海青兰 海青兰的老家作为一个典型的东北乡镇,拥有最完善的基础设施。 和最稀少的人力资源。 清晨的乡镇医院带着消毒水和中药混合的气味,海青兰攥着皱巴巴的挂号单,坐在候诊区的塑料椅子上。 她鬓角的白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却仍一遍遍抚平身上半旧的蓝布衣服。 那是张永春大学时给她买的,洗得发白,却浆烫得笔挺。 “海阿姨,到您了。” 年轻的小李护士给一众老头老太太们打完了各种针,这才探出头,手里晃着血压计。 海青兰连忙起身,脸上挂着笑: “哎,来了来了。” 每日例行的三项检查做下来,小李看着血压计和化验单,忍不住咂舌。 好家伙,这身体,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这老太太就在自己身前站着,她还以为这是个小伙子呢。 小李护士将血糖仪收起来,耐心地给海青兰解释着: “阿姨,您这血压、血糖都正常得很,心率也稳当。 说真的,您这身体比我都好,不用天天来报到啦。” 海青兰接过单子,指尖轻轻搓着纸角,笑得眼角的几根细纹堆成一团: “傻丫头,我儿子说了,让我好好活着,等他‘回来’呢。 我呀,得听孩子的话。”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小李心头一暖,想起自己还在老家的母亲。 她肯定也是盼着自己回去吧。 要是老妈也能和这个阿姨一样,这么听劝,那她可省老心了。 想到这,她便笑道:“您儿子可真孝顺。” 海青兰笑了笑,从布兜里掏出两个滚圆的香瓜,硬塞到小李手里: “自家院子种的,甜着呢,拿去给你们医生尝尝。” 香瓜带着泥土和阳光的气息,小李推辞不过,笑着收下: “谢谢阿姨!” 俩香瓜也不贵,虽然不允许收病人礼物是规定,但是海青兰还真是熟人。 这些日子来,她天天都能看见海青兰来检查身体。 “行了,我走了,你忙吧。” 跟几个老头老太太打了声招呼,海青兰站起身来,腰杆笔直的走出了乡镇医院。 看着海青兰转身离开的背影,小李捧着香瓜蹦蹦跳跳跑到医生办公室: “王医生,您看!海阿姨给的香瓜!” 王医生正揉着太阳穴喝茶水呢,一听别人给了东西被小李不懂事收下了,他刚要发作。 但是一听说是海青兰给的,他又端起了刚刚放下的茶杯,重新吸溜了一口茶水底子。 “哦,挺好的,放那吧。” 小李护士看着王医生奇怪的表现,有些纳闷。 “哎,王医生,你不是一直不让我们收病人东西吗?” 她顿了顿,好奇地压低声音。 “哎对了,王医生,您说海阿姨的儿子是做什么的? 天天让她注意身体,真孝顺。” 正在往杯子里吐茶叶片子的王医生手一顿,沉默了许久,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窗外电动三轮车的鸣笛突然刺耳起来,他低声道: “她儿子,上个月在城里打工,急性病走了。” “啊?” 小李手里的香瓜差点掉在地上,下巴都差点吓脱臼了。 海青兰?儿子去世? 她想了想海青兰的样子.. 那个活力四射比她看着还精神的老太太竟然是个独老婆? 这俩词放在一起根本就不挨着啊! “可…… 可海阿姨看着一点都不像啊!她天天乐呵呵的,还说儿子让她好好活着……” 王医生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摇晃的香樟树上: “见多了就知道了。” 拿起桌上的开水壶,重新往自己的茶缸里倒着开水,王医生看着蒸腾起热气的杯子。 “小李啊,你还年轻,还不知道。 这有些人啊,是靠一口气撑着。 这口气要是散了,人就垮了。” 说着,他端起茶杯,摇晃着里边的茶水底子。 “就跟这茶水一样,只要里边有茶叶,你就算沏出来的水是白的,他也叫茶水。 但是你要是把茶叶挑出去了,那就全完了。” 喝了一口寡淡无味的茶水,王医生戴上眼镜。 “海阿姨啊,怕是把念想都拴在‘儿子还在’的话里了。” “以后她上门检查,给你什么你就收下,那是她的念想啊。” 不知道在医生和护士眼里已经成了坚强女性代表的海青兰回到家时,院门口停着辆警车。 两个民警站在门槛边,年轻民警手里拿着笔记本,老民警则皱着眉打量着院里堆着的一堆堆火堆灰。 “怎么了,警察同志?” 海青兰看到上门的两个片警,心里虽然咯噔一下,但是脸上顿时笑了起来,迎上去伸手拿过钥匙开锁。 “是海青兰女士对吧,我们是镇派出所的,想跟您了解点情况。” 年轻民警开口,语气尽量温和。 “有人反映,您最近在买了几千斤白糖,还有其他的东西。” 海青兰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拉开门: “哎呀,这点事还值得来一趟,来来,快进来坐!喝口水!” 她没等民警回应,就印着警察们进了屋。 然后,转身去厨房倒水。 一老一小两个警察刚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堂屋正中央,张永春的遗像摆在香炉旁,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灿烂。 就跟活着一样。 老民警瞥见遗像,喉头动了动,先上前一步,对着遗像鞠了一躬:“节哀。” 很显然,她旁边的年轻辅警显然没料到这场景。 虽然之前做户籍信息调查的时候知道海青兰的儿子去世了,但是冷不丁看见这屋里的灵堂,还是让他一时语塞。 而老民警就显得淡然许多,扯着自己这傻了吧唧的徒弟坐下,笑着接过海青兰递来的搪瓷杯,才开口: “老嫂子啊,买那么多白糖是家里有啥困难吗? 或者需要我们帮忙?” 海青兰闻言擦了擦手,走到屋里的纸箱旁,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里面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白糖袋,旁边还有成捆的蜡烛和印着 “冥府通用” 的纸钱。 “这些啊,都是给我儿子烧的。” 她语气自然,像在说给活人准备年货一样。 “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我怕他饿,怕他冷,多备点东西,他收到了才安心。” “再说了,他从小就爱喝点甜的,我怕他没糖吃,就给他多买点糖预备着。” “警察同志,要是不行,我下回就不买了。” 听到海青兰说都烧了,年轻辅警一皱眉,刚要开口说 “封建迷信”要不得来劝劝海青兰,却觉得胳膊一紧。 老民警猛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对海青兰笑了笑: “行了,那就没事了,老嫂子,您早写斜着啊,注意身体,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拉着自己这傻徒弟走出了海青兰的院子。 走出院门,滚烫的太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年轻辅警热的拉了拉胸口,要不咋说这这乡镇派出所的活不好干呢。 这时候还得出来跑,真要命。 坐上这空调基本等于没有的小车,年轻民警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师父,那白糖的事呢,还有那么多纸钱,这不正常啊! 为啥不问问清楚? 而且那阿姨这么干下去,这不是浪费她的钱吗?” 老民警在贴着禁止抽烟标志的警车里点了根烟,红塔山的味道十分抢人,他看了自己这傻徒弟一眼,淡淡开口。 “她就这一个儿子都死了,她留着钱还能干什么?” 年轻辅警一愣,然后语塞起来。 吐了个烟圈,老民警伸出焦黄的手指,在车窗上磕了磕烟灰。 “她儿子没了,就剩她一个人,你看她屋里,连遗像都擦得发亮,桌上摆的全是她儿子喜欢吃的零食。 这哪是买白糖,这是买个念想。”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看着一旁的辅警。 “这种事,没犯法,没碍着别人,那就是个可怜母亲的心思。 她买糖又没不给钱,买回来又没有非法囤积。 你看她那个院子,就那么大点。 咱们要是硬查,逼她承认儿子没了,那口气散了,她还能撑多久?” 年轻辅警沉默了。 老民警拍了拍他的肩: “记住了,咱们乡镇执法,不用那么上纲上线,有时候啊,得有点温度。” 把几口抽干的烟屁股拧在车里的红牛罐子里,老司机发动汽车。 “这老嫂子没做错事,她只是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 院子里边的那老些灰做不得假。 哎,这老嫂子可怜啊。” 说着,师徒俩开着警车往镇上的派出所驶去。 坐在屋里的海青兰看着这对警察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看来这老家也不安全了。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委屈自己一下了。 然后,拿出了塑料布包着的手机,找了半天,找出了一个电话,拨通了过去。 “哎,小胡啊。” 海青兰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存折上的数字。 “天豪富园的别墅还有空置的吗?” “给我来一栋独栋。 对,现款。” “你那边准备好东西,我这就过去签合同。 现在就要!” ps:好啊,你们行啊,一群人又给我顶到一千催更了是吧。 好好好,今晚还有两章,凑够十章。 有本事继续点,咱们谁都别停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 土豪的老太太 地产公司里,二十四岁的地产小胡刚挂断一个电话,脸上兴奋的红晕还没褪去,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嗷了一声。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刚来不久的新人吸引了过去,见她“唰”地一下从工位站起来,快步走向经理室,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王经理!成了!海阿姨到了!我现在就去天豪富园陪她看房!” 王经理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呢。 现在房价跌的越来越厉害了,但是买房的人却越来越少。 尤其是东北这地方人口流失严重,别说往外卖房,有些老小区的房子,主人家为了有人气,都是免费让人住,收个一两百块钱意思一下。 此时小胡的到来,让他的眉头猛地一跳。 随后,立刻舒展起来! 王经理露出鼓励的笑容: “好!非常好! 小胡,这可是个大客户,稳住! 拿出你最好的状态来,我看好你! 有任何需要支持的随时给我电话!” 说着,他还来到了小胡身边,狠狠地冲她点了点头。 “我老早就看你能行!” “谢谢经理!保证完成任务!” 小胡也用力点头,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和钥匙,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这边刚冲出公司大门,小胡抬起头还没等撩开刘海呢,却一眼就看到站在路边树荫下的海青兰。 眼见老太太还是那身洗得发白、款式朴素的棉布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布袋子,安静地看着车流。 小胡顿时心头一热,同时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这位老太太真是深藏不露的典范啊! 明明账户里躺着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却低调得像任何一个去菜市场买菜的邻家阿姨。 几百万的房子说买就买,却依然这样淡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吗? 她不在寻思,赶紧快步迎上去,语气带着十二分的亲热和一丝嗔怪: “哎呀,海阿姨!您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您嘛!这大热天的,您打个车也好呀!” 这位财神奶奶,也不知是真节俭,还是特别怕麻烦别人? 或者,钱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个数字,穿什么、怎么来根本不重要? 而海青兰摆摆手,露出温和的笑容。 为了多活几年,给儿子提供更好的保障,海青兰现在只要不着急就走着走。 就当锻炼身体了。 她现在这个岁数,太剧烈的运动还真不适合她,但是走路反而可以很好的锻炼心肺功能。 “不麻烦不麻烦,我自己溜达着就过来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走吧小胡,带我去看看你说的好房子。” 海青兰看着这个和善的小胖闺女。 “好嘞!您这边请,车就在前面!” 小胡殷勤地引路,心里却更加笃定: 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气质啊,从容,淡定,不显山不露水。 要不咋说你有钱干啥都是真理呢。 开着公式的小车,车子很快驶入“天豪富园”气派的大门。 这座十年前务必高端的老别墅区环境确实清幽,绿树成荫,楼间距很宽。 小胡领着海青兰来到一栋位于小区深处、自带独立小花园的联排别墅前。 “阿姨您看,就是这套!” 小胡用钥匙打开厚重的入户门,引着海青兰走进去。室内装修是开发商交付的精装标准,现代简约风格,采光极好,宽敞明亮。 这间别墅是之前某个包工头子不知道为啥指定建的小型别墅,别墅这边刚盖完,那边某个老虎就落马了。 而紧跟着,那包工头子也被不知道啥人打死了。 本来说好住进来的一个三线小明星也失踪了。 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导致了这间别墅一直就没啥人住。 “这房子格局方正,动静分区合理。三室两厅三卫,主卧套房带独立卫浴和衣帽间。最重要的是...” 小胡推开客厅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指着外面那宽大的后院。 本来这里是个小水上乐园,什么水晶球,瓷海豚,加热温泉,电动水床都有,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后来就拆了,因此是一片空地。 “您看这个后院! 面积得有一百七八十平,特别规整,阳光充足,隐私性也好! 我跟您说啊,好多客户就冲着这个院子来的,种花种草,养点小鱼,甚至弄个小菜园都完全没问题! 阿姨您要是喜欢侍弄点花草,或者想活动活动筋骨,这地方绝对舒心!” 小胡卖力地介绍着后院的“休闲养生”功能。 毕竟上岁数人都愿意整点啥种种,或是养殖点什么。 海青兰的目光扫过精致的客厅、厨房,显得很平静,直到看到那个宽敞的后院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她没有去看那些预留的花坛位置,反而踱步到院子最开阔平整的那片空地,用脚丈量了一下尺寸,然后抬起头,很认真地对小胡说: “小胡啊,这后院确实不错。不过,花草什么的……我倒没太大兴趣。” 她顿了顿,指着那片空地。 “我是想问问,如果我想在这里搭个烧烤架,就是那种……越大越好的那种,结结实实的,能行吗?地方够不够大? 物业允不允许?” “啊?” 小胡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卡壳了一下,大脑一瞬间有些宕机。 烧烤架? 越大越好? 这要求……有点出乎意料啊! 她想象中的老太太种花遛鸟的画面瞬间被一个巨型烧烤炉前拎着全羊的形象替代。 不过毕竟是销售行业,她反应极快,立刻调整表情,笑容更加灿烂: “能行!太能行了阿姨!” 小胡拍着胸脯保证。 “这地方绝对够大!别说搭一个大的,搭俩都绰绰有余!物业那边您放心,只要不是违章搭建,在自家院子里弄个烧烤台完全没问题!我还认识专门做户外定制家具的师傅,您想要多大、多结实的,都能给您做出来!不锈钢的、铸铁的、带烟囱的……保证又实用又气派!?” 海青兰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在那片空地上流连,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坚固的烧烤架矗立在那里,炉火熊熊。 她嘴角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带着点“干大事”意味的微笑。 要不咋说隔着一个肚子没有两样人呢。 这娘俩笑都是一个德行。 “嗯,地方够大就行。热闹不热闹的……以后再说。 啥时候签合同,钱我带来了。” 她含糊地应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 这下好了,给春儿烧那些大件“设备”,总算有地方了! 这“炉子”,必须得够大够结实! 要不然,柴油发电机放不进去啊! 第一百零七章 躲不过的催婚催生 “妈,你这是搬家了?” 看着画面那边明显不一样的背景,张永春端着饭碗一脸懵逼。 老家的房子什么时候这么豪华了? 还带游泳池的? “哎,没办法,老家那边地方不合适,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我只能赶紧买个僻静点的地方住。 这不么,下午刚买的房子,那卖房的小胖闺女挺好的,我给她两万块钱,啥都帮我整完了。” 躺在下午小胡加急买来的沙滩椅上,海青兰一边叹气一边择着韭菜。 “明天吃韭菜盒子行啊?” 张永春吸溜了一口碗里的西红柿挂面汤,点了点头,还沉浸在老娘竟然舍得买这么大的房子的震惊中。 “行,妈你这会咋这么舍得花钱了?咔!” 咬了一口蒜瓣,张永春一边继续吸溜面条一边看着火盆里的老娘纳闷。 “不舍得花钱行吗,再待下去,要是叫政府发现了,把我抓起来了,谁管你啊。” 把手里收拾完的韭菜放在一边,海青兰拍拍手。 然后,看了看左右两边,有些不高兴。 “你媳妇呢?” 张永春扒拉完了最后一口面条,把碗放在一旁,抹了抹嘴,大大咧咧的打了个饱嗝。 “哦,她回去看买卖去了。” 海青兰眉头猛然一肃。 张永春心里顿时一跳。 这要是放在小时候,看见这个表情,他应该麻溜抓起衣服往外一边跑一边喊邻居二大妈救命他妈妈要揍他了。 果然,下一句一开口,张永春就感到了无穷的压力。 “儿子,你可得抓紧生孩子啊。” 张永春在这边也就算了,毕竟他毕业了就失业,自己那时候也没啥能耐帮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那边现在也没人跟你内卷,又没有啥法律限制自己儿子。 更别说前几天她趁着自己儿子吃火锅的时候看过一眼,那小姑娘看着也是能生能奶的样。 海青兰估计了一下,最起码俩孩子估计是吃不了的吃。 这让她一个空巢老人心里顿时起了心思。 更别说为了给儿子提供帮助,刚跟儿子联系上那几天,她一天天十二个小时高强度看男频的穿越网文。 争霸天下啥玩意的,她倒是没太记住。 但是她就记住了一个事,那就是那帮种猪一样的小伙们是真能娶媳妇。 她觉得自己这儿子估计也差不多。 看着老娘关心的目光,张永春想了一万个逃避的理由,在这双眼睛面前,都烟消云散了。 最后,他只能使用另一个办法。 拖! “妈,我也想,但是你也知道,这时候的医疗条件也就那样。” “您儿媳妇虽然看着能生能养的,但是为了保证您孙子身体健康,我总得等有点底子了再说吧!” “最起码,我得整个电保温箱和空调啥的,让您儿媳妇孕期产期安全,对咱们家都好啊!” 如果张永春用别的办法来搪塞她,知子莫若母的海青兰都有办法反击。 但是唯独这句话,她还真没办法反对。 儿子的突然去世已经让她心碎过一次了,就算孙子在另一个世界,她也不敢赌。 点了点头,海青兰心里默默的坚定了要继续给儿子加大提供帮助的想法,又一拍脑袋。 “哦对了,你说电,我想起来了。 我已经准备给你买柴油发电机了,等我这边的烧烤台子搭好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张永春怔了一下,然后有些担心。 “妈,没事吧。” 海青兰嗤了下鼻,摆了摆手。 “哪能有啥事。 天豪富园这地方别的都没有,就是安静。 要不怎么搞破鞋的都往这边放呢,就是个安全。 你别说我给你烧东西,只要我不把房子点了,保安都不带进来问一句的。” 下午和小胡去办手续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一个出来牵着绳子溜自己身高一米六,三围856590,体重一百一的双足直立宠物的富二代了。 这年头,只要不犯法,干啥都随便。 “那就行。” 张永春点了点头,赶紧提醒自己老娘。 “对了妈,给你那人参你别忘了,带花的那俩你自己留着吃,剩下那根没花的你给我舅舅送去。 别舍不得吃,过一阵我每个月给你送一只小笨鸡过去,你拿人参须子炖着吃。 你可得好好补补啊!” 海青兰听着儿子的劝告,笑着点头应下。 “行,我听你的。” 娘俩又唠了会嗑,看着张永春熄灭了火盆,海青兰从沙滩椅上站起来,看了看一旁的那一小堆金子,砸吧砸吧嘴。 这死孩子也是真不知道心疼他妈,竞整这老些没用的。 叹了口气海青兰转过身拎起那把韭菜转身进屋。 至于地上那些金子,看都没看一眼。 她还得和面给儿子烙韭菜盒子呢,这对破烂见多了,也就是个意思。 还没有儿子给她送来的野生蜂蜜有吸引力。 而张永春这边在熄灭了火盆之后,也看着一旁金碧辉煌的一小堆比起母亲那边只多不少的金块,伸手拿起来一坨,颠了颠。 然后伸手一撅。 扣出一块巧克力往嘴里一塞,表情当时就是一抽抽。 好家伙。 这一口代可可脂啊! 老娘还是那个老娘真是没变,连买点装假的金块巧克力都不舍得买真的。 呸了两口,张永春推开帘子走出去,看到的就是三斤半那张大脸。 “主家。” 挥挥手让这个ai退下,张永春看着一路小跑到自己身前小脸微红的何书萱。 “公子。” 站在张永春身前,何书萱行了个礼。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监工了。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听那些役夫们一口一个小夫人小夫人的叫。 她心里就很开心。 “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张永春看着这个这些日子越来越滚圆,小脸蛋从瓜子脸有些向着鹅蛋脸发展的小丫头,皱了皱眉。 这段日子三斤半吃的烤羊腿比较多,没有办法打扫剩饭,他为了不浪费,就让小丫头一起吃。 结果现在看来,这小丫头好像吃的太多了。 哦,好像是也怪自己把这小丫头当吃播看了.. 伸手掐了掐的小脸蛋,张永春眯起眼睛。 “你这丫头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原来的qq糖手感,现在都变成了糯米糍了! 从弹弹的变成duangduang的了! “今晚你的晚食减半啊!” 这小丫头平时跟着自己也没什么累活,可别年纪不大吃出三高来。 何书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然后,小脸一苦,却还是轻轻行礼。 “婢子遵命!” 小丫头的脑袋飞速旋转,她到底哪里惹到公子了呀! 为什么要减她的晚食! 带着脸色发白,目光生无可恋的小丫头,张永春回到正帐,坐在主位上,正准备清点一下昨天晚上的收获。 却听到外面一声嘹亮的马嘶。 哦? 有人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符端上门(上) 居庸关榷场,清源商号大帐外,一匹军马驮着身材消瘦了些,却依然圆实的身影停了下来。 “吁!吁!” 拉了拉这匹立下了功劳的好马,符端停下马来,看着清源商会的驻地。 身上的一身秩官服已经换了身全新的,脚下的官靴也换成了全新的缎面。 何书萱赶紧出去看是谁来了,一出帐就看见符端满面红光和一身掩饰不住的喜气,翻身从马上下来。 “呦,还请小娘子通秉一声张公子,就说符端回来了!” 符端翻身看到何书萱站在自己身前,赶紧笑着拱了拱手。 何书萱应了一声,钻进帐里。 “公子,符端符大人来了。” 小丫头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记人脸记得清楚。 “赶紧请。” 张永春眼睛一亮。 哎呀,好大一块肥油飞回来了。 “张公子!张掌柜!哈哈哈!” 得到了何书萱的通报,大帐外的符端人未到声先至,中气十足,与之前在这里的号泣,以及鹤鸣阁前的狼狈判若两人。 不止他一个人进来,身还后跟着两个小厮,吃力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樟木箱子。 “砰!” 樟木箱子放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土。 看得出来,里面东西不少啊。 “哟,符提领?” 张永春放下手里啥也没有装样子的茶盏,赶紧站起身来迎接。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笑意,拱起手来。 “看您这满面春风,眼袋都笑没了,想必是鸿运当头,诸事顺遂了?” 他目光扫过那个大箱子,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小子是来回礼来了。 “托公子您的福!托公子您的泼天大福啊!” 符端激动地搓着手,对着张永春深深一揖到底,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兄长在送他回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位能拿出冰火鸾仪的张公子来头定然不小,态度放低些不是坏处。 他知道,兄长比他聪明多了,他也愿意听哥哥的话。 因此,他也自然表现的格外热络。 “若非公子您仗义援手,赐下那等神物‘冰火鸾仪’,我符端和我那苦命的兄长,此刻怕是早已……唉!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啊!” 他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这也是真心实意的后怕与感激。 他直起身,对着小厮一挥手: “快!快把东西给公子抬进来!” 又转向张永春,脸上堆满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公子,些许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嘎吱一声,箱子打开。 他指着箱子里,笑了笑。 “指导您不缺珠宝财货,我兄弟二人那些家底也就不在您面前现眼了。 这都是些蓟州府的特产,不过是些安神的棘仁,活血的红花,还有些紫貂皮,山里参之类的东西。” 说着,他又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得,猛地一拍脑袋,笑了笑。 “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变戏法似的从那箱子里又翻出来一个箱子,双手奉上。 “这是我兄长的一点心意,公子务必笑纳!” 这箱子都不用入手,光是从符端捧起来的分量都看得出来沉甸甸的。 不用打开,张永春就知道里面必然是黄白之物。 他随手接过来,递给旁边的何书萱,让小丫头吃力地端下去,脸上笑容又热切了几分。 “符提领太客气了。你我相识一场,能帮上忙,也是缘分。 看到您平安无事,还如此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符端连连摆手: “应该的!应该的!公子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点东西算什么!” 说着,他又环顾了一下大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疑惑地问道: “咦?今日怎不见尊夫人?上次若非夫人深明大义,忍痛割爱,符某这条命也捡不回来。 我兄长多次吩咐,命我要向尊夫人当面致歉,好好道谢呢!” 见到他提到唐清婉,张永春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化作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他端起茶杯,眼神略显黯淡,语气带着几分“家丑不可外扬”的萧索:“唉……符提领快别提了。” “啊?”符端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公子,这是……?” 张永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神情活脱脱一个为家事所累的无奈丈夫: “还不是为了那支‘冰火鸾仪’? 内子……唉。” 张永春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眼睛登时就是一红。 “她自小将那簪子视若性命,是她母亲留给她压箱底的念想。 上次……实是情况紧急,为了救提领性命,我才不得已……唉!” 一拂袖,张永春脸上带着丈夫特有的无奈。 这种表情朋友们可以在某国动作片无能的丈夫中看到。 “自那日将簪子给了提领,她便与我置了气,整日以泪洗面,说我……说我败家,不把她娘家的东西当回事……” 他顿了顿,掐着大腿里子的手又加了些力量,语气更加沉重: “再加上我这蠢笨的奴仆又出了些乱子,把她的家私变买了些。 她便发作起来。 吵也吵了,劝也劝了,她心意难平。 等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行囊,说……说要回娘家住些日子,静静心。 这不,人已经走了两三日了。” 张永春长长叹了口气,端起啥也没有的茶杯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中的烦闷。 “这……这这这……”符端一听,顿时慌了神,脸色由红转白,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他赶紧连连致歉。 “都是我不好,致使张公子和尊夫人离分。我实在无地自容! 您放心,待夫人回来,符端定当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不不,我这就派人去寻夫人娘家所在,备上厚礼,替公子解释……” “不必了不必了,” 张永春连忙摆手打断他,转移了话题。 这话不能多问,瞎话说一遍就行,说多了容易露馅。 “让她冷静冷静也好。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一转,带着点商人特有的打听消息的随意: “符提领,我听说榷场这几日要来一伙很大的车驾?看那架势,排场不小啊,是哪路的神仙?” 这才是重点! 他想知道到底是啥人,竟然能比他装出来的排场还要大! 在这里,不能有比我更牛逼的人存在! 第一百零九章 符端上门(下) 符端这时候还正沉浸在愧疚中呢,听张永春说起这事来,也就下意识地回答道: “哦,公子说的是那伙人啊?” 他重新整了整坐姿,靠在椅子上,语气中带着不以为意。 “那是是从西边大食来的番商。 他们每次来,那骆驼队都拍的甚是冗长,风尘仆仆的。” “大食商人?” 张永春心里一跳。 哦吼,传说中的阿拉伯老哥吗? 这可是倒了几千年货物的老倒爷啊! 他赶紧追问道; “既然是大食商人,那可都是带着奇珍异宝的主儿啊! 符提领可知道他们这次带了些什么好货色? 说不定能淘换点稀罕玩意儿,哄哄内子开心。” 符端闻言,却是撇了撇嘴,脸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嗨!公子您可别抱太大指望! 这帮大食人,看着排场大,其实……嘿嘿,油水早被榨干了!” “哦?此话怎讲?” 张永春挑眉。 我草,有人呛行是吧! 我张大榨汁机还没动手的,谁敢榨他们的油水? “他们是从北边辽国那边绕过来的!” 见到张永春这样,符端赶紧压低了些声音,凑过来小声道; “公子不知,这大食国的商人若是想来我大周贸易,有海陆两条路子。 其一,便是自海上来,走广州港或者泉州港上路。 而他们一上路,便会被早就闻到味的商旅们将货物瓜分干净。 而其二,便是如这伙一般,自丝路前来。 而若是沿着丝路前来,那这一路可是多有磨砺。” 张永春很想告诉他我初中历史就学过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但是此时却只能带着懵懂的样子,表示你好厉害我不懂。 见到张永春这个样子,正好戳中了符端的舒适区,他嘿嘿一笑,继续开口。 “而那帮人出了沙漠,最先到的,便是他们辽国的边境。 您想啊,辽国那帮狼崽子,雁过都得拔层毛暂且不说,他们拿来的又都是好东西,怎么可能被放过!” 帮魏王府看了这么多年的榷场了,符端对于每年固定到来的几伙商人都十分了解。 因此,他也努力的劝着张永春不要把希望放在这群人身上。 “公子啊,这帮番商在辽国境内就被售卖干净了宝贝。 那真正值钱的香料、宝石、玻璃器皿,早被辽国的权贵和榷场管事们挑拣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无非就是些成色一般的香料,粗糙的织物,还有些压箱底的破烂玩意儿。 除了身上的金子,和骆驼,还有些大食马之外,基本上空无一物。 真正的好东西,怕是没几件能落到咱这居庸关来。” 他语气笃定,显然消息来源可靠。 “而且这帮人前来,也并不是为了售卖东西,为的是购买咱们大周的丝绢和茶叶,带回大食去。 所以公子无需如此记挂,若是一意孤行想买宝物,恐怕定然会败兴而归。” 嗨嗨嗨,这你可说错了。 他们那些好东西,在我看来还真不如金子有用! 张永春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随即又释然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倒是我多想了。不过嘛,生意人讲究个和气生财,来的都是客。反正……” 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内子不在,我这心里也空落落的,回去也是睹物思人。 不如就在这榷场多待几日,看看热闹,散散心也好。” 符端一听,更是觉得是自己害得张公子有家难回,心中愧疚更甚。 他猛地一拍大腿: “公子!您千万别这么说!都是符端的错!让您受委屈了!” 说到这,他眼珠一转,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加倍补偿。 “公子您想散心,那是再好不过!这榷场虽然粗鄙,但也自有其热闹趣味!而且……”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神秘又带着点男人都懂的笑意。 “符端这次回来,除了那些俗礼,还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别致’的心意! 保管能让您……呃,暂时忘掉些许烦忧!” “哦?”张永春露出好奇的神色。 “符提领又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看着这个脸上笑的像是当年带着自己钻影吧的中年胖子,张永春突然觉得,接下来肯定会很刺激。 “嘿嘿,公子随我来!” 符端见状精神顿时一振,他正要将功补过。 赶紧殷勤地引着张永春和一脸懵懂的何书萱走出大帐,来到他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罩着厚实毡布的马车旁。 他亲自上前,一把掀开了车门帘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和献宝的神情,对着车厢内努了努嘴: “公子请看!” 车厢内光线稍暗,却清晰可见四个身着素雅新罗服饰的年轻女子,正怯生生地蜷缩在车厢一角! 她们年龄都在十五六岁上下,容貌清秀,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梳着简单的新罗发髻。 身上的衣裳虽然有些陈旧,但难掩那股异域少女特有的柔顺与温婉气质。 在车里被憋了这么久,此刻被突然掀开车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四个少女如同受惊的小鹿,齐齐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羞涩和一丝认命的顺从,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车外高大俊朗的张永春身上。 “这是……” 张永春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回不是故作。 是真的惊讶。 符端搓着手,嘿嘿笑道: “这时今年新进府里的四个新罗婢! 您放心,都是精挑细选,身家清白,性子温顺,手脚麻利的干净人! 让她们伺候公子起居,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也好让公子您在这榷场,不那么寂寞不是?” 他挤了挤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往中华进贡女团这种事,都早在魏晋时期就有,属于大韩的传统文化。 而到了大周,因为北地不属于大周,因此新罗婢只有少部分能够流入到周地。 因此,也算是种地位与身份的象征。 但是符双袖就很不愿意要这种象征,这些专门培训过房中术的娘们,一看就是勾魂的鬼,爹被千月娇那个妖精折腾就算了,可别再多个三娘出来。 “那些新罗娘们走了倒是开心!汉话又差,身段又不端。” 手里拉开黄衣的襟子露出白色的笼屉布,她本就体热,此时又喝了不少倾凉州,更觉得浑身发热。 “要是那个什么什么公子喜欢,等符老二回来,把剩下的这十几个全都领走!” 她乜斜了一眼外面哆哆嗦嗦的小丫头们,哼了一声。 “我这府里,一个都不要!” 第一百一十张 力不从心的魏王 暖香阁内,瑞兽吐香的紫铜熏炉袅袅升起淡雅沉水香。 魏王妃李素嫦斜倚在铺着云锦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正轻轻抚过女儿符双袖刚刚献上的那对澄澈无瑕的水晶骰子。 她并不嗜赌,只是对这对玩意有些好奇。 借过来玩几天罢了。 别说,符锐这老东西,和他那个看似莽撞实则运气不错的弟弟符端,倒是真会揣摩人心,知道投袖儿所好。 一旁大丫鬟月绫正轻手轻脚地为王妃斟上一壶新煮好的紫苏饮。 就在这时,厚重的锦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微凉的穿堂风。 魏王符震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玄色蟒袍的下摆都因他急促的步伐而翻动起来。 他看也不看榻上慵懒的王妃,径直走到榻上,刚要坐下。 但是一看榻上的李素嫦,又哼了一声,来到窗边的紫檀太师椅前坐下,沉声道: “素嫦!你太纵容袖儿了!” 李素嫦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专注地看着指尖那枚剔透的骰子,仿佛那里面蕴藏着什么至理。 “王爷何事动怒?这般大的火气,也不怕伤了肝。” 符震戎一掌拍在紫檀椅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何事?你还问我何事?! 宫里才赐下不过月余的那几个新罗婢,你竟由着袖儿的性子,说送人就送人了! 简直是荒唐!” 他越说越气,胸膛微微起伏: “那是御赐!是皇家的脸面! 是陛下给咱们王府的恩典和尊荣!岂是寻常奴婢可比? 说送就送,你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 将本王置于何地?这要是传出去,御史台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我们魏王府! 旁人还道我符家恃宠而骄,连御赐之物都敢随意处置!” 符震戎的声音在暖阁里回荡,带着武勋亲王特有的威严和此刻被冒犯的急躁。 他盯着李素嫦,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或醒悟。 然而,他除了自己媳妇被紫苏饮冰加多了镇的牙疼之外,啥也没看见。 李素嫦缓缓放下茶盏,那对水晶骰子被她轻轻拢入袖中。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符震戎的怒火只是拂过深潭的一缕微风。 或者说是一个屁。 “王爷息怒。”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您说御赐,是皇家脸面,是陛下给的尊荣,这话自然是不错的。” “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符震戎,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既然陛下将这些新罗婢赐入了我魏王府的门墙,那么,从她们踏入王府门槛的那一刻起——” 李素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她们就不再只是皇家的脸面,更是我魏王府的人了!” 她直起身子,抬起腿似乎想搭在另一条腿上,随后又艰难地放了下去。 “是生是死,是留是遣,是养在深闺还是转赠亲朋,皆由我这个当家主母,依照王府的规矩、体面,以及需要来定夺。”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符震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被李素嫦那平静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眼神和话语堵了回去。 李素嫦站起来微微倾身,靠近符震戎,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爷,您别忘了,维系王府体面与尊荣的,从来就不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御赐之物。” “这后院之事,自有妾身的道理。 袖儿此举,自有她的用意,也并非全无分寸。 那几个新罗婢,留在府中未必是福,送出去,也未必就是祸。 天家的脸面,魏王府的尊荣,靠的是王爷在前朝的运筹,靠的是李家在扬州的根基,靠的是王府上下如臂使指的铁板一块……而非几个异国女子。” 她重新靠回软垫,端起茶盏,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 “此事,妾身自有主张,也已处置妥当。王爷日理万机,这等微末小事,就不必再劳神了。” 符震戎这位魏王看了一眼眼前吸溜着紫苏饮的媳妇,牙齿咬的崩崩响。 啪!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猛地站起身来,一双虎目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妒妇。 然后,爆喝一声! “给我也倒一杯!” 片刻之后,夫妇俩人坐在一旁吸溜着一壶紫苏饮子。 大丫鬟月绫早就习惯了。 作为床下床上都伺候过两个人的熟人,她很清楚这对从小长起来的夫妻俩关系就是这样。 早上还打的要死要活,晚上就在床上要死要活得了。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夫妻间的小情趣。 一个王妃,一个王爷,俩人就着桌上的一叠糖姜片,喝了半壶紫苏饮,李素嫦这才开口。 “至于王爷方才提及的御史台……呵,他们若真有本事探听到我魏王府内宅的‘小事’,那才真是该王爷您好好‘劳神’一番的时候了。” 说着,李素嫦放下手里的杯子。 “再说,那新罗婢,我也不是白送与人。” 她看着眼前哼了一声还在闹小性子的丈夫,款款开口道: “那‘冰火鸾仪’,遇冰则赤焰如火凤,遇热则青翠似冰鸾,神异非凡,绝非寻常匠人能为。 而那对水晶骰子,纯净无瑕,棱角分明,亦是巧夺天工。 此等宝物,却由一位与广陵郡王府关系匪浅的贵人,流落到了我们魏王府榷场的符端手中。 王爷,您不觉得,这其中颇有些值得玩味之处吗?”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不仅仅是两件宝物,更可能是某种信号,某种试探,或者是这一届的魏王府某种搭上广陵郡王府这条线的契机! 符震戎沉默了。 他浓眉下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之前的怒意被一种更为深沉的考量所取代。 他当然明白广陵郡王府的分量,也清楚两府之间微妙甚至有些紧张的关系。 他小时候就没少被当今广陵王他爹揪雀吃。 若这宝物真是来自那边,还通过如此曲折的方式送到自己府上,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区区几个新罗婢,在这样的大局面前,确实显得无足轻重。 “符端……可曾探明那贵人的具体身份?与广陵郡王府是何等关系?” 符震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审慎。 “符端只知那贵人与广陵郡王府有旧,持有通牒,身份神秘,在榷场行商号‘清源’。” 李素嫦如实回答。 “更深的消息,他一个提领,怕是也难触及。不过,能随手拿出这等奇珍,其背景……想必不凡。” “再说,府里之物,若是赐下些别的,恐怕不受重视。 可若是赐下重宝,又过于招摇。 这新罗婢正是再好不过之物。” 看着自己的妻子款款而谈,符震戎最终叹了口气。 “那就,依了你吧。” 没办法。 人到中年。 力不从心啊! 各种方面上的。 ps:四章连发,今天还是十更,还欠你们六更。 哎呀,你们也不行啊,我看了一眼,都到现在了催更还没过一千呢。 行不行啊细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罗婢们见闻(一) 作为一个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新罗婢,崔明姬和其他三个被匆匆赐姓的贫家渔女出身的新罗婢不一样。 她是有爹妈的。 不要笑,这个时候的三韩半岛那边乱的很,你别看高郦统一了,但是民间依然很多孩子真就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 而她有一个真真正正的双亲,起点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新罗姑娘。 可这也不能阻止她因为家里粮食不够而被转买到大周。 虽然此时的新罗已经亡国了,她们的国家称之为高郦,但是唐官们依然习惯叫她们新罗婢。 就跟他们管大周人叫唐官一样。 知晓一些汉话让她成为了这几个人的小首领,而到了王府后,几个小姑娘迅速被奢靡的生活改变了认知。 在这里,不用再担心第二天的鱼干不够吃而被父亲打出门。 更不用担心哪个蛮汉半夜摸上来侮辱她们把她们带回山里。 每天要做的,只是早上起来学习怎么伺候男人就可以吃饱,还可以睡在比草甸柔软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塌上。 此时,包括崔明姬在内的几个小新罗婢都觉得自己就要在这间如同天宫一样的王府度过一生。 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之事啊!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今天早上到了自己院中的那位二管家的到来而悄然崩塌。 她们都没有来得及吃饭,身上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更换下来,便被匆匆如同当初被从高郦带来时一样,被赶上马车,匆匆来到了外面。 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在一声吆喝中停下。 车厢内,崔明姬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紧紧攥着身旁金顺伊冰凉的手,两人手心都是黏腻的冷汗。 任敏智和李真熙俩人此时更是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大气不敢出。 她们三个可都是随便被加了一个姓氏就送到这里的普通渔家女。 从富丽堂皇的魏王府被带出来,一路颠簸到这尘土飞扬、人声鼎沸的边关榷场,像被随意打包的货物一样,换你你不害怕吗。 想起那位面容严肃、姓符的老管家只丢下一句“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便再无解释的把她们赶上了马车,几个人心里都是忧心忡忡的。 崔明姬担心自己未来会怎么样。 那三个担心今晚还能不能吃到饱饭,她们不想再吃咸鱼煮豆子了。 这未知的命运如同沉重的乌云压在四个年轻女子的心头。 她们被教导的规矩、在王府学到的谨慎,在此刻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是要被发卖为奴?还是……更不堪的下场? 直到车帘被粗鲁地掀开,刺目的光线和喧嚣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四个新罗婢!” 崔明姬看着之前严肃的胖唐官此时正鞠躬哈腰的对着旁边一个欣长的身影说着什么。 紧接着,那车帘便被完全掀开。 她终于看清了那胖唐官讨好的对象。 崔明姬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奇异地落回了些许。 他看起来……很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这等人出来就是做奴婢的,是来伺候人的。 但是就算是做奴婢,她们也想伺候一些看着更顺心的主人呀! 而眼前这个唐官,看着就格外的顺心! 脸上没有王府管事们那种刻板的威严,也没有押送她们的军士那种粗野。 他面容清俊,甚至带着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懒散闲适,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最让崔明姬感到一丝安心的是他的眼神扫过她们时,没有令人作呕的贪婪打量,也没有居高临下的鄙夷。 只有一种审视和好奇,仿佛在确认几件刚送达的、有点麻烦的“物品”。 眼见这位年轻男子,目光在她们四人身上转了一圈。 崔明姬能感觉到身后三个姐妹的僵硬和微微颤抖,似乎是害怕,又像是激动。 她眸光一闪,这样不行,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她赶紧带头,深深福下身去,用略显生涩但清晰的汉语说道: “奴婢崔明姬,携金顺伊、任敏智、李真熙,见过贵人。” 见到自己的大姐行礼了,其余三人也连忙跟着行礼,动作有些慌乱。 见到这位公子随意地摆了摆手,开口道: “行了,别杵着了。” 听懂了汉话的崔明姬心里顿时一松。 最起码,命是保住了呀! 那贵公子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是在打量我们是否有疫病吗? 就在崔明姬好奇的时候,她感受到那双眼睛在自己几人那难掩疲惫和惊惶的脸上扫过。 她好像看到了这位贵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崔明姬心里一跳。 这位贵人,不会是嫌弃自己几个人吧? 车帘又再次挂上了,也在四个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鹜。 “姐,姐姐,我们,我们不会有事吧!” 金顺伊的一双眼睛已经哭的微微红肿了起来。 “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会没事的。” 安慰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姐妹,崔明姬心里却也没有底。 等了不知道多久,车帘被再次掀开。 迎来的却不是那张熟悉的胖脸和俊秀的公子。 而是一张比她们还要稚嫩的小脸! 看着这个年纪和最小的金顺伊相仿的小姑娘绷着一张小脸,一身锦绣的衣裳站在马车外看着自己几人,崔明姬赶紧坐直身子。 她别的不懂,但是她会看衣服。 眼前这位小姑娘的衣裳华丽明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公子有令!让你们跟我来!” 还没等她们四个见礼,那位小小的姑娘便伸出手冲着她们招了招。 “是。” 崔明姬赶紧应了一声,随后她低声用新罗语快速嘱咐了一句: “低头,别乱看,跟着我。” 然后率先起身,小心翼翼地踩着脚凳下了车。 带着其他三个人下了车,崔明姬一句话也不敢问,只敢低着头,看着眼前那双绣鞋,跟着鞋子走。 这是她在王府内学习礼仪的时候学到的,番邦外国的奴役,不能直视大国天颜。 走了不知道多久,见到前面的鞋子停下来了,她也停了下来。 然后,见到那双绣鞋转了过来,她赶紧福身行礼。 只听得那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开口道: “我家公子有令!” “让你们先吃饱了再说!” ps:还有五张 十二点之前更新。 都急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罗婢们的见闻(二) 金顺伊是个普通的渔家女,她的家也是十分的贫穷。 从小只能靠着杂豆和山果野菜充饥的她,即使已经十六岁了,却依然身材矮小的像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但是这也给她提供了一个便利,那就是伪装起小孩子来很容易。 她自小就很善于伪装自己,曾经靠着装小孩,躲过了无数次蛮汉的上门侵袭。 也靠着这一点,她能够主动搭成上大周的蓄奴船,来到这片土地。 没错,金顺伊和其他三个人不一样,她是主动来的,并不是被买来的。 她知道,留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就算她长得是这附近几个村子最漂亮的,可是也无非是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夫,或者是某个有钱回村里的溃兵。 最好的生活,也无非就是吃上些杂粮饭和不那么臭的咸鱼。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听前来蓄奴的大周商人说过,大周是个好地方,那里有正经的好豆饭吃。 因此,她便趁着蓄奴船夜里装人的时候,偷偷来到船边上,跟着上了船。 蓄奴的船夫不会嫌弃所蓄的新罗婢多,毕竟路上会死掉一些的。 因此,她成功的登上了船。 从船上望着那片小岛,她下定决心,要在大周生活下去。 为了完成这个愿望,她抛弃了以前那个‘苦花’的名字。 给自己连带新名字,包括这个姓氏,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 她知道,高郦的国主姓金,所以她也要姓金。 她也要过上像高郦国主一样,每天吃鱼和米饭的日子。 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身体里,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野心。 然后,这份野心就被魏王府里的奢靡陈设彻底击垮了。 赢不了的,我赢不了的。 第一次吃到正经白米饭的金顺伊心里无数次涌出这个想法。 魏王府不缺粮秣,更别说他们四个新罗婢是先被名义上献到宫中,才被转发下来的。 这种拿来送给诸王当做礼物的新罗婢,根本没有值得让礼部教礼的必要,就是个物件。 就跟你也不可能给把给你四舅拎去的鸡蛋挨个检查有没有鸡屎一样,犯不上。 因此,符震戎给她们吃的也是普通丫鬟们的吃食待遇。 至于是什么待遇呢,就是一顿有管饱的糙米饭,和大厨房做出来的杂和菜吃。 磨去了外壳的碎白米虽然不规整,但是这可是真正的白米啊! 比她的脸还要白。 更别说桌上的那些菜肴,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大周的白萝卜真的好神奇,竟然还有眼呢。 吃起来还chuichui的。 而且这鱼也比他们的咸鱼好吃,竟然一点也不臭。 那一顿饭,包括她在内,四个人都是眼泪和菜一起拌着饭吃的。 太好吃了。 这也是第一次,金顺伊萌发了:“要不然就在这当一个丫鬟其实也挺好。”得想法。 但是这种想法随着今天被带上马车,而再次烟消云散了。 一路上她紧紧拉着这个看着好像是年龄最大的崔姓女,不断地渴求她的安慰,装出一副可怜相来。 要不怎么说绿茶这东西是天生的呢,要是会的,幼儿园里都能给你演一出甄嬛传。 果然,一路上因为她演得好,崔明姬十分真心的对待她。 甚至跟在队伍进门的时候,还会小声提醒她注意门槛。 但是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去关注门槛了。 因为鼻孔中的香气已经将她的感官都灌满了。 “公子说了,命你们吃饱了再说。” 眼前小丫头的汉话,她只能听懂吃饱了这三个字。 可是她的鼻子却能问到空气中的香味啊! “这里的主人说,要我们先吃饭再去伺候他。” 崔明姬的话在此时的她听来,宛如天籁之音。 被引到一张桌子旁坐下,看着没一会就被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盘东西,金顺伊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这是,面条吗? 高郦因为地势原因,不产麦子,因此面条这东西,在金顺伊还在半岛上的时候,属于听都没听说过的奢侈品。 就算到了王府,也只有在入府的那一天,她们才分到了一点点说是为了给大小姐庆生,每个下人都吃到的喜面。 那种口感和麦香味,第一时间就征服了她。 而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满满的一大碗啊! “这,这,姐姐,我们真的可以吃吗?” 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崔明姬,这句话没有茶意,她是真心实意问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配不上这么大一碗面。 但是随着发下来的四双筷子,好像不需要崔明姬解释,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拿起筷子,带着朝圣的心情,她挑起了一筷子面条,小心的吹了吹放进嘴里。 牛肉! 是牛肉的味道! 金顺伊感觉到自己口腔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 她父亲曾经在某个高郦军士的门口捡到过一块狗啃的牛骨,拿回来用石头砸开,熬了三天的汤。 因此,她知道牛的味道是怎样的。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一碗汤面中,竟然会有这般浓郁的牛肉味! 这得是放了多少的牛骨头啊! 更别说这碗里的面条口感格外爽滑不说,还带着奇异的香气。 就像是发酵一般的味道。 而且汤水中那些神奇的绿色腌菜,和红色的油,更是让她一路微微有些寒冷的身体得到了温暖。 鼻头都吃冒汗了! 端着碗,金顺伊只觉得仿佛自己天生就是应该吃这碗面一样! 这简直是最适合自己的食物了! 没一会,一大碗面就被她吃完了。 吃的时候没发现,可是此时看着吃光的碗,她心里顿时一紧。 坏了,自己是不是露馅了.. 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能吃啊! 她赶紧捂着肚子,想装作好撑的样子。 “你们可有没吃饱的,我家公子心善,见不得饿人?” 那个小姑娘又开口了。 金顺伊不懂,她定定地看着崔明姬。 “这位贵人说你们有没有没有吃饱的,可以再添。” 这,这是真的? 金顺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好的面,还能再填? 来不及为了装不下去而哀悼了,她立刻把碗往前一推。 然后,躬身下去。 “我的面,多多的要。” “谢谢了!” 她不要做什么厉害的女人了! 她要在这里做一个丫鬟! 她要吃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罗婢们的见闻(三) 将最后一口面条送进嘴里,任敏智将碗里的汤都喝的一干二净。 看着碗里那层红色的油脂,她嘴里的舌头有些不安起来。 她想舔。 作为一个将军府上私奴的女儿,她在父亲没有被死之前,还是能够吃上带些油水的菜的。 例如说煮咸鱼啊,熬咸鱼啊,烤咸鱼啊之类的菜 只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随着将军在高郦与契丹的战争中战败阵亡,一起阵亡的还有她的父亲。 在这个消息传回高郦的当天,她的母亲就被几个将军府上的私奴掳走了。 而她因为年纪小躲过一劫。 后面的那段日子,她不敢回忆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就差一点,她就变成汉尼拔了。 不过还好,她因为小时候的营养还算可以,脸蛋身段长得周正,便被选上了蓄奴的人选,拿着一块粗菜饼子上了船,来到了这里。 因此,她很珍惜每一点粮食。 “吃好了?” 那个绣衣小姑娘的声音十分鲜亮,听着崔明姬的解释,她赶紧表示自己吃饱了。 就连一旁吃了三碗面的金顺伊都表示吃饱了。 “公子吩咐过,吃完了带你们去见他。” 又是一句听不懂的汉话。 听着崔明姬的翻译,她这才知道,是要带自己去见给她们饭吃的贵人。 “是,有劳书萱姑娘。” 看着崔明姬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 其余二人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她也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然后,舔了舔嘴角的油脂。 真的,太好吃了。 跟着前面金顺伊的那双鞋,她只觉得头上一黑。 她便知道了自己已经踏入了那座巨大而奇特的白色主帐。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位公子的汉话经过翻译,让她知道了自己应该展示自己了。 她赶紧抬起头,按照在王府中学到的利益,俯身行礼。 同时,看着眼前正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兽皮的躺椅上的贵公子。 此时,他正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她们四人身上缓缓扫过。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剥开她们表面的恭敬,看清内里的实质。 任敏智见过这种目光,是在将军府那几个掳走母亲的汉子身上。 当时他们用这种目光打量自己,在衡量要不要带走自己。 她下意识的绷紧了小脸,将神态变得爱人一些。 而这种视线也只是他们在沾满尘土、略显狼狈的衣裙和发髻上停留片刻。 她看到这位贵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麻烦物品的成色。 终于,他没什么表情地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 “嗯,看着是精神点了。” “书萱,带她们去后面你洗漱的地方,烧点水,让她们几个好好洗洗。这一身灰头土脸的,看着碍眼。” 他们是在研究怎么安排自己吗? 任敏智心里打着小算盘。 那么,安排完了自己后,还会有那样好吃的东西吃吗? 她心里打着鼓。 “是,公子。” 锦衣丫鬟垂首应道,让她心里又是一紧。 因为她看到了这位丫鬟脸上的那一丝不愿意。 她是在嫌弃自己几个人吗? “你们几个!随我来。” 她转身引路,步伐比来时快了几分。 任敏智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前面的队伍往前走着。 终于,来到了帐棚外。 穿过主帐后方一道厚实的布帘,几个人进入一个相对狭小许多的侧帐。 任敏智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光线暗了下来,陈设也简单得多。 但是,却弥漫着一种.. 香气? 和吃的东西不同,这是一种花香。 她偷偷看去,最显眼的便是角落处那个巨大的、深褐色的木桶,旁边还放着几个小木凳和水瓢。 “就是这里了。” 绣衣丫鬟指着那个大木桶,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热水我会烧好放在帐外,你们自己提过来。 那边有浴身用的布巾,和香露膏。你们……自己洗吧。” 听着那绣衣的丫鬟说着,她能感受到那个小丫鬟的目光扫过四人。 终于,随着脚步声消失,她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便将目光望向崔明姬。 “那位贵人要我们先,先沐浴..” 崔明姬红着脸开口,此话一出,听得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沐,沐浴.. 洗澡这种事情,她们在王府也洗过,刚进王府的第一天,便被叫去清洗身体。 她还记得那个老嬷嬷手劲很大,用一块干布和一桶热水便将他们身上那鳞甲一样的泥搓了下来。 金顺伊哭叫的声音现在还犹在耳畔。 但是这会不一样。 王府里教礼仪的新罗婢长司教导过她们,若是贵人要你们伺候房里之事,便会先叫你们好好沐浴。 而这时候的沐浴,则是要用汤桶好好浸泡身子。 到时候,你们必须要里里外外都要洗干净,才能伺候好贵人。 任敏智脑袋里闪过那位靠在大帐里软座上的身影,心里一颤。 没想到,那位贵人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她们,她们姐妹可是四个人呢! 虽然之前在府里学过房中术,也知道有多人伺候一个人的法子。 但是,这第一次上阵就要和姐妹们一起... 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嘴里回味的鲜香,和刚才那位的威势又让她不敢反抗。 最终,四个小小的身体,还是轮流的钻进了浴桶中。 她们洗的很用心。 尤其是旁白那块被称为“香露膏”的白色物体,竟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奶香和花香味! 她拿着在身上搓洗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下意识的往嘴里填去。 这场澡,足足洗了半个时辰。 她从来没觉得身上竟然还能这么滑。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大帐的门被拉开。 还没等她伸手挡住羞处,那位绣衣的丫鬟便拿着四件衣袍走了进来,放在一边。 “这是公子给你们准备的衣裳,你们四个人各挑选一件喜欢的颜色换好! 一会随我去见公子!” 在崔明姬的带领下,她来到了一旁,看着桌上的衣服,伸手摸了摸。 哎呀,好滑! 然后,伸手提起一件,脸色却突然一红。 不好! 这样的衣服,也,也能穿出去见人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罗婢们的见闻(完) 看着眼前这几件简单的布料,李真熙脸都红成苹果了。 她在高郦见过一个曾经伺候过周人的新罗婢衣锦还乡,也立下了自己也要做新罗婢的愿望。 因此,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说服了父亲把自己送出去。 但是她虽然知道,自己来就是要伺候人的,肯定少不了脱衣暖床这一步。 可是这几件衣服,为何看上去比全脱了还要,还要羞人啊.. 而此时那位小丫鬟告诉了几人这衣服该怎么穿,此时更是让她脸都在发烧。 小丫鬟拿来的是一人两件的衣服。 一件丝物的罩袍,和一件蓝色的短衬。 那件蓝色的布料竟然是穿在里面的吗? 拿起这件上身像抹胸却更紧,一穿便死死贴在身上,连腰肢的弧线都显出来了,下身是短短一截裤,连跨线都没过,将两条腿都露着不说... 甚至,甚至还能看到大半的屁股都露在外面... 就在她纠结的功夫,一旁的金顺伊却已经直接按照何书萱的教导方法,将这件羞人的衣服直接套了上去。 然后,还无师自通的伸手整理了一下身后腰臀下那不太合适的腿洞。 啪! 一声轻响,弹力极佳的布料在豌豆凉粉上勒出两条弧度,随着这一下,带动着整块凉粉都颤抖了几下。 看的李真熙脸更红了。 终于,咬着牙穿上了这件衣服,李真熙也伸手调整了一下,感受着那条带子勒着的感觉,脸上烧烧的。 还,还蛮舒服的耶... 就在这时,崔明姬已经拿起了那件套在外面的罩袍,套在了身上。 这时,李真熙才发现不对劲。 这罩袍也,也太短了! 穿上之后,不说过腰,甚至只能说堪堪到小肚子处.. 也就是说,甚至还会露出一小截里面的蓝色里衣!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衣服啊! 磨磨蹭蹭的拿起那件桃红色的罩袍穿上,在场五个人脸都红了。 何书萱也没想到,公子拿来的竟然是这般,这般不检点的衣服! 呸呸呸! 刚刚想到这,何书萱赶紧狠狠地呸了几口,自己一个婢子,怎么能这样说公子呢! 一定是这四个人太妖娆了! 嗯!肯定是的! 要是换上唐姐姐来穿... 不知道为何,何书萱脑袋里突然闪过唐清婉身上裹着这两片布的景象。 duang Duang dun dun 几个拟声词配合着就算你们都知道但是我写出来一样会被封书到时候咱们都要嗝屁的画面,在何书萱的小脑袋瓜里飞过去。 何书萱赶紧摇着头,把那些近乎坏她道心一样的离谱画面全都甩在脑后。 小丫头目光重新一肃,指着几个新罗婢。 “你们跟我来!” 大帐中,躺在懒骨头沙发上的张永春正在刷着手里的电子版《酉阳杂俎》。 这个玉佩形状的软胶手机壳正好能装下一个小折叠屏。 虽然没有网络,但也反倒能让他静下心来刷刷电子书。 老娘那边的柴油发电机马上就到了,他也不用省着用电了。 要不还得靠充电宝,怪费事的。 就在他准备翻到下一页时,布帘轻轻撩开。 “公子。 我带她们梳洗完了。” 何书萱说着,带头走了进来。 张永春侧目望去,果然,按照他的吩咐,这四个新罗婢披着在会所大家喜闻乐见的短浴袍,里边穿着死库水走了出来。 和当初何书萱跟何诗菱被他捡回来的时候不一样,这几个新罗婢在王府中已经学习了几个月的礼仪,也修养了几个月,因此身形已经匀实了些。 虽然还是有些瘦弱,不过已经可以说是正常少女的身姿了。 张永春看了一圈,这几个小姑娘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你们谁会汉话?” 崔明姬赶紧往前一步,站了出来。 “贵人,婢子,婢子会一些大邦雅言,但是不是很熟练..” 张永春点了点头,听得出来,崔明姬的汉话还带着点‘嘻嘻五折魏骏杰’的意思,但是却好歹能交流几句。 那就好啊。 看着这个明显眼睛比其他三个亮一些的小姑娘,张永春一摆手把她叫过来。 “啪!” 凉粉哆嗦了两下。 连带着屋里的何书萱在内,五个小丫头全都缩起脖子来,脸色一红。 “现在你是她们三个的头了,要教她们尽快学会汉话。” 张永春说着,伸手捏了两下。 凉粉这种在中华大地上处处生根的美食,之所以能贯穿南北,广受喜爱,自然是有它的原因的。 而丰富多彩的口感,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像这种年头比较轻的豌豆凉粉,手感口感就比较弹牙,比较滑爽,但是柔韧性不足。 而稍微有些年纪的绿豆凉粉,就相对来说有了些柔韧性,不那么弹牙,却正好适中。 等再老一些,到了马铃薯凉粉这个年纪,弹牙的程度就相对低了一些,换来的是粘牙倒齿一般的绵柔爽滑,味道风韵。 作为一个美食家,张永春觉得自己应该品尝品尝各种风味。 不能挑食。 “你多大了?” 崔明姬嘴里轻轻咬着下唇,看着张永春在她面前捏着凉粉。 “婢子,今年,十五岁了。” 哎,可惜还不到时候。 这个时候做出来的凉粉你要是硬是上刀切,它容易碎。 可是塑性却应该搞起来了! 到时候吃的时候,下刀也方便不是? “正好,既然你们是新罗来的。” 寻思了一下,张永春一点头。 “爷就赏你们些好吃的。” 说着,他转过身,翻开自己哪个伪装成箱子的小冰箱,从里面拿出一袋蓝莓味的冰球。 “来来来,一人两个。” 给每个小丫头嘴里都塞了两个球,张永春拍了拍手。 “来,给爷在嘴里用舌头转起来!” “转的快的,转的好的,爷有奖!” 一旁的何书萱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 她也冲了过来,拦在张永春身前。 “爷,我也能行,我舌头灵着呢!” 说着,小丫头还伸出舌头转了转。 张永春却笑着推了推她的脑袋,把剩下的一袋子冰球塞进她怀里。 “你拿着吃就行。 至于她们几个..” 捏了一把小丫头糯叽叽的脸蛋,张永春侧过头,看着四个腮帮子鼓鼓的新罗婢,笑了笑。 “爷是在练她们!” ps:不要问我为什么才更新,我和审核进行了的战斗算你们想象不到的惨烈。 第115章 我心中只有公子一个太阳 “一二,嘿哟!一二,嘿呦!” 何家庄的土路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护商队的汉子们扛着缰绳,吆喝着将最后一头壮牛牵进何老蔫家的空棚。 整个村子里几十头牛哞哞的低鸣,以及马群甩着尾巴打响鼻,上百头羊挤在临时搭起的木栏里,羊毛沾着关外的尘土,却挡不住那股子鲜活气。 “都仔细着点!别让牲口啃了棚柱!” 何老蔫拄着拐杖来回转悠,枯瘦的脸上堆着跟沙皮狗一样的褶子笑。 “这些可都是咱们庄的指望,可得伺候好了!” 他实在是美的都不行了。 当初遇上灾,他本来以为老何家就要在他这个族长兼保长的带领下走向分家逃命的结局了,没想到这就一眨眼的功夫,牛羊连村里的牲口棚都住不下了! 要不是村里死了的人够多,空房子不少,这些羊怎么安置都是个问题。 而他这边指挥着男丁们收拾牲口,另一边的女眷们早就聚在村口半死的老槐树下看着。 此时,她们手里的针线活也停了,眼睛直勾勾盯着牲畜群。 朱白绢把根宝揽在怀里,指尖绞着围裙: “他婶子,你说东家真能给每家分只羊羔?” 旁边穿靛蓝粗布的妇人,也就是何白牛的媳妇拍着大腿,一脸笃定: “那还有假?我家牛子从榷场捎信回来,说东家最讲信用!”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朱白绢。 “我说朱大姐,你都忘了吗?咱们上次分的粮食还没吃完呢!” “可不是嘛,”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媳妇接话道。 “我家那口子说,咱们东家在榷场做的好大的买卖,咱们这百多头羊,分下来每家最少能得一只!” 几个人严重都带着憧憬。 想当初她们明明连吃饭都吃不起,这一眨眼的功夫,也是能混上家里养牲口的主了! 而此时的根宝挣开娘的手,一边踮脚往棚里瞅,一边用小嗓子脆生生喊: “娘,我要白的!那只白羊羔好看!” 根宝的样子顿时惹得女眷们一阵笑意。 这边正正热闹着,众人便听得一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就见到远处扬起一阵尘土。 何诗菱扶着唐清婉的腰,两人踏着夕阳的影子骑着一匹马走来。 “吁!” 来到村口,拉住了马。 唐清婉红衣似火,腰间蹀躞带的铜环叮当作响,眼神扫过欢呼的人群,眉头倏地拧起。 何老蔫见状赶紧颠着小碎步迎上去,作揖时腰还是那般弯得像张弓: “唐姑娘,您可回来了! 护商队的爷们把牲口都安置妥当了,您看这羊……” 何老蔫笑的很开心,他觉得唐清婉是来给他们分羊的。 然而,他这边话音还未落,便听的唐清婉冷喝一声,声音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放肆!” 女眷们的笑声戛然而止,手里的活计掉在地上也没人捡。 朱白绢赶紧把根宝按回怀里,小孩子被唐清婉这一嗓子吓得抿紧嘴唇。 “东家还在榷场奔波,你们倒在这儿盘算分羊?” 唐清婉翻身下马,马鞭往棚柱上一抽,一道黄烟升起。 她看着这群噤若寒蝉的村里人,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不忍,随后又迅速被冷厉替代。 速度之快,没人看的见。 一双马靴踏在地上,唐清婉目光就跟机关枪一样扫过所有的护商队。 为什么说跟机关枪一样,就是因为她的目光扫到哪,哪里的脑袋就低下去。 看着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唐清婉又是抡起鞭子啪的一下抽在一旁的碾盘上。 这贼汉子果然没算错,这批牲口第一时间运回来,这群村民果然马上想的就是分牲口,过日子。 如果自己不来,就会和那贼汉子说的一样,心里这股子气马上就会散开。 “难道你们忘了,你们现在每日吃的米粮、穿的衣裳,哪样不是东家舍出来的?” 说着,她又转过头看着村中的女眷们。 “更别说,去得护商队如今才刚回来一半,你们连你们那一半的乡亲们都不管不顾了吗!” 此言一出,连村口的女眷们也低下了头去。 是啊,他们有些家里的男人还没回来呢! 转过身,唐清婉冷喝一声。 “记住了,东家才是你们的根! 他一日不回,这羊就一日不分!” 何老蔫脸霎时白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唐姑娘说的是!是老糊涂了,这就让她们散了!” 这时,和唐清婉早就安排好的何诗菱站在一旁,看着娘和婶子们低下头,趁机轻声劝道: “唐姐姐,大家也是盼着东家早点回来……” “盼?” 唐清婉瞥了她一眼。 “真盼着就该守规矩。 东家说过,有功才赏,现在就想着分东西,对得起他在外头受的累?” 朱白绢咬着唇,拉了拉何诗菱的衣角,小声道: “诗菱啊,别犟了,听唐姑娘的。” 唐清婉扫过缩着脖子的女眷们,声音稍缓却依旧带着威严: “把牲口看好,让村子里的人每日添料饮水都记上账。 等东家回来了,看谁尽心,谁偷懒,到时候再论赏罚。” 说罢,她翻身上了马,何诗菱赶紧跟上,也被她一下子提上马来。 “护商队,随我回盐铺!” 喝了一声唐清婉转身拉过马缰绳,轻喝一声。 青骢马一骑绝尘,踏着黄烟离去。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自发地排好一队,跟着唐清婉追了出去。 老槐树下,女眷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再敢提分羊的事,只是望向榷场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盼和怯。 见到唐清婉走了,根宝才敢从怀里钻出来,趴在娘怀里,小声问:“娘,东家什么时候回来呀?” 朱白绢摸着儿子的头,望着夕阳染红的路:“快了,东家会回来的。” 骑在马上,唐清婉轻声问向身后的何诗菱。 “诗菱,你可是觉得我刚才说话太重了?” 小丫头把脑袋埋在唐清婉身后,摇了摇头。 “唐姐姐说的没错。 我虽然姓何,也是何家庄的人。 可是自从当初我的身契给了爷的那天,我就是爷的人了。 公子说过,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小丫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一切,她都要听公子的! 第116章 献宝虎贲玺 清源商会的主帐里,一阵一阵的香气顺着四敞的窗户向外散发而去。 熏得外面正在干活的役夫们眼睛都发直了。 “嘿,嘿,问到没有!” 王坤一边扶着木柱子,一边冲着帐棚的方向努了努嘴。 “公子今天的早食闻着可比昨天的香多了!” 一旁的楚川拿着锤子一边钉着钉子,一边附和。 “那是,公子是什么人,那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能哎呀!” 捂着被砸了一下的手指头,楚川一边吹一边继续哼哼。 “怎么能总吃像是前几日那般清汤寡水的东西!” 韩老四点了点头,拿着稻草将架子捆好也插了一嘴道: “那是,我那天早上去,正好看到小夫人端着少爷剩下的早食出来吃。 就一个韭菜馅的小饼子,一碗粥。 这怎么像是贵人吃的东西啊!” 一旁的圆脸役夫笑了,甩手递给楚川一把新的钉子,一边看着韩老四。 心说你一个半辈子光腚半辈子穿草裙的泥腿子还知道贵人吃啥了? “那四哥,您经得多见得广,您给我们说说,这贵人的早食应该都吃些什么呀?” 此话一出,一旁搭着架子的役夫们都笑了起来,连带着几个监工的小厮都好奇的伸长了耳朵。 这韩老四年纪大,却也甩的下脸,开得起玩笑。 见到了希望之后,也从原来的闷葫芦变成了八月炸,开着嘴的瓜。 因此大家都喜欢和他逗。 看见大家伙都起哄了,韩老四也不羞臊,伸手抹了一把脸,哼了一声。 “那还用说,贵人的早食,那早上起来,肯定是二话不说,先来一个满馅的大肉蛋包子,一咬一冒油。 再来一碗黏黏糊糊的粳米粥,别说插一根筷子,插一把筷子都不带倒的! 再来十几个鸡蛋,要用胡麻油煎的又香又酥的,加点酱油,再来点胡椒,哎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坤听不下去了。 “我说四哥,你说这是贵人吃的,还是你想吃的啊!” “哈哈哈..” 一瞬间,大家都哄笑起来。 看到了希望的人,才有开玩笑的心思。 现在大家伙跟着张东家干,早晚也能吃上这大肉蛋的包子和黏糊粥。 “行了,快点干活吧,东家着急要用呢!” 哄笑了好一阵,王坤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大家伙赶紧又低头苦干起来。 张永春给他们这般好的待遇,他们也要对得起今早吃的豆馅烧饼啊。 而这群人在外面忙得热火朝天的,屋里也一样吃的热火朝天的。 各种意义上都是热火朝天。 “嘶嘶嘶,哎。” 符端伸出舌头跟个狗一样哈赤哈赤,看着眼前滚开的红汤锅,双眼写满了恐惧。 这东西这么辛辣,张公子是怎么做到一口一块的? “符管家吃不习惯也属正常,这不是北地的口味。” 张永春一边笑,一边从红汤锅里捞出一块刚放下去的毛肚。 这纯天然的草饲牛肚,拿来打火锅要是让那帮川蜀老哥知道了,得连夜扛着油碟过来跟他抢。 沾满了香油蒜泥,来上一口,那是真香啊。 咯吱咯吱嚼着毛肚,张永春指了指另一边的清汤锅。 “既然吃不了辣,符管家可以试试这边的锅底。” 符端赶紧应了一声,看着往锅里下着毛肚的张永春心说真是好生奇怪。 内脏这等腌臜之物,府里连下人都不吃,全是给那些下脚的力夫的粗使的婆子们吃的。 除非是特殊时候,府里大夫人的小膳房会寻些牛腰子呀,羊腰子呀,猪腰子呀之类的东西给王爷做了进补进补。 可是张公子这般贵人竟然吃的如此欢喜。 真是奇哉怪也。 摇了摇头,符端从盘子里捞出一筷子牛肉放进清汤锅里。 还是干肉吧,干肉简单点。 还别说,这等用餐的方式还真是有些意思,虽然没有丫鬟伺候,却也自得其乐。 尤其是这庖厨调制的这小料,更是味道特殊。 再加上这无论怎么煮也不柴不硬的牛肉片,真是令人停不下来啊。 陪着小胃袋吃了一阵,眼看这家伙越吃越开心,张永春眉头一皱。 好家伙,怪不得你这么胖呢。 你是真能炫啊,三斤的肥牛风味肉片一眨眼吃没了。 咳嗽一声,张永春看向一旁嘴里塞得跟个蛤蟆一样,还准备把筷子伸向第四盘肉片的符端。 “符管家。” 符端赶紧放下碗,嘴里一用力,一口肉就消失在了嘴里。 “公子您说。” 我草,那么大一口肉你这就咽了? 好家伙,你这咽反射的能力,要是上成都跑一趟,加上你这个小胡子和小胃袋,那肯定是畅销货啊! 张永春咳嗽一声,从袖子里褪出一个锦盒。 “听闻这四个新罗婢是魏王府中新来的,我甚是羞惭。 想魏王千金之躯享用之物,竟然赐给区区在下。” 将手里的锦盒轻轻放在桌上,张永春笑了笑。 “这礼尚往来之事,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俗套。。” “此乃我为魏王千岁准备的一点小东西,还望符管家替我转交魏王千岁。” 符端一愣,然后面上露出几分羞惭来。 心里却有些轻视眼前的张永春。 虽然他知道,张公子很不简单,可是魏王千岁那是何人啊! 堂堂一爵亲王,什么没有见过? 你拿出来的东西哄哄大夫人大小姐这种女流之辈也就罢了,魏王是你那么好糊弄的? 这边刚想说他只是一介区区二管家之类的话搪塞一下,那边张永春的盒子就打开了。 然后符端就傻了。 匣子打开,红色的绫布上,正垫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水晶。 通体如同净冰清水一般澄澈的水晶! 但是,如果光是一块水晶,其实也不值得他如此在意。 魏王府中的水晶多了去了。 他这般失态的原因,则是这水晶上,还有别的东西! 一头栩栩如生的金虎正盘踞其上,虎视眈眈。 一双碧色的虎目,和那身上鲜艳的条纹,都说明这件宝贝的做工之用心。 “这,这是..” 张永春呵呵一笑,把这东西往前一推。 眯起眼睛。 “不知道符管家觉得,此物,可否能入魏王之心啊?” 他就不信,这古代能有抗拒得了这水晶虎贲玉玺的男人! 要知道,这玩意放在现代,还能骗走不少老头的养老金呢! ps:兄弟们对不起啊,昨晚我家停电了,撒谎是孙子的。 我这是刚找了个网吧给大家码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能来电,我先在网吧干着,这键盘不太舒服,你们凑合着看。 另外,我看了大家的书评了,错字问题嘛,大家也知道我这个码字量,基本是码完了就发,我也没办法。 只能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我手艺就这样,伺候不了您更好的局。您喝彩也罢,骂街也好,都是我的买主。 抱拳了! 另外,再次说一下我的更新细节。 我是每天保底4000字两章的更新,当天催更过500加更一章 过1000加更两章,以此类推 评分上升0.2加更一章,上升整一分加更十章。 所以,你们催更继续点啊!等啥呢! 第117章 我家先祖不一般 作为现代化学的科技结晶,有机玻璃这种材料,堪称是做印章的头号选择。 硬度适中,材质均匀,不易与印泥本身化学发生反应等,都是他的优点。 但是在此时,它最大的优点,就是样子唬人! 符端的眼睛瞪得溜圆,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那方水晶虎贲玺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稍重些就会惊走这头蛰伏的金虎。 “公、公子...” 他声音发颤,小水萝卜一样肥胖的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只能遥遥指着这块宝贝。 “这...这宝贝...” 张永春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里涮了涮,另一只手却将锦盒往前推了推: “符管家想细看?拿去便是!” “不不不!” 符端猛地缩回手,脑袋摇得像被电了坤一样。 “这等重器,岂是小的能碰的!公子折煞我了!” 好家伙,官的章叫印,王的章可就叫玺了。 他啥水平啊,随便触碰这等宝贝! 要是摔了碰了,别说是他,就算带上他哥那一百来斤都不够给这等珍宝赔罪的! 符锐:??? 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眼睛仍死死盯着那方玺,嘴里却带上了些哀求的意味。 “只是...只是能否请屈尊贵手,拿起来,让小的开开眼...” 重新端上一壶酒的何书萱在一旁撇了撇嘴,心想这胖子刚才吃牛肉时那股豪迈劲儿哪去了。 她正要上前将这方宝贝拿起来,却被张永春一个眼神止住。 这东西不能由别人动手,必须他亲自来,才能显示出这东西的尊贵。 “也罢。” 张永春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叫过何书萱耳语几句。 没一会,小丫头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副纯白色的丝线手套。 符端看到张永春将手套戴在手上,轻轻摩擦了几下,这才郑重其事地捧起那方虎贲玺。 “来,符管家请看。” 听到张永春招呼,他赶紧带着痴汉一样的目光凑了过去。 澄澈的水晶上,那金虎的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那双碧玉镶嵌的虎目仿佛真有灵性般,带着狰狞之气注视着符端。 最重要的是,这虎的四只虎足,不是停留在水晶面上。 而是深深嵌进了水晶中! “说来也是缘分。” 张永春指尖轻抚过虎纹,语气带着几分追忆。 “符管家有所不知。” “我家先祖曾随前唐苏定方将军麾下行走。” 符端瞳孔骤缩,心里却了然了些: “苏… 苏定方将军?可是前唐苏烈苏庄公? 那可是平定四方的,前后灭三国的悍将! 难怪此玺自带一股杀伐之气!” 张永春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这话其实还也不算全是瞎话,只不过是苏烈在他麾下行走。 他就是省区第一苏烈,拿苏烈上的王者五十星。 “那都是故事了,只说此玺,时年我太祖跨海征高句丽,夜宿营帐时,忽闻有虎啸震摄山林...” 符端听得入神,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嚼。 就那么直接咽了下去。 “先祖循声而去,竟在月下见一金虎踞于山巅,双目如炬。” 张永春的声音压低,带着神秘。 要不说多看小说有好处呢,你瞎编最起码能编的出来啊! “尊管不知,我那先祖纵使再怎么英雄豪杰,可是初见这般大虎,也是浑身麻筋乱颤,只得咬着牙提着陌刀暗步前进。 那虎大如碾缸,身形甚是肥壮,光是卧于石上便有千百斤的分量,看下去都有上万钧的威风!” 符端点了点头,两个绿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不知道为何,张公子的故事怎么这么有趣呢? “我那先祖压低着声音,待走近时,便抬起陌刀,一刀下去!” 啪! 张永春把筷子猛地拍在桌上,看着左眼右眼都写着你赶紧说我等不及了的符端,张永春笑了一声。 “您猜怎么着?” 符端咽了口唾沫。 “您先祖将那虎斩于刀下?” 张永春却摇了摇头,故作神秘。 “我先祖一刀下去,却见那虎咆哮一声,虎影瞬间消散!” 在符端咽了口唾沫骤然瞪大的眼神中,他伸出手指着这只水晶玺。 “唯余此玺卧于青石之上!” 就这种故事,放到现在的网站上,你别说礼物,大家伙看完了不骂你都不错了。 但是在符端眼里,这就是真事! 因为东西就在这摆着呢! “神物!当真是神物啊!” 符端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看的张永春都馋了。 晚上让老娘不行买点猪头肉回来吧。 猪头肉,不是,符端连连拱手。 “公子家学渊源,难怪能得此重宝!” 张永春笑而不语,朝何书萱开口道。 “去取一张毯子来。” 小丫头会意,立刻取来一张厚实的迦楼罗暖绒毯。 “符管家,此宝还有一妙处。” 张永春说着,示意何书萱将毯子展开。 “把门窗都卷上。” 然后,把这张毯子就盖在了这块玉玺上。 随着帐内光线渐暗,符端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毯子覆盖下的虎贲玺,那双碧玉虎目竟在黑暗中泛起幽幽绿光! 如真虎夜视,摄人心魄! “这...这...”符端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这虎目,竟然是夜明珠?!” 张永春轻轻掀开毯子,阳光重新洒在玺上,虎目又恢复了温润的碧色: “此乃天赐之物,非大富大贵者不能镇之。我思来想去,唯有魏王千岁这般英雄,才配得上这等神物。” 符端此刻已是心潮澎湃。 他虽不懂什么前朝史话,但也知道这方会发光的虎贲玺意味着什么。 莫说魏王,就是献到御前都够格了!若是由他亲手献上... “公子高义!” 符端一揖到地,声音激动得发颤。 “小的这就快马回府,定将此宝亲手呈于王爷驾前!” 张永春故作迟疑:“只是...此物贵重...” “公子放心!” 符端拍着胸脯保证,肥厚的掌心拍得官袍噗噗作响, “小的就是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让宝贝有半点闪失!” ps:来电了来电了,老小区,因为空调太多把电路憋坏了。 这就恢复更新,今晚都别睡啊,咱们吃药也挺着! 第117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一) “既如此,那便辛苦符管家了。” 张永春将虎贲玺重新放入锦盒,合上盖子往前一推送到何书萱身边。 “对了,符管家可知道那伙大食商人何时到榷场?” 符端正沉浸在献宝立功的幻想中,闻言一愣: “约莫后日就到。公子问这个...” 就这位张公子拿出来的这些宝贝,你别说大食商人,哪怕是波斯来的献宝郎也没有啊! “随口一问。” 张永春让何书萱用黄绫包上锦盒,轻描淡写的递过去开口道: “听说他们带着些稀罕香料,想给内子捎些回去赔罪。” 符端恍然大悟,女人嘛,都是喜欢熏香的,这种事情不奇怪。 府上的女眷就算是符双袖那样的洒脱大小姐,也不耽误身上有香薰。 随即他又面露愧色:“都是小的连累公子夫妻失和...” “无妨。” 张永春摆摆手,将重新包好的锦盒推向符端,"天色不早,符管家还是趁早上路吧。" 符端如获至宝,双手接过锦盒时手臂都在发抖。 他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揣进怀里,又用腰带牢牢固定,那架势活像怀胎十月的孕妇一般。 “公子大恩,符端没齿难忘!” 他深深一揖,转身时官袍下摆都带着风。 “小的这就去备马!” 张永春心说你这马跟了你也是倒了血霉,本来你这个体重就已经算是高负荷了,还动不动给马上强度。 而望着符端匆匆离去的背影,何书萱怎么看都觉得那胖官儿走路的样子,活像只护蛋的老母鸡。 帐外,符端已经翻身上马,怀中锦盒贴着他的心口。他最后望了一眼清远商号的大帐,猛地一夹马腹:“驾!” 马蹄声急,扬起一路烟尘。 眯缝着眼睛,张永春暗暗点头。 可算把你这个大电灯泡送走了。 要不然他不方便发挥啊! 这一走,最起码这几天符端是回不来了。 正好,该他表演了! “告诉王坤那些役夫们。” 张永春转身回帐,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旁的20808擦了擦嘴。 “手里的活给我加急些!若是后日完工,我给他们发钱。若是明日晚上完工,我给他们发两倍的工钱! 若是明日中午完工,我给他们发三倍的工钱!” 何书萱点了点头,小丫头扭着屁股跑了出去。 没一会,张永春便听到了一声声“公子仁善”“东家高义”之类的赞美词。 闭起眼睛,揉着肚子,张永春开始思考起来。 哎呀,也不知道这次能从那些阿拉伯老哥那里坑多少宝贝回来。 真是期待呢。 居庸关榷场的黄土路上还留着车轮碾过的深痕,大食商队的驼铃声由远及近,像一串碎玉滚过荒原。 伊卜拉欣猛地哆嗦了一下。 为何他没来由的便感觉到一阵恶寒?难道是害了病吗? 作为这只驼队的都纲,他可不能出事啊! 这一路上,他们自大食而来,穿越茫茫沙漠,又跨越了整个大辽,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来到这里,这回一定要买些足够多的珍奇物品,才对得起这份折腾。 毕竟他们就是一只小驼队,一共也就几十匹骆驼几十匹马。 相比于那些动辄百人千人上万牲口的大驼队,相差还是很多的。 要不然他也不能选择在辽国贸易完了继续南下,进入大周购买更便宜的货品。 又行走了一段路,终于,在穿过了最后一片山谷后,一片广原出现在眼前。 都纲伊卜拉欣勒住骆驼缰绳,绛色头巾下的眼睛扫过那榷场上的旗幡。 榷场的墙上正扎着箭垛,垛子上明显的挂着三旗三幡。 好啊,这说明大周的榷场正开着呢! 转过头,他赶紧低声用大食语吩咐:“让脚夫们慢些,别惊了关卒。” 瞬间,身后的驼队里就传来了回应,十几个拉着骆驼的脚夫们赶紧放慢了动作。 眼看都到了这里了,这最后一哆嗦可不能出事。 一旁的穆塔希尔摸着腰间的玛瑙串,一边默数着珠子一边笑道: “伊卜拉欣,你说这次咱们带多少瓷器回去?” 上回带去波斯的那些好青瓷,一只笔洗都卖到了足足十二第纳尔。 甚至后面剩下的那几个茶壶杯盏,干脆就涨到了十五第纳尔依然被抢购了个干净。 这回要是多带上一些,肯定也能买个干净。 毕竟谁不知道华夏瓷器的完美,甚至有‘天空的碎片’这种称呼。 “瓷器太易碎了,丝绸更稳妥,再好的宝贝,带不回去也是白买。” 一旁的向导阿合敲了敲羊皮地图,指着上面的位置,开口道。 “咱们回西夏那边的路不好走,带着丝绸虽然占地方,却比运送瓷器经摔。” 他还记得前年跟着商队回去的时候,一箱子的瓷器,就剩下了几只还算完好的。 在陆上丝绸之路上有一句俗话,一箱子的好瓷器,顶得上一队骆驼的性命。 那一箱瓷器要是碎了,他们可真的是亏大了。 听着大家议论该取舍什么不取舍什么,一旁的通译萨拉玛却拨了拨银钗上的 “安” 字,用带着党项口音的汉话接话: “都买些便是,反正咱们骆驼多,这回来的货物在辽国卖的很好,我们有的是钱。” 说话间,她发间的银钗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去年他们来时,在蓟州城转货时打的新样式。 浩浩荡荡近百匹的驼队,夹杂着二十几匹阿拉伯马,一字排开朝着榷场开进。 连带着脚夫们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大周和大辽不一样,大周的物产丰富,饮食也格外的好。 因此来到了大周的榷场,就代表着满载而归,代表着金银成山,代表着空无一人.. 等会? 空无一人? 望着眼前这一片空无一人的寂静去,商队踏入榷场,本来的喧闹声突然卡在喉咙里。 这里的人呢?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帐棚外,一名原来榷场的游骑一边将张永春放在桌上的银子收起来,一边笑眯眯的谢道: “多谢张公子赏!” 这当游骑斥候,哪有当情报探子值钱啊! 第118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二) 大周的榷场是有规矩的,每个地方的商人都要执通批入榷,没到你通批允许的日子,就算你有货,有时间,也不能入榷。 因此就算这一波的商人卖空了回去了,榷场有空了,也不会允许你们进来填补。 当然,你要是等级到了就当放屁,像张永春那样拿着郡王府通牒往里进肯定也没人敢拦着。 看着今年那本该堆满皮毛、香料、绸缎的货区,现在已经空了大半, 只剩下几个零散的摊位不说,那些摊主们还一个个的都正对着眼前的空木箱发呆。 连做登记的兵丁都是懒懒的验查了一下就放他们进来了。 一旁的护卫头领拉希德皱眉,按了按腰间的弯刀,铁簇箭在箭囊里互相摩擦,发出擦擦的轻响。 他总觉得这寂静里藏着古怪。 这里不是大周的榷场吗,怎么这般的冷清? “怎么回事?” 伊卜拉欣皱起眉,左右打量着这好像被沙暴袭击过一样的榷场。 “我们上次来可不是这样。”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次来,这里可是无比喧闹,十分繁华的。 售卖声,讲价声,牛吼马嘶声,响彻成一片,守卫的兵丁一个个也是明旗亮甲,怎么这里的商户都空了呢? 他们都去哪了? 一行人将驼队按照规定的番商位置安置了进去后,出来转了几圈。 竟然还是这样! 别说是大周的商人了,就算是大辽的商人都没见到几个! 那些辽国的牧民不是牧羊卖牛马的吗? 他们怎么也消失了? 就在几个人交替谈论的这功夫,一旁的阿和已经窜了出去。 向导这种角色,就是要耳聪目明脑子活泛。 鼻子底下就是嘴,不会就去问呗。 他刚走了两步,就看到路边一个穿着完整的老卒,正在路边扫地。 那老卒一身的制式铠甲,满面的风霜,一看就是老边军了。 他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操起一嘴含混不清的汉话来。 “老者,老者。” “俺是外来的行商,想寻您打听点事情,您看可行吗?” 说着,他手里一翻,一串在大辽时换的铜钱跟变戏法的一样出现在手中。 那老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钱,点了点头。 带着老卒,阿和回到了榷场门口。 来到这里,眼前庞大的驼队似乎是把老卒吓到了,身子直哆嗦。 见到这位老者脸上有些惊惧,一旁的萨拉玛赶紧上前,递过一小块在辽国收到的银子,行了个歪七扭八的汉礼。 “老丈,敢问这里的货都去哪了?” 萨拉玛的汉话有些北地口音,可是还算勉强能清楚。 听清楚了话,又见到了钱。 老卒盯着那块银子,赶紧吞了口唾沫。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钱到手里了,老卒的胆子就大了。 咳嗽一声,收了银子,指着东边: “还能去哪?被张东家买完了呗!” 穆塔希尔听不懂老丈完全的汉话,但是作为老商人,他知道买,卖,完,这几个字的意思。 听到了买完这两个字,穆塔希尔眼睛一亮,忙让萨拉玛追问,自己则心里盘算起来。 “老丈,不知这位张东家又是何人,这榷场这般大的生意,如何能被那张东家一人包揽呢?” 萨拉玛说着,又递过去一小块银子。 哎呀,这个番子是真有钱啊! 老卒眼睛又是一亮,赶紧接过银子,左右看了看,凑了过去。 “见你们远道而来,又是番邦之人,我老丈也不瞒你。 那张东家乃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大豪商。” 说着,那老卒又正色起来。 “我们张东家那可是位神人! 他前些日子在这儿开了个市集,什么叫珍玩哪个叫宝贝,那是应有尽有!” 说着,那老卒还砸吧砸吧嘴,一脸的向往。 “那一场买卖,可是硬生生把榷场的货扫了个干净,连辽人的马都被他换走大半!” “竟有这般人物?” 得到了翻译后的伊卜拉欣挺直腰板,示意萨拉玛再递上一个装着没药的锦囊。 “烦请老丈引荐,我等愿以重礼相谢。” 老卒看着锦囊里的没药,这可是比黄金还稀罕的东西,连忙点头: “好说好说!张东家就在驼峰地,我这就带你们去!” 拉希德指挥着力夫们赶紧扛着货箱跟上,耳听着阿和低声嘀咕: “难怪路上没见着多少商队,原来都被他截胡了……” 这一路上自北面下来,他们遇到的都是从南边回来的车队。 一个个还都轻车简从的,十几个马车一组,啥财货都没带就往回跑,看着跟被马匪抢劫了一样。 本来还觉得纳闷,现在看来就不奇怪了。 萨拉玛则在一旁用大食语翻译着老卒的话,银钗随着脚步轻晃,心里也打起鼓来。 女性的心理是要比男性更加细腻一些的。 她总觉得好像是钻进虎口了一样呢?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行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跟着老卒走着。 终于,在饶了几圈之后,大食商人一伙人终于来到了驼峰地。 而刚进来,众人就险些被晃花了眼睛! 好亮! 好刺眼! 那是什么光? 伊卜拉欣拿手轻轻挡在眼睛前面,试图看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便是张东家的买卖了!” 那老丈伸手一指,众人赶紧一边忍着不适,一边走了过去。 等走到了地方,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竟然是一大片的茶盏! 可是,和他们见过的茶盏不同。 “穆塔希尔,你看!” 萨拉玛说着,指着其中一个建盏,目露欣赏。 那建盏上,竟然有这一圈金色的印花! 金的那般刺眼,金的那般明亮! 看着就像是天上的日轮掉下来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你等是何人!” 众人只觉得天都黑了,一转头,这才看见一个魁梧的汉子,提着一根棒站在一边。 那老卒赶紧上前一步。 “这位兄弟,这些都是胡商,前来找张公子的。” 大家伙赶紧忙着点头,表示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哦,公子在帐子里。” 那汉子应了一声,然后,轮起了手中的棍子。 “啪拉!”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些绚丽的茶盏,瞬间砸了个粉碎! 第119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三) 瓷器作为大周的特产之一,是贯穿整个丝绸之路前前后后的硬通货。 无论海上陆上。 大食的商队每年前往泉州的大船,都要满载好几船的瓷器。 而建盏作为其中的黑瓷之中的顶选,自然也是畅销货。 似他们这般的小商队,一般都只能买到一些相对来说质量差一些的。 可就是这等残次品,在运送回大马士革后,每一个都能买到数个第纳尔的价格。 而似他们眼前这般完整的建盏,一只估价,恐怕能达到十个第纳尔的高价! 然而,现在这十个第纳尔就在他们眼前活生生破碎了。 “啪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驼峰地的寂静中。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乃至于后边那些提着箱子的力夫们,看着那飞溅的瓷片,全都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从他们那抽搐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仿佛都被那挥舞的木棍狠狠抽中的不是那些茶盏,而是他们的心脏!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瞬间瞪大,瞳孔里倒映着地上散落的碎片,仿佛碎裂的不是陶土,而是星辰。 那些茶盏! 那些美得令人窒息的茶盏! 就在刚才,她的目光还贪婪地流连在那堆叠如小山般的建盏上,内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它们并非那些他们从大周带回去的那些传统建盏常见的深沉铁胎,釉色也绝非单一的兔毫、油滴或曜变。 那盏壁轻薄得近乎透明,迎着光竟能透出朦胧的晕影。 而且除了这外表,最令人心颤的,还得是那釉面上的金彩! 她哆嗦着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破碎的瓷片。 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到眼前,看着上面那明艳的金色光环,呼吸竟然又粗实重了几分! 这光环,好亮啊!好匀啊! 伸出手指,不顾会被割伤的可能,她轻轻的轻轻擦拭着这片碎片内描绘着金纹的地方。 无论怎么用力,那金色都死死的挂在上面。 抹不去,消不掉。 她的眸光又灼热了几分! 那绝非后期描绘上去的金粉,而是仿佛从釉层深处熔融、流淌而出的液态黄金! 它们不是呆板的线条,而是如同日冕迸发,又似熔金倾泻,在幽深如宇宙的玄色底釉上勾勒出恣意燃烧的火焰纹路。 每一道金边都闪耀着太阳碎片般纯粹而炽烈的光芒! 这绝非人间窑火能轻易烧出的凡品,更像是神明饮宴遗落人间的圣器! 她这边揪心也就算了,那边还有比她更揪心的。 一连串的大食语跟连珠炮一样泼洒出来。 “住手!安拉在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伊卜拉欣心痛得脸都扭曲了! 他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啊! 就这么,就这么被一个莽汉这般直接砸了? 而穆塔希尔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扑过去护住那些建盏,嘴里用波斯语飞快地诅咒着。 作为常年与瓷器打交道的商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碎裂的那几只盏,在君士坦丁堡或者巴格达能卖出怎样令人疯狂的天价! 但是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一样,魁梧如铁塔的三斤半面无表情地继续抡下几棍子。 这薄脆的建盏本来就易碎,此时更别说是被棍子打了。 一瞬间,这仿佛世间珍品的宝贝,就被砸的稀碎,烂在了地上。 噼噼啪啪。 在几个人狰狞到想弄死他们的目光中,三斤半将所有的建盏都砸了个稀碎。 然后,他淡定的收回棍子。 看着几个人,瓮声瓮气地回答,他那个ai语气此时显得格外的平静。 甚至近乎残酷: “主家让砸的。” 迎着几个人愤怒的目光,三斤半挠了挠手,把棍子往地上一戳。 “主家说,这些是次品,留着碍眼。俺只听主家的。”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地上那堆在阳光下依旧闪烁着刺目金芒的碎片,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扫开一堆碍事的土坷垃。 嗯,在他眼里这些还真就是土坷垃。 他平时吃饭都是用盆或者直接上手,喝水用的也是瓢。 这种东西在他看来,真就是太碍事了。 “次品?碍眼?” 萨拉玛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脸庞写满了荒谬与痛惜,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心说这样的神物,竟被称作次品? 这大周神奇的张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眼光又是高到了哪种程度? 或者说…… 他拥有的珍宝,多到了何等地步?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撼与心痛弥漫之际,主帐厚重的布帘再次被掀开。 几个商人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锦绣衣衫、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抱着一只沉甸甸的木箱,费力地走了出来。 好漂亮的纹绣! 这是萨拉玛的想法。 好明亮的绸缎! 这是穆塔希尔的想法。 出来的人正是何书萱。 此时,她小脸一张小脸因为用力,正绷得紧紧的,对着三斤半脆生生地喊道: “三斤半!公子说了,这一箱也……” 话未说完,她就猛地顿住了,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惊愕地看着眼前这群服饰奇异、高鼻深目、明显不是周人的陌生人。 显然,她完全没料到帐外会有这么多人。 更别说尤其是还有一群“胡人”! “啊呀!” 惊吓之下,小姑娘手一抖,怀里本来沉重的的木箱“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你们是谁!来我商会这里做什么!” 何书萱说着,就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帐内的阴影里。 伸出手,搭进腰间的拉环,随时准备拉出腰间的哨子。 公子说了,这拉环只要拉出来,便会响彻方圆数百米,到时候人人都能听见。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本来就没盖上的箱盖自然被震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建盏互相碰撞,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哦!” 一声惊呼,伊卜拉欣看着那箱子里,堆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对建盏。 而其中一只边缘带着独特冰裂纹、内壁却流淌着最为浓烈金彩的建盏,似乎是借着惯性,此时正骨碌碌滚了出来。 不偏不倚,滑到了伊卜拉欣的脚边。 咕咚! 伊卜拉欣咽了口口水。 好,好美啊! ps:有本事别睡,决战到天亮啊! 第120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四) 好美,太美了,怎么会这么美! 当然,他不是在说何书萱好看。 而是再说这只建盏。 甚至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看着地上滚出来的那只建盏,一瞬间,这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只滚落的金盏上。 它静静地躺在尘土中,盏壁轻薄,玄色底釉深邃如夜空一般。 而那上面那肆意流淌、仿佛活物般的液态金纹在阳光下流淌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比刚才看到的任何一只都要完美、都要耀眼! 伊卜拉欣几乎是出于本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上前,动作快得拉希德这个专门训练过的侍卫长都没反应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易碎的晨露般,将那只金盏从地上捡了起来。 入手温润微凉,仅仅是这一点,便让他心中一颤。 这手感,太正了! 低头一看,那薄胎带来的轻盈感,又与釉彩的厚重华美形成奇异的对比。 他凑近了仔细端详,指尖拂过那冰裂的细纹和金彩的脉络,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脑袋里闪电一般的闪过一个念头。 完美! 这只盏,比他毕生所见过的任何瓷器都要完美! 它不该出现在尘土里,更不该被砸碎! “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何书萱此时拉着腰间的拉环,小脸煞白的再次喝问了一句。 直到这时,伊卜拉欣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那只珍贵的金盏紧紧护在胸前,仿佛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撼和贪婪,脸上堆起商人最诚挚的笑容,开口用大食语道歉: 由通译萨拉玛同步补充道: “尊贵的小姐,请勿惊慌! 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大食商队! 在下伊卜拉欣,是这支驼队的都纲。” 说着,他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无论如何,能拿得出这种宝贝的建盏的主人,都值得他好好对待。 直起身子来,伊卜拉欣用最真挚的口吻开口询问: “我们听闻贵主人张东家乃此地豪商巨贾,神通广大,手中珍宝无数。 此番冒昧前来,正是慕名拜访,希望能有幸与尊贵仁慈的张东家谈一笔互惠互利的买卖! 方才惊扰了小姐,实在万分抱歉!”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粘在怀中那只金彩流淌的建盏飞出来的箱子上,充满了热切与渴望。 何书萱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群人,又看了看被伊卜拉欣宝贝般护在胸前的金盏,再瞥了眼地上那堆还在阳光下闪耀的碎片,小脑袋瓜里一时有些混乱。 她定了定神,想起公子的交代,努力板起小脸: “你……你们等着!我去禀报公子!” 说完,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转身飞快地钻回了帐中,布帘在她身后剧烈地晃动着。 而此时,三斤半则是慢步走了过去,又提起了那个箱子。 然后,在众人快冒出火来的目光中,将箱子拉到了一边。 然后伸手从里面又抓出几个杯盏来。 正在屋里一边抠鼻子一边等信的张永春看见那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涌入,小丫头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公子,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番人! 说是,说是大食国的客商,要,要来面见公子! 他们,他们..” 而还没何书萱刚气喘吁吁地报完信,这边张永春便已利落地站起身,脸上那点闲适瞬间收敛。 将衣服穿上,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神情。 他赶紧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帘子彻底掀开,外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果然如他所料。 大食商队那几位核心成员——领头的伊卜拉欣、懂行的穆塔希尔、女通译萨拉玛,还有那个向导阿和,正围在三斤半旁边,眼睛瞪得溜圆,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盯着三斤半那双蒲扇般的大手。 三斤半正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张永春之前的命令: 从那个沉重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一个接一个地将那些闪烁着神秘金彩的建盏取出来,整齐地铺陈在那些役夫们加班加点临时搭建出来的原木展示台上。 他的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仿佛在搬运稀世珍宝。 虽然在他心里,这大概和搬砖头区别不大。 主家既然说要砸碎,那他就必须要砸碎。 所以,他把每一个都摆的很整齐。 也因此,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每一个盏到底有多美。 每一个盏被放下的轻微磕碰声,都让那几个大食商人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这莽汉又抡起棍子。 伊卜拉欣的喉结上下滚动,穆塔希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玛瑙串,萨拉玛湛蓝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痛惜,阿和则是一脸“暴殄天物”的肉疼表情。 他们全副心神都系在那一个个被三斤半“温柔”对待的建盏上,连张永春的出现都慢了半拍才察觉。 而一旁张永春心里暗笑一声,成了! 这些远道而来的肥羊,已经被这些建盏的金光晃花了眼,勾走了魂。 这种把戏其实在现代已经烂大街了,抖手逼斗四大直播平台,随便哪个点进去都能看见直播砸瓷器的。 但是那是在现代这个物产丰富的世界。 况且就算这样,依然能骗进来不少人。 更别说放在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古人眼里了。 三斤半此时的动作,在这群大食商人的眼中,不亚于当着云南人的面水煮见手青,当着广东人的面干煸走地鸡,当着棒国人的面扔掉西瓜皮。 暴殄天物啊! 暴殄天物。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注意。 张永春面上却瞬间沉了下来,眉头微蹙,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疏离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专注: “嗯?尔等何人?围在我这清远商号门前,意欲何为?” ps:干啊,继续干,谁都别睡,奥利给! 第121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五) 看到帐门口负手而立、锦衣华服、面容清俊却带着明显审视意味的年轻公子,伊卜拉欣心头一凛。 正主来了! 张永春身上此时换上了一件新的绣袍,这化纤料子虽然穿着噼里啪啦爆静电,但是他唬人啊! 尤其是身上那几颗明艳无比的主子,更是让伊卜拉欣觉得此人格外的不简单。 商人的脑子本来就快,再加上张永春的衣服和神态不凡,这让他瞬间意识到这位恐怕就是那位“张东家”! 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脸上堆起最诚挚、甚至带着点惶恐的笑容,用生硬但竭力清晰的大食话说道: “尊贵的这位贵人! 请原谅我们的冒昧!” 他这边说着,一旁负责通译的的萨尔玛便赶紧翻译起伊卜拉欣的话来。 “鄙人伊卜拉欣,是这支来自遥远大食的商队都纲(首领)。” 他语速很快,生怕解释慢了引起误会。 “我们持有大周榷场签发的通批文书,是合法入榷的商旅! 绝无恶意,绝无恶意!”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从怀里掏出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通批文书,双手恭敬地呈上。 同时,他飞快地朝萨拉玛使了个眼色。 萨拉玛会意,立刻上前,姿态优雅地行了个不伦不类却足够恭敬的礼: “尊敬的张公子,我们远渡重洋,穿越沙漠,只为来到伟大的大周进行贸易。 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一旁穆塔希尔的趁萨拉玛说着在大辽也是一样的奉承话吸引注意力,这边迅速从自己宽大的袍袖暗袋里,摸出一个用深红色绒布包裹的小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绒布,露出一枚戒指。 这戒指造型古朴,戒托是某种不知名的暗色金属,被打磨得光滑温润。 而戒面上镶嵌的,赫然是一枚鸽子蛋大小、颜色浓郁如凝固血液、质地细腻温润、枝杈形态完美的红珊瑚! 在正午的阳光下,这枚红珊瑚折射出内敛而深邃的宝光,与地上那些建盏碎片反射的刺目金光截然不同,却同样彰显着非凡的价值与异域风情。 将这枚戒指递给递给伊卜拉欣,穆塔希尔也上前行了个礼。 “张公子!” 伊卜拉欣双手捧着这枚红珊瑚戒指,姿态近乎虔诚地递到张永春面前,脸上是十二分的诚恳。 自古以来,阿拉伯商人这个千古倒爷群体在中国的口碑好,靠的就是懂事识货和售后优良。 从汉朝的香料菜籽,再到大唐的昆仑奴,都是他们的货物。 因此,对于张永春这样能拿出这等好建盏却都不当个宝的大豪商,他们是很愿意结交的。 “初次拜会,一点微薄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伊卜拉欣脸上笑的很诚恳。 “这是我们穿越风暴海时,从深海采珠人手中换得的珍宝,象征着吉祥与友谊! 恳请公子笑纳,权当是我们对惊扰贵宝地的赔罪,更是希望能与公子您交个朋友!” 他的眼神热切,充满了期待。 穆塔希尔和阿和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张永春的反应。 这枚红珊瑚戒指价值不菲,在他们看来,足以表达诚意,叩开这位神秘巨商的门扉。 张永春的目光在那枚红珊瑚戒指上停留了片刻。 当然,他也敢停留片刻,生怕下一刻哈喇子就下来了。 那可是深海红珊瑚啊! 无论是在这时代还是将来,都是稀罕物! 尤其这么大颗、成色如此之好的。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接了过来,指尖随意地捻了捻那温润的珊瑚戒面,仿佛只是接过一件寻常玩意儿。 “原来是大食来的客人。” 张永春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那股疏离感仍在。 “既是远道而来,持有通批,便不算擅闯。罢了。” 他话音一转,目光扫过还在地上勤勤恳恳铺盏、完全无视了刚才一切的三斤半,眉头有若无地皱了一下。 这小子是真砸啊! 这一地的碎瓷片,那都是钱啊! 这堆六七百个建盏可是老娘花了大价钱,一千块钱包圆买回来的! 你这ai脑子就不知道偷点懒吗! 一下子给我砸了一百来个! 这下张永春的声音之人带着点不耐: “三斤半!行了,别铺了!没看见有贵客临门吗?” 说着,又指了指那堆建盏,哼了一声。 “把这些破烂收一收,先堆旁边去。 去,和书萱一起,准备些待客的茶点果子,动作麻利点!” “是,公子!” 三斤半瓮声瓮气地应道,立刻停下动作,开始笨拙地将刚铺好的几个盏又摞回箱子里,动作依旧“豪迈”。 引得伊卜拉欣等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听着那嘎啦嘎啦的声音,听得懂汉话的萨尔玛心说你要是觉得是破烂,我们还是挺愿意帮你收起来的。 见到三斤半开始动弹了,张永春这才侧过身,对着伊卜拉欣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待客”笑容,虽然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外面风沙大,诸位远来辛苦,先进帐歇歇脚,喝杯粗茶吧。” 说着,他率先转身,撩开帐帘,示意众人入内。 几人从那掀开的帘子后,隐约可见帐内铺着的厚实的地毯、精致的矮几软榻,与外面尘土飞扬的榷场恍如两个世界。 伊卜拉欣等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涌起巨大的喜悦和期待。 自古以来,做生意就怕敲不开门。 而现在很显然,这门,终于敲开了! 他们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袍,带着几分敬畏和好奇,跟在张永春身后,鱼贯而入,踏入了那顶充满神秘与财富气息的白色主帐。 帐帘在他们身后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土,也隔绝了他们投向那些“次品”建盏的最后一丝留恋目光。 拍了拍怀里那个残留的建盏,伊卜拉欣深吸一口气。 他还知道,真正的“买卖”,在此刻才算刚刚开始。 安拉在上,请您保佑您虔诚的仆人。 希望我们能满载而归! 第122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六) 作为队伍里的侍卫长,拉希德身上佩戴着弯刀,做了这么久的商队护卫,他自然是懂得这个规矩的。 站在门边上,没有跟着进去。 而当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踏进张永春这顶标志性的白色主帐内部时,四人第一时间都是懵了一下。 因为他们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个流光溢彩、颠覆认知的异度空间。 饶是他们走南闯北,见惯了波斯王公的奢华与大辽贵族的豪阔,此刻也忍不住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脚步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帐中的“仙家气象” 第一个进门伊卜拉欣的目光首先被脚下所吸引。 那铺满整个帐内地面、厚实得几乎能陷进脚踝的毯子却并非他们所熟悉的波斯风格繁复花纹,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纯粹到极致的深蓝色,宛如浓缩的夜空,其间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在流动。 这年头提花暗纹还没发明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有些超出思考。 他偷偷用靴子尖碾了碾,那触感竟然也柔软得不可思议,比他珍藏的最好的克什米尔羊毛还要细腻数倍! 紧跟着进来的穆塔希尔的呼吸则猛地一窒,他直勾勾地盯着帐中那张矮几。 矮几本身线条简洁流畅,非金非玉,却散发着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 但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矮几上随意摆放着的那只巨大的瓷壶! 那完美的釉色,加上上面那玄奥的花纹。 他又突然眯了眯眼,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那瓷壶上,为什么好像还有几点金光在闪烁呢? 而就在几人还沉浸在这视觉与认知的双重冲击中,心神摇曳,几乎忘了此行目的时,张永春已随意地在一张铺着厚厚雪白兽皮的软塌上坐下了。 那姿态慵懒闲适,仿佛对周遭的仙家气象早已司空见惯。 “坐。” 他随意地指了指铺着同款深蓝厚毯的矮墩。声音平淡。 伊卜拉欣等人如梦初醒,连忙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在那柔软异常的矮墩上坐下,。 张永春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听口音,诸位是从大食国远道而来?” “正是,正是!张公子慧眼如炬!” 伊卜拉欣连忙躬身回答,姿态放得极低。 “我们跨越了万里沙海,只为瞻仰大周上国的风采,并与公子这样的豪商互通有无。” 如果是别的商人,他们不会这般低声下气,但是这等珍贵的茶盏主人,确实值得他们弯腰的。 “嗯。” 张永春微微颔首,指尖在光滑的矮几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看到他这般模样,大食商队的这四个人也有些捉摸不定。 这位年轻的大周贵人要做什么? 片刻后,只见张永春抬眼,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大食国……信奉安拉,禁绝饮酒,是吧?” 伊卜拉欣等人连忙点头称是。 “那正好。” 张永春嘴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分,带着点玩味。 “我这人最是讲究入乡随俗,也尊重诸位的信仰。 酒水,我这里就不备了。 可是千里迢迢,也总不能让各位白来。 我这里茶叶售罄了,不过还好,我大周有些珍物,还请各位品鉴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何书萱,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悠然: “书萱,去把我珍藏的那套‘汉方古器’取来。” “是,公子。” 何书萱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帐棚深处一个被厚厚帘幕遮挡的角落。 片刻之后,何书萱的身影重新出现。她双手捧着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小心翼翼,步履轻盈地走来。 托盘之上,赫然是一套茶盏! 然而,当伊卜拉欣等人看清那套茶盏的模样时,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瞬间再次飙升到了顶点! 那并非寻常的茶盏! 其形制比常见的建盏略大,线条更为顺滑流畅且不说,最令人窒息的是其釉色与纹饰! 盏壁薄如蝉翼,迎着帐内光芒,竟隐隐透光! 其底色并非幽玄,而是一种深邃如宇宙星空的蓝紫渐变,釉面流淌着仿佛熔融星河般的银色细纹,神秘而浩瀚。 而在这深邃的底色之上,一道道比外面所见更加炽烈、更加张扬、更加栩栩如生的金彩,如同燃烧的金色凤凰,又似咆哮的金色巨龙,盘旋飞舞,直欲破盏而出! 每一笔金彩都闪耀着太阳核心般的光芒,将整个托盘的明黄锦缎都映照得黯然失色! 这……这就是“汉方古器”?这简直是众神遗落人间的圣杯! 其实他们寻思的也没错,这玩意确实是圣杯.. 名字甚至都叫圣杯。 正经的现代工业的残次品,三十块钱一个。 而就在几人被这极致的美震撼得灵魂都要出窍之际,张永春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帐子另一侧。 最先反应过来的伊卜拉欣将目光转到一旁,只见他那位贵公子此时已经来到边上。 伸手打开一个镶嵌着银色金属边框、不断散发着丝丝白色寒气的“玉匣”,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通体漆黑、造型同样奇特的“壶”。 他拎着那黑壶,走回矮几旁,在几人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从容不迫地拿起其中一个金凤纹的“汉方古器”,然后—— “嗤——!” 一声奇异的、带着强烈冲击感的轻响! 只见那黑壶倾斜,一股浓稠如墨、泛着无数细密气泡的黑色液体,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某种奇香与微刺气息的味道,汩汩地注入那华美得令人心碎的盏中! 黑色!浓稠!冒泡! 这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与那璀璨的金凤纹形成了极其诡异又无比震撼的对比! 伊卜拉欣等人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再次被狠狠碾碎! 张永春动作不停,依次给五个“汉方古器”都注满了这奇异的黑色液体。 气泡在盏中升腾、破裂,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在寂静的帐里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张永春放下黑壶,自己取了一盏,随意地坐回软塌,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眼前几位仿佛石化的大食商人,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此乃我华夏秘传古方所酿,有忘却凡尘俗忧之效。诸位,远来辛苦,请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此物名为...” “忘忧快乐水!” 来吧,是时候让你们尝尝这世界公认的第四大饮料了! ps:十更不是我的极限,但是千催是你们的极限。 有本事,继续催啊! 破两千给我看! 第123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七) 伊卜拉欣捧着那沉重而冰凉的“汉方古器”,那盏中那浓稠如墨、气泡翻腾的“忘忧水”名字虽然好听,但是看着却散发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甜香与微刺的气息。 “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张永春已经狠狠地喝了一口冰镇的快乐水,爽快的打了个嗝。 看得他心里有些诧异。 但是既然主家都喝了,应该没事。 他也不能不识抬举。 想到这里,他喉结滚动,在张永春的注视下,心一横,眼一闭,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 “咕咚!” 预想中可怕的苦涩或怪味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瞬间在口腔炸开的感官风暴! 无数细密的气泡如同千万根微小的冰针,瞬间刺破了舌头尖的麻木,带来一阵强烈的、近乎疼痛的麻感! 就这一口下去,差点让他吐了出来。 好像有蝎子在蛰他的舌头! 那股陌生的、带着点草药气息的甜腻直冲鼻腔,让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这味道……太怪了!太冲了! 完全不是他熟悉的任何饮品! 可是就在他要吐出来的时候,当那阵强烈的气泡刺激稍稍平复,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霸道的甘甜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了味蕾! 这甜味不同于蜂蜜的粘稠,也不同于椰枣的醇厚,它更清澈、更直接、更猛烈,带着一种冰凉的爽利感,瞬间压制了那点微刺的草药气息。 果葡糖浆大人发力了! 那股甜意从舌头尖蔓延至喉咙,甚至直冲大脑,带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晕眩和愉悦感。 而随着这冰凉液体滑入食道,那翻腾的气泡似乎还在体内跳跃,驱散了长途跋涉的燥热与疲惫,带来一种从内而外的、透彻心扉的清凉舒爽。 这种感觉,鱼先前那股奇怪的草药味结合在一起,转化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回甘,与霸道的甜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唔……!” 伊卜拉欣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痛苦和排斥瞬间被惊愕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迷醉所取代。 这东西的味道好怪哦。 再来一口试试。 他下意识地又抿了一口,这一次,他不再抗拒那气泡的刺激,反而开始试图享受那种在舌头尖爆裂的麻感,以及紧随其后那铺天盖地的甘甜与冰爽带来的巨大满足感! 旁边的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也经历了几乎相同的心路历程。从最初的皱眉、咧嘴、强忍着不吐出来,到被那奇异的甜味和冰爽感征服,再到忍不住再喝一口细细品味那复杂而刺激的口感。 嗜甜的穆塔希尔甚至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如何?” 张永春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矮几光滑的表面,嘴角噙着一丝了然于胸的、玩味的笑意。 “这‘忘忧水’,可还能入诸位的口?” 可乐这东西能风靡天下不是没有他的原因的,冰可乐在这种鬼天气第一口能够提供的情绪价值,甚至远超手冲带来的快乐! “神……神饮!安拉在上,这简直是神饮!” 伊卜拉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充满了激动和不可思议的赞叹。 “这奇异的酸麻,这芳香的甘甜,这痛快的冰爽!您的饮料真的是十分神奇!” 穆塔希尔等人也连连点头,看向那黑壶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渴望。 唯独萨拉玛有点皱眉,一个是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喝,却和跟着附和道。 另一个是翻译了这么半天,越说越累。 张永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目光扫过几人。 “好了,茶也喝了,水也解了。” 张永春的语气陡然变得平淡,看着眼前这几个喝完了快乐水的大食人,正色起来。 也该开始忽悠了。 “诸位远涉重洋,持通批入榷,想必不是专程来品我这粗陋饮品的。说吧,见我所为何事?” 帐内轻松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伊卜拉欣正沉浸在“忘忧水”带来的奇妙余韵中,被张永春这直白而带着距离感的询问弄得心头一紧。 终于到了正事了。 他连忙放下那珍贵无比的金凤盏,脸上的赞叹迅速收敛,换上了商人特有的恭敬与精明,同时也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 “尊贵的张公子。” 伊卜拉欣再次躬身,斟酌着词句,“我们前来,除了对公子您厉害的商道表示敬仰,渴望寻求合作之外,确实,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困惑。 若公子不嫌我等冒昧,恳请解惑!” “哦?”张永春眼皮微抬,似乎有了一点兴趣,“什么困惑?” 伊卜拉欣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帐外。 仿佛还能看到那些被砸碎的、闪烁着金光的建盏碎片。 “我们……我们在入帐前,亲眼目睹了贵府那位……那位力士……” 一旁的通译萨拉玛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对三斤半的称呼,翻译着伊卜拉欣的话,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贵人。 “我们看到您,将一些……一些极其精美绝伦、堪称神物的金纹建盏……尽数砸毁!” 说到这里,他终于越说越激动起来,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痛惜的颤抖。 旁边的穆塔希尔更是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暴殄天物”的惋惜: “是啊,公子!那些建盏,十分滴珍贵!每一只都足以成为我们大食哈里发王座上的珍宝! 其价值也是难以估量!可为何...” 他实在想不通,也问不出口那个“砸”字。 然而,就在他们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不算响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只见张永春手中一直把玩着的那只金凤盏,被他随意地、却带着一股莫名力道地顿在了矮几光滑的表面上! 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伊卜拉欣等人的心上! 帐内原本就微凝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张永春脸上那点慵懒闲适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这要是玄幻小说,现在就应该有啥威压,武力,斗气啥玩意的开始乱放了。 他并没有暴怒,只是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和锐利的眼神,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冷冷地刺向伊卜拉欣和穆塔希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彻骨髓的寒意: “几位……”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仿佛裹着冰渣。 “你们是我请进来的客人。我以礼相待,奉上珍饮。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过问张某的‘家事’!” 伊卜拉欣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算他们听不懂汉话,可是眼神还看不懂吗! 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瞬间。 很快,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书萱!” 侍立在一旁的何书萱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公子,婢子在。” “贵客远来,想必腹中已空。去,吩咐厨下,备一桌‘拿得出手’的席面。莫要怠慢了客人。” “是,公子!” 那个小丫鬟转身出去了,屋里顿时气氛更加沉重起来。 巨大的困惑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被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更加危险的面纱。 而这位张公子的反应非但没有打消他们的好奇,反而像一把烧红的钩子,将那份好奇和探究欲狠狠地勾了起来,烙在了心底最深处! 正所谓扒光了没意思,就得带块布才勾搭人。 而此时,张永春就是身上挂了那块布的人! 屋里的所有人,都想将他这块布揭开,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 ps:天亮了,收工睡觉,剩下的白天再说。 第124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八) 何书萱退出弥漫着无形威压的主帐,直到帐帘完全落下,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她才轻轻吁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豆沙包。 公子方才那瞬间的变脸和冰冷的警告,连她这个贴身侍女都感到心头发紧。 她定了定神,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快步走向后帐。 掀开后帐的布帘,一股熏香的气息便传了出来。 崔明姬、金顺伊、任敏智和李真熙四人正垂手侍立,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拘谨。 见到何书萱进来,她们立刻齐齐福身行礼,动作带着明显的敬畏。 “书萱姐姐。” 崔明姬作为四人中汉话最好的,赶紧开口称姐。 虽然眼前这个小姑娘比自己还要小两三岁。 但是她可是公子的贴身丫鬟! 在这里的她们这些日子早已摸清,眼前这位年纪虽小、却穿着锦绣衣裳、能随意出入公子身边的小丫头,地位远非她们可比。 那是公子真正的心腹! 而且据说,这位大丫鬟还是能得公子赐名,伺候公子洗漱的贴身丫鬟。 光是赐名本身就代表着莫大的荣宠。 她们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何书萱学着唐姐姐绷着小脸,又努力模仿着公子那种淡然又带着点疏离的姿态,脆生生地吩咐道: “公子有令,准备一桌‘拿得出手’的席面,宴请贵客。时间紧迫,你们四个,随我来,我等要速速准备。” 几个新罗婢应了一声,心里却全都齐齐打起鼓来。 年纪最大长得最小的金顺伊心里更是惊诧无比。 以主家的那般本事,若是想要准备一桌拿得出手的席面,光靠她们几个,能行吗? 带着怀疑,四个新罗婢跟着何书萱来到了帐中。 小丫头左看看又看看,眼睛一辆,她快步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箱旁,伸手一拉。 顿时,几个新罗婢只觉得寒气森森! 那箱子看似普通,却似乎里面藏着个冬天一样! 何书萱熟练地打开箱盖,从装着冰袋的保鲜箱里面取出一摞用某种光滑如皮、银光闪闪的“袋子”包裹着的方块物体。 公子告诉过她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她将这些东西放在一旁的案板上,叫过新罗婢们,拿起一个对着会说汉话的崔明姬道。 “看清楚!” 何书萱拿起其中一个袋子,指着上面印着的栩栩如生的图案。 “这是‘红烧灵犀肉’,这是‘翡翠白玉羹’,这是‘金玉满堂烩’……” 她依次点着,念出张大公子随口编的、听起来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她别的记不住,但是记菜名却格外的有本事。 就像上回在半亩居吃的那顿饭,现在她还能记得那一桌的完整菜名。 要不咋说吃货这玩意也算一种天赋呢! 而此时四个新罗婢登时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好逼真的绘画啊! 任敏智咽了口唾沫,好,好饿啊! 只是,光看这些图片有用吗? “去,烧一锅滚水,用那个小锅。” 这时,何书萱又命令道。 金顺伊反应最快,连忙跑去灶台添柴烧水。 何书萱教过她们如何用张永春带来的防风行军灶具点火,很快,大铁锅里的水便翻滚起来,蒸汽弥漫。 “现在,把这些袋子,都拿起来!” 何书萱指着那些神奇的袋子,发号施令起来: “整个放进滚水里,煮……嗯,公子说煮一百息便可。” 她回忆着张永春的教导。 崔明姬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一个沉甸甸、冰冰凉的“红烧灵犀肉”袋子。 指尖触碰到那滑润坚韧、从未见过的材质时,心中又是一阵骇然。她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将袋子轻轻放入沸腾的水中。 虽然很想问一句不用拆开吗,但是她深知自己的地位还没到那个地步,只能压着心里的好奇,照做起来。 任敏智和李真熙也赶紧照做,动作轻得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 滚水翻腾,包裹着那些神秘的银色袋子。四个新罗婢围在锅边,因为大气都不敢出,所以只听得见那柴火噼啪声和沸水咕嘟声。 看着沸水中的袋子,她们心中充满了困惑。 这冰冷的袋子,真能在滚水里变成公子宴客的珍馐? 这究竟是怎样的神通? 闭着眼睛数了一百息 时间一到,何书萱立刻下令: “快!捞出来!小心烫!” 崔明姬赶紧用长筷子将烫手的袋子夹起,放在案板上。 何书萱拿起一个张永春专门准备好的边缘描着金线、质地细腻光洁的白瓷阔口盘,放在袋子旁边。 “看好了!” 何书萱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袋子的一个角上轻轻一划! “滋啦——” 一声轻响!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霸道到足以勾魂摄魄的肉香,伴随着滚烫的蒸汽,猛地从那小小的豁口喷涌而出! 那香气醇厚、鲜美、带着酱香和微微的甘甜,瞬间充斥了整个后帐,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料理包这种东西,有高端的,也有低端的。 张永春这个准备用来招待客人的,自然是高端的料理包。 那么说有多高端呢,人家标的是某五星级大酒店同款。 价格也是挺贵的。 五百八十八,十八道菜。 不过别说,看起来还真的挺带劲的。 “嘶……” 金顺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盯着那豁口,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这几日,她们觉得在这里吃到的饭已经算是相当好的了。 但是现在从袋子中冒出的这香气,却比她在这里吃过的任何一道肉菜都要香上百倍! 简直像是把世间所有的肉味精华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袋子里! 乙基麦芽酚,我加了乙基麦芽酚。 而任敏智和李真熙也看得目瞪口呆,喉咙不自觉地滚动。 她们出身贫寒,何曾闻过如此浓烈醇厚的肉香? 这香气仿佛有魔力,让她们瞬间忘却了身份和恐惧,只剩下对食物本能的渴望和震撼。 “端好盘子!” 崔明姬应了一声,赶紧伸出手去,拿着盘子,目光中带着朝圣一般的虔诚。 而何书萱动作麻利,双手捏住袋子两边,对准下方光洁的白瓷盘,用力一挤! 噗叽啪! 浓稠油亮、色泽深红诱人、包裹着大块酥烂肉块的酱汁,如同熔化的红宝石瀑布般倾泻而出,稳稳地落在盘中! 那肉块颤巍巍,酱汁浓郁挂壁,热气蒸腾,香气更是爆炸般扩散开来! 为了显得阔气,张永春买的都是大份用的料理包,因此份量很足。 一盘红烧牛肉,直接装了一大盘子。 四个新罗婢彻底傻眼了! 她们眼睁睁看着那冰冷毫无生气的袋子,在滚水中泡了一会儿,被划开一个小口,就倒出了这样一盘色香味俱全、堪比庖厨精心烹制数个时辰的珍馐,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没睡醒起来! 这……这已经不是法术了,这是点石成金! 不,是点袋成珍! 公子……公子难道是食神下凡吗?! 她们看向何书萱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仿佛她执行的不是简单的指令,而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何书萱心中其实也惊叹不已,她比这些人还好奇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她毕竟牢记公子的吩咐,必须维持“基操勿六”的淡定。 于是,她绷着小脸,指挥着: “愣着做什么?快把其他的也照样子弄好!把盘子边擦干净,别沾上酱汁!” 四个新罗婢如梦初醒,连忙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虔诚地开始处理剩下的料理包。 一时间,后帐里香气缭绕,袋子入水声和噗叽啪的倒菜声不断。 翡翠白玉羹(速食汤料快的紫菜浓汤)的浓香清甜、金玉满堂烩(袋装咖喱鸡块)的辛香浓郁……各种霸道而奇异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垂涎欲滴的交响乐。 每一个新罗婢在倾倒那浓稠汤汁或烩菜时,心中都翻涌着惊涛骇浪和对张永春近乎神明的崇敬。 很快,十几个光洁如新、盛满了她们无法想象之珍馐的白瓷盘被摆放整齐。 菜肴热气腾腾,色泽鲜艳夺目,香气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尤其是经过了何书萱按照张永春的吩咐,将盘子周围所有溅上的汤汁都擦得干干净净后,在加上那些鲜花点缀起来,让这些菜瞬间便有了高级感! “排好队,跟我走。进去后低头,不许乱看,听我指令上菜。” 何书萱低声吩咐,指挥着崔明姬将木盘拿来,端起第一盘“红烧灵犀肉”放在里面。 剩下三个新罗婢连忙赶紧有样学样的端起盘子,排成一列,跟在何书萱身后,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气氛压抑的主帐。 她们心中充满了紧张,但也带着一丝莫名的激动。 能拿出这般的美食宴请的宾客,一定是不一般的贵客! 她们刚来便能参与公子宴请如此“奇异”贵客的场合,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殊荣”。 更别说,还能亲眼目睹这种神奇的美食诞生! 这边何书萱钻进大帐,伸手掀开帘子,冲着张永春恭敬回到 “公子,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是否传膳?” 张永春点了点头。 “开宴吧!” 小丫头应了一声。 “是。” 随后,回头喝了一声。 “开宴!” 在大食商团惊诧的目光中,四个新罗婢鱼贯而入。 香气瞬间布满了整个帐棚。 张永春一皱眉,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心里暗叫不好。 我草,上当了! 什么五星级大酒店同款,这不是道边盖饭店的味吗! 狗日的拼夕夕店家!你竟然拿国潮外卖来耍我! 第125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九) 浓郁的、层次丰富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奇异香气,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率先涌入主帐,瞬间冲散了之前残留的紧张气氛。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正坐立不安,被张永春沉默的态度和之前“忘忧水”的余味搅得心神不宁。 此刻,这霸道而陌生的香气猛地钻进鼻腔,让他们浑身一震,瞬间将注意力从砸盏的谜团和公子的不悦上强行拽开! 虽然这些大食人经常吃香料,但是香料和科技比起来,简直像个新兵蛋子一样。 要是非说,普天之下,此时唯独天竺人的咖喱能够在科技面前用狠活与其一决高下。 但是很可惜,他们没吃过。 伊卜拉欣鼻子不受控制地翕动着。 这空气中的香气,醇厚如陈年美酒,鲜香似深海奇珍,其中还夹杂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仿佛能勾动灵魂深处馋虫的奇异辛香! 这绝非他们带来的任何顶级香料能达到的层次! 他下意识地看向香气来源,瞳孔骤然收缩! “红烧灵犀肉!” 随着何书萱报上菜名,华丽的餐盘放在桌上。 这盘子落桌的一瞬间,穆塔希尔的味蕾就仿佛被这香气唤醒了,口中“忘忧水”的甜腻余韵瞬间被这更复杂、更诱人的气息覆盖。 他死死盯着当先走进来的何书萱手中那盘深红油亮、颤巍巍堆叠着大块肉食的菜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他们自从昨天起,为了赶路便只匆匆吃了些椰枣,尚未吃饭。 此时在这些美味的大周菜面前,就跟过了五十二的老大爷不吃药一样。 立不起来,我真的立不起来了! 这色泽!这浓稠度!这香气! 他在巴格达最奢华的宴会上也未曾见过如此诱人的肉食!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瞬间睁大,掠过何书萱,落在了她身后鱼贯而入的四个身影上。 她虽然也很关心菜,但是她更关心的还是那四个新罗婢。 那是四个年轻的女子,穿着统一的、质地精良的蓝色短衫和罩袍,身姿窈窕,低眉顺目。 而她们手中捧着的白瓷盘光洁如镜,映照着盘中的珍馐,更衬托得那些菜肴如同艺术品。 尤其是她们的发髻和面容。 在大辽捡到过这样人物的萨拉玛心中剧震: 这分明是来自三韩半岛的婢女! 而且看其举止仪态,绝非普通出身。 这位张公子竟能用如此遥远国度、训练有素的“胡姬”做侍女? 而且看着这四个侍女的动作,一定是由专人训练过的仪态,步子,动作,都格外均一! 哈里发的宫廷也不过如此了! 阿和则完全被那流水般端上来的菜肴种类惊呆了。 红的、黄的、白的、绿的……浓稠的羹汤、油亮的烩肉、碧玉般的时蔬……每一盘都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香气。 尤其是这个摆盘更是精致得不像食物,倒像供奉神明的祭品!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为何这肉汁在盘底的形状,竟然都是一个规整的圆! 而且数量之多,眨眼间就铺满了大半张矮几! 这得耗费多少顶级食材,多少顶尖厨娘,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备出来? 他看向张永春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敬畏。这位公子的能量,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极限! 之前的砸盏……或许真的涉及他们无法理解的层面! 几个人都被菜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一旁的这帮新罗婢其实都快被她们吓蒙了。 崔明姬低垂着眼帘,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位高鼻深目、服饰奇异的“贵客”落在她们身上的、充满震惊和探究的目光。 她端着那盘辛香扑鼻的“金玉满堂烩”(土豆咖喱鸡),手指微微发紧。 公子竟然认识传说中的、来自比大辽更遥远西方的大食商人! 而且看这些商人对公子的态度,竟是如此恭敬,甚至带着恐惧! 她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对这位神秘主人的敬畏和归属感,如同那凉粉中搅拌出的酱汁般,变得更加深沉粘稠。 能伺候这样通天彻地的主人,是何等的造化! 看着这两拨人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张永春摆了摆手。 此时,她依旧斜倚在软榻上,仿佛对眼前这香气扑鼻、琳琅满目的珍馐视若无睹,也对自己侍女和菜肴带来的双重震撼效果毫不在意。 那是真的视若无睹,这些玩意当年他跑业务吃拼好饭吃的都快吐了。 对他来说,这些玩意比自己老娘烙的韭菜盒子差的都远上天去了。 目光平静地扫过矮几,看着菜肴基本摆齐,张永春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依旧处于巨大震撼和惊疑中的大食商人们。 张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诸位,请随意。” 他随意地拿起一旁何书萱专门递过来的密胺树脂筷子,轻轻敲了敲面前空盘的边缘,发出两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音如同信号,瞬间将沉浸在各自惊涛骇浪思绪中的众人惊醒。 “哪里哪里,贵人的招待简直像是上天赐下的礼物。 我等真的是惭愧。” 萨尔玛赶紧行礼致歉。 “哎,区区粗茶淡饭,各位不必记挂在心上。” 张永春摆了摆手,表情十分淡定。 此时,何书萱也带着新罗婢们带着盛好了米饭的饭盘子走了过来。 洁白的大米饭松松散散的铺在碗里,张永春伸手一引。 “听闻大食人佐餐不善于用箸,而是用手,便给诸位准备了浅盘佐餐。 我这宴席上绝无豚猪这等不洁之物,诸位可放心餐食。” 说着,张永春带头,让何书萱给自己的杯子里斟上一杯快乐水。 四个新罗婢也赶紧学着张永春的样子,给四个大食商人杯子里斟上快乐水。 张永春举起杯子,高喝一声。 “此一杯,敬诸位千里迢迢前来大周,敬我们的相遇!” 干杯! 咣! 茶盏碰在一起,清脆悦耳。 几个人喝干了杯子里的快乐水,打了个嗝。 张永春微微一笑。 “开宴!” 赶紧吃吧! 现在吃了我的,将来都得给我加倍的吐出来! ps:醒了醒了,今天本来还有六章,但是我算了一下,还欠你们三章,我就凑个整。 还有十章。 点催更啊!愣着干嘛! 另外,我看评分也快破八了。 我破一分加更十章的话还在那呢! 加油干啊!打五星啊! 我先去饱餐战饭,咱们再来厮杀,不要走,走的不是好汉! 第126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坑乎(完) 见到张永春宣布开席了,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么大的豪商,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这点小利害他们。 毕竟他们身上除了些在大辽为了方便换出来的黄金之外什么也没有。 而且这餐食确实十分诱人。 当抓起第一口“红烧灵犀肉”送进口中时,伊卜拉欣的瞳孔猛地放大! 那肉块不知道在锅中烹煮了多久,明显不是小牛肉的纤维,却也酥烂得入口即化。 浓郁的酱汁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咸鲜甘香瞬间在口腔中爆开! 肉香醇厚得如同陈酿,却又没有丝毫腥膻,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鲜美! 这滋味远超他们在大辽上京城吃到的那些精心炮制的任何一道烤肉!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几乎忘记了方才的忐忑。 一旁穆塔希尔则被那盘“金玉满堂烩”彻底征服。 那金黄色的浓稠酱汁散发着奇异的、充满侵略性的辛香,入口是前所未有的浓郁和复杂的香料风暴,包裹着嫩滑的鸡肉块,不断的刺激着味蕾,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爽感! 这里面到底是放了多少种香料,味道竟然这么神奇,却又格外的顺口! 他忍不住又舀了一大勺咖喱鸡肉浇在白饭上,抓了抓和匀了,吃了下去。 盘里的米饭不仅香味诱人,而且加上了这鲜汤的味道,那混合的滋味让他几乎叫出声,仿佛这东西天生就应该配上米饭一起吃一样。 萨拉玛优雅地小口啜饮着漂浮着紫菜和鸡蛋的“翡翠白玉羹”,那股海味与清甜完美融合,滑过喉咙时,甚至带来了熨帖的暖意。 一边吸溜着汤料块冲出来的紫菜鸡蛋汤,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目的四个新罗婢。 她们年轻,面容姣好,身段匀称,穿着统一而奇特的蓝衣短袍,却安静得如同没有生命的精致人偶。 魏王府的仪态训练是按照正经的王爵之礼来的,这几个新罗婢在魏王府就算呆了只有几个月,却也已经脱胎换骨一样。 在她严重,这种级别的、来自遥远异国的训练有素的女婢,本身就价值不菲,是身份的象征。 而她们此刻,却只是沉默地侍奉着这场充满谜团的宴席。 这位张公子的底蕴真是深不可测! 跟这仨心眼子多的摘下来安个把能当漏勺使的人不同,向导阿和专注于埋头苦干,风卷残云。 眼前每一道菜的味道都超出了他的认知极限。那碧绿的“翡翠时蔬”爽脆清甜,却又一点生菜蔬的味道都没有。 而那道“清蒸玉带”很明显是鱼块,却竟然鲜嫩得不可思议,毫无腥味,只有大海的味道。 他吃得满嘴流油,左边一口预制沙拉右边一口预制红烧鱼块,吃的脸都快埋进盘子里了。 要是三斤半在这,一定会引为知己。 兄弟,你也干饭啊? 一旁的张永春自己则吃得不多,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毕竟这些东西他要是吃饱了,晚上就吃不上老娘包的馄饨了。 自己老娘用自己送过去的纯小牛肉加上土鸡蛋和的馅,手擀的皮,包出来一个个皮薄馅大的虾仁馄饨,出国前飞一个土鸡蛋,再来点鲜切的小葱。 来点辣子和醋,不比这些科技与狠活好吃? 他的目光扫过狼吞虎咽的客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怜悯的嘲弄。 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喝着“忘忧水”。 宴席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吃的欢的奇异氛围中接近尾声。 当最后一道“水晶糖汁熬仙果”被端上,张永春放下了筷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抬眼,目光再次落在大食商人们身上。 而感受到了张永春的目光,纷纷还在为刚才发给他们的湿巾如此柔滑竟然只是用来擦手而感叹的商团赶紧坐直身子。 “诸位。”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远来辛苦,张某略备薄饮粗食,聊表心意。 如今酒足饭饱,张某尚有俗务缠身,不便久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商榷的决断: “若诸位还有买卖之事相商,明日榷场开市,可再来寻我细谈。” 说着,他一挥袖子。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送客令下得如此直白而干脆。 吊胃口这种事你得学会给点甜头再拉线,不能光摩擦不怼。 伊卜拉欣等人瞬间从美食的余韵中被惊醒,心头一凛。 都是行走四方,见过血的老商人,一个个心里都精着呢。 他们也知道,关于砸盏的疑问,今天是绝不可能再提了。 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彻底触怒这位神秘莫测的公子,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是!多谢公子盛情款待!今日珍馐神饮,我等毕生难忘!” 伊卜拉欣连忙放下筷子,起身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也赶紧起身行礼,连声道谢,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 “书萱,送客。” 张永春淡淡吩咐了一句,便不再看他们,自顾自地拿起矮几上那枚红珊瑚戒指。 将戒指戴在指尖随意地把玩起来,仿佛那才是他此刻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是,公子。” 小丫头何书萱赶紧应声上前,对着几位大食商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诸位贵客,请随我来。” 伊卜拉欣等人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再次向张永春的背影行了一礼,便跟着何书萱,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间充满“神迹”与无形威压的帐内。 其实他们再慢一点,就能看见张永春那几乎绷不住都要咧到后脑勺的笑容了。 帐外,此时已经是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榷场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却让他们有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 这位贵人的帐棚隔音太好了,几乎让他们都忘记了自己还在榷场中。 然而,这份恍惚并未持续多久。 刚走出帐门几步,那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三斤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刚硬,压迫感十足。 伊卜拉欣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一旁的拉希德按着弯刀刚要迎上来,就被穆塔希尔伸手拦住了。 三斤半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伊卜拉欣身上,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盏。还来。” 伊卜拉欣先是一愣,经过了一旁萨尔玛的翻译,这才知道这莽汉竟然是索要自己怀里的那个宝贝。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伸手,从宽大的袍袖深处,掏出了那块依旧闪烁着诱人金彩的建盏。 那建盏的釉色深邃,金线纹路清晰可见,散发着神秘而哀伤的美感。 他万分不舍地、几乎是双手捧着,将那只建盏放进了三斤半摊开的巨大手掌中。 三斤半看都没看,大手一合,仿佛只是收起一块普通的石头,转身便走,留下伊卜拉欣看着空空的手掌,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走吧。”何书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伊卜拉欣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何书萱拱了拱手,带着同样心有余悸、面色各异的同伴,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清远商号的地盘,朝着自己商队驻扎的番商区域走去。 “公子,他们走了。” 回到屋里,何书萱看着叫过了崔明姬在怀里搓圆捏扁的张永春,脸色一红。 “哦。” 松开助人快乐成长的大手,张永春点了点头。 计划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该第二步了。 张永春水光潋滟的手指一甩。 “去,把役夫里面那个叫楚川的小子给我叫来!” “告诉他,本公子要许他一桩富贵!” ps:继续继续,不要停,继续 第127张 我家欢喜你家愁 回到自己商队那满是骆驼膻味和皮革气息的驻地帐内,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伊卜拉欣等人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压抑了一路的震惊、疑惑、敬畏、恐惧和那点挥之不去的肉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甚至还夹杂着因为血糖上升而产生的晕碳反应。 简而言之一句话,两个字。 食困。 一帮人坐在脚夫们匆匆搭建好的羊皮帐棚中,坐在垫子上。 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其实他们这个帐棚已经算是相当奢侈的了,这个规模的小驼队,一般都没有独帐。 但是他们却没个人都有自己的帐棚。 可是从刚才张永春的帐棚出来后,再看看自己这逼仄的小帐棚。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你见识过美式大v8缸内直喷自动巡航还人工回应之后,就很难对国内的二手车有什么好脸色。 “安拉在上!这顿饭食竟然被称为‘粗茶淡饭’,我相信它一定比哈里发的御宴还要奢华百倍!” 穆塔希尔是第一个瘫坐下来的,干了一肚子咖喱鸡拌饭的他嘴里的余味最浓。 揉着吃撑的肚子,脸上还残留着对美味的回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那些菜……那些味道……我敢发誓,巴格达最好的厨子也做不出来!那个‘金玉满堂烩’的奇异香料……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忘忧水’!” 阿和灌了一大口自己带来的清水,试图冲淡口中那奇异的甜腻与麻酥感,却发现徒劳无功,那滋味仿佛烙印在了味蕾上。 “那黑色的水……喝下去的感觉……太奇怪了! 但又让人忍不住想再喝! 怪不得那位贵公子说能忘却忧愁,我确实什么忧愁都忘却了,现在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那气泡炸开的麻酥感!”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 伊卜拉欣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袖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碎片的冰凉触感。 “是那位力士! 他怎么会知道我藏了那只茶盏? 是那力士看到的?还是他根本就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 想到三斤半那如同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和精准的拦截,他不寒而栗。 要不咋说也是伊卜拉欣没见过精神病和智障呢。 但凡看过村里傻子的,都不至于被三斤半吓到。 “还有那些砸碎的建盏!” 穆塔希尔痛心疾首地捶了一下大腿。 “你们也看到了!那金彩!那釉色! 那薄如蝉翼的胎体!每一片都价值连城!他为什么说砸就砸?还说是‘次品’? 这‘次品’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难道他的神品,就都是我们引用快乐水那般的餐具吗” 这个念头瞬间让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还有那些侍女!”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她压低声音。 “你们注意到了吗? 那四个女婢,是来自三韩的新罗婢!” 说着,她回忆起在大辽南院大王下院府上被款待时的场景,摇了摇头。 “和那些咱们之前见到的新罗婢相比,这四个穿着很得体的小丫头,那有礼的眼神、淡然的笑意,恰到好处的动作,已知他们是新罗婢中的极品了。 守礼和仪态更是技惊四座。 我想她们在这侍婢界的地位,就如同辽周两国的皇帝一样厉害啊! 能同时拥有四个这样的异国胡姬随身侍奉……这位张公子的身份和财力,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想象! 他绝不仅仅是一个‘豪商’那么简单!”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震撼和巨大的谜团之中。张永春的神秘、强大、奢侈以及那砸盏背后深不可测的“家事”,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们心头。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是贸易,如今却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可是……” 阿和挠了挠头,苦恼地说。 “就算我们想知道砸盏的原因,想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宝贝,想知道他真正的底细。 但看今天的样子,直接问是绝对不行了! 咱们又不是大使节团,当地的官员肯定不会向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伊卜拉欣眉头紧锁,苦苦思索。 直接接触张公子这条路显然走不通,风险太大。那…… “或许……” 一直沉默的拉希德突然开口,侍卫长不来虚的,一张嘴就是直接了当。 身为武将的他不善言辞,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决断。 “既然你们觉得棘手,那么我们或许不必直接去问张公子,或者他身边那个可怕的小丫头。”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买通一个‘知情人’?” 拉希德的目光扫过同伴,压低了声音。 “一个能接触到内情,但又没那么核心,没那么警惕,或许……也没那么忠诚的人?” “知情人?” 穆塔希尔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长叹一口气。 “谈何容易啊!” 那位张公子身边,除了那个小丫头,就是那个可怕的力士,还有那四个新罗婢……这些人,哪个像是能轻易被收买的? 而且那小丫头对公子言听计从,眼神锐利得很。 那力士更是连靠近他都觉得腿软。 那四个新罗婢,看她们那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样子,恐怕对公子敬畏到了骨子里,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泄露半个字! “是啊,” 伊卜拉欣也摇头。 “这些核心人物,我们根本无从下手,风险也太大。一旦被张公子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那……那些在外面干活的役夫呢?” 阿和试着提议。 “或者……那个带路的老卒?” “役夫?”穆塔希尔嗤笑一声。 “你会告诉我们的脚夫我们有多少财产吗?” “他们能知道什么核心秘密?最多知道点皮毛! 那个老卒?一个贪财的边军老油子罢了,他能知道张公子为何砸自己价值连城的宝贝?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又被残酷的现实浇灭。 帐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买通知情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他们这边陷入着迷茫,楚川那边却狂喜着。 “什么?” “东家要召见我?” ps:我去泡杯咖啡,不要让战斗停下来,点催更,点催更! 第128章 役夫棚大扫除 役夫棚里,和往日那复仇肮脏的气味不同,此时正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新鲜草木和奇异药水的气味。 楚川、王坤、韩老四他们几个正干得热火朝天,人人脸上都带着点喜气。 他们是今年冬天还没开春的时候便被抓到这榷场服劳役的。 而这一服,就服到了现在。 别说工钱了,饿都饿死不少人了。 可是现在,他们每个人兜里都揣着两陌大子儿。 虽然不多,但是这可是回头钱啊! “嘿,这草席,可真厚实!比咱们这破草垫子强百倍!” 韩老四使劲拍着铺在通铺上的新草席,又凑近了闻了闻。 “嗯,没啥怪味,挺好!” “那可不,公子爷赏的能差了?” 旁边的圆脸役夫正拿着个绿色的小铁罐,对着墙角旮旯“嗤嗤”地喷着,一股带着特殊香气的白雾弥漫开来。 看着那些熏了之后便纷纷蹬腿躺下的各种虫子,他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才叫神!何管事说了,叫‘杀虫剂’,专治跳蚤臭虫!喷哪儿哪儿干净!你们闻闻,这味儿,带劲儿不?”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罐子。 王坤深吸了一口气,皱着鼻子又舒展开: “嘶…是挺冲,但闻着不赖! 比咱棚里原先那股子霉臊味儿强多了! 喷,多喷点!让那些吸人血的玩意儿都滚蛋!”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把自己铺位上的破草席拿起来,准备扔到外面烧掉。 听木生大哥说,这草席里有虫子下的蛋,要是不烧了,等药劲过去了,这群虫子还会出来祸害人。 他可不想被吸血了。 各种意义上都不想。 韩老四看着那小铁罐,眼神里满是稀罕和感慨: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伸手摸了摸那东西,韩老四叹了口气。 “这要是搁以前咱庄子上有这玩意儿,何至于让那些跳蚤臭虫把娃娃咬得浑身是包?老子要是早有这个…” 他咂咂嘴,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说不定早几年就讨上媳妇,生个娃了!家里干干净净的,姑娘也乐意来不是?” “噗嗤!” 王坤那边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水瓢,指着韩老四,笑得前仰后合: “四哥!四哥哎!你可拉倒吧!” 别人不知道你啥德行,我一个同村的还不知道吗! “你讨不上媳妇,那是跟你家那破茅草棚漏风漏雨,跟你一年到头挣不来仨瓜俩枣有关系! 跟有没有这杀虫剂,它八竿子打不着啊!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棚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正在屋里正拿着笤帚头扫着地上臭虫的楚川都忍不住咧开了嘴。 “去去去!你小子懂个屁!” 韩老四被笑得老脸一红,作势要拿破草席抽王坤。 “老子年轻时候那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就是被这些破虫子耽误了!” “是是是,四哥最俊!四哥当年外号叫赛潘安!人家管他叫小宋玉。” 王坤一边躲一边笑着拱火,棚子里的气氛更加欢快。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何木生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棚子里扫了一圈。 棚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役夫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有些局促地站直了身子。 何木生亲自来役夫棚,这可是稀罕事。 何木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门口的楚川身上: “楚川?” 楚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扫把,上前一步,恭敬又带着点忐忑: “何管事,您找我?” 还没等何木生开口,王坤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楚川身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眼神却带着紧张: “何管事,楚川他今儿干活可卖力了! 一点懒没偷!是不是…是不是有啥地方没做好? 您大人有大量,他年轻不懂事,您多担待…” 他以为楚川犯了什么错,要被叫去训斥甚至惩罚。 作为楚川拜的大哥,王坤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 为人兄长的,可以奸懒馋滑坑蒙拐骗偷奸耍滑,但是兄弟出事了,你要是站不出来,就这一条就比前面所有的事情加起来还要命。 而其他役夫也紧张地看着何木生。 楚川为人老实勤快,跟大家关系都不错,王坤这一出头,大伙儿心里都揪了起来。 何木生瞥了王坤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紧张茫然的楚川,脸上那点严肃劲儿忽然散了,甚至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慌什么?好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棚子都安静下来: “公子爷那边,有件差事,指名要个手脚麻利、嘴巴紧实的后生去做。 楚川,你出头的日子来了。” “公…公子爷找我?” 楚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心脏砰砰直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东家那样神仙般的人物,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还要给他差事? “嗯。” 何木生点点头,指了指他。 “这差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做好了,公子爷说了,有赏!具体的,你跟我来,公子爷亲自吩咐你。” “哎!哎!我这就来!谢公子爷!谢何管事!” 楚川激动得语无伦次,赶紧在破旧的草甸子上擦了擦手,生怕自己手脏冲撞了贵人。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王坤身后挤出来,小跑到何木生跟前。 何木生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楚川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脚步都有些发飘。 棚子里,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役夫。 王坤张着嘴,看着楚川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好半天才喃喃道: “乖乖…公子爷亲自吩咐的差事…还有赏?” “楚川这小子…走大运了!” 圆脸役夫羡慕地咂咂嘴。 “是啊,能被公子爷点名,这是多大的脸面!”另一个役夫附和道,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韩老四也忘了刚才被取笑的事,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复杂: “唉,楚川这小子,怕是要出息了…” 棚子里一时间只剩下羡慕的叹息和杀虫剂那淡淡的、奇异又“带劲儿”的香气。 “行了,别羡慕人家了,赶紧收拾吧,要不然你们今晚还想在外面睡啊!” 王坤知道再这样议论下去保准就有起异心的了,赶紧让大家伙重新收拾起来。 瞬间,大家伙一个激灵,赶紧动起手来。 楚川那小子的造化是别人的,这塌可是自己的! 大家伙瞬间把这小子的事放在一边,屋里又热闹上了。 第129章 楚川的坚韧 何木生在前头背着手走着,步子不快,楚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咚咚直响。 脚下的黄土路似乎都变得软绵绵的,让他深一脚浅一脚。 “楚川啊,” 何木生头也没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楚川耳朵里。 “公子爷那边,可是点了你的名。 这是桩富贵,明白吗?泼天的富贵!”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你小子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再用心地去办!半点马虎不得!” “哎!哎!何管事您放心! 我楚川明白!一定把公子爷吩咐的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楚川连连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泼天的富贵! 这话要是别人说,在他眼里一律算是诈骗。 但是张公子说了,那就是铁律,金科,板上钉钉的事! 能被公子爷记住名字,亲自指派差事,这本身就是天大的脸面了,更别说还有富贵!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到张永春面前表忠心。 麻袋城墙早就被拆的七七八八了,穿过一片役夫们昨晚忙碌着搭建的新棚架,何木生终于在主帐门口停下。 他示意楚川稍等,自己进去通禀。 没一会儿,布帘掀开,何木生探出身来,对着楚川招了招手: “进来吧,公子爷唤你。” 楚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又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着何木生进了大帐。 帐内光线明亮,弥漫着一股奇特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香。 这香味让他下意识嗅了嗅,只觉得头清目明! 跟他那充满汗味和杀虫剂气味的役夫棚简直是天壤之别。 “公子爷,楚川带到。” 何木生躬身行礼。 楚川“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额头抵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和激动: “小的楚川,叩见公子爷!” “起来吧。” 张永春放下刚点上蚊香的打火机,目光落在楚川身上,带着审视。 这些役夫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楚川。 上回去打饭的时候那个法兰西军礼实在是太出洋相了。 楚川连忙爬起来,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楚川,” 张永春放下火机,坐直了些身子,目光锐利了几分。 “何管事应该跟你说了,是桩富贵差事找你。” “是!何管事都提点小的了!小的感激公子爷恩典!” 楚川赶紧应道,眼里带着激动。。 “嗯。” 张永春点点头,看着这个放在地球正是骑鬼火染黄毛年纪的小孩。 “爷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够胆气,手脚也麻利。 役夫里,爷看你还算顺眼。” 这话让楚川心里又是一热。 “眼下,正好有件聪明人才能办的活计。” 张永春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这事儿,得委屈委屈你。” 委屈? 楚川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 “公子爷言重了!能替公子爷办事,是小的祖坟冒青烟!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似他们这般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吃不完的从来都不是饭,而是苦。 受不完的除了罪,还有委屈。 “不瞒公子爷,小的以前在那役夫棚里,吃不饱穿不暖,动辄挨打受骂,那才叫真委屈! 是公子爷您来了,小的们才有了饱饭吃,有了新衣穿! 这点委屈算啥?公子爷您尽管吩咐! 刀山火海,小的楚川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底层挣扎者的血性和对张永春发自肺腑的感激。 张永春看着楚川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点了点头,不再废话:“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心气和胆识!” 说着,他伸手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鞭子。 一条用坚韧的熟牛皮拧成鞭身,末端精心编入一束乌黑油亮、根根分明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制成的鞭子! 鞭柄是硬木的,握在张永春修长的手指间,透着一股冷硬的威慑力。 楚川看着那条鞭子,心里猛地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张永春将马尾鞭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破风声。 他看着楚川,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爷要行一场苦肉计。你身上…得带些伤。这鞭子,爷亲自来。”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何木生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看向张永春,又看向楚川。 楚川脸上的激动和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挨鞭子这种事,他们这些役夫们可是最熟悉的。 他看着那条泛着冷硬光泽的马尾鞭,想象着它抽在皮肉上的滋味,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下。 但他只是犹豫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楚川猛地一咬牙,眼神变得无比决绝! 他二话不说,双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役夫破粗布短褂的衣襟,用力向两边一扯! “嗤啦——!” 脆弱的布帛应声撕裂,露出他虽不壮硕却精赤结实的胸膛和脊背。 长期的劳役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旧疤痕,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清晰。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背脊挺得笔直,头颅却深深低下,将整个的脊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张永春面前。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决绝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公子爷!小的这条命都是您给的! 您只管招呼!楚川受得住! 为了公子爷的差事,这点皮肉之苦算个球!您可劲儿抽!抽得越狠越好!只要能让戏真!” 哎呀,这小子有点狠劲啊!我喜欢! 张永春看着地上都哆嗦起来的楚川,点了点头。 从一旁小冰箱里摸出一根雪糕拆了包装递给他。 “赏你的,咬在嘴里,省的叫出来!” “谢,谢谢爷赏!” 楚川拿过那根带着寒气的冰棍,送到嘴里。 甜,凉,爽.. 疼啊!! 啪! 马尾鞭这种东西,现代大家看到大多是在那些一两个人就演完的电影里。 但也不妨碍这东西正经的是一套刑具。 一鞭子下去,楚川的后背上瞬间挂上了一层红痕。 吮着嘴里的甜水,楚川眼睛暴突。 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 楚川! 你是条汉子! 咬紧了牙关,没什么撑不住的! 今天的苦,你要吃的下去,你就是个真正的爷们了! ps;八分了啊,你们好样的。 再加十章更新,我说的! 继续点催更,继续打十分,继续发评论。 我的存稿还没用完呢! 第130章 夜间奇遇(一)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了整个居庸关榷场。 白日里嘶鸣的驼队早已沉寂,只剩下呼啸的夜风卷过空旷的货场,带起阵阵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偶尔能听到远处骆驼不安的响鼻和守夜人模糊的低语,更衬得这夜格外深沉。 大食商队驻地的帐里,鼾声此起彼伏。 脚夫们挤在一顶大帐棚里,歪七扭八的睡成一整片。 而几个领头的则在各自的小帐棚中休憩。 似乎是白天的快乐水喝多了,穆塔希尔被一阵尿意憋醒,摸索着爬起身。 值夜的萨拉玛正带着两个脚夫抱着弯刀坐在帐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无边的黑暗。 虽然这是在大周的榷场,但是轮流值夜已经是这群商人们习惯的事情了。 沙漠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赶紧转过头,湛蓝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 “穆塔希尔?” 分辨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她低声询问确认。 “是我,萨拉玛。” 穆塔希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那什么快乐水似乎有些太甜了,喝的他嗓子发干。 也不知道这位奢侈的贵公子往里加了多少糖蜜。 讨了水囊喝了几口水,穆塔希尔只觉得尿意更加严重了,他站起身来。 “去方便一下。” “小心些,” 萨拉玛提醒道,声音压得更低。 “这地方我总觉得不太平。带上你的刀。” 穆塔希尔点点头,虽然觉得同伴有些过于紧张,但还是依言将腰间那把镶嵌着银丝的弯刀紧了紧。 他钻出围着骆驼的商区,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睡意也消散了大半。 这榷场空旷得都有些吓人。 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勉强勾勒出远处货棚和栅栏的模糊轮廓。 他裹紧了袍子,凭着白天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商队区域外围、靠近土墙根设立的简易茅厕方向走去。 哗啦啦啦。 方便完的畅快,配上夜里的寒风刮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白天在张公子帐里经历的种种震撼、美味、恐惧以及那个巨大的谜团——那些被砸碎的金彩建盏一一再次浮上心头。 一边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拿到那些宝贝,他一边冲着驼队所在地走。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那片低矮的土墙阴影处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汉话交谈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穆塔希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迅速闪身躲进旁边一个空置货棚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商队的人五感都十分灵敏,要不然是走不出大漠的。 他自然认得这个声音! 虽然只听过几句,但那瓮声瓮气、毫无起伏的独特腔调,他绝不会认错——是白天那个如同铁塔般、砸碎建盏、后来又精准地拦下他要回碎片的可怕力士!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借着远处篝火微弱跳动的光芒,看到几个人影正从榷场深处走来,方向似乎正是他要去的那片墙根荒地。 为首的那个魁梧身影,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身形健硕、穿着短打的汉子,像是他的手下。 而其中一个汉子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不小的、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 穆塔希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白天张公子那冰冷警告的眼神和瞬间变脸带来的压迫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货棚木板,一动不敢动,只盼着这几尊煞神赶紧过去。 心里同时也有些埋怨自己。 为什么要多这一点好奇心! 而巨汉等人似乎并未察觉暗处的窥视。 他们走到那片荒地的边缘,离穆塔希尔藏身处大约二三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然后,扛着袋子的汉子将肩上的麻布口袋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噗通!”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袋子落地后,软塌塌地摊开,里面明显装着什么东西。 穆塔希尔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建盏! 难道是是那些白天被砸碎的建盏碎片吗? 莫非是他们这是要把这些“神物”的残骸处理掉?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骤然膨胀起来。 这么多碎片……如果能捡到几片……不,哪怕一片品相好的…… 巨大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 对珍宝的贪婪和对张公子秘密的强烈好奇心,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 张公子既然把它们当垃圾扔掉,那自己捡了,应该……应该不算冒犯吧? 这玩意就跟赢一把就睡觉一样,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按捺不住。 他眼睁睁看着三斤半和那两个汉子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对地上的“垃圾”毫不在意,然后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耳朵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穆塔希尔的心跳如同擂鼓。 机会! 他强压着激动和一丝残余的恐惧,又等了一小会儿,确认三斤半等人确实走远了,才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藏身处溜了出来,迅速朝着那个被遗弃在荒地边缘的麻布口袋跑去。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打开宝藏的盗贼。他蹲下身,颤抖着手,迫不及待地解开扎紧袋口的粗糙麻绳。 真主说过,不要浪费,真主不喜欢浪费者。 他这也是废物利用,是做好事。 若是能有几个完整的就好... “安拉在上!” 袋子被掀开一角,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臭、尘土和……血腥味的气息,猛地冲了出来! 穆塔希尔脸上的贪婪和期待瞬间凝固! 月光恰好在此刻挣脱了云层的一角,惨白的光线吝啬地洒落下来,照亮了袋口下的景象—— 那里面躺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建盏碎片! 而是一个男人! 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绳结终于松开了,楚川闭着眼睛,一用力。 含在嘴里的假血瞬间喷了出来! 公子,您就看我的吧! 第131章 夜间奇遇(二) 看着那蜷缩在肮脏的麻袋里,身上只穿着破烂的单衣,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鞭痕的男人,穆塔希尔只觉得心里都在颤抖。 男人暗红的血迹浸透了单薄的布料,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 看得出来,他脸上也带着伤,青肿不堪,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此时,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整个人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布娃娃。 穆塔希尔如遭雷击! 巨大的失望和突如其来的惊骇让他僵在原地。 这不是他预想的宝藏,而是一个濒死的、遭受了酷刑的人! 他不是没见过伤者,甚至和沙匪搏斗的时候,还亲手杀过人。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啊! 他是张公子的人? 还是得罪了张公子的人? 三斤半他们……是在处理“人”的垃圾?!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卷入这种事情,绝对会引来杀身之祸。 张公子的手段,他白天已经领教过了。 他转身就想跑。 然而,就在这时,地上那个血人似乎被冷风吹到,极其微弱地哀嚎了一声,那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这声哀嚎,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了穆塔希尔的心上。 他奔跑的脚步猛地顿住。 古兰经的教诲如同烙印般浮现在脑海:“凡救活一人,如救活众人……”。 那是安拉的教导,商队行走沙漠的信条,便是对落难者施以援手,是善功,是义务。 正如现在他们的向导阿和就是他们在沙匪的巢穴中救出来的一样。 他回头,再次看向那个在冰冷月光下微微颤抖、奄奄一息的身影。 那遍体的鞭痕,那微弱的气息……这个人,还活着! 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他必死无疑! 也许那魁梧的汉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将他扔在这里。 一边是深不可测、手段狠辣的张公子带来的巨大恐惧,一边是信仰的召唤和人性最朴素的怜悯。 穆塔希尔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内心挣扎而微微发抖,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突然间,他想到了白天的谈话,心里猛地一颤。 知情人? 这家伙既然会被哪位张公子打成这样,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某些内情,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是的话.. 紧要牙关,他左右观察着是否有来人。 最终,对安拉的敬畏和对生命的怜悯以及对金钱的渴望压倒了心里的恐惧。 敢于穿越大漠千里迢迢来做买卖的人,自然是没有懦夫的。 他狠狠一咬牙,低声道: “安拉至大!愿安拉保佑我!” 他不再犹豫,迅速蹲下身,费力地将那浑身是血、散发着浓重血腥和尘土气息的男人从麻袋里拖了出来。 还好,这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体并不算是特别沉重。 穆塔希尔顾不上脏污和血迹会沾染自己的衣袍,也顾不上这人到底是谁、为何被打成这样,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不知名的伤者架在自己肩上,几乎是半拖半扛,朝着商队驻地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既因为伤者的体重,更因为心头那沉甸甸的恐惧和不安。 这一路,如果不是主的教诲和对于那建盏的渴望,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跑过来。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吹不散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三斤半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回到帐里! 当萨拉玛警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穆塔希尔几乎虚脱。 他喘着粗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喊道: “萨拉玛!快!帮把手!别声张!” 萨拉玛借着帐棚缝隙透出的微弱火光,看清了穆塔希尔肩上的血人,湛蓝的眼眸瞬间瞪圆,脸上写满了惊骇! 但她毕竟是行走四方的商人,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帮忙搀扶,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两人合力,将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拖进了商队驻地最大的一顶帐棚里。 伊卜拉欣都傻了。 不是我这睡得好好的,你整进来个什么这是? 看到地上这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汉人时,她都都惊呆了! “安拉在上!穆塔希尔!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人?!” 伊卜拉欣惊得从毯子上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穆塔希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指着外面张永春营地方向,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 “张……张公子的人……扔出来的……差点被打死……我……我把他捡回来了……” 他不敢说“偷看”,只说“捡到”。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地上伤者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在压抑的空气中回荡。 恐惧、疑惑、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他们救下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垂死的人,更可能是一个随时会爆炸、将他们所有人卷入灭顶之灾的巨大麻烦! 但是,却更有可能是个机遇! 伊卜拉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个时候,人既然已经抬进来了,那就不能再拖延。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他一摆手,朝着一旁的萨尔玛吩咐道: “去,把医官找来! 先给他止痛!用我们最好的蟾酥!” 片刻之后,他们的医官提着自己的羊皮包走了进来,拿出蟾酥,给地上的男人身上伤处涂抹起来。 又让脚夫拿出清水给他灌了下去,清洗口鼻。 终于,在这个满身鞭痕的身体躺在羊皮上好一阵后,才幽幽的惨叫了一声。 而这一声惨叫,瞬间就把萨尔玛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那男人浑身一哆嗦,开口便是: “公子!我错了!” “那茶盏我再也不卖了! 饶了我!饶了我罢!” 但凡有个汉人在,都能听得出他这近乎捧读的语气有多奇怪。 可惜,这里最懂汉话的,是个二把刀的西夏人。 萨尔玛心里一动,目光中的喜悦被所有人捕捉个正着。 “我们要发财了!” 大食商团们心想。 却不知,躺在地上的楚川也这么想。 “老子要发财了!” ps:先看着先看着,还有还有。 另外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首先好评的各位,我感谢您的支持。 差评的各位,我也感谢您的指正。 所谓褒贬是买主,喝彩是闲人。您来捧我,觉得我不好,那是我手艺不到伺候不了您,我水了,我菜了,都是我的错。 您转身就走,也是我的衣食父母。 所以,走的时候能顺手帮我点个催更吗? 吃了苦咱们不能白吃,得让更多的人也吃苦不是? 第132章 夜间奇遇(三) 商队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一盏昏黄的羊油灯挂在中央支柱上,跳动的火苗将帐内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粗糙的羊皮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地上铺着的厚毯上,那个被救回来的役夫蜷缩着,身上盖着商队里最厚实的羊毛毡子。 萨拉玛跪坐在他旁边,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加了蜂蜜和碾碎椰枣的羊奶,小心翼翼地用木勺沾湿他干裂的嘴唇。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伤者痛苦的微弱气息中一点点流逝。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和阿和围坐在稍远处,大气都不敢出,眼神里交织着忧虑、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虽然刚才这小子喊出了的话很让他们心动,但是没确定,他们依然不能咬死。 他们救下的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还是一个揭开张公子神秘面纱的钥匙,终究是个谜。 一切都得等这小子醒了再说。 终于,在众人如同半夜手冲等资源一样焦渴的眼神中。 毯子下的人发出一声更清晰的、带着痛苦的吸气声,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浑浊、布满血丝、充满了巨大痛苦和茫然的眼睛。 他先是茫然地环顾四周,当视线触及萨拉玛那高鼻深目、异域风情的脸庞,以及周围那些同样服饰奇异的陌生面孔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牵动了全身的鞭伤,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别动!别怕!” 萨拉玛连忙用尽量温和、清晰的汉话安抚道,湛蓝的眼眸里流露出真诚的关切。 这里并非作伪,她作为商队中唯一的女性,商队中无论是脚夫还是谁受了伤,都是她来照顾。 因此,她对于病患十分的熟稔。 “你受伤了,很重的伤。是我们商队的人在外面发现了你,把你救回来的。 你现在安全了。” 役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是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 他嘴唇哆嗦着,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水……给他水……” 萨拉玛连忙对旁边的阿和说。 阿和赶紧递过水囊,萨拉玛小心地扶起役夫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几口清水。 似乎是被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役夫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多……多谢……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感激。 “不必言谢。” 萨拉玛温和地笑了笑,继续用她带着异域口音、却足够让对方听懂的汉话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得厉害吗?我们是来自大食的商队,路过此地。” 役夫艰难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在说“疼”又似乎在说“好多了”。 他看着萨拉玛,眼神里的恐惧稍减,感激更深: “是……是恩人们救了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记得我……”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萨拉玛轻轻拍了拍他盖着毯子的手臂(避开伤口),声音更加柔和: “别怕,都过去了。我们的人发现你的时候,你被丢在荒地那边,伤得很重。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役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引入正题: “看你的衣着打扮,像是……张东家商号里的人?” “张东家”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得役夫浑身剧震!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神中的恐惧瞬间暴涨,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猛地闭上嘴,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带着致命的诅咒! 楚川不断在脑袋里回想这辈子遇到过最可怕的事情。 小时候被揪雀吃... 长大了被征役挨鞭子... 长大了给好十好几个役夫搓澡,那些白丁就在自己眼前晃悠... 帐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伊卜拉欣等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反应……太强烈了!这恐惧……太深刻了!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是! 萨拉玛心中了然,看来猜对了。 她立刻加重了安抚的力度,声音放得更缓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承诺: “别怕!看着我!我们是外来的商人,是大食人!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做完买卖很快就要离开大周,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安抚道: “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是我们救了你! 你有什么难处,或者……知道些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 如果……如果你觉得这里太危险,等你好一点,我们甚至可以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让你彻底摆脱这里!” “带……带我走?” 役夫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 他死死盯着萨拉玛,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萨拉玛用力地点点头,眼神无比真诚: “对!带你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安拉在上,我们商队虽然不大,但保护一个想要离开的人,还是能做到的!” 这承诺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一般。 役夫眼中的恐惧和挣扎剧烈地交织着,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彻底逃离那个恐怖之地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悔恨: “我……我是张东家的内仆……专门……专门管库房的杂役……”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库房?”萨拉玛心中一动,立刻追问,“那你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还被……被丢出来?”她刻意避开了麻袋和丢弃这种刺激性的字眼。 提到原因,役夫的身体又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懊悔:“我……我该死!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偷……偷了主家的东西……拿出去卖了……” “偷东西?!”萨拉玛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和一丝“愤慨”。 “张东家竟然因为一个仆役偷了点东西,就把你打成这样? 这也太过分了!就算偷了再值钱的东西,也不至于要人命吧? 偷了什么?金银?珠宝?” 她引导着话题。 “不……不是金银……” 役夫痛苦地摇头,声音更加嘶哑。 “是……是一个茶盏……” 第133章 夜间奇遇(四) “茶盏?!” 这次不仅是萨拉玛,连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伊卜拉欣、穆塔希尔和阿和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跳!建盏!一定是那种金彩建盏! 萨拉玛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脸上却做出更加“气愤”和“不解”的表情: “一个茶盏?!就为了一个茶盏?!就算那茶盏是金子做的,也不该把人往死里打啊!这……这也太不近人情了!那茶盏值多少钱?一百贯?两百贯?穆塔希尔!” 她转头看向同伴。 “我们商队还有些余钱,如果这位兄弟是因为欠债或者急需用钱才……我们可以先借给他,让他赔偿给张东家,求个宽恕!总不能看着人被打死啊!” 她演得情真意切。 穆塔希尔也立刻配合地点头: “对对!兄弟,你说,那茶盏多少钱?我们帮你凑!” 然而,地上的役夫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费力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你们不懂”的悲哀。 影帝影后疯狂飙戏,楚川心说这怎么比干活还累呢! 他脸上挤出一个无奈的笑: “不……不是钱的事……也……也不是普通的茶盏……” 他喘了口气,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全身力气一样。 “张东家……他……他搭上了大内的路子……是……是给大周皇宫……给皇帝陛下……进贡建盏的!” “进贡?!给皇帝?!” 帐内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冷气声!伊卜拉欣等人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炸得他们头皮发麻! 役夫艰难地点头,继续断断续续地揭露着这个惊人的“秘密”: “是……是啊……宫里的规矩……严……严得很!” 他的眼中带着恐惧。 “凡……凡是宫廷定下的贡品式样……一律……一律不许流出宫外!一件……一件都不行! 违者……那可是……可是杀头的大罪!要……要牵连全家的!” 他喘了几口粗气,身上仿佛心有余悸的颤抖起来: “张东家……这次……这次卯足了劲,烧了……烧了一千只最好的建盏胚子……精挑细选……最后……最后只挑出了四十只顶顶好……顶顶完美的……送……送进了宫里。 剩下的……剩下的那些……按规矩……都得……都得就地砸碎了……或者……或者封存起来……绝对不能……不能流出去一件!” “我……我猪油蒙了心啊!” 役夫痛苦地捶了一下毯子,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我……我看库房里堆着那么多……以为……以为少一个没什么……就……就偷偷拿了一个品相看着还不错的……想……想换点钱……结果……结果只卖了一百贯……就……就被发现了……” 他眼中充满了后怕和绝望。 “管事……带人……把我抓回来……说……说我坏了宫里的大事……差点……差点害死全商号的人……按规矩……得打死……是……是张东家念在我跟了他几年……才……才留了口气……让……让人丢出去……自生自灭……” 役夫的话音落下,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羊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役夫痛苦压抑的喘息声。 伊卜拉欣、穆塔希尔、萨拉玛和阿和,四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彼此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震撼和……狂喜! 原来如此!谜底揭开了! 那些被砸碎的、精美绝伦的建盏,根本不是什么“次品”! 它们是贡品! 是准备进献给大周皇帝的御前使用之物! 只是因为未能达到最完美的标准,或者仅仅是因为“规矩”,就必须被销毁! 那位张公子砸盏,不是任性,也不是浪费,而是在遵守最严苛的宫廷铁律,是在消除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隐患! 而他们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役夫,仅仅因为偷了一个“落选”的贡品盏出去卖,就差点被活活打死! 这残酷的惩罚,恰恰从反面印证了这些建盏的非凡价值和背后牵扯的恐怖干系! 宫廷贡品!大周皇帝的所用之物! 这个名头,如同一道最耀眼的金光,瞬间给那些本已神秘莫测的金彩建盏,镀上了一层至高无上的神圣光环! 穆塔希尔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他仿佛看到了君士坦丁堡皇宫里,那些王公贵族为争夺一只“大周皇帝同款”建盏而疯狂竞价的场面! 那价格……绝对能突破天际! 伊卜拉欣的呼吸变得粗实起来,脑海中飞速旋转着那两个字:库房! 张公子那里还有九百多只“落选”的贡品建盏! 虽然“落选”,但那是按照大周皇帝的标准落选的! 放在他们大食,放在波斯,放在任何地方,都绝对是顶级珍宝! 如果能弄到……哪怕一只!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深处也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她看向地上役夫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怜悯,更带上了一种发现宝藏钥匙的炽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再次俯身,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带着循循善诱: “兄弟,你受苦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张东家的库房……现在剩下的那些盏……都还在吗?都……砸了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役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要是砸了,我……我怎么还会偷得出来!” “砸建盏的事,必须由……由公子的心腹人来……来干。” 他看向奶碗,眼中露出渴望,萨尔玛赶紧又给她喂了一碗奶。 热奶下肚,他的精神好像好了许多,说话也连贯起来了。。 “而且那些建盏必须要确定,每一盏都要打的足够粉碎,不然会被会被巧匠捡回去拼起来。” “宫里的东西就算拼起来,也要比外面的好很多倍..咳咳咳!” “这一批建盏,刚刚从宫里返回来,剩下的九百六十个,那汉子日砸夜砸,也才砸了一百多个。 剩下的八百多个,还在库里。” 八百! 这个数字一出,差点把大家都砸晕了。 那样的宝贝,竟然还有八百个! 这都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金饼啊! 然而,就在这时,那汉子竟然又甩出了另一个消息! “那八百个建盏,都和去年上贡的几百套御贡一起,等着被销毁!”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竟然还有? 这御贡又是什么高手了? ps:今天的第三第四章,先看着,我吃个早饭去。 加油啊,继续催更,我只要还能动,就码字给你们看! 第134章 夜间奇遇(五) 役夫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大食商人们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贪婪巨浪! 宫廷贡品建盏已是天大的恩赐,现在竟然还有……去年的御贡?! “御……御贡?” 被萨尔玛翻译过后的御贡两个字,变成了皇家的用品。 这个词瞬间让穆塔希尔的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他猛地凑近,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役夫。 “兄弟,什么是御贡?快说清楚!” 伊卜拉欣、萨拉玛和阿和也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目光灼灼地聚焦在役夫身上。 役夫被他们炽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听着萨尔玛带着急切的催促询问,又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才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御贡就是专门进贡给给皇家在祭天、告祖那些顶顶大的典礼上才拿出来用的盘、碗、碟子…… 是给老天爷和祖宗神灵用的东西,比给皇帝陛下日常用的还要尊贵几分。” 这种只有四品以上有资格参加祭天仪式的官员才能拆穿的谎言,此时就成了一张不破的虎皮。 把这几个人兜的严严实实的。 那役夫眼见着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惋惜和不平的复杂表情: “就因为沾了‘御贡’‘祭天’的名头,地位太特殊了。 按宫里那些死规矩,这种用过一次的御贡器物,即使是同批烧出来的,也不能再用第二次,怕亵渎了神灵。 也绝对不能砸了,说是什么‘毁器不祥’,会……会招来祸事。 最终,也只能……只能封存起来。 那些宝贝只能永不见天日,就……就那么堆在库房最里头的暗格里落灰。” 如果是个正常人,此时应该想想为什么一个榷场这么大点的地方竟然藏着这等祭天告祖的宝贝。 但是被烈火烧昏了心智的众人已经来不及细细思量了。 更别说白天张永春命令三斤半砸建盏的动作,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啊。 那是真的宝贝,也是真的砸! 不是皇家御物,哪来的这版阔气! 伊卜拉欣喉头牵动了一下。 祭天告祖的皇家宝贝。 这难道是传说中华夏的法器吗? “那可都是我们东家用真金白银,花了功夫用秘法烧制的宝贝啊!” 此时役夫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肉痛,活脱脱一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老忠仆形象。 他眼中带着不忿,伸手想敲击身下的羊皮,却被抽搐着拉了下身上的伤口,疼的一咧嘴。 “小心!” 萨拉玛赶紧把他拉住,温柔的托在怀里。 像是托了一个聚宝盆一样。 “那些御贡的盘碗,在入库的时候,我偷偷瞧过一眼。 那上面的金线,比头发丝还细,亮得都晃眼! 那还有银线勾勒的云纹,真是活灵活现! 我们东家,费了天大的功夫,一共做了几万套,最后才烧成那么几十套。” 楚川一边哭,一便咽了咽唾沫,往萨尔玛的怀里拱了拱。 这西夏娘们因为是和异族的混血,在身材上也有些异域的风情。 众所周知,和田骏枣可是出了名的大啊! 用这种枣做出来的枣馒头,那尺寸能差的了吗! 而萨尔玛还以为楚川这个孩子是因为疼痛而难过,加上对于主家遭遇的不满,心里还产生了些出于母性的关怀。 甚至还往里捧了捧! 脑袋枕着枣馒头,楚川哭的声音都有力气了许多。 “那么好的东西,结果就用一次……就……就锁起来了……我看着……都……都替东家心疼啊……那可都是钱……是宝贝啊……。 那老太监来封存的时候,我都替我们东家心疼!” 役夫的话如同魔咒,彻底点燃了大食商人们心中最炽烈的火! 宫廷贡品已是稀世珍宝,而这御贡祭器,沾着“祭天”、“告祖”、“神灵”的无上光环,其神圣性、稀缺性和工艺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更别说是用了真金白银加秘法烧制出来的了! 那是只能封存不能毁弃的禁忌之物! 每一件,都堪称承载着东方神秘王朝信仰与最高工艺的圣物! 其价值,恐怕比那些金彩建盏还要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 一旦流入西方世界,无论是献给哈里发还是教皇,都足以换来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地位!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充满贪婪气息的沉默。几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萨拉玛最先从巨大的震撼和惊喜中找回一丝理智,她强压着激动,再次安抚了役夫几句,吩咐阿和好好照顾他,给他换药、喂些易消化的食物。 然后,她给了伊卜拉欣和穆塔希尔一个眼神,三人默契地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这顶弥漫着血腥和草药味的帐内。 在楚川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钻进了旁边用来存放贵重货物、相对狭小的小帐里。 厚重的帐帘落下,稍微隔绝了一些外界的声音。 小帐里堆放着装有香料、宝石和珍贵皮毛的箱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异香,却丝毫无法冲淡三人心中那更加强烈的金钱之火。 “安拉在上!” 穆塔希尔第一个忍不住,激动地压低了声音,拳头紧握。 “御贡!祭天的御贡!还有那九百多只贡品建盏!这……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我们绝不能错过!” “没错!”伊卜拉欣的眼神锐利如鹰,商人的精明和冒险精神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那个役夫的话,印证了我们白天的猜测! 张东家砸盏,是迫于宫廷规矩,销毁‘次品’以绝后患! 而封存御贡,更是因为那该死的‘毁器不祥’! 他不敢卖,不敢用,甚至不敢砸! 这些东西在他手里,就是一堆只能看不能动的石头!是巨大的负担!”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她迅速接过话头: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张东家最大的顾虑,是这些东西流入大周境内,被朝廷发现,引来灭顶之灾! 所以他才如此严苛,连偷一个落选的盏都要把人打死!如果我们能彻底打消他这方面的顾虑……” “我们向他保证!” 伊卜拉欣斩钉截铁地接口,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们以大食商队的名义,以安拉起誓! 我们购买的任何东西,绝不会在大周境内停留哪怕一天! 更不会在大周境内出售一件! 我们会立刻将其戴上驼队,运往遥远的西方! 运到安息、运到大秦、运到哈里发的王庭! 让它们永远消失在大周朝廷的视线之外! 这样,对他而言,这些‘隐患’就彻底清除了,还能换回大笔的财富!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对!而且不仅仅是那些落选的贡品建盏!” 穆塔希尔的野心更大,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炽热。 “那些御贡!那些封存的祭器! 既然它们对大周朝廷来说已是‘不祥’的累赘,是只能落灰的废物,那为什么不能‘废物利用’? 如果我们能说服张东家……连那些御贡也一并‘处理’给我们……那……我们这趟东方之行,将名垂青史! 获得的财富,足以让我们所有人成为各自城邦的王公!” 几个人几双眼睛一对。 全都燃烧着对金钱的渴望。 这次的时间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小说需要逻辑,可现实不需要! 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安拉的指引,是真主的安排! 是他在这东方遗落了这样一颗明珠,等待着他们擦拭去尘土,让它绽放光芒! 要不咋说有信仰的人好骗呢。 都不用你自己挖坑盖上板。 他们自己就先跳下去了! 第135章 夜间奇遇(六) 小帐内,伊卜拉欣、萨拉玛和穆塔希尔三人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刚刚敲定以这个小仆役为敲门砖、不惜代价也要撬开张公子宝库的计划时,沉重的帐帘就在这时被猛地掀开。 一股夜风卷着寒意涌入,也带进了商队护卫长拉希德那高大健硕、眉头紧锁的身影。 一见到帐子里这几个人都好好的转过头看着他,他这才放下按着的弯刀。 拉希德是每日里睡得最早的,也是醒的最早的,因为他每日都需要盯着放哨的守夜人。 一醒来来到主帐里发现伊卜拉欣不在,地上躺着一个伤员,他还以为商队被劫了呢。 拉希德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三人脸上尚未褪去的激动与狂热,最后落在伊卜拉欣身上。 最后,他沉声问道: “伊卜拉欣,外面那个浑身是血的汉人是怎么回事? 阿和让我加强警戒,说可能有麻烦?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卜拉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将如何“捡到”役夫、役夫的身份、以及他透露的关于贡品建盏必须销毁、御贡祭器只能封存的“惊天秘密”快速说了一遍。 这途中,穆塔希尔还不断的添油加醋,就像是他真的看到了那些宝贝一样。 然而,拉希德听完,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锁得更紧。 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掌按在腰间的银鞘弯刀上。 他常年行走在危机四伏的商路上,对危险和陷阱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因此所有股用过他做护卫长的大家,都称呼他如同野兽一样的先辈。 “太巧了!” 拉希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他环视三人,目光锐利。 这么多年行走大漠,他相信的只有腰间的箭,和手里的刀。 目光扫过被巨大的财富冲昏了脑子的三人,拉希德沉声道: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我们白天刚被那些砸碎的建盏勾起好奇,晚上你穆塔希尔‘恰好’就捡到一个被打得半死、又‘恰好’是张公子库房内仆、还‘恰好’知道这么多核心秘密的人? 你们不觉得……这就像安拉在沙漠中为我们指引的清泉,甘甜得让人害怕吗?” 他向前一步,踏在众人当中,看着几个人不以为意的表情,语气更加凝重起来: “别忘了那个役夫是被人丢出来的! 他说的话,谁能证明? 万一……他是那位张公子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 故意告诉我们他库房里有无价之宝,引我们上钩? 别忘了白天那个力士的可怕!还有张公子那深不可测的手段!万一这是个陷阱……” “陷阱?” 穆塔希尔此刻完全被巨大的利益前景冲昏了头脑,对拉希德的担忧嗤之以鼻。 他拍了拍拉希德的肩膀。 “拉希德!我的老伙计!你太过多疑了!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由一连串的巧合构成的! 安拉的安排,谁能说得清?至于那役夫的话是真是假……”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光芒,刚才的炙热瞬间褪去了个干净。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需要知道他讲的故事是真是假!我们只需要看东西! 只要明天张公子肯拿出那些建盏,肯拿出哪怕一件他所说的御贡祭器!只要东西是真的!只要那金彩是真的!只要那真金白银的纹饰是真的!那它就值我们付出任何代价! 故事再玄奇,东西假不了! 真金白银掺进去烧出来的东西,能骗得了我们的眼睛吗?” 萨拉玛也立刻点头附和,她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拉希德,穆塔希尔说得对!关键是看货! 而且,那役夫提到的宫廷规矩,尤其是关于御贡祭器‘毁器不祥’、必须封存的说法,绝对符合大周严苛到恐怖的律法传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对大周律法的敬畏。 作为一个通译,她除了要会各国方言,最重要的,就是对各国律法也要有了解。 “你们可能不清楚,在大周,伪造贡品、私藏御器、尤其是涉及祭天告祖这种国之大事,那是最最严重的罪行! 一旦被发现,不仅仅是偷窃者本人要被凌迟处死,更要株连九族!九族!你们明白吗?”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给这几个眼神中充满了清澈愚蠢的外乡人一一数道: “父族四,分别是父、祖父、曾祖父、高祖。 母族三,分别是母、外祖父、外曾祖父。 妻族二,也就是妻父、妻祖父!” 说到这,她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光是说,她都觉得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有沾亲带故的人,甚至包括嫁出去的姑姑、姨母一家,统统都要杀头!一个不留!这种恐怖的刑罚,在大周被称之为‘诛九族’!” 萨拉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肯定: “那个役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库房杂役! 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敢编造这种涉及‘诛九族’大罪的谎言来骗我们吗? 他就不怕我们转头把他告发了? 他编这种谎话,对他自己有任何好处吗? 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说的,只能是真的!张公子库房里那些东西的来历和禁忌,绝对假不了!” 拉希德被萨拉玛这番关于“诛九族”的详细解释和逻辑推论说得一时语塞。 大周律法之严酷,他也有所耳闻,但“诛九族”这种牵连之广、惩罚之惨烈的酷刑,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好家伙,怎么一句话连人家爷爷奶奶都要杀啊? 如果那个仆役所言非虚,那这些东西背后牵扯的干系确实大得吓人,似乎也反向印证了其真实性。 但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并未完全放松,只是皱着眉头,换了一个更现实的切入点: “就算东西是真的,价值连城……可我们带来的钱,够吗?” 他看向伊卜拉欣。 “他库房里可能堆着九百多只贡品建盏,还有无价的御贡! 我们的现在的钱,加上所有香料、宝石、皮毛,恐怕连他库房的冰山一角都买不下来!我们拿什么去交易? 空口许诺吗?张公子会信?” 此话一出,瞬间屋子内又沉寂起来。 对呀! 他们,钱够吗? 第136章 夜间奇遇(七) 死寂般的沉默笼罩了帐内,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贪婪与现实的巨大鸿沟,横亘在他们面前。 巨大的宝藏就在眼前,却可能因为囊中羞涩而失之交臂,这感觉比什么都难受。 你的女神充电器带好了,也当着你的面喝了冰可乐了,还告诉你她前两天亲戚刚走,今晚不用回家。 你手机也充好电了,药也买完了,酒店也订好了,俩人都洗干净撩扯的面红耳赤了。 这时候告诉你不行有事了。 换你你受得了吗! 伊卜拉欣的脸色变幻不定,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背着手,在小帐里焦躁地踱了几步。 香料、宝石、上等皮毛…… 这些在西方价值连城的货物,在大周,尤其是在这位拥有“仙家手段”、坐拥无数奇珍的张公子面前,其价值恐怕要大打折扣。 更别说这些东西他们也所剩不多了。 而普通的金银,或许更无法打动对方。 即使他们在辽国换了那么多的黄金,但是既然对方的宝贝是御前用之物,那么价比黄金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终,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极其肉痛却又无比决绝的光芒。 他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狠狠一咬牙,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钱……不是问题!我们……还有最后一件压箱底的宝贝!” 穆塔希尔和萨拉玛同时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 你还有小金库是吗! 伊卜拉欣伸出哆嗦的手一锤地面,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一步踏到帐中央,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扫过拉希德、穆塔希尔和萨拉玛,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们……还有‘踏云金鳞’!” “踏云金鳞?” 穆塔希尔和萨拉玛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踏云金鳞’!” 伊卜拉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就是我们带来的那二十八匹纯血的阿拉伯马!真正的沙漠珍宝!” 大周缺马这件事,所有前来做生意的大食商团都知道。 而大食马,也就是阿拉伯马,可是在前唐时期就被称为顶级好马的战马! “大周缺马,尤其是缺顶级的好马! 我们带来的这些马,每一匹都是万里挑一的神骏! 耐力、速度、灵性,远超大周和辽国那些普通的战马!”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在大周,这样一匹纯血的阿拉伯马,价值万贯! 而且是有价无市!万贯!你们听到了吗? 一匹马就值万贯!我们一共二十八匹!这就是二十八万贯!” 这些马的含金量,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公元七世纪最强的碳基生物,大唐帝国的奠基人,亚洲大陆的天可汗李世民李二凤,曾经的得到过西域进贡的十匹阿拉伯马,便将其编为了地位堪比镇国之宝的“十骥”。 伊卜拉欣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他喘着粗气,继续吼道: “明天!明天我们先拿出那件最大的红珊瑚做敲门砖! 用它打动张公子,让他相信我们的诚意和实力! 然后,我们就向他提出——用我们所有的二十八匹‘踏云金鳞’,来抵偿购买贡品建盏和御贡的钱!一件不留!全部押上!” 他环视着被他的疯狂计划惊住的同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只要能换到那些贡品建盏,换到哪怕一套御贡!我们这二十八匹马,就值了! 等我们把那些珍宝运回大马士革、运到君士坦丁堡,换来的将是百倍、千倍的财富和地位!到时候,还愁买不到更好的马吗?!” 帐内一片死寂。拉希德被伊卜拉欣这疯狂的计划彻底震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们这一路穿行过来,无数次遇到了马匪和沙暴。 但是靠着这二十八匹好马,每次都能成功的穿出沙漠。 可是,用整个商队最核心、最珍贵的运输工具和武力保障,这二十八匹顶级战马,去赌一个可能装满稀世珍宝的库房? 这风险……太大了! 一旦失败,他们将失去所有的机动性,在这遥远而陌生的东方寸步难行! 甚至可能会直接死在大漠中! 而且更关键的是.. “伊卜拉欣,你疯了吗!” 拉希德呵斥着他。 “你这样将商队的马不经过上报就卖出去,等回到了家乡,你怎么交差!” 这时候的大食对于阿拉伯马的流出限制的极为严格。 能够当做下等脚力的马才会流出到大宋。 但是他们带来的,可都是绝佳的好马! 这二十八匹马,可是伊卜拉欣起家的底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 伊卜拉欣却摇着头,目光中带着疯狂。 “这些宝贝如果拿回大食,甚至都不需要拿到大食,只要拿到半路上,随便的一个国家,我们拿出一件,都能换回十匹乃是几十匹的好马!” “哪怕到了大食国境外,我们现找回来的商队换马,也很容易就能凑全二十八匹!” 听到他的解释,穆塔希尔和萨拉玛的眼中则再次燃起了熊熊火焰! 伊卜拉欣描绘的前景太诱人了! 张公子库房里东西的价值,绝对远超这个数! “干了!”穆塔希尔第一个跳起来,眼睛发红。 “伊卜拉欣!就按你说的办!二十八匹马!全押上!” 萨拉玛深吸一口气,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值得押上一切!拉希德,你的担忧有道理,但大周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 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拉希德看着三位同伴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决心,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他沉默地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刀柄,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道: “安拉保佑吧……我会让护卫们……看好我们的‘踏云金鳞’。” 这声叹息,既是对未知风险的忧虑,也代表着默许。 大食商队的命运,已然被绑在了二十八匹阿拉伯骏马和一个装满禁忌珍宝的库房之上。 而那个所谓装满珍宝的库房中,张永春正在里面忙碌着。 “妈,你送错了! 不是要你买方便面给的那个便宜盘子! 是我让你买的那些高端货! 对! 四十块钱一套十三件那个! 带金边那个! 吃了不长个那个!” 第137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一) 天光微熹,居庸关榷场尚未完全苏醒,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间的寒意。 而此时大食商队的核心成员——伊卜拉欣、萨拉玛、穆塔希尔,在护卫长拉希德忧心忡忡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一种混合着巨大期待和孤注一掷的紧张感,再次踏入了清远商号的地界。 他们没有用脚夫,而是三个人合力提着一个大箱子,向着张永春的驻地走去。 而那里面装着的,是他们商队压箱底的至宝——“海洋之心”。 刚走到那顶标志性的白色主帐附近,向侍立在门口的那位小丫鬟通报了一声。 刚一转过身,他们就看到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从一侧的帐里出来,正提着他那根令人心悸的木棍,面无表情地走向那片堆放着建盏碎片的荒地。 他身后,两个健硕的汉子正费力地抬着一个新的、鼓鼓囊囊的大木箱,箱盖半开,里面赫然又堆满了闪烁着诱人金彩的建盏! “不!” 穆塔希尔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失声叫出来! 就算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心疼。 而伊卜拉欣和萨拉玛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金币正在眼前被无情地砸碎! 那些“落选”的贡品盏,每一只都代表着巨大的财富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帐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掀开。 何书萱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露了出来,在此时众人的心中,她清脆的声音听来就如同天籁般: “公子有令,大食的客人到了就进来吧。” 她的目光扫过三斤半和他抬着的箱子,又迅速收回,仿佛那只是寻常景象。 伊卜拉欣等人如蒙大赦,顾不上失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何书萱钻进了帐里,生怕慢了一步,外面又响起那令人心碎的“噼啪”声。 有时候鸵鸟效应其实还是挺管用的。 进入帐内,他们见到那位张掌柜依旧慵懒地斜倚在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昨天伊卜拉欣送的那枚红珊瑚戒指,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也毫无热情。 阳光透过帐顶的开口,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添几分高深莫测。 “尊贵的张公子!” 伊卜拉欣强压下心中的焦急和恐惧,上前一步,深深一躬到底,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感谢您昨日的盛情款待! 神饮‘忘忧水’与珍馐美味,令我等毕生难忘! 今日特来感谢您的恩情,并……并献上我商队最珍贵的宝物,聊表寸心,以酬谢公子厚恩!” 他说着,对萨拉玛使了个眼色。 萨拉玛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走上前,她颤抖着手,一层层解开包裹的系带,掀开柔软的天鹅绒。 刹那间,整个帐里仿佛被点亮了! 匣中铺着黑色的丝绒,在丝绒的中央,静静躺着一件珍宝! 那是一件如同成年男子头颅般大小的红珊瑚摆件! 其色泽并非昨日戒指那种深邃的血红,而是一种更加鲜活、更加浓郁、仿佛燃烧着生命火焰的朱砂红! 枝杈的形态完美得如同神造,盘根错节,虬劲有力,每一处转折都充满了自然的韵律和力量感。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质地,温润细腻,毫无瑕疵,在帐内不算明亮的光线下,竟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柔和而深邃的宝光,仿佛整块珊瑚内部都蕴藏着流动的火焰! 它静静地躺在黑丝绒上,如同深海之心在跳动,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尊贵与神秘气息。 “这是我们在行商途中获得的珍宝,正好将他献给您,以示我们的尊敬。” 饶是张永春见惯了现代工艺的奇珍,此刻也被这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天然瑰宝微微惊艳了一下。 当然,主要还是他没见过世面。 野生红珊瑚这等宝贝,在现代已经都成为吃枪子小珍藏了。 他目光在“海洋之心”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戒指上的小珊瑚戒面。 另一只手却牢牢的在桌子底下扣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保持平静。 不行,不能笑出来。 于是,大食商队的众人就看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只是看到一件还算不错的玩意儿。 “礼物不错。” 张永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 “不过,几位如此大费周章,恐怕不只是为了送礼吧?直说吧,想要什么买卖?”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仿佛早已洞悉他们的来意。 这刹那,气氛瞬间绷紧! 萨拉玛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上前半步,迎着张永春的目光,用尽量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说道: “尊贵的张公子慧眼如炬。我们……我们确实有一桩不情之请,想与公子做一笔特殊的买卖。” 她顿了顿,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那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词: “我们……想求购公子库房中……那些……按规矩需要销毁的……贡品建盏!” “贡品建盏?!” 张永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破平静的冰面! 他原本慵懒闲适的姿态瞬间消失无踪,猛地坐直了身体! 脸上那点淡然彻底被一种冰冷的、带着巨大震惊和凛冽杀机的怒意所取代! 与此同时,张永春桌子底下的手轻轻一按一旁便携式小冷气扇的开关! 瞬间,大食商队只觉得不只为了,这整个帐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 恐怖如斯! “你们——!” 张永春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萨拉玛和伊卜拉欣。 “你们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说!” 随着他一声厉喝,帐帘“唰”地被掀开! 三斤半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他手中那根沉重的木棍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把雪亮的朴刀握在手中,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锁定了帐内的三个大食商人!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巨石压在所有人的胸口! 第138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二) 伊卜拉欣和穆塔希尔吓得魂飞魄散! 萨拉玛更是脸色煞白,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张公子一声令下,那个可怕的力士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劈成肉酱,就饭吃了!!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伊卜拉欣赶紧解释起来,一旁的萨拉玛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却还依然保持着流利。 “我们绝无恶意!绝无恶意啊!此事……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商队其他人一概不知!我们以安拉之名起誓,绝对守口如瓶!” 他语速飞快,如同倒豆子般急切地解释: “我们……我们只是想帮公子解决这个难题! 公子您守规矩,销毁那些珍宝,实在是……实在是暴殄天物!我们看着都心疼啊!” 他努力挤出真诚的表情。 “我们商队常年行走西方,与大周相隔万里! 我们向公子保证,我们买下的任何建盏,绝不会在大周境内停留哪怕一天! 更不会在大周出售一件!我们会立刻将其装好,运往大秦(、运往大食、运往哈里发的王庭! 让它们永远消失在大周朝廷的视线之外!彻底消除公子的后顾之忧!” 一旁的穆塔希尔也赶紧帮腔起来。 “公子您销毁它们是销毁,卖给我们也是让它们消失,但至少……至少公子还能换回些补偿啊!” “是啊!公子!”萨拉玛这个通译以租来的嘴等着还一般的速度,翻译完了两个人的话后,自己的声音带着恳求。 “我们只想让这些珍宝有个归宿,让它们的光芒不至于被尘土掩埋!我们带着最大的诚意而来!” 她指向矮几上那璀璨夺目的“海洋之心” “这‘海洋之心’便是我们诚意的证明!” 张永春脸上的怒意似乎因为他们的解释和起誓而有所缓和,但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怀疑。 他沉默着,手指在矮几光滑的表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木桌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如同敲在伊卜拉欣等人的心尖上。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那令人心慌的敲击声和三斤半那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呼吸。 良久,张永春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无奈和疲惫。 “就算……就算你们说得天花乱坠,保证得信誓旦旦……”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价值连城的“海洋之心”,又看向三人,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意味。 “你们……买得起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贡品建盏,即便是落选的‘次品’,其工艺、其用料、其所代表的意义,你们想必也清楚。 你们带来的这点香料、宝石、皮毛,就算加上这个‘海洋之心’ 呵呵,恐怕连我库房的一个角落都填不满。” “公子!”伊卜拉欣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孤注一掷而嘶哑,“我们……我们还有马!” “马?”张永春挑了挑眉,似乎有了一丝兴趣。 “就是我们带来的二十八匹纯血阿拉伯战马!” 伊卜拉欣语速飞快,生怕张永春不耐烦。 “我们商队的每一匹都是万里挑一的沙漠神骏! 耐力、速度、灵性,冠绝天下! 我们能够穿越大漠,靠的都是这些马,公子可以放心他们的素质! 在大周,这样一匹顶级战马,价值万贯!有市无价! 我们愿意将这二十八匹神驹全部抵押给公子!” 他生怕张永春拒绝,连忙补充道: “公子若信不过我们,我们可以立下字据!写明以二十八匹良马抵押,购买公子的建盏! 我们以大食商队的名义,以我们信奉的真主安拉之名起誓! 只要我们将建盏安全运抵西方售出,立刻就会派人携带巨款返回大周,偿还债务,赎回马匹! 若有违背,天诛地灭,商队永世不得翻身!” 伊卜拉欣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寂静的帐里回荡。 为了让张永春信服,萨拉玛还专门换了一个张永春相信的起誓方式。 众人紧张地看着张永春,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张永春沉默了。他靠回软塌,手指停止了敲击。 深邃的目光在伊卜拉欣充满血丝的眼睛、萨拉玛紧张的面容、穆塔希尔攥紧的拳头上缓缓扫过。 那眼神仿佛在权衡,在评估,在计算着这场疯狂交易背后的风险与收益。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张永春的沉默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伊卜拉欣、萨拉玛和穆塔希尔的心头。 这几分钟仿佛被拉长到了几小时,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煎熬。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看到彼此额角渗出的冷汗,感受着身后三斤半那如同实质般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注视。 就在伊卜拉欣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膝盖发软想要再次跪地哀求时,张永春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从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站起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三个大食商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张永春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那深邃眼眸中的冰冷锐利似乎消退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哼,” 他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打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让大家的心里活动了一下。 终于能松口气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张永春顿了顿,目光扫过矮几上那璀璨的“海洋之心”,又扫过三人紧张到发白的脸。 “那你们……就先来看看东西吧。” 在几个人心脏的砰砰声中,张永春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妥协。 他不再看他们,转身,径直朝着帐棚角落一个被厚厚帘幕遮挡的侧门走去。 何书萱立刻如同影子般跟上,掀开了帘幕。 伊卜拉欣等人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恐惧和绝望! 他们强压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互相交换了一个激动到难以自持的眼神,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连那“海洋之心”都顾不上了。 仨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 噫! 好! 我们成了! 第139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三) 几个人赶紧跟着张永春穿过侧门,进入的并非想象中的巨大库房,而是一间相对狭小、光线略显昏暗的侧帐。 帐内陈设简单,最显眼的就是地上并排摆放着的几个深色的大木箱。 张永春走到其中一个木箱旁,示意何书萱打开。 昨晚练了半宿的何书萱急忙熟练地解开箱扣,掀开沉重的箱盖。 众人的呼吸瞬间一滞。 那里面并非是他们想象中散乱的建盏,而是整齐地码放着一摞摞用某种光滑坚韧、泛着冷光的盒子! 那盒子是素雅的米白色,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显得异常神秘。 张永春随意地拿起最上面一个盒子,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仿佛在拿一件寻常物品。 他修长的手指在盒子边缘轻轻一掀,那盒盖被打开了。 刹那间,仿佛有金光从盒内流淌而出! 伊卜拉欣、萨拉玛、穆塔希尔三人的眼睛瞬间瞪到了极限! 呼吸都为之停滞! 三个人的肺:你就憋吧活爹,谁能活过你啊! 但是他们仨没空管体内器官的反抗了。 因为他们只见盒内铺着柔软的黑色丝绒衬垫,在衬垫之上,静静躺着一套餐具! 那不是单只的建盏,而是一套完整的、由十三个形态各异、大小不同的器物组成的餐具组合! 有深碗、浅盘、汤盅、小碟……每一件的釉色都呈现出一种深邃如宇宙星空的蓝紫渐变,釉面上流淌着如同熔融星河般的银色细纹! 而最令人窒息的是,每一件餐具的边缘,都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勾勒出流畅完美的金边! 那金边在昏暗的帐内竟自行散发着柔和而尊贵的光芒,如同熔化的黄金凝固而成,毫无瑕疵,毫无接缝,与那深邃的釉色交相辉映,散发出一种神圣而不可亵渎的皇家气度! 这正是役夫口中那沾了“祭天”、“告祖”名头、只能用一次就必须封存的——御贡祭器! 这现代几十块钱一套拿来发员工福利人家都嫌弃沉的东西,此时在这三个大食商人眼中,却比之前见过的真文物还要奢侈尊贵! “安拉在上……” 穆塔希尔失神地喃喃自语,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萨拉玛湛蓝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璀璨的金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和迷醉。 这工艺,这美感,这神圣感……远超她最狂野的想象!这绝对是神灵才能使用的器物! 伊卜拉欣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贪婪地盯着那套餐具,眼珠子都舍不得眨一下,声音干涩而颤抖: “公……公子……这……这就是……?” “嗯。” 张永春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将打开的盒子放在一旁,仿佛那只是一套普通的碗碟。 “御窑封存的旧物,按规矩,见不得光。” 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更衬得这套餐具的非凡与禁忌! “公子!” 萨拉玛第一个回过神来,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渴望。 “我们……我们能……能仔细看看吗?就……就近看看?” 她生怕自己的要求被拒绝。 张永春瞥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对何书萱扬了扬下巴。 何书萱立刻会意,从旁边一个小箱子里取出几双薄如蝉翼、洁白无瑕的“手套”,面无表情地递给三人。 “戴上。”张永春的声音不容置疑。 “看可以,别弄脏了。” 三人如奉纶音,手忙脚乱地戴上那奇异轻薄的手套,触感光滑冰凉。 这才如同朝圣般,小心翼翼地围拢到那打开的盒子旁。 伊卜拉欣颤抖着手,极其轻柔地捧起其中一个金边深碗。 入手温润,薄如蛋壳,轻得不可思议! 那碗壁上的蓝紫渐变釉色深邃神秘,流淌的银纹如同星河,而最让他心神俱醉的,是碗口那一圈完美的金边!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金边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细腻、均匀、浑然一体,仿佛天然生长在瓷器上,找不到一丝接缝或瑕疵!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玛索,触感光滑如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感。这绝不是凡间的技艺! 这绝对是御前所用之物,不,甚至是神赐之物! “太美了……太完美了……” 穆塔希尔捧着一只金边浅盘,眼神迷离,如同坠入梦境。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如此神圣的器物! 萨拉玛则仔细端详着一只汤盅上的金边云纹,那纹路流畅自然,充满了道法自然的韵味,与深邃的釉色完美融合。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那个仆役没有说谎! 这绝对是耗费真金、秘法烧制的御贡圣器!其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 “公子!” 伊卜拉欣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我们……我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这些……御贡圣器!请……请务必卖给我们!无论什么代价!” 张永春看着他们那副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的痴迷模样,心说要是你们带来的东西再多点,我还能给你们整点更狠的活。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箱子旁,随手拍了拍那深色的木箱。 “这些东西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估量货物的随意。 “一套,换你们一匹马。” “一匹马换一套?!” 伊卜拉欣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们! 这价格……比他们预想的要低得多!太值了! 要知道,这一套御贡的价值,在他们心中远超十匹、百匹阿拉伯马! 光是这一套,如果拿去献给小城的城主,少说能够换回上百匹骏马! “换!换!我们换!” 伊卜拉欣生怕张永春反悔,连忙不迭地点头,嗓子都喊劈了。 一旁的萨拉玛翻译的时候也是语气极快。 当然,她也不用翻译,张永春看表情都能看出来,这几个人牙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张永春心里一哆嗦,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我草! 要少了! 早知道我一套要两匹马好了! ps:有读者说豆腐磨蹭了太久在这个副本了。 那我也不狡辩。 没有加更解决不了的问题! 今天还有六更! 够意思吧!结束这段旅程,咱们接着往前走! 点催更啊兄弟们! 第140章 大食商团的获宝与离去(四)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对于接下来的建盏,张永春开价就很凶恶了。 “还有那些落选的贡品建盏。” 张永春补充道,指了指旁边另一个箱子。 “十两黄金一只。”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穆塔希尔抢着回答。 十两黄金一只? 便宜!太便宜了! 在西方,这种级别的贡品盏,翻十倍都有人抢着要! “公子!我们这就立字据!” 伊卜拉欣激动地就要签合同。 “我们以商队所有财产和那二十八匹马作抵押……” “不必了。” 张永春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干脆。 “张某做生意,不喜欢赊欠,更不喜欢借条。” 好家伙,一次性让你们把东西都带走了,你们还怎么继续来,继续给我送好马和宝贝啊! 这钓鱼也没有一次性给鱼喂饱的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 “有多少现钱,就拿多少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今日事,今日毕。出了这个门,是福是祸,与张某再无瓜葛。” 这态度强硬得不近人情,但此刻被巨大宝藏冲昏头脑的伊卜拉欣等人哪里还在乎这个? 不立字据更好!省得留下把柄!他们巴不得立刻把东西拿到手,远走高飞! “是是是!公子爽快!就按公子说的办!” 伊卜拉欣连连点头。 接下来的交易过程,快得如同旋风。 张永春让何书萱点清了伊卜拉欣带来的所有黄金以及财货。 然后,在何书萱的监督下,三斤半带着人从侧帐里搬出了二十个一模一样的深色纸盒,以及几大箱用柔软稻草仔细隔开的“落选”贡品建盏。 大食商队这边,则由拉希德亲自指挥,怀着无比虔诚和激动的心情,将二十八匹神骏非凡、价值万贯的纯血阿拉伯马,一匹不少地牵到了清远商号指定的马厩区域。 那每一匹马都油光水滑,肌肉线条流畅,眼神桀骜,无愧“踏云金鳞”之名。 当最后一匹阿拉伯马被交接,最后一箱也建盏被大食的力夫小心翼翼地抬上板车。 伊卜拉欣、萨拉玛和穆塔希尔看着那堆满了板车的深色纸盒和大木箱,脸上终于绽开了难以抑制的、如同孩童得到最心爱玩具般的满足笑容! 巨大的幸福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让他们几乎要欢呼出来! 连那位来报信的仆役神奇的失踪都抛在了脑后! “多谢公子成全!公子大恩,我等永世不忘!” 伊卜拉欣对着主帐方向,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没想到,这次只是偶然意起的南下购货,竟然能够买到这般的珍宝! 这一定是真主的指示! 而张永春只是站在帐门口,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慵懒淡漠的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微不足道的小买卖。 “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马上离开大周境内!” 张永春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大食的商队们点头如鸡奔碎米,赶紧应声。 “是是,我们这就走!” 他们比张永春还着急呢! 这些宝贝,早一天运回去,就能早一天见到钱!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被第纳尔淹没的场景了! “只是,张掌柜,若是我们还能有幸来到大周,可否告知应该去何处找您呢?” 萨尔玛却留了个心眼,行了个礼后,恭敬地问到。 张永春心里一拍巴掌。 哎呀,就等这个呢! “我这商号名叫清源,你等随便在任何一个大周府县都能打听到。” 反正从大食到大周,千里迢迢的一年两年都正常,等他们再次见面,自己早就已经布局全国准备争霸天下了。 所以牛逼尽可以往大了吹! 大食商队的人拉着满载“珍宝”的板车,如同护送着最神圣的祭品,在拉希德警惕的护卫下,心满意足、却又带着一丝做贼心虚般的急切,迅速离开了清远商号的地盘,朝着自己的驻地赶去。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那些神秘的盒子,再次欣赏那神圣的金光! 而清远商号这边,何书萱看着马厩里那二十八匹高大神骏、价值连城的阿拉伯马,又看了看帐内矮几上那璀璨夺目的“海洋之心”,最后看向自家公子,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公子……那……那些餐具……还有那些盏……就……就这么便宜给他们了? 我们……我们是不是亏了?” 小丫头觉得公子不会骗她,那些餐盘也确实好看的紧。 现在只换来了这区区的几千两黄金和二十几匹马,公子一定是亏大了! 张永春随手拿起矮几上那枚鸽蛋大小的红珊瑚戒指,对着帐外透进来的阳光看了看,那深邃的血红色泽在他指尖流转。 “书萱呐,这做买卖,有赔就有赚。 赚了多少,赔了多少,都不重要。” 张永春摇了摇头,心情大好,轻轻的rua着小丫头的脸蛋。 “最重要的是,开心就好。” 而他现在就很开心! 好家伙,一堆千把块钱的东西,换来了这么些宝贝,还让这帮人依依不舍的 但是,有人比他更开心。 “好啊,好得很!” 魏王符震戎看着手里的虎钮水晶玺,口水都快下来了。 这献宝的家伙果然是个懂事的人啊! 这等华贵的宝物,果然只有本王才配持有!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块有机玻璃。 最令他欢喜的是这块玺还是个料子,并没有刻字。 换句话说,就是他想刻什么就能刻什么! 这可太好了! 要不刻个受命于天... 想到这,魏王顿时脖子一凉。 还是算了算了。 这有点费九族。 把这块宝贝放在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搁在书架上,一个以符双袖的身高摸不到的地方,他才放心的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符端,点了点头。 “符端,你干的不错。 这样吧。” 魏王寻思了一下,一点头。 “正好,我手底下有个武奕郎的赐官,你便领了去,以后多拿一份禄米吧。” 符端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磕头如鸡奔碎米! “谢过王爷千岁!” 看着符端的样子,魏王又寻思了一下。 这个传信的赏了..那正主该赏点啥呢? 轻轻扣着下巴,符震戎突然眼睛一亮。 有了! ps:第十一章,还有五章。 兄弟们,豆腐开始超常发挥了。 那你们看这个点催更的事,能不能加加急呀。 催更越多,给量越多,豆腐能恰的米就越多。 我恰的米越多,越能买更多的红牛和咖啡,就能越精神。 我越精神,就能更新的越多,你们看的就开心。 咱们正向循环起来! 加油,奥利给! 第141章 捧日军虞候 几日后,符端几乎是趴在马背上被心腹小厮搀扶着回到了居庸关榷场。 当然,他身子下那匹劳苦功高的军马自然也撑不住了,早就换成了一匹新马。 他脸色苍白,眼袋乌青,嘴唇干裂起皮,连那身崭新的常服都皱巴巴地沾满了尘土,活脱脱一副被抽干了精气的模样。 这一路往返蓟州,他几乎是马不停蹄,怀揣着那方“虎贲夜光玺”,连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有个闪失。 而没想到王爷赏下来的东西竟然也这般玄重,他也不敢耽搁。 可当他强撑着精神,按照记忆来到清远商号原先的驻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呆立当场,连浑身的酸痛都忘了! 几天前还旌旗招展、人声鼎沸的营地,此刻竟已人去棚空! 巨大的白色主帐、琳琅满目的货摊、忙碌的役夫……统统消失不见! 只留下大片被碾压平整的土地,以及几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在风中飘散着最后一点余烟。 “这…这…” 符端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人呢?张公子呢?那么大一个商队呢?! 就在他茫然四顾,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时,一声马嘶传来。 他的目光猛地被营地边缘一支正在整装的车队吸引住了。 那商队上挂的正是清远商号的旗号,但规模却比之前庞大了许多! 最显眼的变化,便是车队中段那二十多匹神骏非凡的坐骑! 那些马匹体型高大匀称,线条流畅优美,颈项高昂,四腿修长有力,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 有纯黑如墨的,有枣红似火的,还有几匹是罕见的银灰色。 它们的眼神锐利而灵动,带着一种异域特有的高傲气质,与周地常见的挽马、军马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千金难求的良驹! “这是,大食马?!” 符端失声惊呼,他虽不是相马的行家,但在榷场干了这么多年,见到的牛马何止千万,这点鉴识的眼力还是有的。 大食马一直都是西域诸国的贡品,和天马一起被进贡到飞龙营飞骧营做仪仗之用。 这等品相的神骏,绝非寻常商队能拥有,更非大周境内常见!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之前张永春打听过的那伙大食商队……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支整装待发的车队中踱步而出,依旧是那副懒散闲适的模样,仿佛只是出门踏青归来。 “哟,符提领?多日不见啊?” 张永春脸上挂着那抹惯常的的笑意,冲着狼狈不堪的符端拱了拱手。 “看您这风尘仆仆,想必是马到功成,在王爷面前露了大脸了?” 符端此刻哪有心思寒暄,他指着那二十多匹阿拉伯马,声音都变了调: “张公子!您…您这是…从哪换回来的这些神驹? 那些大食商队来了?您跟他们做了什么大买卖? 竟能换得如此神骏?!” 他心中惊疑不定,那帮不是大食人被辽国盘剥得只剩破烂了吗?这二十多匹极品战马是怎么回事?! 大食的马不会随便出售,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生命,大漠中多有沙暴的匪徒,这些好马平时没有用,一旦遇到这种危机情况,就是他们生命的保障。 这张公子到底是给了大食人什么好处,让他们把自己的命都卖了? 你让他们走你的沟子了? 张永春顺着他的手指瞥了一眼那些阿拉伯马,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拉车的骡子,随意地摆了摆手: “哦,符提领是说这些马啊? 没什么,跟那伙大食人随便做了点小生意,用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换了他们几匹代步的牲口罢了。 他们急着赶路,嫌带着这些马累赘,正好我缺些脚力,一拍即合。” 这句话是实话。 “不值钱的玩意儿?可是何物?” 符端下意识地追问。 张永春笑了笑,也不回答,只是含糊道: “嗯,没甚奇怪的都是些寻常货色。” 他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目光落在符端狼狈的模样和鼓鼓囊囊的怀里。 “符管家如此辛劳赶回,想必是带来了王爷的旨意?总不会是专门来查我这点小生意的吧?” 符端被他一噎,也意识到自己追问得太急切了,显得有些失态。他连忙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堆起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之前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剩下献宝般的兴奋。 “哎哟!我的张公子!您可真是折煞小的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官袍最里层的衣襟,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动作虔诚得如同捧出圣旨。 “公子您这次可真是走了泼天的大运了!王爷见了您献上的那方‘虎贲夜光玺’,龙颜大悦!连声赞了三个‘好’字!您是没瞧见王爷那眼神…啧啧啧,小的在王府当差这么多年,就没见王爷对一件玩意儿如此爱不释手过!” 符端唾沫横飞,激动得手舞足蹈。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开明黄绸缎,露出里面的东西——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块沉甸甸、黑黝黝、闪烁着金属幽光的腰牌,以及一套用上好硬木匣子装着的名帖。 符端深吸一口气,双手将腰牌和名帖匣子高高捧起,递到张永春面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艳羡: “公子请看!此乃王爷亲赐!捧日军虞候的传符!” 他指着那块黑沉沉的腰牌,上面用阳文深刻着复杂的云纹和一只展翅雄鹰,中央是遒劲的“捧日”二字,下方则是一行小字“虞候”。 那触手冰凉沉重,绝非凡铁。 “有了这块腰牌,” 符端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公子您就是我大周捧日军记名的虞候了!虽然只是赐身虚衔,不领实职俸禄,但其余之外一切皆同,这意义非凡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天大秘密的兴奋: “从今往后,公子您携此传符出入各州府县,只要不夹带违禁之物,大周境内,无论州府关隘、水陆码头,皆可畅通无阻! 见官不拜,遇卡免查! 这可是王爷天大的恩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张永春顿时眼睛一眯。 这不是缺媳妇来个三上老师么? 不发兵刃,不置甲仗,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自己缺这些东西吗? 他缺的,就是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头啊! 第142章 怀疑人生的队正 见到张永春收起了腰牌,符端搓着手,脸上堆起更谄媚的笑容,仿佛要把之前张永春对他夫妻失和的愧疚,连同魏王府的恩宠一股脑儿全塞过来: “公子莫急!王府的恩典还不止这些呢!”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跟着的心腹小厮一挥手,声音拔高: “快!把夫人赐下的‘厚礼’给公子请过来!” 随着他的吆喝,一辆罩着青布篷的宽大马车被缓缓驶近,停在张永春的车队旁。车帘被符端亲自殷勤地掀开—— 车厢内,光线稍暗,却清晰可见十数名年轻女子挤坐在一起。她们肤色各异,发色瞳色皆不相同。 有肌肤如蜜、眉眼深邃、带着明显西域风情的胡姬;也有发髻梳得精巧、面容小巧、低眉顺目、穿着和式改良服饰的倭婢。 她们年纪多在十五六岁上下,骤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张永春审视的目光,无不流露出惊惶、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的复杂神色。如同被精心挑选、打包好的异域贡品。 我朝! 光送女团不够,你们这是安排我促进多民族团结来了? “公子请看!” 符端得意地介绍。 “这些皆是王妃亲自挑选,赐予公子伺候起居、排解烦忧的。 都是精挑细选,身家清白,颜色最好,调教的最懂事的! 有善舞的康国胡旋女,有精于茶道的倭岛仕女…保管让公子满意!” 张永春的目光在车厢内扫过,那些或大胆或怯懦的眼神交织成一片无声的惶恐。 哎呀,这这这,这可让我怎生是好。 嘿嘿嘿嘿.. 符端见到张永春那怎么绷都绷不住的笑意,笑得见牙不见眼:“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正想再吹嘘几句这些女子的妙处,却见张永春已转头对何书萱吩咐:“书萱,去把咱们车上那些东西拿一箱来。” 很快,何书萱带着两个护商队员抬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张永春亲手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多个黑釉建盏和十几套金边餐具。 “符虞候奔波辛苦,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张永春随手拿起一个建盏,釉面乌黑油亮,隐现金色兔毫纹。 “这些建盏,虽然不算正色,但好歹是官窑出的底子,符虞候拿着送送同僚、打点人情,也算合用。” 符端眼睛一亮!他自然识货! 他连忙安排身后的小厮接过箱子,喜不自胜: “哎呀呀!公子太客气了!这…这怎么好意思!符端愧领,愧领了!” 张永春笑了笑,仿佛只是随手送出几件寻常物件。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对了,符管家,您手下那个叫吴顺哥的小都管,我看着机灵懂事,办事也得力。我这边商队刚扩了规模,正缺些得力人手跑腿传话。不知能否割爱,让他跟着我历练历练?” 符端正沉浸在得了建盏的喜悦和对张永春“背景”的敬畏中,闻言想都没想,大手一挥: “嗨!一个粗使的小都管,能入公子的眼,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造化!公子您尽管带走!能跟着公子做事,是他的福分!” 他巴不得多送点人情,哪会在意一个小小都管的去留。 再说了,这榷场不到最后一天封印贴门,所有的官员名帖为了保险,自他以下除了那些有身份的,剩下的他都没往上报。 这年代,谁知道你哪天死了。 “如此,多谢符管家了。”张永春拱了拱手,不再多言,翻身上了自己的青骢马。 何书萱指挥着护商队员将装有胡姬倭婢的马车并入车队。 “启程!” 张永春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缓缓开动,载着新收的人员,在二十多匹神骏阿拉伯马的蹄下,扬起漫天烟尘,朝着居庸关的方向行去。 符端抱着那箱建盏,站在烟尘里,望着远去的车队,脸上笑容逐渐变成一丝惆怅和舍不得。 张公子。 多好的人啊! 车队一路东行,巍峨的居庸关城楼已然在望。关门处盘查的士卒比往日多了不少,气氛显得有些肃杀。 游缴马非正挎着腰刀,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兵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商旅,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前几天他手下一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得罪了广陵王府的一位贵妇人。 他很烦心。 所以打算多找几个商户要些情绪补偿费。 就在清远商号的车队即将抵达关门前的缓坡时,张永春勒住马缰,拿着望远镜看着城楼上的兵丁。 哎呀,老熟人啊。 那我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了。 看到了马非的表情,坐在马上的张永春眯眼沉声下令:“停车!护卫队听令!” 护商队的汉子们立刻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看向张永春。 “脱去罩袍!”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哗啦” 一阵响动,十几名护卫毫不犹豫地扯下身上遮掩的罩袍! 霎时间,阳光下寒光刺目! 他们内里全都穿着打磨得锃亮的精铁锁子甲,甲片环环相扣,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着刃!” 又是一声令下他们手中原本的杆棒组装成野猪矛也被高高擎起。 坚实的矛杆,锋锐带血槽的三棱矛头斜指天空,瞬间凝聚起一股森然肃杀的战场气息! 整个商队的气势为之一变,从行商变成了武装行军! 这支队伍行走之间,咔咔的金铁之声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排队过关的其他商旅惊呼连连,纷纷避让。关门处的守军也瞬间紧张起来,弓弩上弦,刀枪出鞘! 马非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和贪婪的光芒! 携兵冲关,私藏铠甲。 你的九族够用吗? 按住腰间的刀,他策马遥遥喝骂: “站住!尔等何人?竟敢私藏重甲,携带禁器!形迹可疑,速速下马受检!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目光死死盯着骑在马上的张永春。 张永春只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周边的汉子们便将手里的长矛放低了些。 马非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威吓归威吓,可是二十好几个穿着锁甲的汉子提着长枪,若是要有弓弩,也是能正经冲关的尖兵啊。 他在几个护卫的带领下,策马前驱,来到了张永春面前很远的地方。 “这位公子好生面熟啊,还请下马一叙。” 他笑着看着张永春,语气平淡,冲着一旁一个脸大的有些离谱的队正点了点头,那队正脸上带着狞笑走上前来。 面对马非的汹汹气势和周围士卒明晃晃的刀枪,张永春端坐马上,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给我..” 他既不下马,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队正冲到近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马脸上。 就在那肥猪队正的手快要碰到张永春马缰,准备强行将他拽下马的那一刻—— 张永春动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块黑沉沉的腰牌,手臂高高举起! 腰牌上那展翅的雄鹰和遒劲的“捧日”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冰冷的金属光泽甚至刺痛了马非的眼睛! 紧接着,一声蕴含着内劲、如同惊雷般的断喝在关门上空炸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和商旅的耳中: “捧日军!紧急军情!奉令通行!所有关隘,不得阻拦!违者——军法从事!” “速速放行——!!!”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个猪头队正的心口!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贪婪和凶戾瞬间冻结,转而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噗通一声极为娴熟的跪在地上,猪头队正都怀疑人生了。 先惹了广陵王府的车驾就算了。 怎么现在,连捧日军都来了?! 我这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而且你这个捧日军的队正为什么也和那天那个贵妇人一样,非等人家贴你脸了你才装逼呢! 难不成你俩还能是一家的吗? ps:还有三章,更完了我就去睡觉,各位不愿意等可以休息去,能等就等一等。 我这手指头都敲肿了,看在这个风上,各位点点催更吧。 第143章 这娘们不对劲 马非很尴尬。 真的很尴尬。 他本来都已经想好了眼前这位来的时候格外嚣张的张公子被自己拘到关里后低声下气的模样,还有如何将这些珍贵不凡的财货拿走充实自己的腰包了。 那二十几匹好马,正好能给他换来一个好前程。 连带着他手下这帮人都能鸡犬升天,想想还尼玛有点小激动。 然后他就被现实无情的铁拳砸了一下。 捧日军。 和御龙直,控鹤箭班,殿前军,飞缴踏白,都属于第一梯队的铁军。 像他这种边军里边最底层的游缴,怎么和人家比! 你拿什么和人家对拼! 此时的他就像个小哥布林遇见了一个臀围胸围俱佳身材极品耳朵尖尖的女精灵躺在地上。 你把他带回了洞里关上门,正准备上去大干快上呢。 这边一脱下裤子,那边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就响起来了。 young man~ 你说你尴不尴尬,裤子是你脱的,人也是你带回来的。 你能怪谁? 马非一看跪在地上脑袋还没消肿的队正,一咬牙。 “啪!” “你这狗种,竟然行事如此荒唐,冲撞了这位虞候!” 队正人都傻了。 哥,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但是巴掌已经挨到脸上了,他又能说什么。 反正前一阵子也是这样,他活也熟悉了。 一翻身,赶紧求饶起来。 “上官恕罪,上官恕罪啊!” 张永春瞟了他一眼。 “掌嘴!” 地上的胖队正脸当时就是一抽抽,总觉得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一旁的一个兵丁赶紧谦让起来。 “兄长,你来你来,你德高望重!” 他可不敢抽了,前两天抽的太起劲,手腕子疼了好些天。 “啪!啪!”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张永春策马驱前。 “马游缴,多日不见。 上次前来,因负命在身不得相告,恕罪,恕罪啊!” 拱起手来,张永春笑呵呵的看着马非,语气和蔼的像是多日不见的老朋友。 “上官不必多礼,是我无礼在先。” 马非看着这张笑眯眯的脸,此时他很想抽出刀来,将这张脸一下子劈成两半。 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下马行礼。 “既然如此,那还请马游缴开门放我等入关吧。” 张永春笑吟吟的指了指关口。 “若不然,我等也无法向王驾交差。” “是是。” 马非赶紧应声。 “听令,放开拒马!” 脸上带着硬挤出来的笑,马非赶紧转身,举起手来。 后面的岗卫见状赶紧跟将军来视察时候的北棒一样,脸上带着激情就去搬拒马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离开了居庸关,马非看着张永春离去的背影,双目紧紧地钉在那清源两个字上,摇了摇头。 虽然他吃了这个当面亏,但是以他这点本事,根本找不回来场子。 “以后记住了。” 将地上脑袋肿的又大了一圈的队正拉起来,马非冷声道。 “见到贴着清源这个商号的车马,给我离远点!” 队正啐了一口血出来,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看着张永春离去的目光,充满了悲伤。 你们这些贵人能不能不要搞这些扮猪吃虎的把戏了! 很开心吗? “那可是太开心了。” 清润盐铺后堂,唐清婉看着张永春牵回来的这一匹匹蹄碗干净,毛发油亮的大食马,伸手抚着马身上的鬃毛,笑的花枝乱颤。 张永春也跟着乱颤。 姐,你是不是回来就解放天性上了? 怎么又开始哆嗦了呢? “你这贼汉子,到底是怎么从大食人手里买回来这般好马的?” 唐清婉完全不在意一旁张永春直勾勾的目光。 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干脆就任由他看着自己,翻身上马。 阿拉伯马的聪慧和亲和力是出了名的,唐清婉一骑上来,这匹白马就知道背后的是个老骑手,轻轻的打了两下响鼻,就任由唐清婉骑在背后。 牵着缰绳溜了一圈,唐清婉兴奋的喜不自胜。 当年给大辽进贡的御马都没有这般好啊! “你这家伙不会是把人家吃饭的家伙抢来了吧?” 翻身下马,唐清婉走到张永春面前,脸色激动地通红。 张永春嗤之以鼻的瞅了这个娘们一眼。 “你以为谁都是你啊,除了抢就是骗,我这可是正经的以物换物!” “那我吃饭的家伙换的!” 唐清婉赶紧过去拉起张永春的胳膊,两块枣糕夹住他的胳膊,温热的感觉传来。 张永春心里一卧槽。 早知道穿半截袖好了,这扯不扯! “知道你张大公子本事绝伦能耐超群。 只是,不知道我的好夫君,给妾身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前半句软绵绵的听得张永春浑身都酸了。 这娘们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个调子,明明汉话有些地方还生硬一些,但是说起这小话来却格外的温软。 就跟窑姐们调起情一样。 却没想到,唐清婉剩下半句却突然让他浑身一凉。 卧槽。 忘了还答应这娘们一块冻白菜,不是,佛光翠了! 咳嗽一声,保持镇定,张永春摆了摆手,仿佛弹飞一只苍蝇一般。 “多大点事情。 不就是宝贝吗,今晚你来爷房里,爷亲自给你看大宝贝!” 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这个时候唐清婉应该甩了他一眼,骂一声德性或者登徒子转身就走。 却不想这娘们竟然一转头,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不说。 甚至把他的手还往小肚子下按了按! “好,那今晚奴家可就洗漱干净了等着爷了!” 不对! 你不对劲! 张永春脑袋上的警钟嗡嗡直响。 看着在耳朵边跟自己哼了一声后,扭着水蛇腰离开的唐清婉,他一边把袖子里的枪收起来,一边安抚自己的另一条枪。 这娘们要不就是吃错药了。 要不就是有什么毛病。 绝对不正常! 爷才不上他这个当! 心里带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张永春面不改色。 “你来便是!” 说着,张永春就转过身,冲着因为他回来兴奋地眼睛通红的何诗菱吩咐道。 “赶紧烧些香汤! 爷要沐浴!” 就一个女妖精,爷今晚还降服不了你了? 定要让你看看爷我的金刚降魔宝杵是怎么用的! 第144章 分羊给粮 这时候想洗澡,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是个很累的事情。 反而对于穷人和有钱人来说很容易。 穷人收拾收拾,上河边就洗了,穷的就剩下爹娘给的一身皮肉,也不怕别人看了去。 有钱人有人伺候,自然也容易。 比如张永春。 “少爷,您晒黑了。” 卧房里,何诗菱一边给大浴桶里面的张永春用毛巾清洗着身上的污垢,一边小脸通红。 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被热气蒸的。 张永春看看自己的胳膊,怔了一下。 晒黑了? 他这段日子成天在帐里不是呆着就是躺着,啥时候晒黑了? 他还觉得自己捂白了呢! “这边,用点力。” 不去想这个问题,张永春一边享受着小手在自己身子上面上上下下的擦拭,一边闭起眼睛。 要不怎么说这封建生活腐蚀人呢。 明明自己一个在澡堂子搓澡都舍不得点奶打盐的人,现在竟然连动动手都嫌累。 一边叹了口气,张永春一便侧过脖子。 “是,公子!” 已经初见雏形的小丫头此时正穿着新的死库水,听到张永春的话,赶紧来到张永春身后,扶起他的脑袋垫在胸口,伸出胳膊揉起来。 “牛马都拉到何家庄去了?” 枕着刚起形的发面饼,张永春一边伸手捏着水里的小黄鸭子,一边问到。 “是,唐姐姐回来就将那些牲口送回庄里去了。 庄里的乡亲们见了,都高兴的很呢!” 小丫头一边笑着说,一边伸手给张永春脑袋扶正。 “你们把羊分了吗?” 听到乡亲们很高兴,张永春猛然皱起眉头来,冷声问道。 小丫头吓得顿时一哆嗦,她最怕公子生气了,赶紧开口否认: “没有没有,公子,唐姐姐先回的庄里告诉大家,您不回来这羊不能分。” 感受着何诗菱的动作都停下来了,张永春点了点头,重新靠在水里。 见到公子不再说话了,何诗菱赶紧小手忙活起来,给张永春身上擦得干干净净的。 片刻之后,当三斤半进来端水盆的时候,张永春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 “李飞!” 李飞听到召唤,忙一路小跑跟了过来,赶紧行礼。 “东家!” 张永春一挥手。 “带上十几个小厮,把库里的粮食拉上一车,跟我走一趟何家庄!” 哎! 李飞赶紧应了一声,下去忙活起来。 没一会功夫,十几个小厮就装了满满一车的粗面。 “走。” 重新坐回自己的青蓬大车,叫过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给自己垫脑袋,张永春懒洋洋的一摆手。 “出发!” 嘎啦嘎啦,大车驶出了清润盐铺,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冲着后边的何家庄赶去。 车上的何诗菱一边给张永春剥着完颜赫真上会给的东北大松子,一边小声道: “爷,下次有这种事,让我去就可以了。” 何书萱也一边忍着口水一边说: “是啊,爷,这种事情下回我去就好了!” 爷拿出来的松子好香啊.. 张永春在小丫头软乎乎的腿上蹭了蹭脑袋,换了个姿势。 “你们伺候好爷就行,别的不用管!” 他倒是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心里没有恶意,能在遇见盗匪的时候挡在自己身前,可以说忠诚度肯定是满星的。 但是这种事情是原则问题。 张嘴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松子,张永春一边嚼一边看着车里挂着的平安结。 盐铺这些由曾经的乞丐变化成的小厮们,虽然忠诚度可能是最高的,但是他们年纪太小,并且也没有成家,长性必定不足。 而何家庄的人民夫们年纪又足够,能够在三灾面前活下来又说明了他们身体素质的良好。 更关键的是哪怕是媳妇孩子都跑了的何铁柱,也是有家的。 为什么现代很多公司不要单身老哥,不就是因为拿捏不了吗。 有家有老婆有孩子,才有长性,才有软肋。 因此这些民夫,才是他严格意义上真正的第一波班底。 而这第一波班底,可以不能打,可以没本事,可以全是毛病。 唯独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三韩那边天天喊的那俩字。 忠!诚! 想要让这些已经有了自己认识的成年人知道忠诚,尤其是经历过大灾的人,你就必须让他们吃到饭。 而且要让他们知道,你吃的饭,是我给你的。 每一口饭,都要自己喂到他们嘴里去! 因此,这第一次远行回来的分羊,必须由自己亲自分。 让所有的何家庄人都知道,自己是他们的东家,跟着自己有肉吃,有好日子过。 这就是当年袁大脑袋在天津小站练北洋新军士兵的办法。 他用这招控制士兵头头,士兵头头用这招控制下面的兵。 类似于现代的拉传销一样。 很简陋,但是很有效。 事实已经证明了,当时清廷的部队和南方革命党都被这支队伍干的稀碎。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也很简单,就是等你这个直接发好处的人要是一死,你这个队伍散班的速度会很快。 而且这样的队伍注定了人员不能太多,北洋后期扩军扩的跟坐地排卵一样哗哗啦啦的,人员素质和忠诚度本来就跟不上,又正好赶上老袁脑袋发热登基嗝屁一条龙服务,就导致了后期的北洋政府内战。 但是这些都不是现在张永春该考虑的问题。 他该考虑的,是如何用这个捧日军虞候的身份,把何家庄的这些民夫和手下的这些小厮,全都变成合法的部队。 然后,为他所用! 牛车嘎啦嘎啦驶过官道,来到何家庄前。 瞬间,坐在大槐树地下收拾破衣烂衫扯淡的几个妇女一见到那标志的青蓬大车,瞬间想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赶紧站起身来,窜着蹦着就跳进村里去了。 没一会,何老蔫就穿着一身新衣哆哆嗦嗦走了出来。 “东家!” 被两个小丫头扶着从车上跳下来,张永春看着这老头眼里闪烁的兴奋。 摆了摆手。 “去,告诉村里人。” “你们东家回来了!” 以后每次他在外获得了战利,都要亲自回来分发战利品。 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跟着我干,就有好处! 第145章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上) “是,是,我这就告诉他们去!” 何老蔫的笑得像个五十四岁的孩子,一转头就要走。 他是村里最盼着张永春回来的人,比这些老娘们大小子还盼望呢。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那些牲口! 当初这些家伙送回到何家庄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这都是将来的家底。 有了这些大牲口,加上何家庄这些人,不出二年,老何家依然是这附近人丁最兴旺的大家族。 但是这股热乎劲过去了,他就有些麻爪了。 这老些牲口呆在圈里,少了一头都是个事。 虽然有哪些辽国牧主拿来抵账的牧奴照顾,但是谁能保准没个三灾五病的。 那也是一份责任啊! 为了不出事,他每天早晚两遍点数,点的他眼睛都花了。 现在张永春回来了,这责任也就落在别人身上了。 他已经等不及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哎哎,你回来!” 然而还没等他刚跑出两步,张永春的话就让他又折了回来。 “哎呦,东家,您还有事吗?” 捂着差点扭到的老腰,何老蔫也不敢说别的,只能陪着笑开口。 “你找几个人,把圈里的羊羔赶出来。”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了一颗口香糖。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这副身体的烟瘾也没了,因此他也没打算抽烟。 “是,东家,赶出来多少?” “全赶出来!” 发粮发饷这种事,有肉不能埋在饭里。 何家庄是自己的班底,他必须要向这些人展示自己的实力! 让他们知道,他们东家说到做到,也有本事说到做到! 庄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还没爬到水井沿儿,何老蔫那破锣嗓子就炸遍了整个何家庄: “东家回庄喽!” “回庄”俩字像火星子溅进油锅,死水般的庄子“轰”地活了。 泥坯房的门板被撞得砰砰响,光脚板踩在黄土路上腾起阵阵烟尘。 何木生打头从屋里跑了出来,他走得脚下生风,身后跟着他媳妇朱白绢。 这妇人眼泡红肿未消,昨夜拜了整宿的菩萨,此刻却把腰杆挺得笔直,一手紧攥着男人褪了色的衣角,一手死死牵着懵懂的小儿子根宝。 再往后,何白牛、李拐儿、何铁柱……一个个护商队的汉子,穿着那身靛蓝的“保安”制服,沾着干涸泥点和暗红,沉默地跟着,像一群得胜归巢的狼。 他们身后,是乌泱泱涌来的全庄老少,挤挤挨挨,伸长了脖子,把庄口那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嗡嗡的议论声浪几乎掀翻了天。 “天爷!东家回来了?” “木生他娘,快掐我一把!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大家伙看着张永春的身影,眼中闪烁着火焰。 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张永春,而是一垛粮食一样。 不,是真的有一垛粮食! 张永春身后庄口那处稍高的土坡上,身后的小厮把两辆牛车赶到一旁,牛车上堆着的那一垛用麻袋装着的东西,这些庄户人一眼就看出里面是粮食。 而就在这时,何老蔫也带着几个牧奴赶着羊羔们走了出来。 白的、灰的、带花斑的小羊羔挤作一团,“咩咩”的稚嫩叫声汇成一片柔软的海洋,在秋日干燥的空气里荡漾开,冲淡了汉子们身上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 看着下面一众挤挤可可的老少爷们娘们,张永春咳嗽一声。 手指头一掰,打开自己耳朵边上的小蜜蜂麦克风。 大周男子簪花的习俗其实挺多的,耳朵上戴点啥也不奇怪。 因此,没有人觉得张永春脸上挂了个麦克风很特殊,反而都觉得东家果然是厉害人物,连腰间的挂饰都这般好看。 他手里捏着一卷名册,目光扫过坡下那一张张被穷苦和期待刻满的脸,最后落在自己那支初经战火淬炼的护商队身上。 清朗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嘈杂: “何家庄的爷们儿! 这次出去刀头舔血,是你们豁出命护住了咱清远商号的货,护住了咱何家庄的脸面!刀箭无眼,你们没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出发前我说过,杀敌有功者,赏豚羔! 可你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的,都是带种的汉子! 这功,豚羔配不上! 今日,我张永春做主,豚羔换羊羔! 按名册,凭本事,领赏!”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欢呼声浪直冲云霄。 多少年了,这苦水里泡着的庄子,头一回尝到“犒赏”的滋味,还是活蹦乱跳的羊羔! 猪吃的可比羊多多了! 这年头没有饲料,全靠草,羊就算没有精料也一样能长,可是猪要是没有好饲料是真的不上膘啊! 而且自古以来,这羊肉是贵肉,猪肉是贱肉,牛肉是全家坐牢肉。 养好了一头羊,拿去卖价格可不是一口猪能相比的。 当然,只限于大周,到了辽国要反过来。 因此,对于张永春的慷慨,全村都鼓掌叫好起来。 “何铁柱!” 张永春翻开手里的名册,第一个点名道。 何铁柱一个激灵,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蹿上土坡。 他脸色本来就黑,此刻因为充血,变得更黑了,连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张永春从旁边三斤半托着的木盘里,拿起一袋沉甸甸的粗麦,又拈起两根细细的羊皮条儿。 那还是他从榷场上学来的办法,计算羊数量的羊筹。 这大周榷场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直接发羊耽误时间,不如发羊筹让他们自己挑好。 至于这羊筹是哪来的,那你就别管了。 “杀敌一名,一斗粗麦,羊羔两头!” 粗糙的麦袋入手,沉甸甸的踏实感瞬间压住了他狂跳的心。 那两根羊皮条儿被塞进手里时,何铁柱的手指抖得厉害,簌簌地摩擦着皮条边缘。 他死死攥住,像是儿子刚出世时攥住了他的小手一样。 肩膀硬撼马刀时没抖一下的汉子,此刻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翻江倒海: 够了! 有这麦,有这羊! 他能去老丈人家,把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崽子和婆娘接回来了! 他猛地一躬到底,眼中红的跟看了一宿那啥片的青春期小伙一样。 “多谢东家的恩情!” “东家的恩情,我何铁柱生生世世都还不完!” 第146章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中) 一心和媳妇团聚,脑袋里已经做梦回家的何铁柱下去了。 “何白牛!” 换上了敦实如铁墩的何白牛应声上前。 他婆娘那个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壮实妇人,此刻也挤到了人群最前面,踮着脚,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当张永春同样将麦袋和两根羊筹递到何白牛手里时,那妇人再也按捺不住,“嗷”一嗓子,蒲扇般的大巴掌带着风就拍在何白牛厚实的背上。 “好你个死鬼!真出息了!” “不枉老娘当初嫁给了你!” 掌声响亮,拍得何白牛敦实的身子一个趔趄。 何白牛被拍得往前一栽,脚下黄土都踩出个浅坑,脸上却咧开个近乎傻气的笑容,怀里死死抱住那袋麦子和羊筹。 他在庄里是个横木匠,并不是很会说话。 毕竟和大木匠专做车马犁杖小木匠打床打柜这种吃香的同行相比,横木匠这个专门做棺材的木匠,是木匠门里面最不受待见的。 因此他平时也少与人来往,要不是自家媳妇好说好笑,他那屋里一天都能听不见个人声。 因此,他抱着东西,也只会激动地呵呵傻笑。 一旁他婆娘的手又伸过来,这次不是拍,是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一把,带着哭腔的笑骂: “愣着干啥!谢东家啊!谢东家的大恩!” 何白牛这才如梦初醒,笨拙地学着何铁柱的样子躬身。 他也不会说啥客气话,想到了刚才何铁柱的话,就业跟着重复道瓮声瓮气: “谢过东家的恩情” “东家的恩情,我何木生一辈子都还不完!” 名册一个个念下去。 领到麦子和羊筹的汉子,被家人簇拥着,脸上的笑纹里都透着光。 没轮到名字的庄户,眼巴巴瞧着,羡慕有之,却无多少妒色,只有一股火在心底暗暗烧着——下次!下次护商队招人,拼了命也得挤道里面去! 当然,这群人都省不下的,是一句恭恭敬敬的。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 听得张永春都想剔个头换身衣服了。 终于,念着念着,碾到了最后一个名字。 “李拐儿!” 人群忽然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人群边缘。 那里,李拐儿拄着他那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拐着脚走了过来。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深吸一口气,拄着拐,一步一顿,尽量挺直他那单薄的脊梁,朝着土坡挪去。 黄土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拐杖印和一个孤单的脚印。 坡上坡下,静得只剩羊羔不安分的“咩咩”声和秋风掠过枯草的窸窣。 张永春看着他艰难地挪到跟前,没说话。 他弯腰,亲自从三斤半的木盘里拿起最后一份赏赐——同样的一袋粗麦,两根系着红绸的羊筹。然后,在满场寂静的注视下,他走到李拐儿面前。 李拐儿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缩,却被张永春温和而坚定地按住。 他其实并不是这个庄子的坐地户,而是山上的逃民。 之前第一年闹灾,他逃荒过来时死乞白列留在了庄里,因此本来就有些吃生。 而后来因为上山砍柴摔跛了腿,就更自卑了。 他之所以肯参加护商队,其实最早就是为了混个活命,或者干脆讨个地方去死,让自己死了之后有条草席裹在身上。 因此,在榷场的时候,面对着那些役夫,他故意把吃饭的动静吃的格外大声,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自卑。 可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般风光的时候。 张永春将两根羊筹并拢,仔细地、稳稳地,塞在了他的手心里。 鲜红的绸子在灰扑扑的粗布上格外刺眼。 “你不只是杀敌的汉子,还是我商会的伙计!” 张永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像重锤敲在心上。 “站着领赏,坐着分羊! 这羊筹,是我张永春赏给你的! 谁也拿不走! 我清源商会,也记着你的功!” 话音落下的瞬间,像是点燃了积蓄已久的火山。 “好——!!!” “拐儿!好样的!” “东家仁义!东家公侯万代! 东家长命百岁!!” 震天的欢呼猛地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疯狂! 李拐儿拄着拐,站在沸腾的人群中心,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浑浊滚烫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涌出,砸在脚下干燥的黄土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他抬起胳膊,用那件还算干净的靛蓝制服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通红的眼睛里,那点长久以来的怯懦和阴郁,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 张永春重新站回土坡高处,目光扫过坡下那十七八个捧着麦袋、攥着羊筹、挺直了腰板的护商队员,也扫过所有激动难抑的庄户。 其实张永春还想再多一点的,但是没办法,马匪就那么多,前边飞过山带来的大部分人头都在唐清婉和三斤半这俩adc和上单身上。 第二本那些秃鲁根的人头和大数据基本都是自己这个ap炸弹人爆破鬼才抢走了。 分出去一部分盐铺小厮们杀得,可不就剩下这些了吗。 不过,也够了。 “都看见了吗?” 他抬手一指何铁柱、何白牛、李拐儿他们,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喧嚣。 “这就是跟着我张永春,豁出命去拼回来的!刀口舔血,换一家温饱,值不值?” “值!” 吼声震天动地,连圈里的羊羔都惊得缩了缩。 “这就对了!” 张永春重重一挥手,仿佛劈开前路无形的阻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锐气与野心。 “只要你们端稳我张永春给的饭碗,我张永春就敢拍着胸脯立誓——让你们碗里的饭,顿顿是干的! 让你们锅里的肉,月月飘香! 下次出庄,带回来的,只会比这更多!更好! 何家庄的爷们儿,有没有这个胆,跟我拼出个饱饭暖衣的好光景?” “有——!!!” “跟着东家!” “拼了!拼出个好光景!” 狂热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飓风,席卷了整个何家庄。羊羔的咩咩声被彻底淹没。 张永春站在高处,看着脚下这片被彻底点燃的土地,看着那些将灼热目光牢牢系在自己身上的庄户,看着那圈里象征着财富和希望的羊羔。秋风卷起他锦袍的下摆,猎猎作响。 何家庄这盘棋,最重要的几颗子,已然落定。 但是,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成绝杀之势。 他要出绝招了。 第147章 东家的恩情还不完(下) 空气里还浮动着羔羊的奶腥气和庄户人身上蒸腾出的汗酸味,但是大家伙却都是喜滋滋的。 何白牛的婆娘正喜滋滋盘算着是腌一只羊腿过年,还是抱只母羊回去下崽,忽听见东家点了自己的名。 “何白牛家的,上前来。” 妇人一愣,下意识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手,在无数道目光聚焦下挤到土坡前,心口怦怦直跳。 “东家,叫俺可有事吗?” “接着!” 张永春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的嘈杂。 他抬起手,口袋带着沉甸甸的风声,直直落入妇人下意识张开的双臂里。 分量猛地下坠,妇人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抱住,粗粝的麻袋口蹭着她粗糙的脸颊。 “东家,您,您是不是给错了,俺们领了粮食了呀?” 妇人茫然抬头,声音发颤。 “这不是赏给你的,而是安家钱。” 这时,张永春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 “这安家钱,不是赏你男人砍翻马匪的。 而是赏他敢把命押在我张永春手里,跟着我清源商号搏一个前程的!” 他目光如炬,扫过坡下那一张张或惊愕、或茫然、或隐隐有所触动的脸,最终落回那袋沉甸甸的粮食上。 “伙计们,那夜遇到了马匪,是咱们赢了不假! 咱们的刀快,命也硬,这才活着回来! 可刀枪无眼,水火无情! 谁敢拍着胸脯说,跟着我张永春出去闯荡,就一定能囫囵个儿回来?!” 人群死寂,方才分羊的狂喜被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去。 那些昨夜没去、眼巴巴盼着下次的汉子,脸上的兴奋也僵住了。 何铁柱下意识摸了摸肩上那道被马刀震出的青紫印子,何白牛的婆娘抱着那袋麦子,手臂开始微微发抖起来。 张永春踏前一步,靴子碾碎了一根枯草,发出清晰的“嘎嘣”声。 “今日,我张永春当着何家庄全庄老少的面,当着这头顶的青天,脚踩的黄土,立下规矩! 铁打的规矩!” 他猛地抬手,指向抱着麦袋的妇人,又猛地指向坡下每一个护商队员,每一个庄户。 “凡入我清源商号,为我张永春卖命的人!活着,我让他碗里有肉!死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我张永春给他爹娘妻儿兜底!” “凡是死了的兄弟,除了该有的烧埋银子,抚恤粮米! 自他死的那一天,就是他家领粮的日子! 一年一次,雷打不动! 这粮,一直领到他的娃儿长大! 男娃,到娶亲!女娃,到出嫁! 只要他娃儿喘着气,这粮,就断不了!” 坡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一年一次的死忌粮?一直领到娃长大?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往年就算是官府征了兵,调了徭役走的,哪怕折了,也最多送了一石黄米就算富裕得了。 更别说这些年来物价飞涨,一石黄米都快变成一斗麸子了。 “娃儿长大了咋办?”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着胆子颤声问了一句。 张永春目光如电,瞬间锁住声音来源。 哎呀,李拐儿你这老小子脑袋挺灵啊! “问得好!” 张永春又是一抚掌。 “娃儿长大了,只要他爹是我清远商号的好汉,只要这娃儿手脚齐全、脑子不傻! 我清远商号的大门,就给他开着!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进来,就端我张永春的饭碗! 他爹没走完的路,儿子接着走! 他爹没挣到的福,儿子接着享! 生生世世,都能做我清源商会的人!”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子承父业都知道是天经地义,可是东家竟然当真了! 这是生生世世,把根都扎进东家的饭碗里了啊! “那…那要是命不好,没留下娃呢?” 何老蔫的声音带着苍老的颤音,挤了出来。 这是庄户人心里最深的恐惧,绝户! 张永春的目光转向庄外那片荒芜的东郊野地,声音沉凝如铁,一字一句,砸进黄土: “若真是天不开眼,让我商号的兄弟绝了后嗣…” 他顿了一下,手指猛地指向东边那片荒滩。 “东郊!我张永春已买下一千亩荒地!就在那儿!我会带着商会的兄弟们盖起几十栋、几百栋青砖大瓦房! 圈上最好的地!请人伺候! 专门给我清远商号里,那些断了香火的英雄好汉的爹娘养老! 让他们活着,有人端茶送水! 死了,我亲自安排人披麻戴孝,风风光光送他们入土为安! 生养死葬,我张永春,一肩担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风卷着地上的草屑打着旋儿,羊羔不安地咩咩了好几声。 坡下黑压压的人群,像被施了定身法。何白牛的婆娘抱着那袋沉甸甸的麦子,手臂抖得厉害,袋子“哗啦”一声滑落在地,灰黑色的麦粉泼洒出来,在秋阳下跳动着刺眼的光。 她浑然不觉,只张着嘴,直勾勾看着坡上那个身影,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何铁柱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 他想起昨夜那劈向自己脖颈的弯刀,想起丈人家里那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娃。 若那夜自己真交代了…娃有粮领到十六?还能进商号? 李拐儿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毕露。 绝户…养老送终…青砖大瓦房…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心底最深的自卑和恐惧。 他这条残命,竟然也值这个价? “咚!” 一声闷响。人群最前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直挺挺地朝着土坡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黄土上。 是庄里最老的鳏夫,儿子早年死在外头,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东家…” 老汉的声音嘶哑破裂,老泪纵横,只反复嗫嚅着这两个字。 像推倒了第一块骨牌。 “噗通!” “噗通!噗通!”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一片接一片地矮了下去。 何木生、何白牛、昨夜归来的护商队员,庄里的老弱妇孺…膝盖砸在黄土地上的声音沉闷而密集,汇成一股撼动人心的洪流。 没有人说话。 只有粗实的喘息,压抑的呜咽,和额头触地的闷响。羊羔在圈里不安地躁动,咩咩声被这无声的跪拜彻底淹没。 张永春站在高处,秋风吹动他锦袍的下摆。他看着脚下匍匐的庄户,看着那泼洒一地的金黄麦粒,看着东郊荒滩的方向。 他知道,一条用粮食、土地、房屋,还有那子子孙孙、生生死死的承诺铸成的铁链,已经牢牢地拴在了何家庄每一个人的心上。 也拴在了他张永春这艘刚刚起航的大船之上。 沉甸甸的,挣不开,也不想挣开。 从此之后,你们就老老实实的享受我的恩情吧。 然后,一代一代利滚利的给我还! ps: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是吃肉的情节,我正在和参盒大战。如果今晚你们能看到,那就是我把他干趴下了,如果看不到,记得带上马应龙来看我 第148章 厨艺大比拼 清远商号后堂。 “爷,真的不用我伺候您吗?” 何诗菱咬着下唇,看着眼前腰上围着大毛巾一个劲擦头发的张永春。 以往晚上暖床的事情,可都是由她来干的。 她都习惯闻少爷被窝里的味道了呢.. “哎呀去去去,爷多大的人了,还用你伺候?” 张永春一边赶走何诗菱,一边揉着头发。 今天晚上可是他和唐清婉交流厨艺的大事情。 他自认天下第一御厨传人多年,蒸枣馒头旋凉粉的手艺天下第一。 而唐清婉也不是好饶的,一手炸油条灌鸡蛋的能耐也是举世无双。 他俩的战斗必须是火花四溅油水纷飞,这小丫头在这容易烫坏了。 不过刚想把何诗菱赶出去,张永春又是一想,眼珠一转。 “哎,诗菱啊,你不用走了。” 何诗菱失魂落魄的眼神瞬间就像是被灌满了一样,一转头,眼中露出兴奋。 “是,那婢子这就去宽衣..” 小丫头说着就要解腰带,动作之快的张永春就算是这边都开口了南边衣服可也解开一半了。 “不用不用,你今晚还在房里睡,不用去外面。” 这年头的主人房和贴身丫鬟的房子中间都是通着的,用一层帘隔着。 方便丫鬟过来伺候主人些事情。 通房丫鬟通房丫鬟就是这么来的。 “你今晚把帘子挂上就行,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张永春说着,摆了摆手。 “哎,少爷。” 何诗菱这小丫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夜幕逐渐深沉,何诗菱躺在榻上逐渐泛起困来。 这些日子她因为张永春不在,就像缺了根主心骨一样,一直都没睡好一个好觉。 前些日子唐清婉带回来了张永春的消息,让她更激动了,这几天更是没睡着。 今天晚上可算能.. 嘎吱~ 就在小丫头眼睛似合非合,似闭非闭的时候。 木门响起的动静传来。 顿时把何诗菱吓了一个激灵。 是谁? 她赶紧要坐起来,却听见了公子的拍案板的声音。 “来来来,今天晚上爷定要和你见个高低!” “切,老娘怕你不成!” 是唐姐姐的声音? 何诗菱愣了,抬头看去,隐隐能够通过灶火望见两个人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小丫头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公子和唐姐姐竟然深夜给我们做夜宵吃。 “我本来以为你还没胆子来呢。”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掀开他送给唐清婉的面盆盖子。 面盆里的面团已经醒透,白生生肉乎乎,指尖按下去能弹出细密的涟漪。 张永春挽起袖子,掌心蘸了点干面粉,像抚揉初生的小猫似的揉按起来。 正在准备炸油条的唐清婉一边给面拉着条,一边皱着眉头忍受着他的动作。 她实在是看不过张永春这离谱的动作,嘴里哼哼了几声表示不忿。 “你不是我的夫君吗,妾身自然要来伺候你晚上佐食了!” 唐清婉说着,手上的油越来越多。 大家都知道,做油条的面因为含水量比较高,如果你不多放油,自然就粘连了。 张永春手里的面团起初还有些倔强,在案板上发出闷闷的反抗声,但是随着张永春娴熟的动作,竟然渐渐就服帖了起来。 那两团面团一点点发生变化,变得像春雪般柔韧,裹住满室的麦香和牛奶香。 手里面剂子在掌心滚成圆团,拇指按出深坑的瞬间,大红枣的甜香就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张永春伸手用虎口轻轻拢着面皮,馅心像被云絮裹住的月光,一点点陷进面团深处。 再馒头顶上轻轻捏合处要捻出细密的褶子,像给它系了条精致的玉带,最后在顶端拧出小小的尖儿,张永春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哎呀,这黄河的滩枣就是甜,就是养人啊! “哎,你这人!” 唐清婉立刻颤了一声。 好好地吃食,你舔它做什么! 你舔了别人还怎么吃? 张永春仰起头看了她一眼,没理会。 本来就是爷的吃食,你还打算给别人吃? 哦,要是有了儿子.. 不行,那小王八蛋喝奶粉去。 诶等会我是不是骂了我自己? 枣馒头的香气萦绕在笔尖,熏得张永春自己都有些氤氲了。 而不只是她,唐清婉那边也挺忙。 做饭这种活,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人忙活的事。 鸡蛋布袋这种食物,讲究的就是得把油条炸硬了,炸挺了,才能把浆灌进去。 而唐师傅的手法很显然就没有张师傅的手法高明。 手里的面团越和越硬,到最后都捋成一根棍子了不说,连俩鸡蛋都不听话起来了。 看的张永春也嘶嘶出声。 “你轻点,一会被你弄断了!” 这灌馅的点心,可不是一般的难做啊! 你这么折腾,一会浆不都跑出来了吗! 唐清婉红着脸,继续揉着手里的面棍。 但是动作确实是轻柔了许多。 “我说唐大娘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锅里的蒸笼嗤嗤冒着白气,湿乎乎的热水珠子都溅到张永春腿上了。 这蒸锅都快开了,这娘们还不下锅? 再捋一会,这油条的油都崩出来了,可就吃不得了! “你平时不是傲气的紧吗,怎么今日里连这开锅下屉的事都主动起来了?” 其实张永春也挺好奇的。 以唐清婉护食的德行,今天晚上这般的主动,他是真的想不通。 而唐清婉看着张永春,一双眼睛里带起水雾。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骑在我头上!” “啥?” 张永春懵了。 不是,这和你大半夜找我做夜宵有关系吗? 他手里搓圆子的动作都停了。 “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 唐清婉伸过胳膊,将油锅搅动的哗啦啦直响,她轻轻咬着嘴唇。 “你这回带回来了那么多的婢女,肯定是要收入到房中伺候你的。” “待到那时,我就算再有能耐,又怎么自处呢!” 她不是个傻子。 男女之间除了血缘之外,就不可能有其他完全纯洁的关系。 张永春年纪比她小个三四岁,正是这个凿铁戗金的年纪。 “官人。” 唐清婉第一次直视眼前汉子这双眼睛。 小七那天晚上说得对。 眼前的汉子不止有能耐,还是个好人。 这福兰镇上,能够值得她托付的,只有他一个人。 红糖馒头被剥开,一缕鲜红的红糖浆冒了出来,烫的唐清婉痛呼一声。 “你轻些..” ps: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第149章 何家庄的大事 看着拜服在自己身前这群第一波班底,张永春实际很想整一波‘你们可是害苦了我’的表情包呲牙一下。 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时候还没到振臂一呼黄袍加身的时候。 高筑墙,广积粮,打呆仗,娶婆娘才是正理。 “好了,乡亲们赶紧起来吧。 今天是好日子,咱们不要这般哭哭啼啼的!” 一挥手,张永春赶紧劝慰道。 地上的众多何家庄的男女老少都起来了,瞪着眼睛看着张永春。 张永春花钱再买他们的命这件事,难道就没人看出来吗? 大家都不是瞎子,谁还能看不出来。 但是他们这些庄户人,本来身上有价值的,就是这一条烂命了。 前些日子,想卖都卖不出去,只有等死了可能才会被收尸铺子收走。 但是现在,竟然有一位好东家不仅要买他们命,还要将他们全家的命都绑起来。 这个人价如草贱,命线如发细的年代,搭上东家这根大麻绳,最起码不会将这条命白白折损啊! 土坡前的黄土还印着方才跪拜的痕迹,混杂着泼洒的金黄麦粒和灰黑的面粉,在秋阳下蒸腾起微尘。 这些何家庄的庄户们仍沉浸在“养老送终”“青砖瓦房”这泼天承诺带来的巨大冲击里,嗡嗡的低语在人群中流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 张永春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激动、茫然、又隐隐被巨大憧憬点燃的脸,声音再次响起,小蜜蜂稳定发挥,声音很平稳地压下喧嚣: “乡亲们,我张永春从来不说假话,让你们吃粮,就有粮吃,让你们分羊,你们就把羊分到手了。” “而那一千亩荒地,就在东郊,大家伙儿都看得见的地方。” 他抬手,遥遥指向庄子东面那片空旷、长满枯黄茅草和低矮灌木的荒滩。 风吹过,荒草起伏如浪,更显萧瑟。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凝。 “可眼下,它还只是片白地! 空荡荡,连个遮风挡雨的窝棚都没有!” 人群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又转回来,落在他脸上,带着困惑和急切。 何老蔫搓着枯树皮般的手,往前挤了半步,嘶哑着嗓子喊道: “东家!白地不怕! 镇上!镇上流民窝棚里,有的是人! 给口吃的,就能拉来几百号劳力!几天就能给您把地基夯起来!” “流民?”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弧度,他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何老蔫,又扫过每一个庄户。 他当然想过流民。 但是那些流民吃饱了会不会干活都是个问题。 他可以赈济百姓,开粥棚施粥都没问题。 但是这第一个根据地,他必须要打好。 因此,用的必须是自己的人,而且还要让这些人自觉监工。 所以,张永春咳嗽了一声。 “何老蔫,你说的是人,是劳力,这些人盖个牲口棚还行。 可我要起的,不是牲口棚,也不是粮仓!”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夯实的土基上: “那是我张永春,给我清远商号里那些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兄弟爹娘——养老送终的‘家’! 给那些将来可能要替我挡刀、替我搏命的兄弟,一个托付身后事的‘根’!” 他猛地踏前一步,靴子深深陷入松软的黄土。 “这样的地方,让一群不知根底、只为了一口饭的流民来垒砖砌瓦? 我张永春,睡不安稳! 我更不放心!” “轰——” 人群再次骚动,这回是混杂着惊愕、恍然和一种被巨大信任击中的滚烫情绪。 张永春不再看那片荒滩,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坡下的男女老少: “这房子,得我们自己人盖! 得用我们何家庄自己人的手,一砖一瓦垒起来! 用沾着汗、带着血、连着筋的亲人的手盖起来,那才叫‘家’! 那才配得上‘托付’二字!”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宣告律令,清晰无比地砸进每个人的心坎: “何家庄的父老乡亲! 听好了!从现在起,凡是你们能拉来的亲戚!老街坊!旧邻居! 只要你们拍着胸脯担保,这人手脚干净,心思正派,肯下力气! 无论年纪大小,只要能扛动一根椽子,搬起一块土坯——” 他手猛地一挥,指向圈里那些还在懵懂吃草的小羊羔,又指向远处那荒芜的东郊: “都给我拉来给我盖这座‘家’! 我张永春,管他一日三顿饱饭! 顿顿都是干的!有油星儿的! 除此之外,我还一天给一升粮,当天的工钱!日落就结清!绝不拖欠一口粮食! 从现在起,你们每个人按人头都过来拿一升的粮食,咱们不说虚的,你们拿着粮食去给我拉人,拉的越多越好!” “哗——!!!” 比刚才分羊时更猛烈的声浪轰然炸开! 一天一升粮?!还管三顿饱饭?!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泼天富贵! “亲娘咧!一天一升?!” “我…我娘家兄弟就在邻村!他有力气!” “我三舅姥爷!他年轻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泥瓦匠!” “我表姑家的二小子!手脚麻利着呢!” 狂喜的呼喊、急促的商量、掰着指头的计算声瞬间淹没了整个庄口。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像饿狼盯上了肥肉。 方才那沉甸甸的“养老送终”的承诺,此刻化作了一条条金光闪闪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活路! 拉人来,就是拉粮! 拉的是自己亲戚的活路,更是自己将来在商号、在庄子里的体面! 何老蔫激动得胡子直抖,刚才那点关于流民的提议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猛地一拍大腿,朝着人群嘶喊: “都听见东家的话了?! 还愣着干啥!腿脚快的! 现在!立刻! 给我往亲戚家跑!往熟人家里蹽! 告诉他们,天大的好事落头上了! 来何家庄,给咱们自己起养老的‘家’!有饭吃,有粮拿!” “跑啊!” “快!去李家洼找我姑!” “我去柳树屯喊我舅!” 人群瞬间像炸了窝的马蜂,呼啦啦散开。 壮劳力拔腿就往庄外冲,妇人抱着孩子也跌跌撞撞往家里跑——得赶紧翻出压箱底舍不得吃的半块过期红糖烧饼,给跑远路的男人揣上! 老人们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浑浊的老眼里也燃起了光,嘴里念念叨叨地数着还有哪些远房亲戚能叫来。 何木生一把拉住正激动得满脸通红的何白牛: “白牛!快!套车!去接我丈人!他以前给人盖过大宅,懂行!” 又猛地转头对还拄着拐站在原地的李拐儿吼道: “拐儿!你腿脚不便,去庄外边里寻摸! 看看谁家还有能出力的老把式!告诉他们,东家要的是手艺,年纪大点不怕!” 李拐儿重重点头,拄着拐,一瘸一拐却异常迅速地朝着庄里挪去,沙哑的嗓音在喧嚣中努力拔高: “刘三爷!王木匠!东家起大屋!要老师傅嘞!管饱饭!一天一升粮!” 张永春站在土坡上,看着脚下这片彻底沸腾起来的土地。 庄口的人潮像退去的潮水,卷着烟尘,迅猛地扑向四面八方,去拉扯、去网罗那一条条或亲或故的人脉。 这其实是个一石三鸟的妙招:既保证工程质量,让每个何家庄的百姓都成了监工,没有人会想让自己住上不好的房子。 又通过亲属网络扩大影响力,此时出去每个庄户都成了商会的活广告。 最关键的是,他把养老庄园和每个家庭的血缘纽带绑死了! 以后谁想背叛商会,先得过了自家亲戚这关。 你敢跟张东家作对? 你知不知道张东家就是我们的太阳! 我们的一切都是张东家给的? 想到这里,张永春心情大好的一转身,摆了摆手。 “打道回府!” 外面的事解决了,他得去解决一下内里的事。 ps:章节顺序有错误,故意的,先看这个。 第150章 何铁柱的小算盘(上) 清润商铺的后堂,何书萱嘴里含着水果糖,小嘴巴一会左边鼓一鼓,一会右边鼓一鼓的。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眼神带着不对劲。 最左边的唐姐姐不知道为何,让她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身上多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也就算了,她还总觉得唐姐姐好像偷吃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精神焕发的。 但是一旁的公子就显得格外的颓丧,样子就和当年爹爹出去上了一天工回来一样,剥鸡蛋的手都在发抖。 而且.. 何书萱又把目光放在了最边上侍立在一旁的姐姐身上。 姐姐为什么眼圈这么重啊! 而且以前姐姐不是眼睛始终都盯着公子的吗,今天为什么就跟自己偷吃了东西时一样,看一眼就躲开,看一眼就躲开? 姐姐怎么了? “你慢点。” 见到张永春剥鸡蛋的手还在抖着,唐清婉笑了一声。 自己指尖轻轻动了几下,把鸡蛋剥好了放在张永春碗里。 然后拿起一根炸好的油条放进嘴里,咔嚓一下。 听得张永春一哆嗦。 好家伙,你这娘们还是个人了? 也没人告诉过我这二十五六岁多年没开荤的辽国老X女一旦见了肉比他还狠啊! 前三次,他还是主动地。 后五次,那就完全是被强迫了。 要不是自己这段时间营养跟的比较好,这一宿的夜宵制作大赛下来,他都死在炕上了。 “你今日有何打算?” 一边把嘴边沾着的豆浆伸出舌头舔下去,唐清婉一边看了一眼身边的贼汉子。 “没什么打算,我准备烤俩腰子补补..” 张永春吸溜了一口豆腐脑,咂咂嘴,这口热乎的进了肚子,才觉得被吸出天外的魂回来了些。 “说正经的呢!” 唐清婉也不生气,伸手轻轻在他身上锤了一下。 张永春浑身就是一哆嗦。 一旁的何诗菱整个人也是一哆嗦,脸色慕然就红了一下。 唯独何书萱傻乎乎的看着这三个人,眼睛里带着清澈的愚蠢。 少爷那个茶鸡蛋看着好像很好吃啊。 不知道一会能不能给我吃... “我准备让小七去镇上把这镇上的泥瓦匠都找来。” 拿起昨晚刚蒸好的红糖馒头,张永春伸手掰开,舌头舔了一口流下来的红糖馅。 “咱们这盐铺现在是有点小了,何家庄离这边又太远,我已经让那些何家庄的庄户去拉人了。 抓紧先把咱们在东郊的驻地盖上。” 这福兰镇现在是已经着不下张永春了,毕竟老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不出七天,那个烤一头活牛都没问题的大烧烤架就完工了。 因此,他得赶紧准备个地方装发电机,尽快进入原始工业时代。 “这倒是应该,可是你打算盖个什么样的府邸,还开买卖吗?” 擦了擦嘴,昨晚偷吃了一肚子,所以唐清婉今早吃的很少。 “开什么买卖。” 张永春瞟了一眼这个娘们,俩人也是一块笼屉布下面滚过的人了,自然也就不用装了。 从腰里抽出那块捧日军虞候的腰牌。 “咱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都爷,开衙建署那还不是光明正大吗?” 说着,张永春把最后一块沾着豆腐脑的红糖发糕塞进嘴里。 “一会我就去找卢时元,让他给我开个署衙的例令。 正好,你也该当当掌印夫人了。” 说着,张永春一转头,却看见唐清婉正抱着自己这块腰牌发呆。 捧日军啊。 唐清婉看着那块铁牌,心里想起多年前阿耶跟自己说过的。 对于辽国的宫卫骑军来说,最难对付的,除了赵家的殿前军,就是符家的捧日军了。 这群从五代时期就活跃着的骑军,堪称是大周最难对付的骑兵,飞突如电,长驱如雷。 当时的她还抓着阿耶的胡子,说要亲自替阿耶活着抓一个捧日军的虞候回来。 本来以为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 没想到.. 今天竟然还真抓了一个。 “诶,诶!”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张永春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 “诶,你想什么呢?” 伸手捏了一下唐清婉的胳膊,张永春是不敢再撩扯这娘们了。 要不然这娘们再一句肘跟自己进屋,那他就真交代了。 “没事。” 将腰牌还给张永春,唐清婉看着他。 “那..” 唐清婉这边话还没说完,门口三斤半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东家…何铁柱求见。” “进来。” 张永春放下碗,看着何铁柱缩着肩膀蹭进来,身上那件靛蓝“保安”服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点泥星子,全无昨夜领羊筹时的红光满面,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东家早安。” 一见到张永春,何铁柱赶紧行起礼来。 “行了行了,你说正事吧。” 张永春一摆手,心说以后得赶紧把李飞锻炼起来。 这小子精明强干,活脱脱一个小中管的水平。 以后府里的事情得让别人管理,要不然都来找他,他连个早饭都吃不安生。 地上的何铁柱也不敢抬头看着张永春那张脸,只能低着头。 “东家…那个…” “能…能借俺几个空麻袋不? 俺想要些结实点的…” “麻袋?” 张永春皱了皱眉,有些不愿意。 “麻袋你们庄里不就有吗?找我来干什么?” 麻袋属于这年头的农用工具,家家户户都会有两条。 “不不不,东家,俺,俺不是要庄里的麻袋。” 何铁柱大脑袋摇的跟皮球一样。 “俺,俺想借两条您昨天给我们发粮那样的麻袋。” 他这么一说张永春才明白,哦,他想要玻璃丝的编织袋。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一边让何书萱去告诉小七给取几条袋子来,张永春来了兴致,一边问道。 这个敢拿一条胳膊跟马匪换前程的汉子,此时脸红的猴子屁股一样。 终于,别扭了半天,他才开口道。 “俺,俺也不怕东家笑话。” “东家知道,俺那婆娘带着孩子因为没有粮食回了娘家。 俺婆娘那娘家不比别的人家,他们是早些年逃出去的山民,在北山上跟一群人一起住,所以..” “等会!” 张永春突如其来的话把何铁柱吓了一跳。 “你说,你婆娘的娘家是什么?” 张永春目光灼灼。 山民? 山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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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活的下来,谁愿意大老远的去那山里讨生活,没田没地的,连口好粮食都吃不上,一日三餐不是野果子就是野菜。 东家,您开恩,可莫要将他拉去官府。” 说到这,何铁柱眼看又要跪下来。 张永春一拍桌子。 “给我站那!” 何铁柱顿时就老实了。 “我又不是那等不分皂白的赃官污吏,缘何会将这等穷人苦民拖去换我的功劳?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若是说得好,说不定我开心了,连你这妻舅的出身都替你解决了!” 张永春说着,摆了摆手,一脸的鄙夷。 对于这种已经习惯了被管理逼迫的苦哈哈,你拿着鞭子威吓反而效果更好。 果然,何铁柱眼睛顿时就亮了。 “东家您问,您尽管问,俺一定知那啥盐,盐什么净。” 张永春抹娑了一把脸。 奶奶的,以后还得整个夜校给这帮人普及一下文化。 “你且说来,那些山民到底能有多少人,都在那里居住,平时以什么做营生!” 何铁柱应了一声,挠了挠头。 “俺记得,那群老老少少挤在山坳子里,具体…具体多少俺也说不好,总得…总得有几百口子吧? 青壮…青壮汉子也得有个百十来个? 都…都穷得叮当响,跟野人似的…” “东家您不知道,那山里的日子不好过,但凡年岁大点的,都死的光光得了。 俺那个妻舅,也快到了年纪,都不知道还活不活着了..” “几百口子…百十来个青壮…” 张永春却没有理会他,嘴里低声重复着,手指又开始在碗沿上敲击,节奏却快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心里却激动了起来。 果然,果然不错! 正如他所料,何铁柱嘴里的山民,和他认知中的山民是一种! 他抬眼,目光如实质般钉在何铁柱脸上,那点窘迫和忐忑瞬间被这目光碾得粉碎。 百十来个青壮,还是能在山地里活下来的青壮。 这是一只怎样强健的队伍啊! 没想到,这山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宝藏! 张永春看着何铁柱的目光更炙热了。 没想到,自己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宝贝。 自古以来,山民也是极好的兵员之一。 三国时期的著名的丹阳兵,就是山民! 小霸王孙策平定江东时,从丹阳太守吴景,也就是他舅父处获得数千丹阳兵,这些丹阳兵就成为了他起家的资本。 而且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也是不少原来在幽州山区一带被征服的山民加入组成的。 甚至包括后三国时期蜀国的无当飞军,南蛮的藤甲兵,那都是山民。 这些山里出来的蛮子悍不畏死,早就习惯了苦哈哈的日子。 因此,战斗起来更加的勇猛。 《三国志?孙策传》记载,这些丹阳兵 “勇冠三军”,助孙策在数年间横扫江东,击败刘繇、王朗等势力,更可见其攻坚与野战能力。 如果说农民们组成的队伍,如果是一只部队的中坚力量。 那么这些山民组成的队伍,就是一支军队的刃锋! 这可是特种兵最好的预备役啊! 大清著名的索伦兵也是山民,那可是每战必捷,所向披靡的尖兵! 没想到,在这里他竟然还能捡到这样一波遗珠! 他可真赚大发了! 第152章 何铁柱的小算盘(下) “情况我知道了,可是铁柱,你去接你婆娘,借麻袋做什么?” 张永春按捺住心里的畅快,皱起眉头来看着何铁柱。 这也是销售行业的基本功,越赚钱越开心脸上越跟死了吗一样。 “这个,俺是跟东家学的。” 说到这,何铁柱老脸一黑。 “不怕公子笑话,俺老丈人,还有俺那大舅哥李半车…他们…他们不待见俺! 当年俺是…是偷偷把婆娘拐下山的! 这回她带着狗蛋回去,怕是…怕是难出来了!” 说着,他挠了挠头。 “这不是在榷场跟着公子做买卖的时候,俺看见公子用麻袋装土。 这回俺,俺也想着多弄几个鼓囊囊的麻袋,装上土,扎紧了口,驮着带上山去装成是好多粮! 到时候,也吓…吓唬吓唬俺那大舅哥! 让他知道俺…俺现在有东家撑腰,有粮! 别…别扣着俺婆娘娃儿不放…” 何铁柱的话让张永春眼睛一亮。 哎呀,你这家伙瞅着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还挺有内秀呢? 还会用上虚张声势了? “麻袋,我给你。要多少,给多少。” 咳嗽了一声,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分量。 “不止麻袋,我再给你备两头骡子,驮满实打实的精米! 再给你配两个护商队的兄弟,穿着咱的靛蓝制服,挎着刀,给你撑场面!” 何铁柱的脑袋这回算是彻底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牛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实打实的精米?护商队撑腰? 这…这阵仗,比他想的“装土唬人”可大了十倍不止! “但是——” 张永春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的蹬着何铁柱。 “何铁柱,你听好了! 你这趟回去,不光是接老婆孩子!你得给我把事办漂亮了! 去告诉你那老丈人,告诉你大舅哥李半车,告诉野狐岭里那些还在啃树皮的山民!”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张永春,清源商号东家! 能给他们所有人一条活路!一条正大光明的活路! 只要他们肯下山,肯信我张永春! 就算是黑户,我也给他们洗白了! 这衙门的路子,也由我张永春去趟平!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有户有籍的良民! 跟着我不用每天啃野果吃野菜,一样有粮吃,有汤喝!” 此时的何铁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浑身都燥热起来。 但是张永春还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出的价码就像砸下一锭锭耀眼的金元宝: “再告诉你大舅哥李半车! 他每给我拉来一个肯下山、肯给我清源商号卖力气的山民! 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能喘气、能走路! 我张永春,就多给他一升米! 人到就现结!一手带人,一手拿粮!” 再何铁柱惊诧的眼神中,张永春不断的提高着加码。 “拉来十个,我额外赏他一只肥豚羔!” “拉来五十个,我给他一对膘肥体壮的大活羊!” “要是他能给我拉够一百个——” 张永春声音一顿,目光如电,猛地指向庄外羊圈方向。 那里是关着牛的牛棚。 他的声音就像霹雳一样,直接轰进了何铁柱脑子里。 “我张永春,当场牵一头油光水滑的大健牛给他! 让他李半车也尝尝当地主、使唤牲口的滋味!” 牛这东西,现在的何家庄还真不缺,耕种期已经过了,而新的土地还没开垦出来。 这三十多头牛给出去一头也没关系。 正好还能体现自己千金买马骨的慷慨。 但是何铁柱却不知道这一切。 他只知道东家说了,要给东西。 轰!何铁柱脑子里像炸了个响雷! 一升米一个人头?豚羔?整羊?大健牛?! 这…这简直是拿金山银山往野狐岭里砸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舅哥李半车那平时看谁都像欠他八百吊钱的阴沉脸,在听到这价码时会爆发出何等贪婪的光! “东..东家..” 何铁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珠子都红了。 他现在反而有些嫉妒起李半车来。 他知道,张东家说话算话,说了给,就一定会给。 可是这些东西要是赏下来了,那李半车还不一下子就比自己还要富了? 而似乎是听到了何铁柱的心声,张永春此时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何铁柱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 “凡是答应给你妻舅的,你的那份也不会少! 你妻舅能领到的,你也能领到! 我张永春对于咱们商会的兄弟绝不吝啬!” “东…东家…此话当真?!” 事情到了自己头上,何铁柱反而不信了,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珠子都红了。 “天地为证!我张永春吐口唾沫就是钉!” 张永春斩钉截铁,指着外面。 “你现在就去!” 说着,他叫了一声。 “三斤半!” ai伙计准时出现在张永春身前。 “东家。” 张永春指着地上一脸难以置信的何铁柱。 “你去找何老蔫,给他备两头最壮的驮马,驮上四袋精米!” 说着,他又走出门外,看着院子里两个正在收拾院内的何家庄壮丁,指挥道: “何白豆!王墩子!撂下手里的活! 现在你们两个,换上新衣裳,挎上刀,都穿上新靴子,跟何铁柱走一趟野狐岭! 记住,阵仗给我撑足了!让那些山里的穷亲戚们瞧瞧,跟着我张永春的人,是个什么气派!” “是!东家!” 门外传来三斤半闷雷般的应诺和李拐儿等人激动的声音,让何铁柱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气直冲顶门。 当初砍马匪时都没这么激荡!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那点畏缩自卑一扫而空,对着回来的张永春重重一抱拳,喉咙里滚出个炸雷般的吼声: “东家放心!铁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婆娘娃儿带回来!把野狐岭能喘气的,都给您...” 结果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永春拉住了手。 “切记!” 张永春目光严肃。 “若是遇到了事情,那两头驮马和米粮都可以不要! 可是你们三个人,必须一个不少的给我带回来!” “我清源商号,人命永远比货重!” 何铁柱嘴唇颤抖了半天,站起身来,冲着张永春狠狠地行了一揖。 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这个离去的汉子,张永春眯起眼睛。 好了,又来了一批好壮丁。 哎呀,队伍又扩大了捏。 这可如何是好啊。 嘿嘿嘿嘿。 第153章 山路难走(上) 两头驮着精米的驮马打着响鼻,蹄铁磕在嶙峋的山石上,溅起点点火星。 何铁柱走在最前头,从库里领到的那件靛蓝的新制服合身的紧,在清晨的山雾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腰杆挺得笔直,脚步却带着点轻快,今天早上东家那番话像火炭一样揣在他心口窝里,烧得他浑身滚烫。 好日子,好日子。 他觉得自己距离好日子越来越近了。 “柱子哥,你等等我!” 跟在马屁股后面的王墩子一边说话,一边眼馋地瞅着那鼓囊囊的米袋,又摸摸自己挎着的簇新腰刀。 心里坚定了一个想法。 “下回…下回东家再出门,说啥我也得跟着去!” 这回东家出门回来发粮食他都羡慕的不行,更别说现在何铁柱这样大模大样的样子了。 “你看你,出去一趟,羊有了,粮有了,这新衣裳新刀…啧啧,连接嫂子都这么气派!” 一旁的何白豆年纪比他小,却比他看着还稳重些,闻言也笑道: “那是!柱子哥这回可是衣锦还乡!” 说着他指着身后的两匹大驮马,脸上带着自豪。 “李半车那倔驴再横,瞧见这阵仗,瞧见这白花花驮上山的精米,他还敢扣着嫂子不放? 除非他眼珠子长到腚沟里去了!” 一旁的何铁柱嘿嘿笑着,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在腰间的刀柄上摩擦,那冰凉坚硬的触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也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东家仁义!跟着东家,有奔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山下早已不见踪影的何家庄方向,又看看前方雾气缭绕、越来越陡峭的山路,眼神愈发坚定。 接媳妇的路越来越近了,这山路却也越走越不像路。 起初还能依稀辨认出模糊的兽径,渐渐地,脚下只剩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潮湿的青苔。 那些巨大的蕨类植物像鬼爪一样从岩缝里伸出来,挂着冰冷的露水,扫在人脸上、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裹挟着腐叶和某种腥甜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这鬼地方…” 王墩子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水汽,看着脚底下的泥,在一旁的石头上擦了两下脚,低声抱怨。 如果不是东家给的这双叫什么劳保鞋的好靴子防滑,他都不知道滑了多少个跟头了! 真是不知道这个叫劳保的老师傅是谁,要是能认识,他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位师傅。 “真他娘的不是人走的道!” 一旁的王墩子也一边骂一边用手扫开眼前的树叶子。 “快了,快了。” 只有没事人一样的何铁柱一边在前面应着,一边脚步却慢了下来。 一双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前方被藤蔓和雾气笼罩的林子,何铁柱的神情变得异常专注。 突然,他停住脚步,抬手示意后面两人也停下。 俩人抬眼看去,只见前方浓雾里,隐约显出一条似乎被踩踏过的小径,弯弯曲曲通向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 “走这边?” 王墩子眼睛一亮,就要牵驮马过去。 “别动!” 何铁柱低喝一声,一把拽住驮马的笼头,力道之大,让驮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他指着那条看似好走的小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后怕的凝重: “假的!” 说着,他指着那条路边上的痕迹说到: “你们看好了,那是条‘鬼引路’! 别看这路看着好走,等你踩上去,不是掉进插满尖木签的陷坑,就是被树藤吊起来挂到半空! 那藤条都是三遍蘸水的,到时候骨头都能给你勒断!” 王墩子和何白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条“路”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惧。 “柱子哥,你…你咋知道?” 何白豆的声音有点发紧,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掉坑里会变成啥样。 也就是这时候没有串串香。 何铁柱没立刻回答,眼神恍惚了一下,像是穿透了浓雾,看到了什么温暖的景象。 他大黑脸上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声音也轻缓下来: “…你嫂子教的。” 说到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当年…当年她偷偷溜下山跟我相会,怕我被山里这些玩意儿坑了,一遍遍地画给我看,哪儿能走,哪儿不能碰。 她说,这都是拿血换来的教训,是防那些进山抓丁的狼崽子用的…”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和腐殖质气息的空气,仿佛那里面还残留着妻子当年身上的草木清香。 “跟我走,一步都别错!” 他不再多言,牵着打头的骡子,小心翼翼地偏离了那条“鬼引路”,钻进了旁边看似更密、更无路的荆棘和乱石丛中。 他左绕右拐,时而低头钻过倒伏的朽木,时而手脚并用地攀爬潮湿的岩石,对某些看似平平无奇的地面也敬而远之。 王墩子和何白豆牵着另一头驮马,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何铁柱的落脚点,一步不差地跟着,汗水混着冰冷的雾气浸透了里衣。 驮马:喂我花生啊!这路不是人走的,就是马走的了吗! 好一阵折腾,终于几个人跨出了这条路。 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片死亡陷阱区域,前方雾气稍薄,隐约能看到一片稍微开阔些的山坳时——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在死寂的林间如同惊雷! “啊——!”王墩子只觉脚踝猛地一紧,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瞬间离地! 一条用浸了水、坚韧无比的藤蔓绞成的绳套,死死勒住了他的右脚踝,闪电般将他倒吊着拽向半空! “墩子!”何白豆魂飞魄散,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别过去!地上有钉板!” 何铁柱目眦欲裂,狂吼示警! 王墩子头下脚上,只觉得血液疯狂涌向头顶,眼前发黑,耳边是藤索急速摩擦树干的“吱嘎”声和下方隐约可见的、闪着寒光的尖锐物体!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撕裂浓雾的闪电,带着刺耳的破风声,自下而上,狠狠劈向那根绷紧的藤索! 第154章 山路难走(中) 何铁柱出手了! 他根本没看脚下可能存在的钉板,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在这一刀之上!腰间的钢刀出鞘如龙! “嘣!” 虽然这些腰刀都是激光切割的大铁片子,但是就在这个年代,植物在金属面前,也只能化作一声脆响! 那坚韧无比、能吊起野猪的盐水浸藤索,竟被这含怒劈出的一刀,应声而断! “噗通!” 王墩子身子一歪,直接重重摔在厚厚的腐叶层上,虽然摔得七荤八素,好歹避开了那片寒光闪闪的钉板区域。 他惊魂未定,手脚并用地往后爬远离那些钉在木头上的顶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我的亲娘…” 他看着地上那断成两截、切口光滑无比的藤索,又看看何铁柱手里那把在雾气中依旧寒光流转的钢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铁,铁柱哥!你这刀…东家给的这刀…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他哆嗦着去摸自己腰间的刀,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保命的家伙。 何白豆也冲了过来,一把将王墩子从地上拽起,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片伪装得极好的钉板陷阱,又狠狠瞪了一眼惊魂未定的王墩子:“说了让你跟紧! 踩错一步,神仙难救! 这些玩意儿,都是拿命填出来的!” 王墩子脸色煞白,连连点头,再不敢有半点大意。 三人惊魂甫定,正要继续前行,前方浓雾笼罩的山坳里,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沙哑,如同野兽磨牙般的冷笑: “哼!何家的软蛋子,几年不见,出息了?带了外人,还带了刀…怎么,是嫌当年拐跑我妹子不够本,如今还想把野狐岭这点家当也一锅端了?” 浓雾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缓缓向两边分开。 一个极其魁梧的身影,如同从山岩里生长出来的巨树,堵在了狭窄的隘口处。 那人身高足有九尺,骨架粗大得惊人,上身只胡乱裹着一张硝制得半生不熟、还带着黑褐色血痂的野猪皮,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陈年疤痕和新鲜的刮伤。 正是何铁柱的大舅哥,野狐岭这群山民里数一数二的狠角色——李半车!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不安的响鼻和冷凝水滴落在枯叶上的“嗒…嗒…”声。 “何铁柱?!”李半车的声音粗粝沙哑,像砂纸摩擦石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惊怒,“你他娘的还敢来?!” 随着他的出现,岩石后又陆续钻出七八个同样瘦弱但眼神凶狠的山民汉子,手里拿着简陋的棍棒和柴刀,隐隐将何铁柱三人围了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唰!唰!”何白豆和王墩子反应极快,几乎在李半车现身的瞬间就拔刀出鞘。 当初少爷教过,遇见这种时候该怎么处理。 日日的训练此时有了结果。 寒光一闪,两人背靠驮马,刀锋斜指前方,警惕地注视着围上来的山民。 手里牛皮刀鞘摩擦的嘶啦声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刺耳。 “哥!大舅哥!别动手!俺不是来惹事的!” 何铁柱急忙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中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俺更不是想对野狐岭动手!俺…俺就是来接俺婆娘和狗蛋回家的!” “回家?” 李半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肌肉扭曲,猛地啐了一口青色的粘痰。 “呸!” “你还有脸提回家? 当年你花言巧语把俺妹子哄下山的时候,咋说的? 说让她过好日子! 结果呢? 好日子就是让她抱着饿得皮包骨头的娃,灰溜溜跑回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啃树皮?!” 他越说越怒,手中的柴刀指向何铁柱,刀刃在秋阳下闪着冷光: “你瞅瞅你!你有个当爹当男人的样子吗? 连口吃的都挣不来! 让老婆孩子跟着你受这份罪! 现在你倒是有脸来接了? 滚! 给老子滚回去! 俺妹子就是饿死在山里,也比跟着你再回去饿死强!狗蛋是俺老李家的种,轮不到你带走!” 李半车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何铁柱心上,火辣辣的疼。 他想起婆娘带着孩子离开时绝望的眼神,想起狗蛋饿得哇哇大哭的样子,巨大的羞愧几乎将他淹没。 但..他不能退,东家给了他机会,给了他米粮,给了他兄弟撑腰! 他现在,有东家这轮太阳照着了! “哥!俺…俺知道俺以前没本事,对不住翠花,对不住狗蛋!” 何铁柱的声音带着哽咽,但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可俺这回真不一样了!俺…俺碰上个好东家!大好人!叫张永春,是清源商号的东家!” 他挺直了腰杆,用力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靛蓝制服: “这身衣裳,是东家给的!俺现在是他商会的伙计!有正经活计干!有饭吃!” 他侧身指向身后紧绷着神经的何白豆和王墩子。 “你看这两位,原来和咱们都是一个庄子,现在他们都是俺商队的兄弟!是东家特意派来跟俺一道来的!” 李半车凶狠的目光扫过何铁柱身上的新衣,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何白豆和王墩子。 两人虽然年轻,但眼神沉稳,握刀的手极稳,身上那股子训练出来商队伙计特有的干练气质,绝不是山里的野民或者寻常流民能有的。 特别是他们那身整齐划一的靛蓝制服和崭新的腰刀,更显得与这破败的山野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子“官面”或“大势力”的压迫感。 李半车眉头紧锁,心中的惊疑压过了愤怒。何铁柱这个窝囊废,啥时候攀上这种人物了? 清源商号? 没听说过。但这架势…不像是假的。 “好东家?” 李半车嗤笑一声,语气依旧不善,可敌意似乎稍稍减弱了一丝。 “再好的东家,还能给你变出粮食来?你拿什么接她们娘俩走?靠你这张嘴皮子,还是靠你这身花里胡哨的皮?” “有粮!” 何铁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中的石头仿佛落地了一半,声音也洪亮起来。 “哥!俺这回不是空手来的!东家给了俺底气!”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几步冲到一头驮马旁边。在王墩子和何白豆警惕的注视下,他动作麻利地解开了一匹驮马上两个麻袋的捆绳。在解开袋口绳索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袋角,用力往下一拽! 哗啦啦—— 雪白!耀眼! 从那袋口处露出来的粮食,就像是在众人的心上拴了一根绳,硬生生把大家伙的目光拉了过来! 那是精米啊! ps:还有六章,继续点催更,加油各位。 我将死战不休! 第155章 山路难走(下)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米粒上,反射出诱人的、近乎圣洁的光泽。 那纯粹的白色,那饱涨的颗粒,那属于粮食的、令人心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山野的土腥和草木的苦涩。 现代的精磨机磨出来的米,即使是陈米,那色泽也远不是古人常吃的糙米能比的。 更别说这些为了各种原因躲进山里的山民们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精米。 真是可以说上一次吃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事情了。 山里的土地贫瘠,气候无常,在这里开垦一亩土地的成本太高了。 因此,当这些白生生的大米显露在众人面前时,大家伙的第一个动作都是.. 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们,他们没看错吧。 这,这真的是精米?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山风还在呜呜地吹,卷起几粒灰尘,又轻轻落下。 本来埋伏在岩石后探头探脑的山民们,眼睛都瞬间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咕噜”声,死死盯着那两堆白米。 他们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金山银山。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是饥饿者对生命之源最本能的觊觎。 这一点,控碳的健身老哥们最有发言权,尤其是进行过断碳的。 多年只进食少量的碳水,不会让你对于碳水产生厌恶,反而会让你更加渴求! 一兜子米摆在面前,李半车脸上的凶狠、戾气和嘲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他瞳孔骤然收缩,嘴巴微张,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手中的柴刀不知不觉间已经如同五十七岁的老大爷一般垂了下去,刀尖无力地戳着地面。 他死死盯着那白得晃眼的米袋子,呼吸变得粗实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这…这真的是精米?这么多? 他上一回吃到精米.. 不对,他这辈子就没吃到过精米! 这何铁柱…他那个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铁柱看着李半车那震惊到失语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和酸楚交织的情绪。 他指着地上的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哥!你看! 这就是俺东家给的!” 说着,他抓起一把,任由白花花的粮食从指尖落到袋子里,听着那一片蛤蟆一样的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他只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直了。 “你看,这都是精米!是实打实的粮食! 够翠花和狗蛋吃好一阵子!够她们娘俩踏踏实实跟俺回家!”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半车,带着恳求,也带着东家撑腰的底气: “让俺…见见翠花和狗蛋吧! 俺…俺想她们了! 俺来接她们回家,过有粮吃、有盼头的日子!” 李半车依旧死死盯着地上的精米,喉结上下滚动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那刺目的白,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睛,也灼烧着他内心坚固的壁垒。 愤怒、惊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这巨大冲击掀开的、对山下“有粮日子”的隐秘渴望,在他眼中剧烈地翻滚、碰撞。 山风吹过,卷起几粒沙土,滚落在他沾满泥污的草鞋边。 他慢慢的走到何铁柱的身前,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伸出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在米袋里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粒米,放在眼前,对着阳光仔细地看。 这米真好啊,虽然碎了些,可是米粒依然晶莹剔透,饱涨圆滚,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四周只剩下山风呜咽,和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李半车突然想起了前年是在木屋里的老爹,死之前做梦都想喝上一口粟米粥。 可是,他只能拿熬得稀烂的肉汤骗父亲是粟米粥。 这米真好啊。 捻起一粒,他直接将生米粒塞进了嘴里。 嘎嘣一声,牙齿将米粒碾成了米粉,很快涌上来的唾液又将米芬渣混成了米浆。 那股生米特有的味道在嘴里散不出去。 “你这几袋子,都是米?” 小心翼翼的将嘴里的米浆咽下去,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颐指气使,反而变得将信将疑起来。 到现在,他也不相信,何铁柱的这条贱命,值得这整整四大袋子的精米! 他听妹子说了,这年头,外面都开始活着吃人了。 这四袋子的精米,都够买一群似何铁柱这样汉子的命了! 但是何铁柱的动作,将他的嘴直接堵死了。 “都是!这都是米!” 何铁柱将四个袋子都解了下来,一一打开。 这是他昨天跟公子学的,就像公子当着他们的面给他们分羊一样。 随着一个一个袋子的打开,何铁柱能明显的听到李半车身后的咽口水声越来越重了。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袋子打开,李半车低下了头,看着这个自己的妹夫。 他记忆中,当年这个妹夫上山娶媳妇的时候,腰杆子好像都没有这般直。 “哥,你就让我见她一面吧..” 看着这四个粮袋子,何铁柱的腰不知为何就直了起来。 “我保证,这回带她下山,我保证让她过上好日子!” 李半车身后的山民都看着他。 终于,李半车咬了咬牙。 “让你见她可以,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 李半车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何铁柱的眼睛。 “若是我妹妹不想跟你走,你要是敢用强,我拼着让我妹妹守一辈子活寡,也不能让你下山!” 何铁柱看着李半车,心里乐开了花。 只要能让他见到婆娘,他相信,婆娘肯定会跟自己下山的! “哥,你放心。”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李半车转过身去,一摆手。 “散了!” 这山里他力气最大,射术最精良,因此大家都听他的。 山民的规矩很简单,拳头大你就有礼。 一听他招呼散了,虽然大家一个个对于那些粮食还恋恋不舍,但是还是听话的散了开来。 王墩子和何白豆看着散开的山民们,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利刃在手,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谁见了这老些人不突突啊! 长出一口气,两个人收刀入鞘,跟着何铁柱往里走去。 却没注意到,一双眼睛在阴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悄然消失。 ps:兄弟们我好像要燃尽了。 今天真是超常发挥了。 你们点点催更吧,答应你们的三章好像够呛了,我看看能不能挤出来点。 另外似乎多了不少新读者,不知道我为什么让大家点催更,我的日常更新是4000字两章,累计催更过500就加更一章,评分上升0.2加更一章,上升一分﹢加更十章。 换句话说,你们现在看到的章节都是你们的催更催出来的。 所以想让我保持这个更新量,你们就点催更。 你们敢点,我就敢码。 不玩虚的! 第156章 夫妻团圆 野狐岭深处的木屋被雾气包裹,潮湿的兽皮挂在屋前的木架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这新打的皮子不能直接鞣制,得先见见风。 李半芝踮着脚,将一张刚鞣制好的鹿皮展开,粗糙的手指抚过皮子上细密的纹理。 一年多下来,她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毕竟小时候她也是在山里长大的,这些东西扔下了,重新捡捡也能捡回来。 如果不是下山跟铁柱结了婚,她多半也会在这寻个山民嫁了。 “半芝啊,多亏你来了,这些活计轻省了不少。” 杨芬蹲在一旁,用骨针缝着一张狼皮,抬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小姑子,欲言又止。 李半芝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鹿皮的边角拉直。 她的脸比几年前更瘦了,颧骨高高地凸着,眼睛却依然明亮。 这么多日子里来,大家在一起过日子,她也知道解下来嫂子要说什么,所以她选择了陈默。 “你...要不要寻个新婆家?” 果然,杨芬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 “王猎户家的二小子,前些日子还托人问来着...” 这年头,带着孩子的妇女,年纪没到三十五的,都是很受欢迎的。 更别说李半芝本来就是从山上下去的,也算半个知根知底的人。 听着嫂子的话,李半芝的手顿了一下,因为用力,她的指节微微发白。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杨芬叹了口气,骨针费劲的穿透狼皮,一边将粗麻线从里面抽出来一边叹气: “我知道你还记挂着何铁柱那小子。当年他确实是个好后生,可...” 她看了眼木屋的方向,生怕让屋里的两个孩子听见。 她是亲嫂子,也心疼这个妹妹,因此不想让她在孩子面前难做。 恶人自己可以当,但是这个娘一定要是好娘。 她压低声音道:“可他连口粮都供不上,硬是把你们娘俩饿回了这穷山沟。 这都多久了? 他要是个爷们,早该来接你们了! 再说这世道,说不定...说不定已经...” “嫂子!” 听到这里,李半芝猛地抬头,眼眶已经红了。 屋里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 狗蛋和李大胆正在推玩石头坑的游戏,李大胆的汉话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山里口音:“该...该我了!我...我扔得远!” 狗蛋的声音则清脆许多:“才不是!你看我的!” 李半芝听着儿子的声音,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哽咽: “我不是...不是还记挂他。我是怕... 怕狗蛋长大了,也只能窝在这穷山沟里,一辈子见不得光...” 她还记得自己刚下山的时候,话都带着些外音,还是丈夫一口一口的教给自己。 这山里呆久了,是越来越会往野兽的方向靠拢的。 她见过那山下的情况,也看见过坐着轿子的老爷。 她没想过让自己家的狗蛋也能出人头地当老爷,可是哪怕当一个给老爷抬轿子的轿夫也好啊! 那镇监的轿夫,都是一身的罗布衣服,黑缎的帽子。 杨芬沉默了。 她何尝不明白? 这野狐岭的日子,连野兽都不如。 可... “窝在这山沟里,好歹饿不死。” 杨芬叹了口气,话没有往前进,最终只是这样说,手里的骨针在兽皮上穿梭。 “你要是同意,我这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 木屋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敦实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李半芝下意识抬头,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却依然认出了那个刻在骨子里的轮廓。 “当...当家的?”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何铁柱站在门口,身上的靛蓝制服在山雾中显得格外鲜亮。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李半芝,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 “半芝...”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才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 李半芝手里的鹿皮掉在了地上。 前半年,她还天天盼着自己的丈夫来接自己回去。 可是冬去春来,两个冬天过去,她这心也死了。 眼看第三个冬天都要来了,她终于是等到了丈夫。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一头扎进何铁柱怀里,眼泪瞬间打湿了他的前襟。 “当家的...当家的...”她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呼唤都补回来。 何铁柱紧紧抱住妻子,这个面对马匪刀锋都没眨一下眼的汉子,此刻却红了眼眶。 他的大手颤抖着抚过李半芝瘦削的脊背,摸到的全是骨头,心里疼得像刀绞。 “爹?!”狗蛋从屋里跑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他记得这个味道,记得这个声音,只是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何铁柱松开妻子,蹲下身看着儿子。 狗蛋已经长高了不少,但瘦得可怜,脸上还带着山里孩子特有的黝黑和皴裂。 何铁柱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狗蛋...爹来接你了。” 狗蛋愣在原地,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何铁柱怀里。 杨芬站在一旁,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目光从何铁柱身上的新衣,移到他腰间那把明晃晃的钢刀,再移到门外——那里站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挎着刀的汉子,还有两头驮着鼓囊囊麻袋的驮马。 马都骂街透了,这什么狗屁道。 “这...这是...” 杨芬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何铁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妻子,转向杨芬,声音沉稳有力: “嫂子,我何铁柱来接我媳妇和儿子了。这些年...多谢你照顾他们。” 他的目光越过杨芬,看向屋里探出头来的李大胆,又看向远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其他木屋: “不止他们...我还要接所有愿意下山的乡亲,带他们去跟东家过好日子。” 李半芝紧紧攥着丈夫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看着何铁柱坚毅的侧脸。 忽然发现,这个曾经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汉子,此刻站得笔直,眼里有光。 就像当年那个偷偷溜上山,说要带她去看外面世界的少年一样。 有了东家这轮太阳,他的眼里自然就有了光! 第157章 你连大舅哥都想要? 木屋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柴火的烟气。 何铁柱紧紧搂着婆娘李半芝,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着她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脸颊。 李半芝把头埋在他胸前,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肩膀一耸一耸。 “婆娘…俺对不住你…对不住狗蛋…” 何铁柱声音哽咽,满是愧疚,“俺来晚了…” 李半芝抬起头,泪眼婆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李半车打断了。 “行了!人你也见了!” 李半车的声音依旧硬邦邦,像块冰冷的石头。 他提着柴刀站在一边,眼神复杂地看着相拥的妹妹妹夫,又扫了一眼怯生生躲在媳妇杨芬身后的儿子李大胆。 杨芬搂着儿子,眼神在丈夫、小姑子和那袋精米之间游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李半车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李半芝,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半芝,哥再问你一遍。你真要跟他下山? 他那‘好日子’,你也过了,最后还不是抱着娃儿回来啃树根? 你…可想好了?” 此时他的语气里,愤怒已经淡了许多,更多的是一种深重的无奈和对妹妹未来再次陷入绝境的担忧。 无论如何,这是一奶同袍的亲妹妹,以前山里猎不到东西,他也没少吃妹妹送来的黄豆。 一个女的,吃的也不多,这两年死人多,山里不缺吃的,但是她愣是把自己饿成了这般模样。 这其中的缘由不说自明,他这个亲哥哥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听着兄长的话,李半芝的身体明显一僵,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大哥,又看看紧紧搂着自己的丈夫。 何铁柱身上那身崭新的靛蓝制服,此刻在她眼中是如此陌生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山里的苦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但是山下饿肚子的滋味更是刻骨铭心,这山下…真的就有活路吗? 就在这时,屋口光线一暗。 何白豆和王墩子一人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走了进来。 沉重的麻袋“咚”地一声放在屋中央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两人脸上带着商队伙计特有的那种“见过世面”的沉稳,以及对东家发自内心的推崇。 “嫂子,” 何白豆冲着李半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的离谱的牙,声音洪亮,带着自豪。 “您别担心!铁柱哥现在可出息了! 俺们都跟着我们东家张掌柜,那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王墩子也赶紧接口,指着地上的麻袋,这可是他们说话的底气。 “是啊嫂子!您看,这精米,就是东家给的! 白花花的上等货!东家对咱们伙计,那真是没话说! 管饱管够!顿顿干的!有油星儿!” 他生怕李半芝不信,又补充道: “您是不知道,俺们东家仁义! 前些天刚回何家庄,亲自给咱们护商队的兄弟分羊羔!按人头分!杀敌立功的,还给发粮饷!那场面…啧啧!” 王墩子努力回想着分羊时的盛况,脸上放光。 他虽然没有分到粮食和羊羔,但是依然改变不了他兴有荣焉的样子。 “东家还说,只要跟着他干,往后碗里的饭顿顿是干的,锅里的肉月月飘香!下次出去,带回来的更多更好!” 何白豆也用力点头,鸡奔碎米一样:“对对!东家还说了,咱们死了都不用怕!爹娘妻儿,东家给兜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张永春在何家庄的承诺和分羊发粮的场面描绘得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句最后的“生生世世都是清源商会的人”,在两个人口中吐出来时,无比骄傲的样子看的人都蒙了。 一旁的杨芬和李大胆听得目瞪口呆,连李半车都忘记了刚才的质问,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管饱管够?分羊?死了还给粮养家?子承父业? 这…这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半芝听着听着,黯淡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看着地上那两袋象征着饱饭的精米,又看看丈夫身上那身象征着体面和归属的蓝布制服,再听着何白豆和王墩子口中描绘的那位“张东家”的种种神迹和承诺… 她心中那点残留的犹豫和对山下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希望和憧憬冲垮了! 她猛地抓住何铁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急切: “铁柱!俺跟你走!俺跟狗蛋都跟你下山!俺…俺信你!俺信东家!” 正如当年她哭着拉住少年的胳膊,跟爹娘决裂要下山嫁给他一样。 看着妹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活人的光芒,李半车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走吧…都走吧…带着孩子,跟着你男人…去过你的‘好日子’吧…别再回来了…” 他转过身,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哥!” 何铁柱却在这时松开了李半芝,一步上前,紧紧抓住了李半车正要挥下的手! 李半车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 “干什么?你婆娘孩子都让你带走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相连我这个大舅哥也要吗!” 何铁柱的手抓得很紧,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诚恳,他直视着李半车复杂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哥!俺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接半芝和狗蛋下山!” 他深吸一口气,将张永春交代的,在路上一遍一遍背诵着早就熟的不行的话,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俺东家,张永春张掌柜说了!他敬重你们是能在山里活下来的好汉子!” “只要你们肯下山,肯信他! 就算是黑户,他也给你们洗白! 衙门的路子,他去趟平!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有户有籍的良民!” “跟着东家干,不用再啃树皮嚼草根! 一样有粮吃,有汤喝!有力气的,进护商队,有工钱拿! 有手艺的,盖房子、做木工,照样有饭吃!” 何铁柱看着自己妻舅惊诧的眼神,脸上的骄傲都快突破天际了。 这就是俺们东家! 俺们最好的东家! ps:睡他奶奶起来嗨。 催更不停,更新不止。 不要怕口牙,我应付的来口牙!1 第158章 半路遇险(上) 山风呜咽,卷着枯叶在嶙峋石缝间打旋。 何铁柱一行人顺着陡峭山径下行,臃肿的队伍走起路来十分缓慢。 至于为什么臃肿,那就得说走在队伍中段的李半车一家了。 李半车柴刀倒提,刀尖几乎蹭着地面,粗糙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杨芬紧紧攥着儿子李大胆的手腕,指节捏得发青。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着李大胆下山呢。 而李半芝抱着狗蛋紧跟在何铁柱身侧,脸上交织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对离开故土的茫然,时不时紧张地回头望一眼兄长。 “哼!” 走着走着,似乎是耍性子一样,李半车忽然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何铁柱,尾巴别翘上天! 老子跟你下山,可不是眼馋你那点米粮牲口! 是怕我妹子跟你这怂货再跳一次火坑! 我得亲眼看看,你那吹上天的‘好东家’是不是真长着三头六臂! 敢耍花样,老子拼着这把骨头不要,也把你那劳什子商号掀个底朝天!” 何铁柱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他脸上不见怒意,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笑容里带着理解和一种奇异的笃定: “哥,把心放肚子里!东家的好,你亲眼见了就知道!往后咱们的日子,红火着呢!” 他拍了拍胸前靛蓝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崭新的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眼。 自己这大舅哥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当然,其实更合适的话应该叫口嫌体正直,但是很可惜何铁柱不会。 一旁的王墩子和何白豆也赶紧帮腔,脸上堆着热切的笑: “就是就是,半车哥,东家仁义着呢!” “包管您来了就不想走!” 一顿交谈下来,气氛稍有松动,前方地势渐缓,树木稀疏了些,透出远处开阔地带模糊的轮廓。 何白豆他们也放松了些情绪。 这条路,他们来的时候也是从这条路来的,一点陷阱都没有,可以说十分安全了。 只要穿出这篇山麓,就能出了山口上了大道了。 希望仿佛就在眼前,众人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走出最后一段遮蔽的山麓时—— “嗤——!”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厉啸骤然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一支用山间硬木粗糙削就、尾羽凌乱的羽箭,如同一条窥伺已久的毒蛇,带着必杀的恶意,从右前方一簇鬼爪般的荆棘丛后闪电般射出! 目标精准无比,正是队伍最前端,那个穿着靛蓝制服、身形壮实的何铁柱! “噗!” 沉闷的穿透声清晰得令人心寒! 箭矢狠狠扎进了何铁柱的左胸!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魁梧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呃啊——!” 何铁柱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轰然向后栽倒! “柱子哥——!!” 王墩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眼珠子瞬间血红,嘶吼着拔出腰刀,刀锋因手臂剧烈的颤抖而嗡嗡作响。 而何白豆虽然反应稍慢半拍,但拔刀的动作同样迅疾,两人按照训练的办法,几乎是眨眼间便背靠背撞在一起,钢刀对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疯狂挥舞,试图逼退看不见的敌人,惊恐和愤怒让他们脸上的肌肉扭曲。 “当家的——!!” 一旁李半芝的尖叫声凄厉得变了调,怀里的狗蛋吓得哇哇大哭。 “柱子!” 李半车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目眦欲裂,口中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有埋伏!护住女人孩子!” 他柴刀横摆,一个箭步就想抢到何铁柱身边查看,同时将身后的杨芬母子死死挡住。 然而,杀机并未停歇! “嗤!嗤!” 又是两声夺命尖啸! 两支同样粗糙却致命的木箭,一左一右,如同索命的钩镰,精准地捕捉到因何铁柱倒下而暴露身形的王墩子和何白豆! “噗嗤!” “呃!” 王墩子左胸同样中箭,巨大的力量将他带得向后飞跌,撞在了何白豆身上,手中的钢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石头上。 “噗!” “啊——!” 何白豆更惨,箭矢射中他右胸稍靠上的位置,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被射中甚至歪了一下,然后才像被砍倒的树桩一样直挺挺倒下,钢刀也脱了手。 仅仅两个呼吸! 三个最能打的汉子,胸口皆插着致命的箭矢,倒在冰冷的山地上,生死不明! 就在李半车被这瞬间的惨烈惊得心神剧震、动作稍滞的刹那—— “哗啦——!” 他脚下的枯枝败叶层猛地炸开! 一张由浸过水、坚韧无比的荆棘藤蔓编织而成的大网,如同潜伏的巨蟒,闪电般收拢、绷紧! 带着倒刺的藤条瞬间死死缠住了李半车的脚踝和小腿!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头顶一棵歪脖子老树上传来! “呃啊——!” 李半车只觉双脚离地,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被倒着吊了起来,头下脚上! 手里的柴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掉在地上。 血液疯狂涌向头颅,眼前阵阵发黑,他奋力挣扎,双手徒劳地去抓缠绕腿脚的藤蔓,粗糙的藤刺深深扎进皮肉,勒得他骨头生疼。 荆棘丛剧烈晃动,两个身影带着浓烈的恶意钻了出来。 为首的麻三河,身形干瘦得像根竹竿,但一双三角眼却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和贪婪。 他手里那张自制的硬木猎弓弓弦犹在嗡嗡震颤。 他看着倒吊在空中徒劳挣扎的李半车,又扫过地上三个“尸体”。 最后目光落在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如风中落叶的杨芬、李大胆母子,以及抱着狗蛋、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彻底被绝望吞噬的李半芝身上。 麻三河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快意的狞笑,声音嘶哑如破锣: “李半车!看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信的好妹夫带来的‘好日子’?哈哈哈!全是死路!死路一条!” 他舔了舔舌头,若不是自己刚才出了房里接手看见了何铁柱他们,就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了! 现在,粮食,驮马,都是自己的了! 第159章 半路遇险(中) 李半车是这附近最好的猎手,手里刀法也硬。 若是放在平常,他说啥也不敢对李半车出手。 但是这回带着两个家眷,这不正是老天爷给他麻三河的机会吗! 手中的弓缓缓抬起,麻三河冰冷的石头箭镞稳稳指向了李半芝怀中的狗蛋! “现在,他们都死了!就剩你了!还有这几个累赘!” 李半车倒悬着,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麻三河!我曹你祖宗!你敢动她们一根毫毛,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做梦都想不到,平时连打猎都不敢跟着他们抢的麻老头和麻三河爷俩,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拼命扭动身体,却只能使勒住脚踝的藤蔓更深地嵌入皮肉,渗出鲜血。 疼痛和妻子的样子更让他疯狂了。 “呸!” 就在这时,麻老头佝偻着背,从麻三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他那一张老脸皱得像风干的橘子皮,浑浊的老眼里只有赤罗罗的贪婪和生存的冷酷。 “做鬼?活都活不下去,谁还怕鬼? 三河说得对!吃饱了肚皮的才是人! 饿疯了的,就是他娘的索命厉鬼!” 他贪婪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上。 “杀了这几个碍事的废物,这些白米,这些好东西,都是咱们爷俩的!够吃一冬天!还有这两个娘们儿…” 他咧开缺了门牙的嘴,露出一个十分那啥,你们都懂但是我打不出来的笑容。 “正好带回去暖炕头!” 麻三河闻言,眼中凶光更盛。 将猎弓往背后一甩,反手从后腰拔出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有些发亮的柴刀。 他不再看倒吊的李半车,目光贪婪地在何铁柱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钢刀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狞笑着,一步步朝着地上“尸体”中离他最近的何铁柱走去,锈刀高高举起,刀锋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乌光。 “何铁柱!你这狗娘养的!下辈子投胎,记得别惹不该惹的人!” 麻三河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锈刀带着风声,狠狠朝着何铁柱的脖颈劈落! 山民都知道,杀人之后要直接补刀,猎物是不会跟你讲究客气的。 然而,就在他手里那把锈刀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及何铁柱皮肤的刹那! 地上那具“尸体”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痛苦和迷茫? 只有刺骨的杀意和冷酷决绝! 见过血的人,是自带着一种煞气的。 “死的是你!”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平地惊起! 何铁柱根本没去管插在胸口的箭,从他倒地的姿势就看得出来,他早已调整好。 蓄势待发的右手如毒蛇出洞,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精准无比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锵——!” 清越的刀鸣如同龙吟,这激光切割的武器声音格外好听。 一道匹练般的雪亮刀光,在昏暗的山林间骤然炸开! 电镀刀身的那道光芒璀璨、迅疾、致命! 带着何铁柱全部的怒火与力量,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精准到毫厘的致命弧线! 噗嗤——! 刀锋切入皮肉、割断喉管、斩开颈骨的沉闷声响令人牙酸! 麻三河脸上的狞笑瞬间僵硬、凝固! 他高举锈刀的手臂僵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气声,眼珠难以置信地凸出,仿佛要掉出来。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正从自己脖颈间狂喷而出!视野迅速被一片猩红覆盖,他想低头看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噗通!” 麻三河的尸体沉重地砸在枯叶堆上,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豁开的喉咙里涌出,迅速染红了一大片地面,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三河——!我的儿啊——!” 麻老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他干瘪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然而,惊变并未结束! “杀——!” 旁边地上,本应“死去”的王墩子和何白豆,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的傀儡,同时爆发出惊天怒吼,猛地从地上弹起! 动作迅猛如豹!胸口的箭矢随着他们的动作剧烈晃动,但显然并未伤及根本! 王墩子动作最快! 本来在他倒地时就滚到了自己掉落的钢刀旁,此刻正好一个懒驴打滚抄刀在手,身体借势旋起! 钢刀带着他全身的力气和复仇的怒火,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厉啸,自下而上,毒辣无比地撩向麻老头的腰腹! 这一刀,势必要将他开膛破肚! “老狗!纳命来!” 何白豆更是凶悍,他甚至都根本没去捡远处的刀! 倒地的瞬间,他就就近抄起了一块沉重的鹅卵石。 此刻合身扑上,更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 石头带着他全身的冲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向麻老头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老脸! 灾年活下来的穷苦百姓,谁不是搏过命的! 你狠,我更狠! 噗——!咔嚓——! 王墩子的钢刀毫无阻碍地切开了麻老头破旧的皮袄,深深捅进了他的小肚子! 刀锋搅动内脏的闷响令人作呕,就在此时,何白豆的鹅卵石也同时轰至。 那块石头正正好好砸在麻老头的鼻梁骨上,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血肉模糊的闷响同时响起! “呃啊——!” 麻老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脑袋就被第二下石头那巨大的力量打得成了肯尼迪同款。 身子更是被王墩子带动着像一截朽木般狠狠撞在后方的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佝偻的身体顺着树干缓缓滑落。 当然,他也看不到什么情况了。 何白豆的力气很大,这一下子直接把他从大字形打成了兀字。 脑袋直接被砸了个不说稀碎,也是眼看着拼不太起来了。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血腥的山林。只有山风依旧呜咽,驮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以及女人和孩子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抽泣声。 被倒吊着cos唐僧的李半车都傻了。 不是。 你真是我那个除了会偷着拐我妹子生孩子之外啥也不会的何铁柱吗? 第160章 半路遇险(下) 李半车是杀过人的,要不然他当初也不至于带着爹娘妹妹跑到山上来。 可是,何铁柱杀人的动作,看着可比他专业多了! 那用刀的样子,一看就是练过的啊? 自己这妹夫到底... “柱子——!” 李半芝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一声肝肠寸断的哭喊,连滚带爬地扑到何铁柱身边。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的手,想碰触他胸口的箭杆,又怕加重他的伤势,手指悬在半空,抖得不成样子。 她是见过所谓回光返照的人的,明明前一天饿得要死,第二天愣是撑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才躺下。 因此,她生怕自己的丈夫也是这般。 “你…你怎么样?伤到哪了?别…别吓我啊柱子!呜呜呜…” 而何铁柱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笑容。 他伸出沾了些泥土和草屑的大手,轻轻覆上李半芝冰冷颤抖的手背,用力握了握,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 “莫怕…莫怕…婆娘,没事…真没事…” 在所有人,尤其是李半车那几乎要瞪裂的眼珠子的惊愕、疑惑、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何铁柱深吸一口气,直接伸手,抓住自己靛蓝制服的前襟,然后猛地用力向两边一扯! 没扯开。 李半芝就看见自己男人的脸上好像有些红。 何铁柱赶紧伸手解开扣子,这才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只见何铁柱贴身穿着的,赫然是一件由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锁环紧密编织而成的奇特软甲! 张永春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何家庄的妇女们可没闲着,角码片都编完了,就又开始编起了钥匙圈锁子甲。 现在的清润盐铺底下,正躺着足足六七十套锁子甲呢。 而此刻,这件奇异的甲胄上,那支致命的木箭,箭头已经深深嵌入了密集的金属环扣之中,将锁甲顶出一个凹陷! 箭头甚至穿透了内衬的衣物,却没能刺破了何铁柱胸前哪怕的一点皮肉! 那尖锐的箭簇,终究被这层看似单薄、实则坚韧无比的金属网死死卡住,未能再进分毫! 而王墩子和何白豆也纷纷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里面一模一样的锁甲! 而他们的胸口也是同样如此,木箭被坚韧的金属环锁住,箭头变形崩飞了,只在皮肤上留下一淤青! “你这是,宝…宝甲?!” 李半车此刻已经被何白豆用刀小心地割断了藤蔓放了下来。他脚踝被勒得乌紫肿起来了,走路一瘸一拐,但此刻所有的疼痛都被眼前的景象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掩盖。 他踉跄着走到何铁柱面前,死死盯着那件闪烁着寒光、嵌着箭矢的奇异锁甲,又看看何铁柱胸口那点微不足道的皮肉伤,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 要知道,当初去他家催役的典役官都没有这样一件完整的锁甲啊! 要不然,怎么能被自己一刀捅进后心呢! “这,这是你东家给的?” 因此,看到了这件铠甲的第一时间,李半车就想到了何木生嘴里那神秘的东家。 何铁柱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支变形的箭杆,用力一拔! “啵”的一声轻响,已经被撞击变形的箭矢就被薅了出来。 他毫不在意地将箭丢开,用手指摩擦着冰凉的锁甲,感受着上面箭矢撞击留下的凹痕,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 “没错!哥!这就是东家给的护身宝甲!真正的宝甲! 刀砍不进,箭射难透! 麻三河那破木头箭,给咱这甲挠痒痒都不够格!” 他看着惊魂未定、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火焰的妻子,看着同样震撼莫名、脸上残留着后怕的兄嫂,还有懵懵懂懂却停止了哭泣的孩子们,语气无比自豪和笃定:“半芝你别怕,您男人现在也是上过战场的人。” 说着,他还举起胳膊炫耀着。 “看到没有,我半个月前跟着东家去居庸关榷场,就是拿这条胳膊,硬抗了马匪的弯刀,那家伙刀都砍崩了,还没砍进去呢!” 李半车呆呆地看着那神奇的锁甲,又看看地上麻氏父子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再看看虽然挂了彩但精神头十足、正龇牙咧嘴处理胸口淤青的何铁柱三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些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的米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惊涛骇浪在他胸中翻涌。 震惊、后怕、疑惑…最终都化作一种强烈的冲击感,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这何铁柱的东家…张永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如此神异的护身宝甲,竟然就这样给了手下的伙计? 还教会他们如此狠辣精准的对敌计策? 连自己这个在山林里摸爬滚打半辈子、自诩眼力过人的老猎手,都被骗得死死的,以为他们真的命丧黄泉… 他第一次,对那个尚未谋面的“张东家”,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强烈的好奇,以及一丝…源自心底深处的敬畏。 三个人给那地上的麻三河一人补了一刀,又看了看一旁的麻老头。 这个就不用了,脑袋都成拼图了,就是吉尼斯纪录保持者来了也得废一天功夫。 他摇了摇头,走到还有些发懵的李半车面前,用力拍了拍兄长那厚实却有些僵硬的肩膀,眼神无比真诚: “哥,看到了吧? 东家…是真心把咱们的命当命! 他给的,不只是粮,是活路! 更是护着咱们性命的家伙事!” 说着,他指着后面,以一个某款三字游戏中哼白马武将的姿势开口道:“跟我下山吧!东家说了,只要肯跟着他踏踏实实干的,都是他清源商会的兄弟!都能过上好日子!” 李半车看着妹夫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如同被东升旭日点亮的光芒——那是一种充满希望、充满底气、对未来无比笃定的光芒。 想吃广东菜~ 终于,他点了点头。 “我跟你去看看。” 然而这一看。 就看了整整一天。 ps:好了,答应你们的,十三章全部完毕。 明天还是十章打底,兄弟们给力啊,给我顶到九分了! 那明天要是我起来点催更能破一千,咱们就再加两更,连更十二章。 兄弟们,你们的催更很重要,这关系到我的恰米问题,现在我这本书其实只能赚个烟钱,还得是在我这个更新量的前提下。 所以,不要吝啬了,能给点一下,也是情谊。 抱拳了。 第161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上) 马蹄子踏在福兰镇青石板的一阵阵“嘎啦”声终于停下。 李半车紧跟着何铁柱的驮马,牵着自家婆娘杨芬和儿子李大胆,几乎是贴着墙根挪到了清润盐铺的后门。 而李半芝抱着狗蛋紧随其后。 直到看见眼前清润盐铺那四个字,李半车都不敢相信,整个人还处于半梦半醒当中。 可以说这一路上李半车的心都悬在嗓子眼。 尤其是刚才进城那一幕,更是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这些穿着兽皮的山民,平时别说下山进城,就算是在村镇附近出现,如果被人发现了,举报后抓了去,按照官府的规矩,也能分到一升的麸子。 因此让他大摇大摆的进城,平时就算借他一个,不,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尤其是那城门官的衣服,他认得! 当年就是和他一般衣服的人带人追捕逃役的自己,那张脸凶神恶煞,手里的鞭子抽得人皮开肉绽。 因此李半车见到城门官,本能地就想缩到驮马后面,甚至做好了随时拉着家人掉头就跑的准备。 小民畏官这是本能。 然而,就在何铁柱那匹挂着“清源商号”三角小旗的驮马靠近时,那城门官脸上的凶戾瞬间像冰雪遇火般消融了! 李半车看得清清楚楚,那城门官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甚至微微躬了躬身,挥着手臂示意后面的人赶紧让开通道,嘴里还吆喝着: “清源的兄弟回来了?快请快请!” 都别说上来盘查、索要好处了,那姿态简直像是迎接什么大人物! 而他那平时看不上的妹夫何铁柱却只是微微笑了一声,伸手道了句辛苦,连进门钱都没给,便带着骡子和他们不紧不慢地进了城。 李半车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终于,到了此时他才他忍不住低声问: “柱子,这…这是咋回事?那狗官…” 何铁柱回头,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压低声音道: “哥,看见了吧?这就是俺东家的脸面!” 能在妻舅面前涨涨威风本来就是好事,现在还能涨东家的威风,那更是好事! 何铁柱脸上带着大包大揽的气势,那样子就跟你八张五费手里还捏着一张复制器一样。 “在这福兰镇,咱清源商号是数得着的大户! 连镇监卢时元卢大人俺们东家都说见就见,这些城门上的小鬼,看见咱家的旗子,借他们仨胆也不敢上来聒噪要钱!” “再说了,俺们东家那海一般的财货,还能少了他们的?” 李半车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翻江倒海。 这“张东家”的能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这山下,似乎真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处处陷阱、步步杀机的世界了? 然而,这点震撼刚压下去,更大的冲击接踵而至。 何铁柱熟门熟路地将他们引到盐铺后院。 后门一开,李半车还没来得及看清院子全貌,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当场拉着杨芬和狗蛋转身就跑! 只见宽敞的后院里,密密麻麻站着几十号人! 全都是清一色的靛蓝制服,如同刀切斧剁般列着整齐的队伍。 那些汉子们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动作划一地在进行某种队列操练。 对面还有一个浑身披甲的大汉,手里一口雪亮的钢刀,看着他都哆嗦! 此时,那大汉一声令下,踏步声、口令声、兵刃破空声汇成一片肃杀之气。 那股子凝聚起来的精气神,那股子隐隐透出的彪悍,哪里像是商队的伙计? 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私兵! 李半车在山里见过官军剿匪,那股子凶悍劲儿他记得清楚。眼前这阵仗,比那官军似乎只差在没穿皮甲,没拿真家伙! 等等! 他又突然想到了自家妹夫身上的铁甲,好啊,你们是没穿皮甲,直接穿铁的了是吧! 造反!这绝对是造反!是要杀头、要诛九族的大罪! 他脸色瞬间煞白,一把抓住何铁柱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无比的惊恐和愤怒: “柱子!你…你他娘的到底把老子带哪儿来了?! 这…这是要掉脑袋的勾当! 你疯了?! 你想害死俺们全家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队列中不少人侧目。 杨芬也吓得腿软,紧紧搂着李大胆。 李半芝更是抱紧了狗蛋,紧张地看着丈夫。 她们这群女人虽然不知道别的东西,但是就这种整齐划一的气势,都已经让她们心颤了。 而何铁柱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大舅哥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再环顾一圈自家这“护商队”的操练场面,顿时明白了。 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赶紧用力拍了拍李半车抓得死紧的手背: “哥!哥!你瞎想啥呢!” “我想个屁!你赶紧老实说,你到底跟了哪个东家!” 李半车哪还敢听他说,他以前眼睛还好的时候,站在山头上能看到山下! 因此,他也是亲眼见过那些官军为了威吓他们,把抓到的逃民捆起来,在山下挨个砍头的场景的! 脑海中,那些挨个被捆好砍头的身影逐渐和眼前妹夫和妹妹的身影重合.. 李半车眼睛都红了。 何铁柱脖子都被拉疼了,赶紧把他的手挣开。 “松手,松手!什么造反掉脑袋!这都是东家正经的护商队!是跟着东家跑商路、护货物的伙计!” 说着,他指着那些操练的青壮,开口道: “你看看,这都是咱们何家庄原来的人!” 李半车将信将疑的转过头看去,确实在人群中见到了几个似乎熟悉的身影。 而何铁柱又拍了拍他的胳膊,继续宽解道: “再说了,哥哥,你看他们拿的是真刀真枪吗? 那是练手的木棍! 咱东家是捧日军虞候!正经的朝廷武官! 训练伙计防身护货,天经地义!官府都默许的!你看他们像要造反的样子吗?” 不得不说,张永春这个新获得的身份在这里实在是太好用了。 这年头,大部分的老百姓字都不认识几个,更是分不清虚职和正职的区别了。 一听自己妹夫这么说,李半车心理先是松懈了一些。 哦。 原来是朝廷的武官,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 想到这里,李半车惊疑不定地再次看去。 别说,经过仔细分辨,确实发现那些人手里握的多是打磨光滑的木棍,并非真刀真枪。 而且虽然队列齐整,气势迫人,但眼神里并没有那种亡命之徒的戾气,反而透着一种…嗯,一种吃饱了饭有力气、被严格管束着的精悍?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但心里依旧擂鼓般狂跳,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比他在山里见过的任何一股前来准备进山缴丁的势力都更有组织性! 这东家,到底是何等人物? 第162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 (二) 就在这时,一个嘹亮的声音穿透了操练的呼喝声,在后院炸响: “放——晌——食——喽——!” 声音刚落,仿佛按下了某个神奇的开关。 刚才还如同标枪般立着、杀气腾腾操练的几十号青壮,瞬间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刚才那股肃杀之气眨眼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期待和兴奋的光芒,在每一双眼睛里亮起!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地、如同饿狼盯上了肥美的猎物般,精准地聚焦在后厨门口。 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口令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自发地、秩序井然地排成了几条长龙,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院墙边,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帽子。 整个过程中,竟无一人喧哗拥挤,只有粗实的呼吸声和碗筷轻微碰撞的叮当声,显示出他们内心压抑着的巨大渴望。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更别说他们这些人每天的训练强度实际上可不低。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东家提供的晌食真的是太好吃了! 队伍里不管是青壮还是小厮们,全都舔起舌头来,寻思今天东家会给准备些什么好晌食。 殊不知,他们这动作让李半车彻底看傻了。 这转变也太快了! 刚才还像要上阵杀敌的精兵,转眼就变成了一群眼巴巴等着开饭的…呃,咋说?饿汉? 到底是什么样的“晌食”,能让这群看起来凶悍精壮的汉子,露出如此…如此“饥饿”的眼神? 他心里不由得也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甚至压过了刚才的恐惧。 在山里,所谓“好饭食”也就是能些带着粮食渣子的野菜团子,偶尔有点肉星儿罢了。 而他之前没上山的时候,也听说过给别人做工,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带着馊味的黄米饭管饱吃,这都已经是顶顶好的待遇了。 而这外面,难道还能变出花来? 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后厨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肉香、油脂焦香和酱料咸香的霸道气味,如同汹涌的浪潮,猛地席卷了整个后院! 李蔓生最近很开心,因为东家回来了。 虽然缶这东西是厨子的传统手艺,但是这玩意也有个前提。 那就是必须在东家默许的情况下,你才能缶。 尤其像她缶的还是胡椒这等珍贵的东西,要是东家非抓着她不放,那她非被拖出去打死不可! 她每日里都在伙房工作,可是知道在这年景下,能和东家这般运来这么多好东西的人有多大能耐的。 因此,东家不在的这些日子,那么多的好东西,她是一点都没敢拿。 直到东家回来了,她才美滋滋的用锅里的热油煎了四个荷包蛋吃,因此这顿饭,她也是下了功夫的。 只见小七手里提着一个混大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木桶,费力地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伙计,则提着一个同样巨大的桶,里面是满满当当、油光锃亮的东西。 李半车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几乎能塞进一个牛蛋! 他身边的杨芬更是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只见第一个桶里,是满满当当、酱红油亮的——卤猪皮! 一块块切得方方正正,肥厚的胶质层颤巍巍地浸润在深褐色的浓郁卤汁里,油汪汪的光泽在阳光下闪烁,浓郁的肉香混合着不知道是什么神奇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猪皮这个东西在现代的价格很便宜,如果你不要求去油甚至价格还能更低,海青兰买了这六十多斤的猪皮,一共才花了一百块钱。 而第二个桶里,是满满一桶深紫色的——烧茄子! 那茄子显然是用足了油,表皮被煎炸得微微起皱,呈现出诱人的焦褐色,裹满了浓稠油亮的酱汁,上面甚至还点缀着点点油星儿! 那股子混合了豆酱咸鲜、油脂焦香和茄子本身清甜的复杂香气,丝毫不逊色于旁边的卤猪皮! 油!全是油!满满的、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油脂!这要是让美军看了他们.. 哦这时候还没有霉菌呢。 李半车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活了半辈子,在山里挣扎求存,何曾见过如此奢侈的吃食? 猪皮!那是带着厚厚肥膘的猪皮!是能熬出救命油脂的宝贝! 山里虽然也有野猪,可那野猪的猪皮根本就不能吃,又厚又韧还骚。 而今天这桶猪皮,倒出来的时候里面甚至还在颤抖,足见其有多酥烂! 卤煮得油光发亮,堆得小山一样,任由这些伙计取用? 还有那茄子,虽然茄子大周已经很普及了,可谁舍得用这么多油去烧? 那油水…那油多得简直像不要钱一样! 这,这就是所谓的顿顿有油星的说法? 这也太奢侈了吧!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他旁边的李大胆更是眼睛都直了,鼻子拼命翕动着,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了下来,滴在杨芬紧紧抓着他的手上。 杨芬自己也是喉头滚动,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桶油汪汪的食物,仿佛灵魂都被那香气勾走了。 李半芝抱着狗蛋,狗蛋的小手已经指着木桶,焦急地叫起来: “娘!肉肉!香香!” 整个后院,只剩下粗实的呼吸声、碗筷的轻微碰撞声,以及那两桶油汪汪、香喷喷的“晌食”散发出的、足以让任何饥饿灵魂疯狂的致命诱饵。 李半车站在门口,感觉双腿像灌了铅,挪不动一步,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老天爷…这…这就是清源商号的‘晌食’?跟着这位东家…到底过的是啥神仙日子啊?!” 就在这时,李半车忽然看到那些商号的人猛然一肃。 然后,在那提着刀的魁梧汉子的挥手下,张开大嘴,破锣嗓子一张,竟然唱起来了!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 公子出钱多耗费,不惜金银养身躬。 一人吃穿千万贯,员外老爷一般同。 不为东家来效死,天地鬼神必不容。 自古将相多黔首,休把出身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 好啊!唱得好啊! 二楼的张永春拍着手,一脸的兴奋。 就在这时,一只细腻的皓腕环了过来。 唐清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官人。” “奴家,痒痒呢..” 我曹! 不要啊! ps:说我水文的,我不狡辩。 继续加更! 没有什么是一日五更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就十更,再不够,就二十更! 另外今天继续十更!如果下一章更新前,这个催更数量要是到了五百,那就再加一更,十一更!上不封顶!循环往复。 第163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三) 吃饭之前还要唱歌,这是什么规矩? 李半车一行人睁着眼睛看着这群仰着脖子破锣嗓子一样的汉子们唱完了歌,端着碗走到了前面。 打头的汉子是李拐儿。 来到桌子前,李拐儿从小七手里那里接过热水烫过的白瓷碗。 李半车咽了口唾沫,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相信这些好菜,竟然是给他们吃的。 果然李半车来到桌前,并没有直接打到饭。 李半车严重闪过了然的光,果然,这些人.. 思维还没跟上,那边小七却开口了。 “你端的是谁的碗!” 李拐儿自豪的应了一声。 “端的是张公子的碗!” 又来到另一旁的桌子前,另一个小厮掀开饭盆,露出里面掺了绿豆的白米饭。 “你吃的是谁家的饭!” “吃的是张公子的饭!” 啪,一大坨饭塞进了碗里。 最后,李拐儿站到了那装着菜的木桶前。 “你效的是谁的命!” 结结实实的一句“我效的是张公子的命”,也换来了两大块结结实实的猪皮和一大勺茄子。 端着碗,李拐儿笑着走到了一旁吃了起来。 东家曾经说了,圣人有言,吾日三省吾身,他们这每日三问,就是张公子为了他们好准备的! 让他们也每日三省吾身,也向着圣人学习! 东家真是对他们太好了! 想到这,他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夹起一块猪皮,直接就吸进了嘴里。 吸溜! 当然,这声不是他发出来的,而是一旁的李半车他们发出来的。 那两桶油汪汪、香喷喷的“晌食”如同磁石,牢牢吸住了李半车一家人的目光和魂魄。 李半车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感觉嘴里干得发苦,胃袋却不受控制地发出轻微的鸣叫。 杨芬死死攥着李大胆的手,生怕儿子控制不住冲过去。李半芝怀里的狗蛋更是扭着小身子,指着卤猪皮的方向咿咿呀呀:“娘!吃!吃!” 就在这几乎要被香气溺毙的时刻,一个穿着同样靛蓝制服、但袖口明显干净利落些、透着几分管事气质的汉子走了过来。 何木生刚清点完库房,出来就看见何铁柱一家子傻站在门口,对着放饭的队伍发愣。 “铁柱?” 何木生几步走到近前,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扫过李半车一家,在何铁柱那身簇新的制服和旁边挂着的钢刀上停顿了一下,赞许地点点头。 “回来了?事儿办得利索!……杵这儿干啥?咋不去打饭?今儿晌食可是李厨娘拿手的卤猪皮和油烧茄子,去晚了可抢不着厚实的!” 何铁柱这才从自豪中回神,连忙道: “木生哥!这不刚回来,正要去安顿俺婆娘和娃儿,还有俺大舅哥一家子。” 他侧身介绍,“半芝,木生哥你不认识了,现在这是咱商会的何外管事。” 外管事这个活很适合有点小聪明的何木生,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官。 李半芝赶紧上前一步,有些局促地微微屈膝:“木生哥,好久不见了。” “哎!”何木生爽快地应了一声,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铁柱家的,回来了就好,这一路辛苦!到家就好!往后就是咱清源商号的人了!” 他目光转向李木车和杨芬,也点了点头。 “李兄弟,弟妹,甭客气,咱们本来就是一个庄子的,到了这儿就跟到家一样!” 他行事利落,一眼就看出李半车一家的拘谨和对那饭菜的渴望,转头就冲着正在分饭的小七喊道: “小七!给这儿加四副碗筷!铁柱兄弟刚接了家小回来,让他们先打饭!” “好嘞!木生叔!”小七麻利地应下,立刻从旁边取过四个白瓷大碗和几双竹筷递了过来。 李半车下意识地接过了碗筷,手里有些哆嗦。 这些碗都是张永春老娘买方便面的时候方便面厂送过来的,制式格外统一,白的都刺眼。 因此,让李半车有些自惭形秽。 这,这碗我该怎么用啊? 他配得上这碗吗? 脑袋虽然是这么想着,可是手上却紧紧地扣着碗边。 那红烧将军皮实在是太诱人了。 就在这时,何木生突然又一拍脑袋。 “哎呀,忘了,你们现在还不能吃饭。” 此话一出,李半车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恐惧。 他居然恐惧了! “这,这是怎么说的?” 李半芝本来还在开心,一听何木生的话,顿时吓了一跳。 她吃不吃无所谓,可是狗蛋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呢。 “是啊,这..” 杨芬也是这样,当妈的都心疼儿子。 何木生却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水盆。 “俺们东家有令,每天早晚要两遍洗手,你们是外来的,先去写了手再来吃饭。” 洗手? 李半车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规矩? 这时何铁柱也如梦方醒的一拍脑袋,点了点头。 对对对!他咋忘了这个! 说着,他就拉过了自家婆娘和儿子,来到一旁的水桶前。 “对,媳妇,这确实是俺们东家的规矩!” 说着,他还冲着何木生笑了一下。 “木生哥,给我来些驱邪粉吧,俺们婆娘第一回回来,这手上难免不干净。” 李半芝脸上笑容顿时一滞。 她这手怎么就不干净了? 何木生则是笑了笑,很大方的转过身,没一会,拿过来了一个黄色的小袋子,袋子上画着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狸奴。 何铁柱拿过那个袋子道了声谢,一边往外倒那白生生的粉末,一边往自己媳妇手上搓。 这些庄户人手上的泥灰和细菌都很厚,一般的肥皂想洗掉难度太大了。 因此,张永春选择了最便宜的办法。 先用洗衣粉,把手上的泥硬搓下去再说! “媳妇,你可不要不知好意。 俺们东家说了,这人手什么都摸,难免会沾些邪魔外道,用了他这专门开过光的去邪粉啊,啥都不怕了!” “这可是好东西,不信你自己搓搓试试,这东西还能发热呢!” 李半芝诧异的伸手搓了几下,然后脸上骤然惊诧起来。 真的呀! 这,这驱邪粉,竟然真的能让手上发热?真的能驱邪? 很快,李半芝和狗蛋两个人,看着自己白生生的两双手,还有手上拿隐隐约约的香味,都傻了。 这,这去污粉,就这么厉害吗? “行了,去了邪,你们以后就可以用东家给的香膏了。” 何木生见状也笑着收起了白猫洗衣粉,指了指那一旁的饭桌。 “快去吃饭吧。” 第164章 李半车的盐铺见闻(四) 看着何木生那自然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再看看那些排队伙计投来的善意目光,心里那股因为私兵而升起的惊惧和隔阂,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谢…谢木生哥。”李半车憋出几个字,声音有些干涩。 何木生他也不是不认识,当年村头被朱白绢骑在头上打的时候,他也见过。 试试这一别,十几年过去,自己混成了这样,何木生却已经出人头地了。 “客气啥!赶紧的,排队去!” 何木生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一种熟稔的亲近感,然后转身站在了一旁看着。 李半车低头看看手里的碗,又看看那散发着致命香气的两只大桶,深吸了一口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和油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朝杨芬和李半芝点点头,闷声道: “走…打饭。” 一家人在何铁柱和何白豆的带领下,加入了队伍末尾。 虽然站在队尾,但那霸道的香气无孔不入,折磨着他们的神经。李大胆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人碗里堆起小山般的酱红色猪皮和油亮的茄子,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轮到他们了。 小七拿着大勺,看着新面孔,尤其是李半车那魁梧的身板和带着山野气息的脸庞,咧嘴一笑: “新来的兄弟?敞开了吃!管够!” 说着,大勺狠狠挖下去,捞起满满一大勺颤巍巍、酱红油亮的卤猪皮。 然后,又是“咚”地一声扣进李半车的大碗里,那油汁甚至溅出来几滴,烫得碗沿滋滋作响! 紧接着又是一大勺油光锃亮、吸饱了酱汁的烧茄子盖了上去! 李半车只觉得手里猛地一沉! 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掌心。 他低头,看着自己碗里那堆积如小山的食物,酱红色的卤猪皮肥厚软糯,胶质层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油光,深褐色的浓郁卤汁浸润着每一寸。 那油汪汪的烧茄子几乎成了酱紫色,表皮微焦起皱,裹满了浓稠发亮的酱汁,散发着混合了豆酱咸鲜和猪油焦香的复杂香气。 油脂!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厚重油脂! 这油水分量,在山里够他们一家子省着吃一个月了! 杨芬、李半芝的碗里也很快被堆满。 狗蛋年纪小,小七就没有单独给他碗,让他和娘一起吃。 终于,轮到了李大胆。 端着白瓷碗,李大胆看着打在碗里的饭,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刚才那些人喊的话来。 突然间,自己也站直了喊了一声。 “效,效的是,张,啊张公子的命!” 一瞬间,所有的伙计们都笑了起来。 何木生也笑了,钻进伙房,没一会拿出来一个煮鸡蛋,放在了李大胆碗里。 “说得好,俺代东家赏你的!” 李大胆看着鸡蛋,眼睛都亮了。 山里的野鸟蛋,可从来没有这么大啊! 一家人端着这碗沉甸甸、油汪汪、香喷喷的“仙食”,跟着何铁柱走到院墙根下,学着其他伙计的样子,或蹲或坐。 李半车蹲在地上,碗搁在膝盖上,看着碗里的东西,竟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该怎么下口?这油水也太足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李大胆已经忍不住了! 小家伙根本等不及大人发话,直接用手抓起一块滚烫的卤猪皮就往嘴里塞! “啊!烫烫烫!” 李大胆被烫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一边吸着气一边疯狂咀嚼! 有油脂的菜降温都很慢。 那肥厚软糯、胶质满满的猪皮入口即化,浓郁的卤汁混合着丰厚的油脂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 咸、鲜、香、糯! 从未有过的、极致的味觉体验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他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满足到极致的呜咽: “唔——!好吃!娘!太好吃了!” 他顾不得烫,又狠狠咬了一大口,油汁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顾。 杨芬看着儿子那副饿狼扑食又幸福到扭曲的模样,也忍不住了,用筷子夹起一块猪皮,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送进口中。 “嗯——!”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叫唤从她喉咙里溢出。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猪皮炖得恰到好处,肥而不腻,软烂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韧性。 猛火灶:孩子们不要怕,是我。 牙齿轻轻一咬,丰厚的油脂和胶质便温柔地化开,卤汁的咸香、八角的辛香、桂皮的甘醇完美融合,化作一股暖流直冲胃袋,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满足感! 这味道…这油水…这是她梦里都不敢想的神仙滋味! 山里的动物的皮都是要剥下来的,胶原蛋白这东西,实在是很难让他们吃到。 而李半芝也夹起一块茄子。 那吸饱了油脂和酱汁的茄子块,入口软糯绵密,带着茄子特有的清甜,却又被浓郁的酱香和厚重的油香包裹,形成一种复杂而和谐的口感。 油!是实实在在的、香喷喷的猪油! 这油润的感觉,让她干涩已久的肠胃都仿佛发出了欢愉的高歌。 她看了一眼身边正笨拙地给狗蛋吹凉猪皮的丈夫何铁柱,再看看碗里这油汪汪的饭菜,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这…就是柱子说的“好日子”? 李半车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他不再犹豫,伸出筷子,夹起一大块连着肥厚胶质的卤猪皮。 那油亮酱红的色泽,那颤巍巍的质感,都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他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噗嗤——” 牙齿轻易地陷入了那软糯的胶质层,丰润的油脂混合着滚烫浓郁的卤汁瞬间在口中爆开!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直击灵魂的冲击! 黄焖鸡调料这东西,能够和兰州拉面,沙县小吃成为小说界三大巨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用这神异酱料炖出来的菜,连李厨娘自己都忍不住偷吃呢。 咸、鲜、香、糯、润! 一瞬间,极致的味道如同狂潮般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霸道地冲刷着他被野菜树皮寡淡了半辈子的味觉记忆! 一股暖流带着巨大的满足感,从口腔直冲头顶,又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打胶的爽快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魁梧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 “唔——!” 他不再说话,也顾不上形象,如同身旁那些护商队的伙计一样,埋下头,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酱红的猪皮,油亮的茄子,混合着碗底那层厚厚的、泛着油光的酱汁,每一口都是对过去贫瘠生活的彻底颠覆! 那霸道的油香,那浓郁的肉味,那扎实的饱腹感,像一只温暖而欧内的大手,将他心中最后那点来自山野的警惕、疑虑和疏离,彻底揉碎、融化、然后统统冲刷得一干二净! 当然,他儿子李大胆想的就很简单了。 去他妈的山里人。 俺要吃饭!俺要当东家的狗... 不对,俺要效东家的命! ps:不要停,继续点催更啊,我准备好了以命相搏,你们怎么怂了? 正面上我啊! 第165章 公子好像有些虚(上) 饱餐带来的暖意和满足感还在腹中回荡,油汪汪的卤猪皮和烧茄子的余香似乎还萦绕在舌头尖。 味精这东西吃多了口干也是因为余味太重,但是这年头这不是个坏事,反而是个大好事。 谁不想嘴里带着香味睡觉呢! 何铁柱抹了抹嘴,精神抖擞地带着同样红光满面的妻子李半芝、儿子狗蛋,以及大舅哥李半车一家。 “可都吃饱了吗,俺们东家说了,不够再去填。” 几个人赶紧忙着摇起头来。 李大胆倒是还想点头,却被自己亲爹瞪了一眼,赶紧低下脑袋去。 如果他们不是山民,平时在山上能吃到些兽肉,就这般大油大肉的一顿饭,吃完了肯定会泻肚活活泻死。 因此,虽然这顿饭格外好吃,他们却真的不敢再吃了。 见到媳妇和大舅子一家不吃了,何铁柱赶紧站起来,带着她们去拜见东家张永春。 穿过小厮们忙碌的后院和前堂,来到张永春处理事务的偏厅。 跟在丈夫身后的李半芝刚一进门,目光就被主位上那位年轻公子吸引了。 只见他身着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蓝青色的短褂,腰束玉带,虽只是随意坐着,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尤其是那面如冠玉,眉眼疏朗,即便带着几分倦色,也难掩其俊秀风姿。 李半芝心中暗叹: “我的娘咧…这东家…长得跟画儿里的神仙似的,当家的真是跟对人了!!” 她赶紧拉着还有些懵懂的狗蛋上前,深深福了一礼,声音带着山里人的直率和感激: “民妇李半芝,带小儿狗蛋,给东家请安! 谢东家大恩,让俺们一家团聚!” 刚穿上衣服不久的张永春放下手中的名册,抬眼看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虚扶了一下,声音带着些微的无力: “起来吧,既然你是铁柱家的,那回来了就好。 且安心在何家庄住下,跟着村里的女工队做些活计,自然有你和孩子的一份口粮,日子会好起来的。” “谢东家!谢东家!” 李半芝连声道谢,激动得眼圈又红了,这才拉着狗蛋恭敬地退到丈夫身边。 好日子,好日子真就来了! 眼前这公子光是这身衣服都不能说假话!他们家,他们家真是要好起来了! 而张永春的目光随即落在身形魁梧、眼神锐利中带着审视的李半车身上。 他笑了笑,开门见山的点出名字: “你便是前些年逃进山中的李半车? 我且问你山上的日子,好过吗?” 李半车没想到东家问得如此直接,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这公子还会给他来一出什么礼什么下屎的剧目,没想到开口竟然这么直接。 不过也好,他也懒得扯皮。 李半车随即摇头,声音低沉而坦诚: “回东家话,不好过。 那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有猎物打还好,若是没有,就只能捡些野果吃,可若是连野果都没有,也只能啃树皮,嚼草根,跟野狗抢食,冬天冻死人,夏天病死人。” 他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盯着张永春。 “东家,俺妹婿和铁柱说,东家答应过,说我每拉来一个肯下山的山民,就…就给我一升米? 这话,当真么?” 他真的不敢想象这种好事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失败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没保住家,上了山没保住妹妹,年老了还没保住爹娘。 因此这种好事就算到了头上,他也觉得很奇怪。 而张永春迎着他好奇中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也可能是疲倦带来的半死不活。 他笑了笑: “耳听为虚。铁柱,” 他转向何铁柱,何铁柱赶紧站了出来。 “你带你妻舅一家先回何家庄安顿。 正好,也让他亲眼看看,我张永春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他顿了顿,对侍立在一旁的何诗菱道: “诗菱,把给铁柱夫妻的团圆礼拿来。” 何诗菱应了一声,赶紧捧着一个用蓝印花布包着的小包裹,轻盈地走到何铁柱和李半芝面前。 李半芝受宠若惊地接过,入手心里就是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般沉甸甸的? 是粮米吗? 而这时何诗菱温声道: “铁柱哥,嫂子,东家说了,这是你们夫妻团圆的合理,给家里添置些针头线脑、尺头布料,给娃儿做身新衣裳。” “这…这怎么使得…” 何铁柱激动得手足无措,和李半芝一起又要下拜。 “行了,去吧。” 张永春摆摆手,笑容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好好过日子,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谢东家!东家大恩大德,俺们两口子永世不忘!” 何铁柱和李半芝千恩万谢,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珍贵的包裹,带着同样被这“见面礼”震了一下的李半车一家,退出了偏厅。 出了清润盐铺,踏上通往何家庄的黄土路。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何铁柱挺直了腰板,脸上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他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沉默寡言的大舅哥: “哥,咋样?俺东家,是不是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说话办事,可是个人物么!?” 李半车沉默地走着,魁梧的身影在土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回想刚才偏厅里那位年轻东家的模样,半晌,才闷声闷气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长得…是俊,穿得也金贵,跟戏文里的状元郎似的…就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就是不知道为何,看着身子骨好像有点…虚?脸色有点白,像是没睡好。” “哎哟我的哥!” 何铁柱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连忙摆手,一副“你懂什么”的表情。 “你可别瞎说!东家那叫贵气!读书人,运筹帷幄的,能跟咱们这些糙汉子一样吗?再说了,东家本事大着呢!你是不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 “东家可是上过阵杀过敌的!捧日军的虞候老爷!能虚吗?那是操心商号大事累的!精气神足着呢!” 李半车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只是心里那点关于东家“气虚”的疑惑并未完全散去。 他是见过体虚的人的,真的和这东家长得好像。 但是自己妹婿说的也没错,这般的大公子,到底会是因为什么虚的呢? 好奇怪呢? 第166章 公子好像有些虚(下) 作为一个正常的现代年轻人,张永春平时也没少看小说。 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人和人的,人和小动物的,小动物和小动物的,小动物和不正经的外星人的,他都看过。 因此,对于小说中那些无比经典的形容词,他记得格外清楚。 其中印象最深的,就莫过于食髓知味这个词。 多少次张永春都觉得十分鄙夷,就那点田间地头的事情,怎么就食髓知味了? 哪食髓了?怎么就知味了? 直到他碰见了唐清婉,他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娘们是真的快把他的骨髓都抽干了! 众所周知,唐清婉之前是卖豆腐的,而豆腐这东西她自己也也没少吃。 豆腐里含有一种东西,叫大豆异黄酮。 但是大豆异黄酮这东西,还有个学名。 植物雌激素... 要不然唐清婉枣馒头蒸的好呢,这玩意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所以,这也导致了唐大小姐在解放了天性之后,解放的有些太解放了。 张永春本来觉得自己这个岁数,这个年级,正好是一条好汉最猛的年纪,有啥扛不住的? 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是真扛不住。 吃完了早饭这娘们就说奖励自己,结果一奖励就奖励到现在。 中途张永春费劲了口舌跟她抵抗,试图用各种最肮脏的话语去侮辱她,什么母狗啊,碧池啊,裱子都骂了。 然而除了被她喷了一脸口水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还好像还激起了这娘们的反抗与。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娘们骑术一流啊! 从小四岁唐清婉就骑马,虽然中途扔下了几年,可是现在她都能飞身上马了,就这腰力你算算。 因此,最后一条河也算是给张永春堵死了,张永春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揉着脑袋,张永春心说要不晚上先把库里的人参整一根出来熬着吃吧。 被唐清婉食了髓的他是真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了。 拍了拍自己有些出来的小肚子,也确实,自己这些日子来疏于锻炼,每天从早到晚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坐在椅子上。 上辈子因为常年跑业务没有留出来的小肚子,反而现在就出来了。 得赶紧锻炼起来了。 今晚他就跟老娘说,什么西地那非,他达拉非,泰国果冻,印度神油,玛咖,悍马糖,龙凤喷雾,六味地黄丸,乾坤通窍散都买点回来。 明天早上他三鞭酒就着睾酮喝,总不能真让这娘们把自己划拉干净了! 嗯,就这么办。 “夫君。” 就在他端起茶盏来准备送到嘴边吸溜一口的时候,唐清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吓得张永春手里的茶碗一哆嗦,好悬没撒了一裤子。 “我指定是不行了熬!” 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张永春看着一旁容光焕发娇艳欲滴的唐清婉,赶紧往一旁侧了侧身子。 “哎呀,你这汉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唐清婉瞟了他一眼,轻轻拢起衣裙,把一块滚圆的凉粉拍在一旁的榻上。 望着张永春的样子,她心里却有些窃喜。 你这汉子,知道厉害了吧! 其实她也不是很好受,到现在还有些磨得慌,坐下的时候也有些刺刺的痛。 不过比起张永春来说,她还是挺享受这种事的。 单方面的接受,总是比给与更容易呀。 “官人,你把这山民让何铁柱送回何家庄去,不怕何家庄的人把他拉去送了官吗?” 给张永春重新斟满一盏柠檬茶递过去,唐清婉十分好奇。 (豆腐都傻了,我查了资料发现唐朝就有这玩意了,当时叫黎檬子,也是拿来喝的。) “送什么官?” 接过唐清婉递过来的冰镇柠檬茶,张永春喝了一口。 “何家庄都是我的佣工投户,镇上的前后门丁都收了我的钱,更别说卢时元成天抱着我给他的宝贝亲呢,他送到哪去最后不都会给我送回来吗?” 放下茶盏,张永春又往起坐了坐。 “可是官人,那李半车到底是山里的逃户,离开庄里也这么多年了..” 唐清婉还是有些不放心。 身子都给了这汉子,她即是这家的主母了。 对于自家的买卖,当然也要上心起来。 “行了,你不用担心了,我都安排好了。” 张永春摆了摆手,看着一旁容光焕发的唐清婉,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有了! 正好有个活给这娘们干! 他们这边说着话,李半车一行人也说着话,脚下不停。 走着走着,何家庄的轮廓渐渐清晰。 而就在庄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似乎有个人影在张望。 刚走近庄口,还没等何铁柱开口喊人,那槐树下的人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就蹿了过来! 何老蔫根本没看何铁柱,他那双浑浊却此刻精芒四射的老眼,死死地钉在了李半车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冲到李半车跟前,枯树皮般的手猛地一把抓住了李半车粗壮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李半车都愣了一下。 何老蔫仰着头,凑得极近,几乎要贴上李半车的脸,浑浊的目光在他脸上每一道沟壑、每一处疤痕上急切地扫视着。 他的嘴唇哆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哽咽: “你…你是…小棍儿?!李小棍?!是你吗?柱子他大舅哥…李小棍?!” “李小棍”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李半车的天灵盖上! 李半车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 这个名字…这个被刻意遗忘在山林深处、代表着屈辱逃亡和苦难岁月的本名,已经有多少年没人叫过了? 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就叫“李半车”了!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神从惊愕、茫然,迅速转为一种深埋心底、被骤然掀开的巨大震动! 他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何老蔫枯瘦的手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何老蔫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肆意流淌。 他紧紧抓着李半车的手臂,仿佛抓住了失散多年的珍宝,泣不成声: “小棍儿啊!真是你啊!我是…我是你老蔫叔啊! 何老蔫! 你爹李老倔,当年跟我是一个槽子里搅马勺的兄弟啊! 你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还是我背你去找的郎中! 你眉骨上这道疤,就是那回磕的! 你…你们这些年…都跑哪儿去了啊?!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们这些剩下的老少爷们儿,一直都等着…等着你们能回来啊!” 何老蔫的哭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半车尘封的记忆闸门。 何老蔫…李老倔…那些模糊而温暖的面孔,那片早已在记忆中荒芜的故土,伴随着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归属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山民”的冰冷壁垒。 李半车这个魁梧如山、刀架脖子上都不眨眼的汉子,此刻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何老蔫,看着对方脸上那同样深刻的岁月痕迹和那份毫不作伪的激动与悲痛,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喉头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粗糙黝黑的脸颊,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脚下这片熟悉的、名为“何家庄”的黄土地上。 而何老蔫却悄悄的将袖子往里收了收,将公子给他的那条银子揣的更紧些。 一边哭,心里一边说这演戏可是够累的了! 多亏东家让何木生提前送了信来,要不然他还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想到这,何老蔫还吸溜了一下鼻涕,心里骂了一句。 这奶奶的芥辣,真他娘的呛! 眼泪都停不下来了! 第167章 回村的誘惑 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何老蔫紧握着李半车粗粝的手,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沾湿了两人相握的手臂。 庄口的风带着黄土的气息,吹不散那份迟来的悲恸。 “……老蔫叔!” 李半车的声音像是从砂石里挤出来,带着多年山野磨砺的粗粝和此刻汹涌的情感,让人怀疑是不是现在给他喝口水就能吐出来两块毛坯砖。 “俺爹…俺爹他…走前还念叨着咱庄里的大枣树。 他说没脸回来见老兄弟们…” 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那上面背负着山林的沉重和父亲临终的遗憾。 近乡情怯,这四个字千古以来的分量都不轻。 从野狐岭到何家庄,其实走路也就是半天不到的脚程。 可是就这点路,他上一次回来,都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俺们…俺们在山里,跟野狗抢过食,冬天抱着冰疙瘩取暖…俺也想不明白,好好的家,咋就…咋就回不去了呢?” 他看向庄里那些虽然依旧简陋、但明显有了人气的泥坯房,眼神复杂,有陌生,更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何老蔫用力拍着李半车的手臂,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楚都拍掉。 “甭管过去!回来了,这儿就是家!走,上老蔫叔家住去!挤是挤点,暖和!” 他拉着李半车就要往自家方向走。 “老蔫叔!” 何铁柱赶紧上前一步,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却坚定的笑,拦住了何老蔫。 “您老的心意俺们领了!可俺家…俺家现在能住开了!东家给修整过!不一样了!半车哥,嫂子,大胆,走,跟俺回家!” 他语气里透着自豪,那是属于自己小家的底气。 何老蔫看着何铁柱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再看看李半车眼中对“家”的强烈渴盼,抹了把脸,终是松开了手,连声道: “好,好!回家好!铁柱家好!安顿好了,明儿个都来老蔫叔家吃饭!给你们接风!” 他站在槐树下,目送着这一大家子走向庄里深处,身影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温暖。 李半车一步三回头,对着何老蔫使劲挥手,喉头依旧哽咽。 终于,看着李半车一家消失在了视线中,何老蔫才放下老胳膊,揉了好几下,叹了口气。 脑海中却在思考,这何家庄以前逃进山中的人多了去了,还有哪些活着呢? 张永春给了他个任务,就是好好安顿这些从山上下来的山民,让他们知道何家庄没有抛弃他们。 这可把他难坏了。 要不是有银子顶着,又是东家的话,他才不干这费心劳神的事呢。 “回去翻翻族谱吧。 哎。” 锤了锤腰,老影帝踏着夕阳往自己家走去。 一行人拐过几个土坯房,一处明显比周围齐整些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墙不再是东倒西歪的篱笆,而是用新夯的黄土仔细加高加固过,透着结实。 院门敞开着,两头毛色雪白、头顶微卷的小羊羔正依偎在角落里,“咩咩”地叫着,声音稚嫩清脆。 “当家的!” 李半芝抱着狗蛋,眼睛瞬间亮了。 指着那两头小羊,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这…这是咱家的羊?东家给的?” 她记得清楚,丈夫出发前,家里除了几件破家什,什么都没有。 再加上刚才的耳濡目染亲眼所见,让她觉得看到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东家给的。 而何铁柱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用力点头: “嗯!东家分的!咱家两头羊羔!还有粮食!” 他推开那扇同样被加固过的院门。 “快进来看看!” 身后的李半车踏进院子,目光扫过这个从来没来过的院子。 这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角落堆着整齐的柴禾,破木墩旁放着新箍的木桶。 虽然依旧清贫,但那份用心经营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景象,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柔软。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在村里那座虽然不大、却充满烟火气的小院,想起了爹娘还在时的光景。 那时候他家也就是这么大。 “真…真好…” 后进来的杨芬喃喃道,粗糙的手抚过夯得光滑的土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憧憬。 她都快忘了住这夯土房是什么感觉了。 李大胆挣脱母亲的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头小羊,学着“咩”了一声,小脸上满是新奇和兴奋。 就在这时先进屋放团圆礼包裹的李半芝,突然从屋里发出一声短促而高昂的惊叫:“哎呀——!” “咋了?!” 何铁柱和李半车同时脸色一变,以为是屋里进了蛇虫或是塌了东西,两人几乎同时拔腿就往屋里冲。 杨芬也吓了一跳,赶紧拉着李大胆跟上。 冲进光线稍暗的里屋,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半芝站在土炕边,手里捧着一团大红色的、在昏暗光线下也异常鲜艳夺目的东西。 她脸上哪有什么惊吓,分明是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惊喜! 炕上,散着张还没来得及打开,但是一眼能看出同样是大红色的、崭新得晃眼的床单! 上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床同色薄的能糊弄鬼的大豆蛋白被,还有两个绣着简单却喜庆花纹的枕头套! 正是李半芝手里捧着的那一套全新的、大红色的床上四件套! 作为九十年代乡下大集的畅销款,这东西放在现在看有多俗,放在大周看就有多潮。 “这…这是…” 李半芝的声音都在发颤,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光滑柔软、厚实挺括的布料。 这种颜色,这种质地,是她这辈子只在梦里才敢想象的东西! 古代青赤黄白黑这五正色的东西都贵的紧,更别说红的这么正经的褥单了。 杨芬的眼睛瞬间直了。 她几步抢到炕边,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勾住那大红被角的一点点边缘,指腹反复轻轻搓揉着那细腻顺滑的触感,感受着厚实布料传递的温暖。 布啊,这是布啊! 正儿八经的大红布啊! 她多少年都没见过这等大红色了! 而李半芝用力点头,眼圈又红了,这次是纯粹的感动: “是!就是那个包裹里的!俺…俺刚才打开一看…差点没敢信!” 她看向丈夫,声音哽咽。 “当家的,这…这太贵重了!东家…东家对咱的恩情,可怎么还啊!” 看着屋里的热闹,李半车蹲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 终于,良久之后,他站起身来,来到正在安慰自己妻子的何铁柱身边。 “柱子,明早跟我上山。” 李半车拽着何铁柱的胳膊。 “我带你领人去!” 第168章 小黑子露出鸡脚了 镇监府内厅,不大的小房子内,此时正檀香袅袅。 卢时元正捻着那颗鸽卵大小、在烛光下流转着醉人血光的红宝石,爱不释手,仿佛能从里面吸出琼浆玉液来。 现代科技的染色玻璃,颜色之正那是碾压一切天然宝石的。 正所谓在不是玻璃的前提下,越像玻璃越值钱。 卢时元就觉得手里这块红水晶一定很值钱。 他现在也想开了,就放手让张永春搞事,然后和赵家斗。 这小子身后关系不简单,肯定会和赵家闹得死去活来。 虽然他半只脚已经跨进赵罄的门里了,还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叫着,但是这并不妨碍卢时元觉得优势在我! 只要他俩闹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门外管事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 “老爷,清源商号的张东家到了。” “哦?永春老弟来了?” 卢时元精神一振,小心地将红宝石收进锦盒,锁进抽屉,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热情。 “快请!快请进来!” 说着,他亲自起身,取过两盏刚沏好的橙皮蜜,快步迎向门口。 张永春一身月白锦袍,脸上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色,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 他迈步进来,对着卢时元拱手笑道: “卢大人,叨扰了。几日不见,大人气色愈发红润,看来这福兰镇在大人治下,风水养人啊。” “哎呀呀,永春老弟太客气了!” 卢时元哈哈笑着,将一盏热茶放在桌边上。 “快坐快坐!尝尝我这橙皮蜜。” 说着,他自己端起来一盏却不喝,只是看着张永春。 “老弟你才是大忙人,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儿来了?莫非又有什么发财的好门路,想着老哥了?” 他眯着眼,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刚锁上的抽屉。 张永春呷了口茶,酸味驱散了几分倦意。他放下茶盏,开门见山: “门路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回,我是专程来给卢大人‘送功劳’来了。” “功劳?”卢时元眼中的兴趣顿时散去了一半。 现在功劳对他来说,反而是最没用的东西。 以往他还觉得只要自己的政绩够好,赵家就会提拔自己。 因此疯狂的夸功策劳。 但是现在看来,啥都不如宝贝重要。 但是虽是这么想的,脸上却还是笑着赞叹到: “老弟此话当真?什么功劳?快说来听听!” “大人可知,这福兰镇周遭山林里,多年来藏匿着不少逃避赋役、户籍不明的山民?” 张永春慢悠悠地说。 卢时元笑容微敛,点了点头: “这个…自然知晓。都是些刁顽之辈,不服王化,屡次清剿都如同泥鳅钻洞,甚是棘手。怎么,老弟你…?” “正是。” 张永春接过话头,把连点蜜都不舍得放的橘子皮泡水放在一边。 “小弟不才,费了些功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加上东郊荒地营建正需人手,总算说动了其中一大部分,愿意下山归附,重做良民!这不,小弟第一时间就想到大人您了。” 说着,他嘿嘿一笑。 “替朝廷找回流民,勘定户籍,安抚地方,这难道不是送到大人案头的一桩现成功劳吗?” 卢时元闻言拍案道: “好!好啊!永春老弟,你真是我福兰镇的福星!此乃大善!大功一件!人在何处? 本官这就派人去勘验户籍,录入黄册!” 原来是这件事,也行,反正最近他得了这些横财,正好想重修一下自己的居所。 这白来的徭役,不用白不用。 “人?” 却不想对面的张永春闻言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摇了摇头道: “卢大人,东郊那片荒地营建衙署、安置房舍,正是用人之际,工期紧,任务重。 小弟现在已是他们的东家,自然要物尽其用。 人,我已经全拉到东郊工地上干活去了。 这不,就是来找大人您,开个勘定户籍、恢复良民身份的文书,也好安他们的心,让他们踏踏实实给朝廷效力嘛。” 卢时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杯底磕在紫檀木茶几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一声。 他身体后靠,倚在官帽椅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眉头微蹙,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色。 “永春老弟啊…” 卢时元拖长了调子,斟酌着词句。 “你这份为国分忧、为兄着想的心意,老哥我领了。只是…这事,它有点…嗯…不合规矩啊。” “哦?有何不合规矩?”张永春挑眉,明知故问。 “唉!” 卢时元叹了口气。 “老弟,你有所不知。这些人,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流民,他们是‘逃民’! 按照《大周律·户婚律》,逃户避役者,一旦寻回,首要之事便是补服其拖欠之徭役,以儆效尤! 这是铁律! 岂能因你一句‘在工地上干活’就轻轻揭过? 这徭役,必须是为官府、为朝廷公事出力才算数! 比如修城墙、疏河道、运官粮…你这…你这让他们给你盖商号的房子、修你的地…这…这算哪门子徭役? 这说出去,可是私役逃民,形同隐匿! 老弟,这罪名可不小啊!” 他语重心长,一副“老弟你太年轻不懂事”的模样,眼神里却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拿捏。 哎呀,这老登是还想找我要钱是吧。 还盖衙门,我寻思你这狗屁衙门懒得都快拉稀了也没见你修缮一下啊? 你上坟烧三级片封面,糊弄倭国鬼呢?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卢时元的“谆谆教导”。 张永春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茶几上,那方代表着捧日军虞候身份的沉甸甸的腰牌,赫然被他拍在了卢时元眼前! 黑铁打造的腰牌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上面“捧日军虞候”几个阳刻大字,清晰得刺眼。 卢时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目光触及那腰牌,瞳孔猛地一缩。 张永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和冷然。他盯着卢时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卢大人,您说的对!服徭役,天经地义!必须服!而且一定要服好!服足!” 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腰牌,声音不大,却坚定地像是要梭哈赌三星: “但是,您恐怕误会了。他们现在干的,可不是给我张永春盖什么商号的房子,更不是修我的私地! 他们是在给我捧日军虞候张永春,营建‘捧日军福兰镇外驻行辕’的衙署!” “卢大人。” 张永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营建军衙,拱卫京畿,这难道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公事? 这难道不是最要紧的‘徭役’? 他们在我这军衙工地上出力流汗,抵偿前罪,报效朝廷,名正言顺!怎么就不算了?” 卢时元彻底愣住了,嘴巴微张,看着那方腰牌,又看看张永春那张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气势的脸。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大周律》…军务…衙署…捧日军…虞候… 营建军衙,这当然算公事! 而且是顶顶重要的公事! 由一位正牌的捧日军虞候主持,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徭役”的名分,硬得不能再硬! 他刚才那番义正词严的“律法规矩”,瞬间被这块腰牌和“军衙”两个字砸得粉碎。 被张永春这一戗,卢时元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胸膛,然后..兴奋无比! 当然,这和他是个抖那啥实际没有太大的关系。 好啊! 你这小黑子的鸡脚终于藏不住了吧! 他看着眼前这块腰牌,又看了一眼张永春,心中大定。 好你个魏王府,真是好深的水! 竟然派了个捧日军的虞候来伪装辽人! 卢时元目光灼灼。 赵罄! 你的好日子过到头了! ps:昨晚喝多了,不扯淡,就是忘了码字了。 不找借口,今天补上,就这么点事,加上你们一千五百的催更,今天十五章。 第169章 赵小胖上门(上) 赵罄的宿宅内,从小厮手里接过信笺,赵罄激动地手都在抖。 这可是父亲的亲笔信啊! 想他当年从家里离开的时候,都没获得父亲亲笔送书道别的这等殊荣。 而现在,竟然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信! 哆嗦着手,拆开信件,赵罄看着上面那遒劲的字,一一阅读下去。 “罄儿知悉: 家书已阅。尔于蓟幽之地奔走,劳苦功高,为父心甚慰。 倾凉州自尔处源源入京,其味醇冽,迥异凡品,甫一入市,即引汴梁豪商巨贾、王孙公子竞相追捧。 各坊酒肆日日爆满,求购者络绎不绝,日售何止千斤! 库房存酒,眼见告罄,仅余百七十五坛,杯水车薪,难解燃眉之急。长此以往,非但坐失良机,更恐失信于主顾,动摇我赵家百年商誉根基! 尔此番差事,办得甚好! 此等佳酿,实乃我赵家之幸,亦为尔立身之本。 族中宿老闻之,亦对尔多有嘉许,赞尔多有能为。 望尔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兹事体大,刻不容缓! 着尔速速筹措此等佳酿五千斤,火速发往京师! 所需金铤,已着可靠之人押解上路,不日即至尔处,务必妥为交接,万勿延误! 切记,此酒关乎我赵家商路兴衰,尔之前程荣辱,亦系于此!务必尽心竭力,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切切! 父字” 作为军旅出身,陆大河知道轻重,自然不可能看着这封家信,但是他却眼见自己公子的脸红了起来。 果然,信上先是夸赞了“倾凉州”在开封府引起的轰动,为赵家挣足了脸面,连带着赵罄这个庶子也得了“能干”的评价。 接着便是核心——家中“倾凉州”存货告急,命赵罄速速再向张永春采买五千斤!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对赵罄办事能力的认可和倚重。 果然啊! 赵罄激动得脸色更红:“陆叔,你看,你来看。” 说着,他把信递了过去。 “父亲,父亲..” 他一时竟有些语塞,只觉得胸腔里被巨大的喜悦和一种扬眉吐气的舒畅装满。他下意识地看向陆大河,寻求认同。 陆大河接过信看了一眼,脸上马上堆着笑,连忙躬身道: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老爷亲笔嘉奖,又委以重任,这是天大的好事! 说明老爷开始真正看重少爷的才干和前程了! 依小的看,少爷只需再立些功劳,假以时日,便是想将姨娘从府里接出来奉养,共享天伦,也绝非难事!” 他这话说得恳切,既是宽慰赵罄,也是顺着赵罄最深的渴望去说。 赵罄听了,眼睛更亮,仿佛已经看到了与母亲团聚的那一天。他用力一拍大腿: “陆叔你说得对!兄长,我这就去找兄长……” 他声音有些哽咽,随即又化为无比的干劲。 他要去找兄长,买酒! 想到这里,赵罄赶紧站起身来,进屋去换衣服。 只留下陆大河看着赵罄的身影,目光中闪过不忍。 他在赵家伺候了多年了,看的东西远比一般人清楚。 那封信看似都是父子温情,实则句句都是生意。 什么老爷的“看重”? 那封信里字字句句是催货,都是榨取少爷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拿所谓的“能干”评语,不可能是府里那些宿老说的。 不过是因为少爷找到了张永春这条稳定的、能带来暴利的货源。 一旦货源稳定,或者老爷找到了替代品,少爷这“能干”的庶子,立刻就会被抛回原处,甚至因为接触过核心生意而更遭忌惮。 至于接姨娘出来,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这简直是少爷心中最痛也最渴望的软肋。陆大河太清楚赵府内宅的阴私了。 姨娘是少爷的生母,也是老爷众多妾室中毫无背景、最好拿捏的一个。 她一直被正室夫人捏在手里,就是用来牵制赵罄这庶子的最好筹码! 而少爷表现得越出色,对嫡系的潜在威胁越大,正室夫人就越不可能放姨娘离开赵府半步! 老爷分明是拿捏住了少爷急于立功、渴望父爱的心态。 陆大河心中五味杂陈。 这份“鼓舞”背后,是更深、更冰冷的枷锁和危机。 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只是一个家奴,一个被派来“辅佐”实则监视少爷的棋子。 他能做的,只有陪着少爷在这条看似光明、实则步步惊心的路上走下去,并祈祷老爷这位生父,能念及几分“情谊”,或者……至少让少爷的利用价值持续得更久一些。 那眉间闪过的一丝不忍,最终化为眼底深处一声无声的叹息。 主仆二人换上了衣服,坐上马车,一溜烟冲着清润盐铺而来。 而赵罄兴冲冲地带着陆大河赶到清润盐铺从马车上下来时,恰好撞见张永春从镇监府回来。 “兄长!多日不见,可想煞小弟了!”赵罄满面红光,声音都透着按捺不住的喜气。 张永春手里还捏着一张新鲜出炉、盖着监镇官印的条呢,抬眼一看是赵罄,脸上也露出笑容。 顺手将条儿递给出门迎接的何诗菱收好:“哟,兄弟?稀客稀客,快快里面请!” “那哪里可行,自是兄长走先。” 他侧身将赵罄主仆让进内室,赵罄也赶紧反手让了让张永春。 而再次踏入张永春这间布置奇巧、舒适得不像话的“书房”,赵罄依然忍不住啧啧称奇。 那能陷进去的软椅,光洁如镜能照人的桌面,还有那不知何处来的柔和光亮,每一样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豪奢与不凡。 他刚想再夸几句,何书萱却已悄然奉上一碟切好的水灵蟠桃,那鲜亮滚圆的色泽、清甜诱人的果香,瞬间抓住了赵罄的目光。 “哎呀呀!兄长这里竟然有这饼子桃!” 赵罄眼睛发亮,这饼子桃他只是小时候陪着嫡母省亲的时候才吃过一个。 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冰凉清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 他满足地叹道,“还得是兄长这里! 这等仙品鲜果,便是在开封府,怕也难寻第二处! 小弟每次来,都能沾光享这口福。” 张永春随意地拂了拂袖子,在书桌后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坐下,笑骂道: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今日红光满面,想必是好事临门?说罢,找我何事?可是买酒来了?” 这小胖子笑的见眉不见眼的,一看就知道是喜事临门了。 当然,至于是啥喜事他也能猜到。 赵罄嘿嘿一笑,也不绕弯了,开门见山: “兄长慧眼!正是如此! 家父亲笔来信,说‘倾凉州’风靡开封,需求日盛,家中库底眼看就要空了,命我无论如何再调一批过去!还特意提了……” 他手往胸前按了按,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自豪。 “特意在信中褒奖我此次差事办得……得力!” “五千斤?” 张永春微微挑眉,哎呀,这还是大买卖呢? 手指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当然,其实以他的习惯,他是挺想抠鼻子的,但是要维持自己大男主的身份,因此只能敲桌子了。 要不怎么说男主角不好当呢,摸鼻子都烂大街了,现在可不只能敲桌子了吗。 “有,自然是有的。” 看着赵罄,张永春慢悠悠地开口。 “只是赵兄弟,酒可以给你..” 话到此处,他目光却猛然一凛。 “可是兄弟,你可知这酒给了你,不是福,反而是祸么!” 第170章 赵小胖上门(下) 听着张永春的话,赵罄猛地一怔。 他本来还带着对未来与母亲团聚的憧憬,兴奋地说完父亲的信和五千斤酒的订单,满心以为会得到张永春的赞许和保证。 怎么就得了兄长一句祸到临头呢? 张永春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冷水,带着穿透力泼在赵罄发热的心头。 赵罄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错愕地看着张永春: “兄长?您这是何意?小弟……到底哪里找祸了?” 张永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赵罄的眼睛。 “兄弟,你只道你越出色,令尊越看重你,你娘在府里就越‘受宠’? 你便以为这是好事,离接她出来更近一步? 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峭。 张永春上一辈子倒是没看过啥女频小说,不过为了卖保险,跟一个中年客户有共同语言,他看了十好几遍甄嬛传。 因此,这女人间的斗争,他勉强也懂一点。 “兄弟,恰恰相反啊! 你越能干,越被委以重任,你那可怜的娘亲,离你能接她出来的日子,只怕是越来越远! 甚至……处境会愈发凶险!” 眼前这小胖子挺好用的,张永春其实也想拉他一把。 正所谓大男主身边都得有个胖子朋友。 而听着张永春的话,赵罄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如张永春预想的那般震惊或慌乱。 反而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嘴角竟扯出了一抹复杂的、带着苦涩的笑意。 “兄长……”赵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沧桑,“小弟……知道。” 这下轮到张永春微微一怔了。 我草! 你这胖子可以啊,脑袋里不想符端一样装的都是肥油,竟然还有智商呢? 他原以为赵罄被父爱冲昏了头脑,看不清宅门里的阴私。 没想到,这少年竟是心知肚明。 赵罄深吸一口气,迎着张永春探究的目光,坦然道: “兄长目光如炬,一语中的。 小弟岂能不知?” 说着,他又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越是显出本事,在父亲眼中越‘有用’,在旁人眼中……威胁就越大。 我那嫡母,岂能容我羽翼渐丰? 她捏着我娘,就是要捏着我的命脉,让我永远只能当赵家一条听话的、能赚钱的狗!”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奈。 “可是兄长,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有用’!更要显得不可或缺!” 赵罄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因为只有我‘有用’到父亲舍不得舍弃,只有我的价值大到足以让嫡母投鼠忌器,我娘在府里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她才不会被人随意磋磨,甚至……无声无息地消失。 母凭子贵,至少能保她衣食无忧,下人不敢过分轻慢。 这‘贵’,是用我的‘用’换来的。 这‘安全’,是悬在我价值之上的刀锋!”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张永春面前,郑重地、深深地一揖到底。 “而这一切,都是兄长赐予我的!” 赵罄的声音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和一丝哽咽。 “若非兄长赐我‘倾凉州’这泼天的富贵,让我在父亲面前立下大功,让赵家上下都不得不正视我这个庶子,我娘在府里,依旧是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透明人! 兄长大恩,赵罄无以为报!”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永春,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这酒水的利润,之前约定我占的那半成,小弟今日在此,自愿全部放弃!从此以后,这‘倾凉州’的买卖,利润兄长独占六成半! 小弟只求能继续为兄长奔走,将这买卖做得更大,让我在父亲面前、在赵家……更有分量! 只有这样,我娘才能在那座深宅里,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赵罄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觉悟。 他不是被蒙蔽,而是清醒地选择了用自己未来可能的“自由”和眼前的巨大利益,去换取母亲当下在牢笼里的“相对安全”。 他将自己彻底绑在了张永春这架战车上,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对母亲的保障。 张永春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深深作揖的少年。 他看到了赵罄眼中的清醒、痛苦、决绝,以及那份深沉的孝心。这与之前那个因为父亲一封信就雀跃不已的少年,判若两人。 巨大的利益背后,是更沉重的代价和更深的无奈。 房间内一时寂静无声。 何诗菱端茶的手停在半空,连呼吸都放轻了。 陆大河低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赵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印证了他之前所有的担忧。 良久,张永春才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赵罄面前。他没有立刻扶起赵罄,而是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赵罄的肩膀。 “起来吧,兄弟。” 张永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穿越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灵在颤抖。 不是出于别的,而是出于一个同样是儿子,对于母亲的孝心。 和自己比起来,赵罄要惨的更多。 他虽然和母亲隔着一个世界,但是每天视频一开也没多大区别。 但是赵罄一别母亲便是千里之遥。 这其中的滋味,他明白。 “这份孝心……为兄明白了。” 他扶起赵罄,看着对方微红的眼眶,沉声道: “那半成利,我收下了。” “但这不是我张永春贪图你这点金子!” “你且回去吧,我明日便将酒送去。” 赵罄顿时泣不成声,泪流满面的躬身又是一揖。 “多谢,多谢兄长..” 张永春叹了口气,拂袖摆手。 “你且离去吧。 诗菱,给我这兄弟装上一篮子蟠桃拿回去。” 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出门去准备,没一会,拎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篮子里是慢慢的蟠桃。 老娘在乡村水果店都是vip级别,买水果都是论车买,他这也不缺桃吃。 赵罄一愣,赶紧伸手要拒绝。 “兄长,我不能...” “你拿着!” 张永春伸手拉住他,一眯眼睛。 “这桃不是让你自己吃的!” “你且听我说...” 171章 山民下山来(一) 清晨的阳光透过糊着厚棉纸的窗棂,暖洋洋地洒在何铁柱家土炕上。 李半车睁开眼,一时有些恍惚。 身下是厚实暄软的稻草褥子,盖着半新却干净厚实的棉被,空气中没有山间木屋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气和霉味,只有泥土和阳光混合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中间连个梦都没做! 这在危机四伏的野狐岭,简直是奢望。 若是放在以往,他后半夜肯定都会因为潮气被从炕上蛰醒,那山里的潮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而今天,这身下的塌一点潮气都没有,自然让他一觉睡醒了。 偏过头去,看着一旁塌上的妻子满足的睡相,还有儿子那流在枕头边的一大堆口水,他心里稍安。 这等好日子,他们多久没有过了? 此时,有人敲了敲那扇新箍好的木门。 “哥,可起了么!” 是何铁柱的声音,李半车赶紧应了一声,伸手推了推自己媳妇。 “这就起了起了!” 何铁柱这才推门进来,脸上一样带着满足的笑容,一边打着哈欠一便询问: “哥,嫂子,醒啦?睡得咋样? 咱这土炕接地气,比山里的树皮床舒坦吧?” 杨芬刚坐起来,正坐在炕沿边发愣呢。 她还是第一回没被从棚顶渗下来的积水打在脸上冷醒。 听见了何铁柱的话,这才如梦初醒,一巴掌抽在自己儿子身上把李大胆抽起来。 一边伸手给李大胆套衣服,脸上也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连连点头: “舒坦!太舒坦了! 柱子兄弟,不瞒你说,昨晚上躺下,身子挨着这热乎厚实的炕,我这心啊,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了!” 何铁柱现在每天都是保安制服,因此那一套当初的旧麻衣也就扔给了李大胆穿。 别说,不仅不大,还有点小。 要不怎么说基因这东西厉害呢。 给脸上带着通红巴掌引子的李大胆收拾着,杨芬笑着怀念道: “这都多少年了,没睡过这么踏实、这么暖和的觉!跟睡在云彩上似的!” 她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身下的炕席。 这时,李半芝走了进来,关切地看向李半车。 李半车的脚昨天被荆棘磨破了,她很担心。 昨个后半夜东家还让何木生连夜送来了说是治疗疼痛的好药,专门让何木生给治了一下。 她也挺好奇的,何木生就那么呲了两下,然后又给他吃了他哥吃了一片啥药,就能好使? 老话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哥,你脚踝咋样了?还疼得厉害不?” 李半车闻言,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昨天被藤蔓勒得乌紫肿起的脚踝。 然后,大惊失色起来。 没想到,竟然真的没有那般的疼了! 一阵清凉舒缓的感觉传来,虽然还有些酸胀,但那钻心的刺痛感确实减轻了大半。 作为一个山民,崴脚这种事情,那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对于李半车来说,都已经崴脚崴习惯了。 可是搁在以往最起码也要四五天才能缓过来的疼痛,在那东家拿来的神药面前,竟然一眨眼就不疼了? 那个叫不什么什么的药片,和那一红一白俩小罐子的呲水儿,竟然这般神奇? 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感激: “好多了!那药水…真管用! 替我谢谢木生兄弟,也…也谢谢东家惦记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跟兰州拉面里牛肉差不多分量的暖意。 “这东家…心是真细。” 李半芝闻言笑道:“哥你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做早食,熬点稠粥…” “哎,做你们几个吃的就行,别忙活我们的了!” 何铁柱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我带着舅子去盐铺吃!” “盐铺的早食,那才叫一个香! 嫂子,你和半芝、孩子在家吃就成,晌午我让墩子给你们捎点好的回来!” 告别了家人,何铁柱和李半车再次踏上通往福兰镇的路。 李半车虽然脚上一瘸一拐,但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接了地气的原因,只觉得自己的步伐比昨日沉稳了许多。 再次踏入清润盐铺后院,那股熟悉的、勾魂摄魄的香气又飘了过来。 李蔓生正站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前,用长柄勺搅动着奶白浓郁的汤水,浓郁的羊杂香气混合着胡椒、葱姜的辛香霸道地弥漫开来。 鉴于这回从榷场搞回来了这么多的牲口,张永春也做了回人。 不再单纯靠着粉丝和海带糊弄人了,而是在科技羊汤中加入了些羊肉的成分。 当然,过期烧饼是彻底吃没了。 因此在旁边案板上,堆着烤得金黄酥脆、表面沾满芝麻的红糖烧饼,焦糖的甜香和麦香交织,形成另一种致命的誘惑。 “柱子哥,半车哥,来得正好!刚出锅的羊杂汤,配新烤的红糖烧饼!” 一旁正在往桌上堆瓷碗的小七热情地招呼。 没一会,两大碗滚烫的、飘着油花、堆满羊肚、羊肠、羊肺碎块和木薯粉丝的奶白浓汤,配上两个足有三斤半脸大、热乎乎、咬一口酥脆掉渣、内里红糖流心滚烫香甜的烧饼就递给了两个人。 李半车捧着碗,看着碗里实实在在的肉和油水,闻着那勾魂的香气,再咬一口甜香酥脆的烧饼。 天津最后一位王爷有言,碳水带来的快乐是无法替代的。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前半辈子在山里啃的那些又冷又硬的肉干、寡淡无味的野菜汤,简直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这才是人该吃的早饭! 他埋下头,呼噜呼噜喝汤,咔嚓咔嚓啃饼,吃得额头冒汗,浑身舒泰,连脚踝的酸胀都似乎被这热腾腾的美味驱散了。 也不知道这羊汤是怎么熬的,这般鲜香的味道,到底是放了多少的羊肉。 还有这粉丝,竟然怎么泡都泡不烂,真是神奇。 一碗热汤下肚,两个烧饼进腹,李半车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连眼神都变得更加坚定。 他抹了把嘴,看向主屋方向,对何铁柱道: “柱子,走!去见东家!我这就要上山!” ps:还说我不行了,去问问老读者,你们豆腐除了触手怪之外,另一个特点就是阴间的更新时间! 今晚都别睡嗷,决战到天亮! 第172章 山民下山来(二) 偏厅里,张永春早料到他们会来,正悠闲地喝着茶。 昨天晚上唐大小姐似乎也知道了不能竭泽而渔,赏了他一个好素觉睡,俩人难得搂在一起没脱衣服。 又加上今天早上他专门吩咐过李蔓生给他熬一锅参鸡汤喝,这一顿补下去,顿时觉得前天损失的元气都被灌回来了。 因此,现在的他十分精神。 见到李半车和何铁柱来了,张永春点了点头。 “东家。” 这个山里人做事十分迅捷,今早看到了妻儿脸上的笑颜,便已经决定了要把一山的人全都带出来。 听完李半车的话,张永春放下茶盏,点了点头。 他就不信自己这一套办法下来,还有人能扛得住。 “好。早去早回。引子我给你备好了。”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那里赫然放着一袋鼓鼓囊囊的麻袋。 何铁柱上前解开袋口,这次看到的,却不是那般的米了。 而是雪白!细腻!如同初雪般纯净的白面! 满满一石! “嘶——” 饶是李半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满满一袋在阳光下几乎要晃花人眼的上等白面,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引子…太厚实了! 古代北方吃米的数量没有吃面多,因此这样一袋好面粉,这分量,这成色,比昨日那精米更有视觉冲击力! 别说是在山里,就在是在现在的街面上,这也简直是能换命的硬通货! “光是这一石白面,你有几分把握说动他们下山?” 看着对这袋子标准粉眼睛都快瞪出来的李半车,张永春一边让何诗菱给他继续斟满枸杞茶一边问道。 “十成。” 李半车一口咬定。 “嗯,那我再给你加上十成。” 看着李半车的样子,张永春知道这事稳了。 但是作为一个即使三星五费他都不敢单挂的人,张永春主打一个稳中再求稳,戴套还吃药。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拍在桌上。 “这是你的户帖,拿回去吧。” 李半车的呼吸顿时一滞,然后,颤抖着双手伸出去,捧起了桌上的那张纸。 纸片依然是那般粗粝的黄纸,上面写着李小棍的生辰八字和所在府县。 这堆玩意昨天晚上何老蔫翻了半夜才翻出来。 看着这张黄纸,李半车嘴唇抖动了半晌。 多少年了? 他盼着这张黄纸多少年了? 而就在这时,张永春的最后一句话,给他的命上打下了最后一个钉子。 “等你回去后,将你父母的骨殖迁出来吧。” 张永春喝了一口枸杞茶,眉头都不抬。 “何老蔫说了,同意你们将父母骨殖带回来,重新和龙,并入祖坟。” 并入祖坟! 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在这时代可真的是太高了。 如果不是张永春对于整个村子有活命之恩,并且本身地位尊崇,他都没办法说动何老蔫。 “谢东家!” 终于,万千感情最后杜化成了李半车的一抱拳,声音洪亮,再无半分迟疑。 他扛起那袋沉甸甸的白面,感觉肩上扛的不是粮食,而是沉甸甸的信任和山下滚烫的希望! 再次踏上通往野狐岭的山路,扛着白面的何铁柱脚步沉稳有力, 李半车一瘸一拐的紧随其后。 白面的分量不轻,但何铁柱却觉得比上回来时轻松百倍。 因为这回他是一个成功人士的姿态前来施舍,而不是来求人的。 都没等他们回到那片熟悉又压抑的山坳,李半车他回来的消息便像风一样传开了。 因此当李半车和何铁柱扛着那袋醒目的白面出现在聚集的山民面前时,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一双双或惊疑、或麻木、或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麻袋。 “半车?铁柱?你们…真回来了?山下…真有好日子?” 一个身材壮实、脸上有道疤的汉子挤到前面。 他叫牛大哼,当年是个棍夫,因为东家儿子打死了人要他顶罪,他一急之下便上了山。 而他这一大嗓门,也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别是官府派来诓俺们下山的吧?” “是啊半车哥,你说那东家…真那么大方?顿顿有油水?” 另一个身形干瘦、眼神却透着机灵的汉子三木头也附和道,他上下打量着李半车和何铁柱身上那身干净的靛蓝衣服,又看看那袋白面,总觉得像在做梦。 面对众人的质疑,李半车没说话,只是对何铁柱使了个眼神。 何铁柱赶紧两步走上前去,将肩上的白面袋“咚”地一声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 李半车没有立刻打开袋子,而是环视着这些朝夕相处、挣扎求存的乡亲,目光如炬,声音如同敲击岩石般铿锵有力: “老少爷们,我李半车!在这野狐岭活了半辈子! 我是什么人,大伙儿心里清楚! 我以我半辈子打猎攒下的名声,以我这张脸,以我这条命起誓!”他猛地指向山下。 “山下张东家的话,句句属实!那清源商号,就是咱们的活路!” 他顿了顿,看着牛大亨和三木头,眼神锐利: “牛大亨,三木头,还有大伙儿!你们还记得,我原来叫啥名吗?” 众人一愣。 上了山的山民是有规矩的,就算知道,可也不能叫原名,而是叫花名。 要不然有可能会被人检举揭发出来。 因此,李小棍上了山那天,就变成了李半车,因为他家的家当当时堆了半个车。 而李翠花也改了名,叫李半芝,因为他家当时为了招待役夫炖了一只鸡,剩下半只叫她吃了。 此时,见到他提起这个问题,大家都挠起头来。 终于还是牛大哼挠挠头: “呃…好像…叫小棍儿?李小棍?多少年没人叫了,快忘球了。” 三木头也跟着点头: “对对,是叫这个,刚上山那会儿还叫来着,后来都叫你半车了。” 李半车,也就是李小棍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兄弟们,咱们在山里躲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人连自己大名都快忘了! 叫来叫去,都快忘了自己是哪里的人了!” 说着,他又指着山下。 “而现在,那清源商号的张东家答应了咱们给咱们一个机会! 凡是能跟我下山的,所有人..” 说着,他伸出手来,掏出自己的户帖,展开给众人看。 “所有人都能拿回自己的名字! 还有咱们的爹娘,也能拉回去,跟祖坟合龙并葬! 兄弟们,咱们的爹娘,都能入土为安了!” 这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那些麻木的眼神里,瞬间燃起了名为故土和归属的火苗! 第173章 山民下山来(三) 对于这些山民来说,他们和饥民不一样,吃不饱饭反而不是单一追求。 因此,张永春选择了更直接的精神追求。 埋不进祖坟这种事在华夏能拿来骂人,你就算多重要吧。 因此,李半车抛出的“祖坟归葬”条件,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浪花。 人群的骚动更明显了,不少上了年纪的山民,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嘴唇哆嗦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让爹娘在祖坟里安息,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是比吃饱穿暖更深沉的渴望! “半车…你…你说真的?那东家…真肯让俺爹娘的骨殖…回李家洼的祖坟?” 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王老汉颤巍巍地走出来,枯槁的手紧紧抓住李半车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中是燃烧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他今年才五十三,看着却比何老蔫还要老几十岁。 “王叔!” 而李半车反手用力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声音斩钉截铁。 “千真万确,王叔,就算我能作假,我手里的东西做不了假! 更别说东家亲口许诺! 只要人下山,踏实跟着他干,过往一切,既往不咎!认祖归宗,天经地义!” 这承诺如同甘霖,浇灌着众人干涸的心田。 然而,人群中依然弥漫着浓重的疑虑。 终于一个抱着瘦弱孩子的李寡婦,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半车大哥…俺信你是个厚道人…可…可俺们不是何家庄的人,跟何木生管事也不沾亲带故…下了山,那东家…真能一视同仁? 俺们…俺们算啥啊?” 她的话道出了许多外来山民最深的恐惧——无根浮萍,任人宰割。 毕竟并不是所有山民都是何家庄的人。 这问题尖锐而现实,像一盆冷水浇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目光复杂地聚焦在李半车身上。 就在这时,李半车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猛地转身,将肩上那袋沉甸甸、象征着希望和信任的白面,“咚”地一声重重从何铁柱脚边拎了起来!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大步走到山坳中央一块最显眼的巨石旁,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那里。 将面袋子往地下一放,然后整个人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坐在了上面!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期盼、或犹疑、或麻木的脸,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山坳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知道!光靠嘴说,你们心里还是不踏实!怕下了山,是羊入虎口,是砧板上的肉!” 他猛地一指何铁柱: “柱子!你,带着愿意相信我的乡亲,现在、立刻、马上下山!回何家庄,回清润盐铺! 让东家,让何家庄的老少爷们儿,亲眼看看咱们这些山里出来的穷兄弟!让他们给你们安排住处,给你们热乎饭吃!” “哥!你…你这是干啥?!” 何铁柱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冲上前就想拉他。 “这话来的时候可没商量过啊!你…” 李半车一摆手,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那些犹豫的山民: “我李半车!就留在这里!留在这野狐岭!我不走!”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战鼓擂动。 他知道,这是张永春给他的第一桩考验。 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媳妇,哪怕是豁出去这条命,他也愿意! 他伸手指着天。 “我以我爹娘在天之灵起誓!我就在这袋白面上坐着等! 等到太阳落山!等到月亮挂上树梢!等到你们平平安安、吃饱喝足、亲眼看到了山下是什么光景的乡亲们,一个不少地回来告诉我!”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坦荡。 “如果,到了天黑透了,柱子还没带着人回来报平安…”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那就是我李半车瞎了眼!信错了人!害了乡亲! 我这条命,就赔给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我李半车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娘养的! 到时候,你们就把我的尸身摘了五脏,拿去炊熟,就着这袋白面打出来的饼子,吃我的肉,喝我的汤!”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山风似乎都停止了呜咽。所有人都被李半车这石破天惊的举动和毒誓惊呆了! 他用自己的命,做了最后的担保! 留在这危机四伏的山里,独自面对未知的风险,等待着山下传来的消息…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对那“张东家”何等的信任?! 何铁柱急得直跺脚,眼眶都红了: “哥!你糊涂啊!这山里晚上多危险!万一…” “没有万一!” 李半车斩钉截铁,目光如炬,看向那些动摇的山民。 “我这么做,就是要让大家伙儿把心放进肚子里! 我李半车把命押在这儿! 就赌东家是个顶天立地、说话算话的真豪杰! 就赌柱子带你们下去,是奔着好日子去的! 这样,你们是不是就能安心了?!” 他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山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牛大亨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猛地一拍大腿,吼声如雷: “半车哥!你够种!把命都押上了,俺牛大亨再不信,就是孬种!俺跟你赌了!柱子兄弟,走!带俺下山!俺倒要看看,那东家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 他第一个走到何铁柱身边。 三木头也咬了咬牙,挤出人群:“半车哥,俺信你!俺跟你走这一遭!”他站到了牛大亨身后。 “俺…俺也去!俺爹的骨灰坛子…还在山洞里埋着呢…”王老汉抹了把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挪了过来。 “算…算俺娘俩一个…”抱着孩子的李寡婦,也终于鼓起了勇气,怯生生地站到了队伍边缘。 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汉子、几户拖家带口的山民走了出来,站到了何铁柱身后。 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对未知的忐忑,但眼神深处,那点名为“希望”的火苗,已被李半车用生命点燃的信任之火彻底引燃! 李半车看着眼前这十几张愿意跟他赌一把的面孔,看着何铁柱焦急又无奈的眼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挥了挥手,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柱子,带大家走!路上小心!哥就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留下的人群和即将出发的乡亲,最后落在山下遥远的方向,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掷地有声: “我信东家!” 这四个字,是他全部信念的凝结,是他押上性命的豪赌,也是给所有下山者最后的强心剂! 何铁柱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通红,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深深看了李半车一眼,仿佛要将兄长的身影刻进心里,然后猛地转身,大手一挥,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乡亲们!跟我走!下山!” 一支比来时更加庞大、却也更加心潮澎湃的队伍,在何铁柱和牛大亨的带领下,搀扶着老弱妇孺,怀着对温饱和归葬的渴望,以及对那块巨石上孤独身影的牵挂,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通往山下、通往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道路。 夕阳的余晖将李半车独自坐在巨石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真好啊。 他看着跟着何铁柱走出大山的山民们,心里感叹道。 第174章 山民下山来(四) 下山的队伍,气氛远比上山时沉重。 虽然每一步都踩在熟悉的的山石上,却都带着对即将告别未知的恐惧和对李半车独自留守的担忧。 王老汉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仔细包裹、沉甸甸的陶罐,那是他爹的骨灰。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稀世珍宝,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脚下,生怕一个趔趄摔碎了这最后的念想和归乡的希望。 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跟罐子里的父亲低语。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家小。 这坛骨灰,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而李寡婦一手紧紧攥着儿子枯瘦的小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身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孩子似乎被母亲紧张的情绪感染,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只是紧紧依偎着母亲。 李寡婦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队伍最前面扛着白面袋的牛大亨和何铁柱,又迅速收回,充满了不安。 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山下…真能容下他们这对孤儿寡母吗?会不会被当成累赘? 在山里虽然吃得少,但是最起码还有的吃。 当年那铁柱的媳妇可是因为没饭吃都上了山了.. 牛大亨走在最前面,步履沉重,但压在他心头的石头更重。 李半车把命押上了,他信半车哥,可…那东家真能像说的那样? 他们这些山里钻出来的野人,一身破烂,满手老茧,连怎么写自己的名都快忘干净了。 除了打猎下套啥也不会,平时也就会个好勇斗狠,跟野物拼拼命了,下了山能干啥? 会不会被嫌弃?被当成牲口使唤? 他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复杂,既有对山下好日子的向往,又有对自身价值的深深疑虑。 三木头则显得机警许多,平时下套一流的他走在队伍侧翼,眼神像山猫一样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遇到的零星路人。 他注意到,当他们这支衣衫褴褛、用兽皮和破布勉强蔽体、散发着山林气息的队伍出现在山脚小路上时,那些原本在田间劳作或路上行走的农人、小贩,纷纷像见了瘟神一样。 见到他们,便远远地就皱起了眉头,或加快脚步避开,或干脆绕道而行。 那些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嫌弃和疏离。 在这些正常的百姓眼里,山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毕竟相识麻家父子那样的山民写作山民,读作山匪。 有些时候山上打不到猎了,他们也会选择下山进村打现成的猎。 这种无声的排斥,像针一样扎在三木头和所有山民的心上,让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而山民这种脱离了大集体的人,一旦养成了刻板印象,就很难被人接受。 要不老白头鹰他家的内阁们怎么到现在还风评被害呢。 “看…看什么看!” 牛大亨被一个农妇嫌恶的眼神激怒了,忍不住冲着她低声吼了一句, 随后,换来的便是对方更快的逃离,以及一句匆匆扔下的“快跑有山匪”。 这让他更加烦躁。 他们是山民,不是山匪! 何铁柱感受到了队伍里弥漫的恐慌和自卑,他大声安抚道: “乡亲们别怕!甭理会他们! 等到了盐铺,换了新衣裳,吃饱了饭,咱也是堂堂正正的清源商号的人!” 他的话起到了一点作用,但光靠嘴巴这效果毕竟有限。 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身处境的认知,像沉重的枷锁,拖慢了众人的脚步。 终于,福兰镇那低矮的土城墙出现在视野里。 镇口那两扇厚重的木门敞开着,却像是巨兽张开的嘴,让所有山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是,镇门两侧戍守的兵丁,远远看到他们这群形容狼狈、行迹可疑的队伍靠近,瞬间如临大敌! 戍卫的兵丁们吓得牙都要飞出来了。 好家伙,十几个山民聚集起来,这可是大事啊! 要知道这群山民可不像城里的顺民,这群山民就算是女人都有好勇斗狠的本事,那一手弓箭更是一个比一个准。 毕竟不准的都饿死了。 因此,他们的到来一般都不一眼。 兵丁头儿赶紧一挥手。 “站住!干什么的?!”一声厉喝炸响! “哗啦啦!”兵刃出鞘的声音令人牙酸! 四五个穿着破旧纸甲的戍卫兵丁,迅速抄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长枪,在镇门前结成一个小小的拒马阵型,枪尖闪烁着寒光,直指这群“不速之客”! 领头的队正眼神凶狠,上下打量着这群比流民还像流民的队伍,尤其是他们身上那些兽皮和破布拼凑的衣服,以及王老汉怀里那个可疑的包裹。 空气瞬间凝固! 山民们吓得面无人色,王老汉更是腿一软,差点把怀里的骨灰罐摔了,李寡婦死死抱住孩子,把头埋在孩子肩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牛大亨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起,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何铁柱心头也是一紧,但强自镇定,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抱拳道: “军爷!军爷息怒!俺们是…” “清源商号何管事吩咐!给兄弟们送点凉汤解解暑气!辛苦军爷们戍卫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危急关头,一个洪亮憨厚的声音突然从镇门内传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只见何白豆挑着一副沉重的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个冒着丝丝凉气的大木桶,正从镇子里走出来。 他显然也没料到门口是这番景象,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被兵丁枪尖指着的何铁柱和那群吓坏了的山民。 何白豆反应极快!他立刻放下扁担,脸上堆起何木生教过的那种“和气生财”的笑容,对着那几个如临大敌的兵丁大声道: “哟!几位军爷辛苦! 这么热的天还守着,快歇歇!刚用井水镇的酸梅汤,酸甜解渴!” 一边掀开盖子,何白豆一双眼睛中一边泛起精芒来。 嘿,东家真是神了嘿! 他怎么知道肯定会有人把铁柱大哥拦住的? ps:原本的十章完毕,开始还债。 别睡嗷,睡得不算好汉! 第175章 山民下山来 (五)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掀开一个桶盖,顿时一股带着乌梅酸甜和淡淡薄荷清凉的香气飘散开来。 何白豆拿起桶里挂着的长柄木勺,舀起满满一勺深红透亮、还浮着冰碴的酸梅汤,热情地招呼: “来来来,军爷们先尝尝!” 这突如其来的“福利”让几个戍卫兵丁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 那诱人的酸梅汤香气在初秋燥热的午后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誘惑。 领头队正咽了口唾沫,警惕的目光在何白豆、何铁柱和那群山民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枪尖微微下垂,迟疑地问道: “可是清源商号的兄弟?那这些人…?” 何白豆立刻顺着话头,用勺子指了指何铁柱身后的山民,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嗨!军爷您甭紧张! 这都是俺们清源商号张掌柜新收拢的雇工! 从北边野狐岭那边招来的,都是些苦哈哈的穷兄弟,有力气,肯干活! 这不,刚下山,正要领进铺子里安顿呢!” “清源商号?张掌柜的人?” 那队正一听这名字,脸上的凶戾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放松。 又看了看何铁柱身上那特殊的制服和何白豆身上的制服,更是笑了起来。 他“哐当”一声把长枪戳在地上,对着手下挥挥手: “收起来收起来!原来是张掌柜的人!误会!都是误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何白牛的汤桶边,接过一碗酸梅汤,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 “啧!还是你们商号讲究!这汤地道!” 其他兵丁也纷纷收起兵器,围拢过来,争抢着舀汤喝,嘴里还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就是!张掌柜仁义,招人干活还给安顿,好事儿啊!” “早说是清源商号的不就完了嘛!吓俺们一跳!” “进去吧进去吧!别堵着门了!” 戍卫城门其实是个挺痛苦的活,虽然说能吃拿卡要一些,但是相比那些连点卯都可以代劳的宿吏老爷们,他们赚的本来就少。 因此,这等甜的都齁人的酸梅膏兑出来的酸梅汤,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不是张永春派人送,他们只敢在老爷心善,终于发下拖欠了多年的吏钱时,才敢去买一碗吃。 还不敢点加蜜的。 “哎,你给我留一口!” “你这畜生,谁让你舔吊子的!你舔完了我们还喝不喝了!” 一瞬间,本来剑拔弩张的对象从这群山民自己变成了酸梅汤桶,眼看着甚至要发展成内部斗争。 这戏剧性的转变,让所有山民都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刚才还凶神恶煞、枪尖相向的兵丁,仅仅因为“清源商号”四个字,还有何白豆一碗酸梅汤,就瞬间变得和颜悦色,甚至主动放行? 这…这东家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牛大亨张大了嘴,看着那几个刚才还恨不得捅他们几个窟窿、此刻却捧着酸梅汤碗喝得美滋滋的兵丁,又看看一脸憨厚笑容的何白豆和明显松了口气的何铁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直冲脑门,震得他嗡嗡作响。 脑子不够用啊! 王老汉抱着骨灰罐的手不再颤抖,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李寡婦抬起头,看着敞开的镇门和那些不再看他们的兵丁,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木头机警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真正名为希望和敬畏的光芒。 这时,何白豆走了过来,看着何铁柱,小声开口道。 “东家就知道你们下来肯定会遇见事,让我和墩子他们每个人挑了一挑酸梅汤过来迎你们,赶紧跟我走吧。” 何铁柱眼里带着激动,点了点头,趁机赶紧招呼:“乡亲们!快!跟着白牛兄弟,进镇!” 山民们如梦初醒,带着一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张东家”骤然拔高到难以想象的敬畏。 这位东家,竟然神机妙算到这般地步,连这进城受阻都算到了? 真是渗人,也真是神人! 大家赶紧小心翼翼地,跟着挑着酸梅汤桶的何白牛和引路的何铁柱,第一次真正踏进了福兰镇那象征着秩序与繁华的镇门。 那碗飘着冰碴的酸梅汤的酸甜滋味,和“清源商号”四个字如同定心咒语般的神奇魔力,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初下山民的心上。 一行人跟着挑着挑子的何白豆往镇里走去。 没走两步,便又碰见了几个拿着铁尺的街巡。 然而这回都不用等何白豆主动开口,那几个街巡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便摆了摆手,甚至主动站在街边让他们过去。 山民们多年不转动的脑子这回是真的跟不上了。 要知道,这群街巡外号可叫死判官啊! 那手里的铁尺看着没有刃没有锋的,对你脑袋来一下你当时就见阎王去了。 何时这般利索过? 带着更深的怀疑,一众山民越走越好奇。 终于,来到了清润盐铺的后门。 然而还没等进门,便被一个浑身都是白衣服的东西拦了下来。 这个东西,别说是古代,就算是放在现代,都会引起一些人不好的回忆。 几个山民顿时吓了一跳。 “啊呀!” “怪物!” 只见那怪物无头无手也无脚,长杆一根手中摇。 防护服里的李拐儿都气疯了。 “你们才是怪物! 都排好队!东家有令,你们这些山上下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些东西,不太干净!让我给你们驱傩一下!” 对于古人来说杀菌消毒他们不理解,你说驱傩驱邪反而会被接受。 一听这句话,所有的山民顿时放松了。 哦,原来是个傩师。 傩师穿的再奇怪也不算奇怪。 因此大家便一个一个排好队,再李拐儿的药物喷头下走过。 甚至王老汉还掀开了骨灰盖子,试图让父亲也沾沾这驱傩的服气。 罐子里的王老汉他爹: “...”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第176章 山民下山来(六)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如同吝啬的油灯,挣扎着涂抹在西边山脊上,却迅速被浓重的靛蓝吞噬。 而随着野狐岭的山坳彻底沉入了昏暗,同样沉入黑暗的,还有众人那颗热乎乎的心。 能做正常百姓,谁又愿意做山民呢。 因此,大家都盼着能够回到山下,哪怕只是做一个佃户,也比在这山上啃树皮强。 但是当夜晚的山风呜咽着穿过野狐岭嶙峋怪石,带起阵阵寒意,也吹得留守山民们心头一片冰凉。 李半车依旧如同铁铸的雕像,盘膝坐在那袋子作为“引子”的白面袋子上。 他面色沉静,双目微阖,仿佛在假寐,又仿佛在入定。 只有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因脚踝酸胀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和别人不一样,他是真怕何铁柱不回来啊,要是何铁柱没回来,他可就下锅炖粉条了! 山顶的巨石下方,聚集着没能或不敢下山的山民,多是老弱妇孺和一些格外谨慎的外村汉子。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黑暗如同无形的巨兽,一步步吞噬着周围的山林轮廓,也吞噬着人们心中仅存的希望。 “天都黑透了…柱子他们…咋还没信儿?”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忍不住带着哭腔低语,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晰,引得周围一片压抑的叹息和不安的骚动。 有一个就有俩,一个人开头,后边自然就跟这絮叨起来了。 一个披着野猪皮的汉子扣了扣头上的泥痂,一脸的无奈。 “是啊…该不会…真出事了吧?那些兵丁…看着就凶…” 一旁身上用兔子皮补了长衫的中年人木讷的叹了口气。 “是不是官府诓人下去,把他们都抓了?” 一个半大小子一边抓着身上的跳蚤一边面色惊疑不定。 “半车哥还在这儿…他们…他们不会不管半车哥吧?” 一个老汉吐出了嘴里的痰,哼了一声。 “我看…那好日子就是画的大饼!指不定柱子他们现在…” 总而言之,汇聚起来就是一句话。 我们被耍了。 议论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越来越大的恐慌涟漪。 一道道充满疑虑、恐惧甚至带着一丝绝望和怨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巨石上那个沉默的身影。 李半车依旧一动不动,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嘈杂。 只有他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他在赌,赌东家的仁义,赌柱子的守信,赌山下那碗羊杂汤和红糖烧饼代表的真实! 而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滚油上煎熬。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笼罩山坳,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即将达到顶点,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时——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一声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嘶吼,如同惊雷般从通往山下的小径顶端炸响!是负责在高处瞭望的年轻山民! 这声呼喊如同点燃了引信!巨石下死寂绝望的人群瞬间“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回来了?!” “真的假的?!” “在哪呢?!快看看!” 所有人都像被注入了强心剂,伸长脖子,拼命朝着小径方向张望,连李半车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破暮色! 脚步声由远及近,杂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轻快。 终于,影影绰绰的人影出现在小径尽头,朝着山坳快步走来。 当第一拨人踏入山坳,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留守的山民们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时—— 整个山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些“归来者”,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变了!全变了! 去时那些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汗臭和山林气息、如同野人般的同伴,此刻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牛大亨走在最前面,他那身腱子肉被靛蓝的新衣包裹着,显得格外魁梧精神,脸上还带着一种做梦般的恍惚和抑制不住的兴奋红光。 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王老汉依旧抱着他的骨灰罐,但腰杆却肉眼可见的挺直了些,脸上也不再是死灰般的绝望,而是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激动,他身上的新衣虽然不太合身,却洗得干干净净。 李寡婦牵着孩子,孩子身上也套了一件小小的靛蓝衣服,虽然大了好几号,袖口挽了好几道,但小脸洗得白白净净,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没吃完的、油汪汪的红糖烧饼,嘴角还沾着芝麻和糖渍。 三木头则是一脸的精气神,眼神里充满了活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而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他们的脸和手! 去时那被山风烈日刻满沟壑、沾满泥垢污秽的脸庞,此刻竟变得干净清爽了许多! 虽然依旧黝黑粗糙,但那种长年累月积攒的污垢和油腻感消失了,连指甲缝都透着一种不自然的、久违的浅色! 头发虽然还是乱糟糟的,但湿漉漉的,明显是清洗过! 整个人仿佛被剥掉了一层厚厚的、名为“苦难”的硬壳,显露出一种近乎新生的、带着水汽的光泽! 他们身上不再是破布兽皮胡乱拼凑的蔽体之物,而是换上了一水儿的、从未见过的奇异服装! 那是一种统一的、厚实耐磨的靛蓝色布料和白色拼接起来的奇怪衣服,剪裁虽简单却异常挺括,看起来似乎极为精神。 那上衣是对襟样式,钉着铮亮的金属扣子,可是袖口和裤脚都收得利落,甚至连形制都极为特殊。 而那胸前和背后,似乎还用某种发亮的线绣着奇特的纹样! 脚下也不再是破烂的草鞋,而是厚实笨重却看着就无比结实的黑色胶底鞋子!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何铁柱手里撑着一根大旗,旗杆上写着四个大字“清源商会”。 这支队伍,看起来就格外的精神啊! 而且他们的衣服真好看,是从哪来的?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的另一个地球,现代一个小服装厂内。 “哎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海老师你放心,保证质量一流,我你还不放心吗!” 挂断微信电话,油光满面的老板一拍手。 “儿砸,告诉老郑! 再加五千套初中的秋季校服!” 第177章 山民下山来 (完) 李老板很开心,因为他可算见到活钱了。 作为一个服装厂一把手,他现在却都快揭不开锅了你敢信? 这年头服装厂这种实业按理说应该还是挺好干的才对。 但是这三年口罩可实在是坑死人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段日子,终于寻思生活能好一些了吧。 又给你来了个经济下行。 还好,李老板前些年靠着承包校服有些家底,寻思还能撑一阵。 结果好不容易熬到今年,关税战争了。 这下李老板是真完蛋了,本来这钱就不够,全指着外贸活着呢,一下子就萎缩下来了。 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李老板也想救厂,开始四处找路子,做c服,出新款,总得让手底下这帮人活着吧。 他一个当地模范企业,不敢随意辞退员工啊! 要不人家拿着身份证一举报夸夸就完蛋了。 终于,就在昨天,他终于迎接到了属于他的女神。 海青兰其实和他很早之前就认知。 毕竟他承包校服的时候,作为附近学校的宿管,海青兰经常和他接触。 可他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竟然一下子要了一个百万级别的大单子! 这个单子放在前几年,他看都不看一眼。 但是这几年,他连电话都得亲自打。 生怕这个老富婆跑了。 因此,他严格的监工着手下的生产线,严格按照海青兰的要求。 衣服的下摆要做长,外面要不设置内兜,只在里面设计内兜,金属扣子在的那一侧也要加长,做成军大衣的款式.. 李老板越看越觉得这个设计实在是离谱。 好好地中学生校服,设计的土不土洋不洋的,还非来个仿照汉服的右衽设计,你这么长的衣衫下摆,怎么跳跃打篮球啊,看着不奇怪吗? 而且他怎么不知道当地还有个叫清源的中学呢?还要在背后线绣,烫花还不行。 不过客户的要求就是一切,在他的日夜赶工下,第一批三百件衣服已经赶了出来,送到了海青兰在天豪富园的别墅。 然后就被海青兰用那个大的能烤一头全牛都富裕,读作烧烤架写作焚化炉的物件直接烧到了张永春那边。 穿在了这些山民身上。 而之所以不选择继续买保安制服了,一个是价格问题,另一个也是因为.. 现代人的身高太高了啊! 这事也怪张永春实在是有些高估了这年代老百姓的平均身高。 要知道,就算这年代北地百姓个头偏高在全国有名,可是能达到一米七以上的,也到不了一半。 从小就营养不良,能高到哪去。 因此这些本来给大人设计的保安制服反而有些不太合适。 反而是这些中学生的校服,论起大小和形制来,穿在这群山民身上简直是天作之合。 正好,还能和护商队分开。 因此,这批山民就穿着和现代上千个某某中学都极为相似的秋季校服荣归故里了。 而这件衣服带来的影响,就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 “这…这…”刚才质疑的老汉指着牛大亨,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枝。 “大亨?你…你这穿的啥?脸…脸咋这么干净?跟换了个人似的!” “是啊!王叔!你…你这气色…” 另一个妇人看着王老汉,又看看李寡婦和她孩子手里的烧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归来的山民们被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激: “是真的!都是真的!” 牛大亨的声音如同破锣,震得山坳嗡嗡响。 “俺们刚到镇口,差点被兵丁捅了窟窿!幸亏白牛兄弟说是清源商号的人,那些兵丁立马就变脸了!点头哈腰放俺们进去!” “进了盐铺,东家…东家简直是活神仙!” 三木头抢着说,眼中满是敬畏。 “他手底下有个唱傩戏的大白人,拿出一个会喷白雾的小罐子,对着俺们身上‘呲呲’喷了几下,说是什么‘驱邪’! 完了那味道怪好闻的! 然后就把俺们领到一个大白房子里!” “那大白房子里有机关!” 李寡婦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和羞赧。 “一拧开墙上那个玉疙瘩,就哗哗往外冒热水!热乎乎的热水!像下雨一样从头顶浇下来! 完了还给了俺们一袋子搓起来会发热的驱邪粉,让俺们使劲搓! 那水…那水都是黑的啊!流下来跟墨汁似的!” “洗完澡出来。” 王老汉接口道,声音带着哽咽。 “就有人给俺们发了这身新衣裳!这料子,厚实!暖和!还有这鞋,踩在地上跟踩着棉花似的! 东家…东家还让人给俺们端上了热乎乎的肉汤和管够的大白馍馍!那肉汤…那油花…那滋味…”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罐,仿佛在告诉地下的父亲: 儿带您回家,有指望了! “东家说了!” 打着旗的何铁柱最后站出来,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骄傲和笃定,目光扫过所有留守的、已经被震惊得麻木的山民,最终落在巨石上那个缓缓站起身、眼中同样充满巨大震撼和释然的李半车身上。 “东家说了!只要愿意下山的,都是他清源商号的兄弟!这衣裳,这饭食,只是开始!好日子,在后头呢!” “轰——!” 留守山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这活生生的、焕然一新的“证据”彻底碾碎了! 看着眼前这些脱胎换骨、吃饱穿暖、连指甲缝都洗得发白的同伴; 听着他们描述的那神奇的“驱邪”法术、那能喷热水的仙宫、那厚实暖和的宝衣、那油汪汪的肉汤和管够的白馍… 再想想李半车以命相托的决绝…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人心防! “东家…仁义啊!” “这…这简直是活菩萨!” “下山!俺也要下山!” “带上俺!带上俺全家!” 山坳里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和狂热的呼喊! 所有人都激动得浑身发抖,看向巨石上李半车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感激! 是他!用命给他们赌回了这条活路! 是他是他就是他! 李半车站在巨石上,晚风吹拂着他身上那件依旧破旧的兽皮袄。他看着下方群情激昂、争先恐后要下山的乡亲,看着那些焕然一新的同伴,再想想山下那位“气虚”却手段通神、慷慨到不可思议的年轻东家…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敬畏感,如同脚下的山峦般坚实,重重地撞在他的心口!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冷和人群热气的空气,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对着山下福兰镇的方向,深深弯下了他那从未向任何人低过的、如同山脊般刚硬的腰杆。 东家! 我李半车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 第178章 衙署平地起(上) 东郊这片原本长满荒草和低矮灌木的滩地,此刻已彻底变了模样。 机器的轰鸣声、号子声、夯土声、锯木声交织成一片喧嚣而充满生机的乐章。 尘土飞扬中,一座旁大衙署的轮廓正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泥水匠头儿许东升站在一处刚完成基础夯土、准备在外面刷砂浆的夯土墙旁,手里捏着一小块半干的、灰黑色的硬块,眉头拧成了疙瘩。 本来李拐儿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很开心,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活计了。 这年景吃饭都难,谁家还盖房,就算是盖求雨灭蝗庙,似福兰镇这等小地方,随便找个民宅安个塑像,报上去就算是庙了。 反正那些钦差老爷也不会来查验。 因此,当李拐儿向他说明自己要起一座极为庞大的大屋时,他高兴的一宿没睡觉。 但是等他带着黑眼圈领着徒弟们一路来到这干上活,他才发现自己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明明前面的一切他都无比熟悉,垫木头,夯土,打墙,一切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直到刷浆的那一天,可把他刷傻了。 他干了一辈子的泥瓦活,从县衙的照壁到富户的祠堂,从寻常人家的土坯房到青砖黛瓦的深宅大院,什么材料没见过? 可眼前这玩意儿,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灰黑色的东西,就是那些年轻力壮的役夫们,用一种会“嗡嗡”怪叫的铁家伙,把黄沙、碎石子和一种灰白色的细粉混合着水搅和出来的。 听那个什么叫何木生的头儿说,他们管这叫“混凝土”砂浆。 一开始,他还觉着这帮人就是扯淡,他盖了一辈子房子,砂浆这东西还不认识,了不起的家里,用些糯米就是到头了。 哪有你们这么干的。 可是直到第二天自己待着骄傲自满的心情来到这里时,他就被吓住了。 明明当初自己看的时候亲眼看着这玩意稀溜溜的,可是倒进木模子里,用那叫“振捣棒”的玩意儿“突突”一阵乱捅,再抹平了,就完了。 这等粗粝的手段,不过一夜的光景,竟然就变得比石头还硬! 用手抠,别说拿手扣了,就是用脚踢他都纹丝不动,要是用铁钎敲,那更是火星子直冒! 许东升忍不住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带着敬畏和不解,反复摩擦着脚边上那已经硬化成一片、光滑平整得不像话的抹了这名为“水泥”的砂浆的墙。 触手时,只感觉这东西冰凉坚硬,毫无泥土的松软。 他用力按了按,又用指甲使劲划了划,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许东升喃喃自语,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摇头一颤一颤。 而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准备封顶的房子,更是脸上的颧骨都在颤抖。 十几天前,老子带人来看地方,这儿还是一片荒草甸子,兔子都不拉屎!这才几天? 砂浆都打到这个份上了? 这盖的是房子还是搭窝棚呢? 搭窝棚都没有这般快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房子的样式也透着古怪。 别说窗户开得老大,这件事了,就连墙上还都还预留了奇怪的孔洞。 这家就不怕家里有耗子? 可这垒墙的速度…简直快得吓人! 那些穿着靛蓝短打的役夫,像是不知道累似的,号子喊得震天响,手脚麻利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主家又是从哪里请来的民夫,怎么一个个都跟拼了命一样干? 他们拿多少工钱啊? 他看着远处那已经砌起一人多高、夯土墙里抹着那种灰黑色“砂浆”的房架子,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几十年积攒的盖房经验碎了一地。 “东升叔!琢磨啥呢?” 一个同样穿着短打、脸上沾着木屑的年轻木匠赵四两凑了过来,顺着许东升的目光也看向那坚硬的地基和远处快速垒起的砖墙,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 许东升回过神来,指着脚下的混凝土和远处的工地,啧啧称奇: “四两啊,你跟着这主家干也有几天了。 你说说,这…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盖房子的法子,闻所未闻!这速度,见所未见! 这主家…到底什么来头?”他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 赵四两左右看了看,见监工的何老蔫离得远,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炫耀: “东升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这位东家,可不是一般人!那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哦?” 许东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咋个通天法?比县太爷还大?” “县太爷?” 赵四两嗤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知晓内幕的优越感。 “县太爷见着咱们东家,那也得客客气气递帖子! 知道为啥这房子盖这么快、用料这么扎实、样式还这么…这么规整吗?” 他指了指那些预留的孔洞和明显超规格的墙体厚度。 “因为啊,这根本就不是按寻常民宅的规制盖的!” 许东升心头一跳: “不是民宅?那是…” “这是按着官府的衙署规制盖的!不,比那还讲究!” 赵四两语出惊人。 “您不知道吧,俺们昨天晚上新接到的匾字,今天早上刚把字钉好。” “那可是纯黄铜的大字,一个字都有半斤多沉!” 说着,他伸手比划着。 “那大字一个个的钉在木板上,俺们头儿说,那五个字叫捧日司衙署!” “衙署你懂吗,许叔,那可是官老爷办差的地方!” “哦哦哦,原来如此。” 许老头赶紧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捧日司是个啥玩意,但是衙署他知道。 感情他盖得竟然是一座官老爷的府衙呀。 怪不得手底下人这般的用力。 “许叔,能盖这般大的房子,俺也算见识过了!” 赵四两一脸的兴有荣焉,虽然他一共就钉了几个钉子,但是一想起这间雄健的大瓦房来,也会骄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膛。 这房子他也有功! 就在他准备再白话一阵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了一句。 “开饭了!” 赵四两一愣,紧接着便觉得身边一阵冷风,嗖的一声! 五十七岁的老头愣是把他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撞得原地转了三圈! 许老头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开饭了,开饭了! 第179章 衙署平地起(中) 东郊荒地上的喧嚣持续到晌午,随着这一声开饭了,进入了另一个巅峰。 日头高悬,敦土的声音和夯土的号子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勾魂摄魄的声响。 那是饭勺刮擦大木桶底的“嚓嚓”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霸道无比的饭菜香气! 临时搭起的巨大草棚下,一字排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和木桶。 一个手脚麻利、嗓门洪亮的妇人,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站在最中间一口大锅前,挥舞着一柄长柄大铁勺,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 李蔓生只是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八条手来。 虽然东家提供的这种现成的丸子好熟好做,可是终究是要下锅炖煮的啊! 这一工地好几百人的饭,都得她带着几个小丫头忙活,累的她连揣胡椒的心思都没有了。 “都快着些快着些,一会过来吃饭的还有你们男人呢! 要是手慢了,你们自己家的爷们可都没饭吃了!” 眼见着呜呜泱泱的干饭大军到了,李蔓生赶紧打了个冷颤,吆喝起来。 而一旁的她丈夫刘多,一个老实巴交、面相憨厚的汉子,则在一旁帮忙,负责给大家伙打饭。 刘多一边接过役夫们递来的碗,一边用大勺从旁边一口咕嘟冒泡的大木桶里舀出满满一勺浓油赤酱的菜肴。 豆腐烧肉丸! 那颤巍巍、酱红色的肉丸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裹着油亮的汤汁,混着雪白滑嫩的豆腐块,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和豆酱的咸鲜! 每一勺下去,勺子里都沉甸甸地躺着四个肉丸! 看着那实打实的肉丸子像不要钱似的被舀进一个个大碗里,刘多心里咂舌不已。 作为娶了厨娘的人,他自然是知道这年景肉价有多金贵的! 寻常富户请短工,能给点油渣就算开荤了。 可这位东家倒好!管着几百号人的饭食,顿顿有肉! 还都是这么大个儿的肉丸子,这得花多少钱? 这位张东家…怕不是财神爷转世吧? 想到这,他又自嘲的一笑。 也是,如果不是财神爷转世,就他那浑家三天两头的往家里夹带点小东西,谁能受得了? 他家的胡椒都装了一小匣子,足足三两多了。 这要是拿给一般人家,都够给闺女下聘了! 他心里感叹着,手上却不敢怠慢,给每一个递碗过来的役夫都结结实实地打上满满一大勺,确保每个碗里都有四个油光发亮的大肉丸。 看着那些汉子接过碗时眼中迸发的感激和满足,刘多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跟着这样的东家干活,连他们这些帮厨的都觉得脸上有光!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家最近的胡椒又多存了些。 而泥水匠头儿许东升此时也排到了队伍前面。 他早已被那肉丸的香气勾得饥肠辘辘,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虽然他是老泥水匠,也有一帮徒弟了。 但是这般好的饭食,他平常日子也不敢受用啊。 轮到他的时候,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把手里那个沉甸甸、颜色鲜亮、不知什么材质的黄色大碗递了过去。 “老哥,碗!” 许东升客气地对刘多说。 “哎!好嘞!” 刘多应了一声,熟练地接过碗。 这碗一到了刘多手里,便让许东升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心说这碗,真是怎么看怎么稀奇! 颜色是那种极其鲜亮、均匀的明黄色,像是用一整块上好的蜜蜡雕出来的,可入手的分量却很轻,远不如陶碗瓷碗压手。 碗壁不厚,却异常坚韧,边缘光滑圆滑,没有毛刺。 最奇的是这材质,非陶非瓷,非木非石,敲起来声音闷闷的,不像瓷器那么清脆。 许东升记得清清楚楚,前两天有个毛手毛脚的新来的小木匠,端着满满一碗滚烫的菜汤,脚下被拌蒜的木头绊了一下,这黄大碗脱手飞出。 那“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夯实的土地上,被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碗肯定碎成八瓣,汤也洒一地了。 可结果呢? 那碗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出去老远,捡回来一看——完好无损! 甚至连个裂纹、豁口都没有! 碗里的汤倒是洒了大半,可那碗本身,愣是屁事没有! 这事儿在工地上都传遍了,成了奇谈。 大家都管这碗叫“摔不烂的黄大碗”。 而许东升干了一辈子泥瓦匠,经手的砖石瓦罐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又耐造的器皿! 这东家,连吃饭的家伙事儿都透着股子神秘和豪横! 刘多可不知道许东升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他麻利地给许东升的“黄大碗”里的底下盛上一勺黄乎乎散乎乎的粟米饭,又打上满满一勺豆腐烧肉丸,四个个头巨大的肉丸颤巍巍地堆在雪白的豆腐上,酱汁几乎要溢出来。 “谢了!” 许东升赶紧双手捧住这沉甸甸、香喷喷又盛着“神碗”的宝贝,生怕自己手滑也给摔了。 虽然他知道这碗可能真摔不坏,但是他这把岁数可是会摔坏的。 端着碗,找了个阴凉地坐下。 旁边已经坐了不少开吃的役夫,个个埋头苦干,吃得满嘴流油,呼噜声此起彼伏。 许东升也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起一个肉丸,吹了吹,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 丰润的肉汁混合着酱香瞬间在口腔里爆炸。 这肉馅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傅剁的,竟然剁得这般细腻的同时还又带着弹性。 而且咬一口还能呲出来一股肥油,可见这丸子也是肥瘦相间,香而不腻! 也不知道这东家用的是什么好肉,这厨娘又是哪里的高手,手艺这般厉害。 这滋味,这满足感,瞬间冲散了半日劳作的疲惫,也让他暂时忘却了对那“黄大碗”材质的好奇。 他一边满足地咀嚼着,一边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指摩擦着碗壁那光滑、温润、却又带着奇异韧性的触感。 四个大肉丸很快下了肚,他看着碗里带着汤汁的豆腐,拿着筷子在碗里搅了搅。 这东家虽然菜给的很好吃,但是有一说一,这粟米饭确实不是很好吃。 吃起来格外的松散不说,还有些扎嗓子。 而且也没有那粟米的香味。 不过有好菜的情况下,谁管这粟米是什么样的。 只要能吃饱,什么都好! 将科技丸子炖豆腐的汤搅和匀在玉米碴饭里,许老头美美的吃了一口。 嘿! 真香! ps:你们过分了啊,怎么还有说我欠了二十章的,也就是在我这,你要放在别人的书里,这个数字是要死人的知道吗! 另外,兄弟们啊,不是豆腐不更新,是真的太热了,豆腐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这辈子没被烤的这么厉害过,都快变成豆腐干了。 我是真的顶着烈日给你们更新。 你们这不得给我点点满分评论和催更?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第180章 衙署平地起(下) 晌午的酷热还未完全散去,东郊工地上已是尘土飞扬,喧嚣再起。 汉子们砸夯的声音如同低沉的兽吼,压过了夯土的号子,成为工地的主旋律。 朱时蹲在刚打好混凝土的地基旁,将最后一口混合着肉汁的玉米饭扒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喉结滚动,将那点油水带来的暖意彻底咽下。 东家给的饭,真好吃。 他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油渍,随即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走向旁边一个被油布半盖着的“神器”。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弯腰,先是磕了一个头,然后又用辽语念了一声“上神在上”,才小心翼翼的掀开上面盖着的油布。 终于,油布下面盖着的神奇,终于露出原样来。 那是一根模样古怪的“铁棍”。 铁棍的顶部连着一根粗壮的黑色皮线,延伸向不远处那个发出“突突”怪响的木箱子。 而那棍身中段是一个圆柱形的握柄,末端则连着一个布满螺旋状铁叶的金属头。 这便是朱时眼中,主人张永春赐予他的、比草原上最神骏的宝马还要珍贵的宝贝! 用双手稳稳地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握柄。 他带着朝圣的心理,先是默念了上神和主家张永春的名讳,请求他们赐福给自己,然后,才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轻轻的来到了木箱子前。 将那神奇的牙齿,送进了那箱子外面接出来的尾巴中。 “嗡嗡嗡!” 瞬间,这神奇的东西发出了如同猛虎一般的咆哮,力量大的如同一头倔驴一样! 这“神器”本身的分量就不轻,这启动时的震动更是惊人,但朱时布满老茧的双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满满的、近乎燃烧的感激与责任。 他是辽国牧奴出身,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只配被叫做“猪屎”。 是仁慈如天神般的主人张永春,不仅给了他饱饭,给了他这身厚实的蓝布衣裳,更赐予了他一个堂堂正正、属于“人”的名字——朱时! 这名字,如同烙印,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他这条命,他所有的力气,都要用来报答这份再造之恩! 能操作这公子赐下的“神器”,为公子建造这宏伟的“仙宫”,是他无上的荣耀! “嗡——!” 朱时再次按下了握柄上的开关。 刹那间,那布满螺旋铁叶的金属头瞬间高速旋转起来,发出刺耳的蜂鸣,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 他毫不犹豫地将旋转的搅拌头猛地插入旁边一个盛满灰黑色新鲜砂浆的大木桶里! “噗噜噜——!” 粘稠的砂浆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搅动、翻腾、混合! 原本有些结块的浆体在高速旋转的铁叶下迅速变得均匀、细腻、充满流动性! 飞溅的灰浆点子沾满了朱时的衣襟和脸庞,他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这咆哮的“神器”,确保每一寸砂浆都达到公子要求的那种“滑溜如油”的状态。 巨大的震动从手臂传遍全身,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但他咬紧牙关,握得更紧!这是公子的殊荣,他绝不松手! 同时,口中还在不断地安抚着手里搅拌器的情绪。 公元2k时机油佬安抚机魂的珍贵录像了属于是。 就在这时,工地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张永春在何诗菱与何书萱的簇拥下,缓步走进了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何诗菱撑着一把素雅的青竹伞,恰到好处地为张永春遮挡着午后依旧有些毒辣的阳光。 何书萱则在一旁轻轻摇着一柄团扇,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心意满满的凉风。 张永春一身清爽的月白绸衫,与周围尘土飞扬、汗流浃背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天然的掌控感。 他目光扫视着眼前这片飞速变化的土地。 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连随地大小那啥玩意都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的地方。 而现在,夯土墙已拔地而起,初具规模; 巨大的混凝土外浆平整坚硬;穿着统一靛蓝短打的商会佣工们和穿着中学生校服的山民们在各种“神器”制造出的水泥和传统工具的辅助下高效地忙碌着。 柴油发电机那低沉有力的“突突”声,在他听来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这代表着工业的力量,代表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效率! 果然,老娘的柴油发电机一到,整个工地的速度简直是插上了翅膀! 嬴政陛下有言,工业化,美的很啊! 当然,虽然他这个顶多是个丐版工业化,一切东西都来源于老娘援助。 但是怎么了?许人家靠爹靠妈,还不允许我靠我老娘吗? 我张永春走到今天,全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 娘!拉我一把! 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满意。 眼前这片由他亲手规划、用超越时代的“仙术”和这个时代的人命浇筑而成的基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这不仅仅是他未来“捧日司”衙署的雏形,更是他在这大周世界安身立命、撬动风云的支点! 大风起兮.. 还没等他嘴里吟出来呢,何诗菱仙开口了。 “公子,李管事来了。”何诗菱轻声提醒。 张永春一偏过头去,只见穿着靛蓝色管事服、袖口比普通役夫整洁许多的李飞,正小跑着过来。 他脸上带着恭敬和一丝被烈日晒出的红晕,在张永春面前几步外站定,深深一揖: “小的李飞,给东家请安!” “嗯。” 张永春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流连在工地上。 这“进度如何?” 李飞直起身,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自豪,声音洪亮地汇报:“回东家!托您运来的‘神机’和‘仙器’的福,这速度,简直是一日千里! 下面几个工头都报上来了,按现在的进度,最迟…最迟月底中秋佳节之前,这片主院连同旁边的几排厢房,主体准能全部完工! 剩下就是铺瓦、抹灰、安门窗这些细活了!” “哦?中秋之前?” 张永春眉毛一挑,他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干得不错!”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干活的工人们,朗声道: “李飞,传我的话:今晚所有上夜班赶工的兄弟,每人多加一个卤鸡腿!最大的腿!” 这年代可没有伟大的党领导人民立下八小时工作制,张永春的工地一天工作十小时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更别说,所有应了夜班的人还能吃四顿饭。 “是!东家!” 李飞声音洪亮地应下,脸上也笑开了花。 他知道,东家这“加鸡腿”的命令,比什么鞭策都管用!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工地上传开。 “听见没?东家说晚上加鸡腿!” “真的假的?卤鸡腿?!” “东家仁义啊!” “兄弟们!加把劲!为了鸡腿!”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更加卖力的号子声瞬间压过了机器的轰鸣!连正在全神贯注操作着咆哮“神器”的朱时,都听到了这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布满灰浆和汗水的脸上,咧开了一个朴实而感激的笑容,手中那震动的搅拌棒,仿佛也握得更稳、更有力了! 张永春站在伞下,看着眼前这片因他一句话而更加沸腾起来的工地,叹了口气,心说: “还是不够快!” 东鲁县的官道上,六匹快马在一匹神驹的领头下,乘箭头状排列冲锋。 带头的黑甲骑士身后的四领靠旗迎风挥洒。 碗大的“趙”字迎风招展! ps:不是,怎么又有人算出来我欠了三十章了? 你们还是人吗? 哦,合着书里公子的恩情还不完,书外面豆腐的催更也还不完了? 我的读者人均将军是吧,催更都带利滚利的? 第181章 你们惹他干什么啊! 赵罄再次踏入清润盐铺内室时,脸上已不复前几日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重和犹豫。陆大河依旧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眼神复杂。 张永春见赵罄进来,放下手中的九连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咋了老弟,脸色这么难看?蟠桃运得不顺利?” “运桃儿之事……一切顺利,兄长自然可以放心。” 赵罄坐下,接过何诗菱奉上的热茶,却只是捧在手里暖着,没有喝。 他踌躇片刻,看着张永春,终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不安。 一开口,声音就带着点艰涩: “兄长,小弟今日来,是……是心里有些不安。” “哦?” 张永春挑眉,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手指习惯性地把玩着手上的红珊瑚戒指。 “关于什么?” “就是……就是兄长前日指点的那个法子……” 赵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忍。 “怎么了,这个法子不好?” 张永春一挑眉。 我那可是昨晚让我妈连夜请了高人,花了五百块钱找了一个女频文大v给出的狠招啊! 这招一出,那位大v亲口说的,一定会灵的要死。 这小胖子竟然敢怀疑进步了几千年的宫斗能耐? 而赵罄闻言却把脑袋摇的跟调酒师的雪克壶一样。 “不不不不,兄长的计策简直天衣无缝,太厉害了,饶是先汉贾文和也不能相比..” 随后,他又抬起头,眼中带着挣扎: “只是兄长,这法子……会不会太……太狠了些? 毕竟,那几位……怎么说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他们……他们都不是善茬,一旦真斗起来,恐怕就不是争个长短,而是……你死我活了。 小弟心中实在……有些难安,恐兄长有伤天和..” 赵罄说完,目光带着恳求看向张永春,仿佛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丝宽慰或是一点回旋的余地。 然而,他话音刚落,张永春便是一声厉喝。 “伤你妈的头!” 张永春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刺向赵罄。 他没有回答赵罄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带着巨大压迫感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赵罄,我问你。 你是更爱你的那些‘兄弟’? 还是更爱你那在赵府后宅里,日夜悬心、如履薄冰的亲娘?” 这问题如同惊雷,炸得赵罄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兄弟情谊”、“血脉相连”之类的话。 可话到嘴边,眼前浮现的却是母亲那张在昏黄灯下总带着愁绪和小心翼翼的脸庞,是她在府中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半步的模样。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赵罄脱口而出: “自然是……更心疼我娘!”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这不就得了?” 张永春重新坐了回去,声音依旧平淡,却像重锤落下,砸碎了赵罄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犹豫。 “这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两者相权,取其重!两者相害,取其轻!”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赵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鹰隼,话语字字如刀,剖开那层温情脉脉却虚伪残酷的现实: “你心疼你的兄弟? 可你的兄弟,还有他们的母亲,可曾心疼过你和你那无依无靠的娘亲半分? 赵家的富贵,他们可曾想过分你一杯羹? 你娘在府中受的委屈,他们可曾为你娘说过一句公道话?没有! 他们视你为眼中钉,视你娘为脚下的泥!” “你记住,如果不是我这个外人,你现在早就腐烂成了这里的一滩烂泥了! 谁都保不住你,我说的!” 张永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冷酷的清醒: “你想让你娘在赵府那个吃人的地方,好好活着,活得有个人样,而不是哪天不明不白地‘病故’了! 这就是‘重’! 这就是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保住的‘重’! 至于你那几个所谓的兄弟……” 他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对宅门倾轧的洞悉和漠然:“他们斗,是他们本就心存龌龊,本就你死我活! 没有你这根导火索,他们迟早也会斗起来! 你只不过是在自保的前提下,让这场注定的争斗提前一点,激烈一点,把火烧得更旺一点,好让他们自顾不暇,没空来掐死你这颗刚冒头的草! 这就是‘取其轻’! 用他们的争斗,换你和你娘的喘息之机!甚至,换你将来真正把你娘接出来的可能!” 张永春盯着赵罄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律:“赵罄,你要明白,在这深宅大院里,在你那个所谓的‘家’里,不是你踩着别人爬上去,就是别人把你和你娘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你想当那个被踩进泥里的孝子? 还是想当那个能把你娘拉出泥潭的强者? 选择权,在你!” 要不怎么女频文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呢,就这套那位女频大v附赠的话术,你让张永春现编他都编不出来。 一番话,如同疾风骤雨,将赵罄心中那点残存的不忍和幼稚的兄弟情谊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母亲含泪的眼。 赵罄的脸色白了又红,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最终化为一片带着痛苦却异常坚定的清明。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甚至带翻了旁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陆大河连忙上前收拾。 赵罄却恍若未觉,他对着张永春,深深一揖到地,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兄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是赵罄……糊涂了! 只顾着那点无谓的虚情,却忘了什么才是真正该守护的! 兄长大才,洞若观火,赵罄……远不如也!” 他直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决绝。然而,在那决绝的目光深处,终究还是掠过一丝对即将被他亲手点燃的兄弟阋墙之祸的、无法抹去的不忍。 他微微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大哥、二哥、三哥……对不住了。为了我娘,我只能如此。你们……尽量……自己保重吧。我的这位‘兄长’……他可不是一般人。” “你说你们惹他干什么啊!” ps:哈哈哈爽啊,终于凉快一夜了,我四天了,头一天睡一个好觉啊! 第182章 赵家来人(一) 天刚蒙蒙亮,福兰镇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铰链声中缓缓开启。 守门的卫丁们打着哈欠,正准备迎接又一个寻常的日子。 托张东家的福,招了不少附近几个村庄的人去东郊干活,那流民自然也不进城里来讨生活,因此他们的工作也轻了不少。 至于入城钱,跟着张东家谁还在乎那几个仨瓜俩枣的? 稀稀拉拉的打着哈欠,把铁枪夹在胳膊下面,几个卫丁正在寻思今天盐铺会不会来给他们送点福利。 然而,这清晨的宁静瞬间被一阵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的马蹄声撕裂! 尘土飞扬中,一彪人马如黑色的箭矢般直射城门! 来人清一色玄色劲装,外罩乌沉沉的半身皮甲,坐下皆是神骏异常、口鼻喷着白气的北地健马。 马上的骑士身形彪悍,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剽悍和居高临下的倨傲。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背后高擎的靠旗。 四展小靠旗,个个上面都有一个碗口般大的、以金线绣成的“赵”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关城门!快关城门!” 一个年轻卫丁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去抄靠在墙边的长枪。 “住手!快住手!” 老城门官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按住那卫丁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不想活了?!快把门给我开到最大!放行!立刻放行!” 在老胡声嘶力竭的吼叫和连踢带打下,几个吓懵了的卫丁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城门彻底推开。 那彪黑骑速度丝毫不减,如同黑色的洪流,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和呛人的尘土,轰然涌入城门! 蹄铁敲击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他们甚至没有看城门官和卫丁一眼,径直朝着镇内冲去,留下一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守门人。 “头儿……这……这谁啊?这么横?” 刚才差点闯祸的年轻卫丁心有余悸,揉了揉自己被抽的通红的脸颊,声音发颤地问。 看刚才这架势,要是自己等人不把这城门拉开,下一步这群人估计就要硬闯了! 要不是头速度快,他们现在都成马蹄子底下的纹饰了。 而老城门官也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望着远去的烟尘,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后怕,压低声音道: “看见那‘赵’字旗没?这是东京城里真正贵人家的私兵!” “不是广陵郡王府,就是宋王府……总之都是咱们惹不起的阎王爷!” 说着,他长出了一口气。 这福兰镇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军镇的责任了,但是他们这些看门的还是得对这几个军头的旗帜敏感一些。 “刚才要是慢上半拍,他们手里的马鞭能把咱们几个抽得亲娘都不认识! 记住这展旗,以后见了,有多远滚多远!” 黑骑的目标极其明确,如狂风般卷过街道,最终在镇监府门前勒马停下。 战马嘶鸣,一双前蹄子不耐烦地刨着地面。 为首的骑士并未下马,他身材魁梧,面容冷硬如铁石,眼神扫过镇监府门前的卫兵,如同看着蝼蚁。 “叫卢时元滚出来见我!”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沙场的血腥气,震得两个守门卫兵腿肚子发软。 虽然说他们都是从威烈将军的部队里调出来的,但是他们这些厢军和真正的见过血的部队比起来,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眼前这几个人身上的铠甲虽然玄色很正,但是那些隐隐可见的污渍便能知道,他们不以言。 当初被张永春一个嘴巴子都能唬住的卫兵哪里敢怠慢,连滚爬爬地冲进府内。 不多时,穿着官袍的卢时元几乎是跑着出来的。 一张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惶恐的笑容,在台阶下对着马上的骑士长揖到地,姿态放得极低: “下官福兰镇监卢时元,拜见将军! 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将军是……?” 其实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之人是哪里来的,嘴上却得做出初见的样子来。 “殿前司。” 马上骑士只冷冷吐出三个字,如同冰珠砸地。 卢时元腰弯得更低了,几乎成了九十度,两头扣一头的开口感激道。 “原来是殿前司的将军! 下官卢时元,曾在宋王……哦不,曾在赵老大人麾下任过职,算是老大人旧属! 不知将军此来福兰镇,有何差遣?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卢时元赶紧攀关系表忠心。 “赵罄何在?” 骑士根本不理会他的套近乎,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卢时元心中猛地一跳,随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赵罄!果然是冲着这个庶子来的! 看这架势,绝非好事!他强压住嘴角的笑意,立刻恭敬无比地回答: “回将军的话!罄公子如今下榻在城东的兰草巷! 那巷子颇为好认,门前有一杆‘赵家酒铺’的旗子!下官这就派人……” “不必!” 骑士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一挥手。 “列!” 身后的几名骑兵赶紧拉起了刚放下的缰绳,战马的鼻子呲出两道白气。 “走!” 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身后六骑如臂使指,瞬间转向。 “驾!” 一声令下,黑骑再次化作一道黑色洪流,朝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漫天尘土和呆立原地的卢时元。 看着远去的烟尘,卢时元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化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怨毒,他捻着胡须,低声冷笑起来。 果然啊,这赵罄要被收拾了。 哎呀,太过招摇果然不好啊! 哼着小曲儿,卢时元溜溜达达的往屋里走去。 赵罄一趴下,他可就开心了。 这福兰镇不能一日无主,赵罄回去了他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干了。 到时候什么张永春,什么捧日司。 都是扯淡! 这镇上,只能有他卢时元一个太阳! 而与此同时,清润盐铺的后宅内,张永春听着李飞让人带回来的信,面露微笑。 好啊。 猎物进套了! 第183章 赵家来人(二)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赵罄却早就坐在榻上,一脸的紧张。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太敢相信一切会如同兄长算计的那般。 当然,是不太敢相信,而不是不相信。 他望着外面,只盼那些前来送钱的人只是些小厮..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马蹄踢踏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和急喝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赵罄的脸上一紧。 坏了! 真的如同兄长所言那般,是最坏的结果! 大哥啊大哥,明明我只是个庶子,你也不愿意放过我吗! 赵罄叹了口气,匆匆整理衣袍,脸上带着刻意挤出的恭谨笑容迎出店门。 他身后,陆大河脸色铁青,按着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 马蹄声到屋前即止,尘土微扬。 为首的殿前司小校官齐老三并未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赵罄。 他身形精悍,玄甲乌沉,腰间佩刀柄上缠着金线,眼神里带着军伍特有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他身后六骑人字排开,沉默如山,压迫感十足。 百战精骑的身姿便是如此。 “罄公子。” 齐老三摘下面上的皮面甲,脸上露出笑意,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估计真实的成份就跟张永春给役夫们喝的羊汤差不多。 “某奉家主令,前来提酒。” 他拱手向南,随后又轻轻低头。 “不知这五千斤‘倾凉州’,可已备妥?” 赵罄心中一跳,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按照规矩,拱手道:“齐校尉一路辛苦! 酒……正在加紧调运中。 请校尉放心,第一批,今晚定能运抵福兰镇交割!” 他特意按照兄长教的,强调了第一批和今晚。 而齐老三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这答案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 “甚好。家主亦命某带来此次酒资。” 他朝身后微一偏头,一名骑兵立刻下马,从马鞍旁解下一个沉重的皮囊,解开袋口,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黄澄澄的金铤,在晨曦下反射着诱人又冰冷的光泽。 “此为五百两黄金,我等兄弟六人共带了三千两前来,欲交割给酒商。” 赵罄的目光在那金子上一掠而过,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有劳校尉。那这金子……” 齐老三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但那眼神却更冷了。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家主有令,此金,需亲手交割予那供酒的商号主人。罄公子,烦请引见吧?” 当然,他没有张永春的科技帮忙,完全就是嗓门大。 而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 赵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预想过对方可能刁难,却没想到是这种直指核心、毫不留情的刁难! 金子必须直接交给张永春? 这等于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赵家只认张永春这个供货商,你赵罄,不过是个传话跑腿的!连经手财货的资格都没有! 站在赵罄身后的陆大河再也按捺不住。 他一步踏前,须发戟张,胸膛剧烈起伏,怒声呵斥道: “齐老三!你休得无礼! 罄公子乃家主亲骨血,是府中公子! 你不过一个殿前司小校,安敢如此轻慢?! 金子交予公子,再由公子转交商号主人,有何不可? 岂容你在此指手画脚!” 张永春在一旁的楼上啃着西瓜拍着大腿。 我草! 典! 太典了! 而陆大河的声音如同炸雷,饱含着老兵的血性和对赵罄的维护。 那“亲骨血”、“府中公子”的字眼,更是狠狠刺在齐老三这类嫡系心腹的敏感处。 齐老三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无踪,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冰冷地钉在陆大河身上。 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陆大河? 呵,一个连军籍都除了的残兵,靠着主家怜悯才在府里混口饭吃,如今也配称‘家奴’? 不过是个看门护院的废人罢了! 主家行事,自有规矩。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咆哮?再多嘴一句,休怪军法无情!” 他刻意将“残兵”、“废人”、“看门护院”几个词咬得极重,充满了侮辱。 “诗菱,瓜!” 把手里的西瓜啃完了往边上一扔,张永春眼睛更亮了。 赶紧叫了一声,一旁的何诗菱赶紧应了一声,把冰块上镇好的西瓜递了过来。 张永春接在手里,咔嚓又是一口。 哎呀,看剧吃瓜越吃越甜啊! 这要是给老娘录下来烧过去,还看什么电视剧啊! “你——!” 此时的陆大河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血气直冲顶门,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陆叔!” 赵罄猛地转身,一把死死按住陆大河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臂。 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紧抿,眼中屈辱、愤怒、隐忍交织,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 他知道,此刻发作,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正中对方下怀,给嫡母那边落下口实,更会让张永春为难。 深吸一口气,赵罄再转向齐老三时,脸上竟又硬生生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齐校尉息怒。” 他反而又给这位大公子的嫡系行了个礼,眼中虽然含着怒意,但是很快又被抚平下去。 “陆叔……陆叔他性子急,并无冲撞之意。家主的规矩,罄自然明白。” 他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只是不巧,那商号主人此刻确不在铺中。 校尉若执意需亲手交割……那便……那便请稍候至晚间如何? 届时酒到,主人亦当亲至,校尉正好一并交割,岂不两便?” 赵罄的姿态放得极低,话语间将责任推给了不巧和张永春的不在。 而此时他心中却在呐喊:兄长,你此刻可在看着?快来吧! 齐老三骑在马上,俯视着眼前这个强忍屈辱的庶子,和他身后那个几乎要气炸却只能被死死按住的老残废,眼中掠过一丝快意和更深的轻蔑。 身为大公子的嫡系,他自然是喜欢看着这些庶子挣扎的墨阳的。 他扯了扯嘴角,那点虚伪的笑意又浮现在脸上: “哦?要等到晚上?” 他拖长了语调,仿佛在掂量着什么。片刻,他无所谓地一甩马鞭,姿态倨傲。 “也罢。家主之命,某不敢有违。既然罄公子说晚上能见到人,那某便等到晚上。 这金子,就暂且寄存在我等这里,可得看好喽。” 说完,也不等赵罄回应,一勒缰绳,拨转马头: “弟兄们,找个地方歇脚,晚些再来!” 玄甲骑兵们轰然应诺,马蹄声再次响起,卷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留下门口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的赵罄,和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烧穿一切的陆大河。 主仆二人怒视着殿前司这七骑离去,直到视线中,那最后一领靠旗也消失在了视线中,方才长出一口气。 赵罄眼中的怒火瞬间消失不见。 陆大河脸上也恢复了正常。 他俩一个是庶子,一个是退兵,这一路上经历的冷眼和嘲讽多了去了。 这点事情根本惹不起他们真正的怒火。 “少爷,张公子都说中了。” 陆大河叹了口气。 “是啊。” 赵罄也摇了摇头。 “你俩说我什么呢?” 就在这时,张永春的声音传了回来。 赵罄赶紧转头,看着嘴角带着一丝红痕正在那拿着手帕擦脸的张永春。 “兄长。真的如您所料,他..” 话音未落,张永春便放下了手帕摆了摆手。 “不必多言。 你且回去歇着。” 望着那马蹄荡起,才堪堪落地的扬尘,张永春眯起眼睛。 “今晚,我亲自招待他!” ps:哎呀,午觉真养人,我好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觉了。 起来更新了。 我又看了一眼评论,好好好,现在已经不是十章十章的涨了,都成几何倍数的增加了。 一眨眼三千章了都,你们是真厉害,作者死了不偿命是吧。 第184章 赵家来人(三) 齐老三带着六名玄甲骑兵,并未走远,就在一件水铺门前勒住了马。 这水铺门脸清爽,檐下挂着几串青竹风铃,叮当作响,与盐铺的繁忙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子夏日凉意。 “就这儿了!下马!” 齐老三率先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两名骑兵。 他大步走进水铺,拣了张靠窗能瞥见盐铺动静的桌子坐下,其余几名骑兵鱼贯而入,沉重的皮靴和甲叶摩擦声让原本清静的水铺顿时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不过还好,这时候也不是正经喝茶的时候,周人虽然有喝饮子品茶的习惯,但是那都是午后的事情。 这大早晨的,根本没人来水铺喝茶。 “店家!” 齐老三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来一壶上好的薄荷冰茶,要够冰,多加蜜! 再赶紧造六个壮面三碗盛了,葱花多放! 快着点!”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个硬邦邦带着汗味的银角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是是是,军爷稍候!马上就来!” 茶博士是个机灵的小伙子,虽然不认得这身玄甲和那“赵”字靠旗,但是从样子也能看出来这几个人来头不一般。 嘴里不敢怠慢,连声应着,手脚麻利地擦桌倒水,转身就往后厨跑。 很快,一壶冒着丝丝寒气的碧绿茶汤和几只粗瓷碗端了上来。 薄荷冰茶说是冰茶,实际就是薄荷煮了水放点糖,然后用冷水镇上。 齐老三端起来先喝了一口,冰凉的薄荷气息瞬间驱散了些许燥热和骑兵们身上的尘土味。 一壶冰茶顷刻喝了个殆尽。 而此时,三大海碗热气腾腾、油花浮动的肉汤面也送到了齐老三和他旁边一个亲信面前。 “你们几个,自去点些茶水点心,动作快点,吃完歇脚!” 齐老三对另外两名围着旁边桌子坐下的骑兵挥挥手。 那两个骑兵会意,立刻起身,几乎是半推搡地把还想殷勤服务的茶博士“请”到了柜台后面,示意他别过来打扰。 而他们自己则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店家免费提供的粗茶,呼噜呼噜地吃喝起来,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窗外街道。 齐老三掰开硬饼,泡进滚烫的面汤里,就着肉汤面大口吃起来。他旁边的亲信也埋头苦干。 “头儿,”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轻、吃得快的骑兵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 “等晚上交割了酒,咱们是连夜押送回京,还是……” 齐老三吸溜了一口面条,头也不抬,话音含糊却命令清晰地开口道: “按大公子的吩咐办。 酒一到手,立刻装车启程,一路不许停歇,直接押运进京! 路上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酒金贵,容不得半点闪失! 眼睛都放亮点!” “喏!” 两个骑兵低声应诺,神色肃然。 另一个骑兵灌了口面汤,抹了把嘴,脸上带着几分不满,嘟囔道: “头儿,不是我说,咱们兄弟七个千里迢迢从开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镇,鞍马劳顿。 那罄公子……啧啧,连顿像样的接风洗尘饭都没有? 茶水点心都还得咱们自己掏钱?这也忒不懂礼数了! 真当咱们是……”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汗毛竖立,危机感从身边传来。 一转头,齐老三冰冷的眼神如同两把锥子,猛地刺了过来。 那骑兵顿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面抱怨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唰地白了,赶紧低下头: “卑……卑职失言!请校尉责罚!” 齐老三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一块泡软的饼子,沉甸甸的话清晰地传入每个骑兵耳中: “都给老子听好了! 我齐老三,是大公子的人,有些话我说得,你们说不得!” 把饼子塞进嘴里一口气喝汤顺下去,他看着这两个人。 “那赵罄,再是个庶出,再不得宠,他现在也顶着赵家公子的名头! 你们是什么? 是殿前司的押运军士,更是赵家的兵! 赵家的规矩,尊卑有序! 你们可以心里看不起他,但面上,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能少! 这不是敬他赵罄,是敬他身上的赵家血脉,是敬广陵王府和宋王府的体统! 谁再敢口无遮拦,藐视主家公子,休怪我军法从事,打断他的狗腿!” 一番话,说得几个骑兵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头应道: “是!卑职明白!谨遵校尉教诲!” 看着手下被震慑住,齐老三脸上的冰霜瞬间又化开了,甚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冰凉的薄荷茶,惬意地眯起眼,话锋一转,带着点轻松和笃定: “行了,都绷着个脸做什么?眼下这点辛苦算什么?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等今晚这趟差事办利索了,顺顺当当把这酒押回兰陵郡王府,交到大公子手上……嘿嘿,大公子还能亏待了咱们这些跑腿卖命的? 赏赐,那是少不了的!” 一说这话,顿时连带着一旁的那两个看着茶博士的卫兵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 大公子是整个府里手里资财最多的,虽然不得宠,但是长子的法理在那里,因此于公于私也都必须这般安排。 所以,大公子的手里也是最宽绰的。 这趟回去,他们不说每个人一锭金子,最起码也能弄个五六十贯的花抄。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即将完成任务般的轻松: “再说了,等这酒的东家,咱们弄清楚到底是谁,把这根线牢牢攥在大公子手里。 这福兰镇上这位‘罄公子’嘛,嘿嘿,他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咯!大公子还用得着留着他在这儿碍眼?” 此言一出,几个骑兵虽然不敢大声附和,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和期待,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几口吃完了面,齐老三走出门去,看着那七匹马,指着两个看马的骑兵。 “速速进去,吃完了轮值!” 两个骑兵应了一声,转身进去吃面。 齐老三剔了剔牙,哼着荒腔走板的黄调。 殊不知他的身后已经有了一双眼睛盯上了他。 “东家。” “药已经下进去了!” ps:今晚只要保持这个温度,我就给你们保持更新。 第185章 赵家来人(四) 齐老三一行人这几天熊本狼突的跑过来,本来就累得不行,此时又灌了几口冰凉的薄荷茶,本应通体舒泰。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一股异样的燥热却从腹中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额角竟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齐老三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 “嘶……这鬼天气,怎么闷起来了?”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骑兵率先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扯了扯胸口见状不好,便索性干脆撩起沉重的玄色皮甲下摆,呼呼地扇着风,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灼热感。 “头儿,您觉不觉得……这屋里好像比刚才更热了?” 齐老三没说话,只是抬眼扫视了一圈自己带来的手下。 只见那几个原本还精神抖擞的骑兵,此刻脸上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有人解开了领口的系带,有人烦躁地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子难耐的燥意。 他心头微沉,自己也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由内而外的灼热感,绝非仅仅是因为吃了热食。 “嗯,是有点闷。” 齐老三应了一声,压下心头那丝不安,只当是这水铺通风不畅,加上连日赶路疲惫所致。 他朝柜台方向招了招手,提高声音:“茶博士!再来一壶薄荷冰茶!给我加些正冰!!” 加正冰是水铺的说法,其实就是往茶水里放冰块,而不要用井水镇凉的来糊弄自己。 “好嘞!军爷稍候!” 茶博士应得飞快,很快又送上一壶冒着森森寒气的碧绿茶汤。 几个骑兵如获至宝,纷纷抢着倒满自己的粗瓷碗,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令人舒爽的凉意,仿佛瞬间浇灭了那股燥火。 众人不由得都舒了口气。 “呼……舒坦多了!” 那大个子骑兵放下碗,满足地叹道。 爽了爽了,爽爽的喝。 然而,这凉意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那股顽固的燥热感如同跗骨之蛆,竟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甚! 汗水不受控制地从鬓角、后颈渗出,黏腻的感觉让人更加烦躁。 几个骑兵面面相觑,眼中都露出了惊疑和难受的神色。 “头儿……这……不对劲啊?” 一个心腹凑到齐老三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和一丝恐慌。 “弟兄们喝了冰茶,怎么反倒更热了?这鬼地方……邪门! 这甲胄穿着实在闷得慌,能不能……让弟兄们暂且解开透透气? 就一会儿?” 齐老三此刻也感觉那股燥热越来越难以忍受,汗水浸湿了内衫,黏在皮肤上,极其不适。 他心中疑窦丛生,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柜台后看似忙碌的茶博士,又瞥了一眼桌上那壶碧绿的薄荷茶,眼神阴沉不定。 若是蒙汗药还好说,喝了之后头晕目眩,一瞬间就能感觉出来。 但是这浑身发热.. 还有这种药的吗? 他刚想开口训斥手下沉不住气,目光却被水铺外街道上的动静吸引了。 只见一队约莫十人左右的尖兵,正不疾不徐地沿着街道行来。 他们同样身着精良的铠甲,样式与殿前司的玄甲略有不同,更显轻便流畅,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外罩的袍服是鲜明的绛红色,绣着繁复的云纹,显得格外华丽醒目。 马匹神骏,骑士身姿挺拔,一股精悍锐利之气扑面而来,远非寻常军士可比。 齐老三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甲仗的制式不同,但是那股子器宇轩昂的气势做不得假。 身为军中老卒,他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队甲士身上的盔甲甲片鲜亮,绑绳结实,都是精甲! 即使是和自己这等人身上的,也不相上下了! 尤其为首的那名年轻将领,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眼神锐利如鹰,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身的银甲雪亮无比,一看便是重金所制! 这是哪家的二世祖出来了? 此时,这队尖兵已经走到了水铺前面,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背对着他、却明显是头领的齐老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扭过头,想装作没看见,同时低声急促地对手下命令: “都给我坐直了!低头!别乱看!” 然而,已经晚了。 那队精卒显然也注意到了水铺里这扎眼的一群玄甲骑兵。 在齐老三心中警铃大作之际,那年轻将领竟直接踏步而出,径直朝着水铺走来! 他步履沉稳,甲叶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铿锵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齐老三紧绷的心弦上。 齐老三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转过身。 他身后的骑兵们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那年轻将领走到水铺门口,并未踏入,只是站在门槛外,目光在齐老三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他们脸上那不自然的红晕和额角的汗渍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玩味。 随即,他面容一肃,右手握拳,猛地叩击在自己左胸的护心镜上,发出“铛”的一声清脆鸣响! 动作标准而有力,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同时,他口中清晰、洪亮地唱喏出捧日军的十字谏言,声震屋瓦: “捧日巡天,护佑圣躬!忠勇无双,万胜!” 这十字谏言如同惊雷,在水铺内炸响! 瞬间齐老三心里一松。 这是捧日军特有的身份标识和忠诚宣言,非核心卫队不得擅用! 原来是捧日军的人,那就不奇怪了。 这福兰镇本来就归蓟州府管,当初要不是年轻的魏王正妃和当时的赵家大小姐搏叉输了,本来就应该是符家的。 有捧日军前来,也不奇怪。 齐老三浑身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挺直腰板,同样以右拳重重叩击左胸玄甲,发出沉闷的“咚”声,口中高声回应殿前司的十字谏言: “殿前执戟,拱卫宸极!铁血丹心,无前!”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代表着大周最顶尖禁军力量的宣言在水铺内外碰撞,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唱喏完毕,那年轻将领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如冰雪消融,换上了一副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他微微颔首,声音也变得温和许多,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宣誓从未发生: “原来是殿前司的袍泽兄弟!幸会幸会!” 说着,那将领坐在了一旁,大模大样的一摆手。 “还未曾请教,在下捧日军左厢虞候,姓吴,双名顺哥!” ps:今晚加油干,你们不要睡 第185章 赵家来人(完) “不知这位校尉如何称呼?在此边镇之地相遇,倒真是缘分。” 齐老三看着眼前这年轻人自道出身,一身光鲜亮丽、保养得宜的铠甲,再对比自己等人风尘仆仆、甚至隐隐透着狼狈,有些自惭形秽。 他强压下那股越来越盛的燥热和强烈的不安感,脸上堆起同样客套的笑容,拱手道: “原来是吴虞候!失敬失敬!卑职殿前司押运营校尉,齐三。奉上命,在此公干。” 他的问话带着试探,眼神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捧日军的人,尤其是这种核心卫队的虞候,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难道……是冲着这批酒,或者……冲着自己这些人来的? 却不想对面的捧日军虞候一摆手,笑了笑。 “无事无事,只是我家大小姐想寻些北地的奇珍,便派我等去辽国勾当了一番。 我等借道于此。” 说着,眼前捧日军的虞候似乎还是害怕自己不相信,甚至主动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我今有腰牌在此,齐校尉可无忧。” 见到了那雪亮的腰牌,齐老三心里顿时出了一口气。 别的都可以冒充,这东西冒充不了。 而就在这时,对面的虞候突然声音一冷。 “只是不知,齐校尉可曾带着符印。” 齐老三为了表示自己的身份,他也赶紧摸出自己的腰牌。 大家都是精兵,自然都懂规矩。 两骠在辖地之外的禁军相遇,除了互通身份之外,还要验明正身。 大周防备武官造反可是防备的很严格的。 当然,主要是武官之间互相防备,上边的皇帝和底下的士卒都很和气。 “此乃我的腰牌,虞候还请自便。” ‘吴顺哥’前前后后将这块腰牌看了一个遍,这才点了点头。 “职责所在。” 齐老三点了点头。 “同理同理。” 两个人叉手拜别,吴顺哥带着十几个甲兵呼呼拉拉的坐满了剩下的三张桌子。 “来呀,店家,给我每桌上一壶最好的薄荷冰茶来!” 那吴虞候一边说一边招手。 听到一旁的吴顺哥也要薄荷茶,齐老三赶紧开口拦了一句。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同袍,虽然广陵王府和魏王府不对付,但是关乎他们这些吃粮拿饷的丘八什么呢。 “吴虞候。” 齐老三开门见山,声音在闷热的环境里显得更加沉闷。 “此间的薄荷冰茶似有些奇怪,我等饮了好些杯,不见解渴,反而愈发燥热起来。” 说到这,他更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感觉胸口那股燥热越来越盛,连带看这低矮闷热的水铺都格外不顺眼。 “妈的,这鸟地方怎么这么热!” 齐老三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扯开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也是汗津津的。 “老子在东京,在西北边关,也没觉得这么燥得慌!弟兄们,你们觉不觉得?” “是啊都头,邪性了!” “心浮气躁的,浑身不得劲!” “像有股火在烧!” 几个殿前司的骑士纷纷附和,个个都觉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吴顺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面上却露出深有同感又带着点神秘的表情。 他笑着端起茶博士送上来的薄荷冰茶斟了一碗,就着茶碗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齐校尉,诸位兄弟,你们觉得热,觉得心里有火,这不奇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烦躁的脸,叹了口气: “想当初,我等初来之时,也是受了这体热之苦。 听人说,福兰镇这地方啊,地势低洼,虽然在北境,却水汽颇重。 按老辈人的说法,这地界儿,聚着一股子‘北地邪火’!” “北地邪火?” 齐老三眉头一挑,他走南闯北,各种邪乎说法听过不少,但此刻身处这令人极度不适的环境中,竟觉得这说法有点道理。 毕竟现在他都觉得脖子后边火辣辣的热。 “正是!” “吴顺哥”煞有介事地点头。 “这火不是寻常的热火,它无形无质,专钻人心窍。 无论是你们殿前司还是俺们捧日司,都是在北边待惯了的,纵是汴京也未曾有这等燥热。 再加上我等一身阳刚正气,血气方刚。乍一到这邪热之地,水土不服是其一。” 说到这,他还看了一眼众人,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更是勾起了齐老三等人的纠结。 不过还好,眼前的兄弟并没有打算卖关子。 “更重要的是,这股子盘踞在此的‘北地邪火’,它……它就喜欢招惹咱们这样阳气足的壮汉! 就像那……那飞蛾扑火,懂吧?” 他这番半玄乎半心理暗示的话,配合着水铺里闷热难当的环境和众人自身燥热难耐的感受,竟让齐老三和几个骑士觉得胸口那股无名火似乎找到了“来源”,更加坐立不安起来。 “妈的!原来如此!” 齐老三烦躁地一拍桌子,茶碗都跳了起来。 “那吴虞候,你可有什么法子?讨副膏药吃吃,把这邪火泻出去?老子们还要办正事,这浑身燥得慌,心烦意乱的,怎么做事?” “吴顺哥”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 “齐校尉,这邪火啊,它不认膏药。寻常泻火的汤药,治标不治本,压不住这股邪性劲儿。” “那怎么办?”齐老三急了。 “吴顺哥”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男人都懂的笑意,声音压得更低: “这火……它是浊火,是那啥之火。 要想真正把它‘发’出去,得走‘人伦’之道,阴阳调和,自然火消气顺……”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找个女人。 看到齐老三等人脸上露出恍然又有些纠结的神色,“吴顺哥”话锋一转,仿佛刚想起来似的: “当然,若是军务在身,不便行那人伦之事……倒也有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法子?” 齐老三立刻追问。 “找人推拿,疏通经络,也能把这郁积的火毒给‘推’出去!” “吴顺哥”正色道。 与此同时,福兰镇上东城的绸缎铺子内,掌柜的听着眼前小厮的禀报,一脸懵逼: “什么?” “镇上新开了个汤池?” ps:继续继续,今晚鏖战 第186章 不怀好意的客人们 孙掌柜捏着那张从清润盐铺小厮手里接过的硬纸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觉得自己脑袋可能不太够用了,竟然觉得眼前这些字竟然能排列在一张纸上。 他又使劲的揉了揉老眼,直到发现那张纸上的字没有变化,这才大惊失色。 纸上用清秀的楷书写着几行字: 清润水行·开业酬宾 凭此条可享: 壹. 汤池沐浴体验一次(限时免费) 贰. 赠精美‘云锦’丝帕一条 开业吉时:酉时三刻 地址:清润盐铺东侧新址 汤池?免费沐浴?还送丝帕? 孙掌柜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这清润盐铺的张东家,莫不是钱多得烧坏了脑子? 还是他铺子里那个管事的小寡……咳咳,唐娘子,被这连日的生意冲昏了大小两头? 他强压下满腹的狐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对着还等在柜台前的小厮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呵呵,有劳小哥跑一趟了! 回去禀报张东家,就说孙某多谢东家盛情相邀!酉时三刻是吧?一定到! 一定去给新买卖捧个人场!” 打发走了清润盐铺的小厮,孙掌柜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感觉沉甸甸的“门票”,脚步沉重地踱回后堂。 他夫人孙周氏正坐在窗边吃着枣花糕,见他脸色不对,便问道: “当家的,怎么了?前面谁来了?脸色这么难看。” 孙掌柜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拍,像是拍掉什么晦气东西,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浓浓的嘲讽: “你瞧瞧!你瞧瞧这清润盐铺搞的什么名堂! 那个唐小娘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孙周氏好奇地拿起纸片,仔细看了看,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 “汤池?免费沐浴?还送丝帕?这……这是好事啊!” 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好个屁!” 孙掌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你忘了咱们福兰镇的水是什么德性了?! 那井水、河水,哪一口不是又苦又涩?洗个脸都觉得脸上像糊了一层盐壳子,紧绷绷的难受!更别说泡澡了!” 说着,他打了个哆嗦。 “那水泡完了浑身发涩发紧,比不洗还难受! 早年间不是没人动过开汤池的念头,结果呢? 招牌砸得稀烂,赔得裤子都没了! 这唐小娘子仗着有张东家撑腰,盐铺赚了几个钱,就敢这么胡闹?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银子往水里扔,还要砸了清润盐铺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吗?!” 孙氏却不以为然,轻轻拍掉之间的泥屑,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端详,特别是看到“精美‘云锦’丝帕一条”时,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你懂什么!人家张东家是什么人物? 连镇监都奉为上宾,手指缝里漏点沙子都比咱们铺子一年赚得多! 他既然敢开这汤池,还免费请人去洗,还送丝帕……啧啧,这丝帕说是‘云锦’,就算不是真云锦,以张东家的手笔,也必定是好料子! 白送的,不去白不去!” 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再说了,我早就看那个姓唐的小蹄子不顺眼了!” 颜值嫉妒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刻在dna里的,无论男女。 “仗着有几分姿色,在盐铺里抛头露面,吆五喝六的,那腰扭得……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指不定怎么攀上张东家的高枝儿呢!” 这要是张永春在这,非得给她竖起两个大拇指不可。 张永春:姐对了!姐太对!她那真不是正经路数!要人命啊!还天天攀高枝,我的高枝树皮都快磨秃了! 孙周氏哼了一声。 “这下好了,她撺掇着东家开这劳什子汤池,等着看吧,今晚一过,福兰镇的笑话就新鲜出炉了! 到时候看她那张狐媚子脸往哪搁! 张东家再宠她,这赔钱又丢脸的买卖,还能由着她胡来?” 孙掌柜被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的荒谬感倒是被一股看热闹的期待冲淡了些。 他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嗯……夫人说得倒也有理。 白送的澡和丝帕,不要白不要。 至于砸招牌……嘿嘿,那也是砸他清润盐铺和那唐小娘子的招牌! 咱们只管去看个热闹便是!” 夫妻俩正说着话,前头铺面又传来动静。 只听伙计在招呼: “赵掌柜来了!” “哟,王掌柜,李员外,您几位也来了?” “孙掌柜可在后面?” 孙掌柜赶紧收起桌上那张纸,和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不大的布庄前堂,此刻竟已挤了进来好几位镇上有头有脸的掌柜和地主。 字纸店的赵掌柜、粮行的王掌柜、还有城外有几百亩良田的李员外,个个手里都捏着一张和孙掌柜一模一样的靛青色硬纸片,脸上表情各异,有疑惑,有好奇,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看热闹心态。 “孙掌柜!你也收到了?” 李员外扬了扬手里的纸片,率先开口,嗓门洪亮,带着一丝戏谑。 “清润水行?开汤池?还免费送丝帕?这清润盐铺的张东家……玩的是哪一出啊?莫不是盐卖得太好,银子没处花了?” 粮行王掌柜是个胖子,抹了把额头的油汗,嘿嘿笑道: “我看啊,是那位唐管事的主意! 小娘们家家的,就爱琢磨这些香喷喷、水灵灵的玩意儿! 可惜啊,她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福兰镇的水,那是人能泡澡的玩意儿? 洗完了保管一身涩皮,三天都缓不过来!” 字纸店的赵掌柜是个举人出身,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老成持重地摇摇头: “年轻人,气盛也正常!有点钱就想搞些新奇花样。这汤池一开,我看悬。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中也露出精芒。 “既然张东家盛情相邀,还白送东西,咱们这些老街坊,于情于理,都得去捧个人场不是? 顺便也瞧瞧,这位张东家,到底有什么通天手段,能把这苦水变成能泡澡的香汤!哈哈哈!” “哈哈哈,说得对!” “就是就是,捧场!必须捧场!” “我倒要看看,那丝帕是不是真像纸上写的那么‘精美’!” “同去同去!酉时三刻,清润水行门口见!” 几个老壁灯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而这群殿前司的兵丁们就不一样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 “头儿!不行咱们找个窑儿泄泄火吧!” 圆脸的兵丁面红耳赤的。 “兄弟们都要炸了!” 第187章 我们要按摩(上) 十几个捧日军的将士啼哩吐噜的吃完了面条,一个个打了个山响的饱嗝,十几具盔甲纷纷站起身来,也没准备给钱,直接就来到了门口。 当然,这在大周来说十分正常。 爷爷们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吃你们点喝你们点怎么了? 没拿你们的都不错了! “齐校尉,你等慢歇,我等还有事。” 捧日军的那位吴虞候说着,叉手一礼。 “君请自去。” 此时的齐老三说话都带着火气,活像一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这他奶奶的邪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厉害呢? 水铺一别,“吴顺哥”率领那队绛袍捧日军士潇洒离去,留下几句荤腥不忌的段子还在闷热的空气中打着旋儿。 “啧啧,那醉香楼的姐儿,腰细得跟柳条似的,一掐就断…” “胡扯!分明是回春坊的娘子,那身段才叫一个…嘿嘿…” “要我说,还是找个知冷知热的年纪大的,好好的推拿一番,通经活络,那才叫舒坦!保管什么邪火都给你‘推’出去!” 最后那句“推”字,咬得格外重,带着促狭的笑意,像火星子溅进了干燥的柴堆。 殿前司这七条汉子,本就燥热难耐,如同七座压抑的火山。这些露骨的言语像无形的钩子,精准地勾起了他们体内那股“北地邪火”最原始的躁动。 这火一开始还好,走的是上边,浑身也就是热一些。 但是现在不行了! 汗珠顺着额角、脖颈滚落,浸透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玄甲下的胸膛起伏愈发剧烈,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一个个的都眼神飘忽,坐立不安,那水铺简陋的木凳仿佛成了烧红的烙铁。 “头…头儿…” 一个面庞赤红、喉结不断滚动的年轻军士,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兄弟们…兄弟们实在熬不住了…这鬼地方,这鬼邪火…要不…咱们也去找个地方…‘推’一下?就…就一会儿?耽误不了正事!” “是啊头儿!再这么憋着,兄弟们怕是要炸了!” 另一个壮硕的汉子烦躁地扯着领口,粗声附和,眼中布满血丝。 能当兵的,尤其是骑兵的,还是精骑兵的,都得是二三十岁正当时的青年。 本来就算没有事也一身的阳气。 而他们现在这阳气都快窜出来了。 “放屁!” 齐老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他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同样红得发烫,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作为这些人的头儿,他体力最好,因此阳气最盛。 自然也最难受。 他强压着体内翻腾的那啥望和同样强烈的烦躁,厉声呵斥: “都给老子把裤腰带勒紧了! 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押运的是五千斤‘倾凉州’!是给大公子的东西! 出了半点闪失,别说前程,脑袋都得搬家! 这点邪火都压不住,还当什么殿前司的精锐?忍着!” 他声音严厉,但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自己也到了忍耐的极限。 那“推拿”二字带来的誘惑,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 就在这时,水铺那个年轻的茶博士,手里捏着一张靛青色的硬纸片,一脸新奇地凑到掌柜跟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齐老三等人耳中: “掌柜的,您瞧这个! 刚在门口捡着的,说是镇上东头新开了一家‘清润水行’,酉时三刻开业,凭这个条能免费泡汤池,还送一条‘云锦’丝帕呢!嘿,这福兰镇,居然还有人开汤池? 用的什么水啊?” “清润水行…汤池…免费…推拿…”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瞬间在七颗燥热难耐的脑袋里炸响! 刚才“吴顺哥”的话言犹在耳—— “若不便行那人伦之事……倒也有个折中的法子…找人推拿,疏通经络,也能把这郁积的火毒给‘推’出去!” 现在,“推拿”的机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免费的汤池! 唰! 七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聚焦在茶博士手中那张小小的纸片上,又猛地转向他们的头领齐老三。 那眼神里充满了赤果果的渴望、哀求,还有被邪火煎熬的痛苦,几乎要将齐老三烧穿。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涌来。齐老三看着手下弟兄们赤红的眼睛和痛苦扭曲的表情,再感受自己体内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防线的燥热和蠢蠢欲动,最后一丝坚持轰然崩塌。 既然是推拿,应该没问题吧。 而且就一会,反正那押送酒的大车晚上才来,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就一会,一会就好.. 想法这东西,一旦起了头,你就会不断地自己去说服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沉重的玄甲发出一阵铿锵摩擦声,脸上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妈的!走!” 他一脚踢开碍事的条凳,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回罄公子府上!拿了那劳什子条儿!去那什么‘清润水行’!” 他环视一圈手下,眼神凶狠地强调: “都给我听好了!去了只准‘推拿’!疏通经络! 泄了这该死的邪火就立刻给我滚出来! 谁敢节外生枝,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玩意儿,坏了今晚押运大事…老子亲手阉了他,再把他脑袋拧下来给大公子当酒壶!” “喏!!”七个声音嘶哑却整齐地应诺,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狂热。什么殿前司的威严,什么赵家的规矩,此刻都被那焚身的邪火和“推拿”的誘惑烧成了灰烬。 齐老三一马当先,带着这七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玄甲骑士,气势汹汹,却又目标明确地冲出闷热的水铺,马蹄踏碎夕阳的余晖,卷起一路烟尘,朝着赵罄的宿宅疾驰而去。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拿到那张能让他们“推拿”泄火的通行证! 赵罄府邸门前。 急促、沉重且带着明显烦躁气息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宅院附近的宁静。门房刚探出头,就被那七骑卷起的尘土和扑面而来的燥热气浪逼得连连后退。 “吁——!” 七个人眼睛通红。 都写着同一句话。 我们要按摩! 第188章 我们要按摩(下) 他达拉非作为一款能够显著缓解问题的药物,它的好处就是药效均衡,见效时间缓慢,但是持续时间很长。 而且药效十分明显。 明显到什么程度,你看着帮骑兵就知道了。 齐老三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甚至没等马完全停稳,就翻身跃下,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他身后的六名骑兵也纷纷下马,个个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玄甲缝隙间似乎都蒸腾着热气,眼神像饿狼般扫视着宅门。 “开门!” 齐老三的声音又沉又哑,如同砂纸摩擦。 门房不敢怠慢,慌忙打开大门。 齐老三带着人,如同七团移动的、散发着硫磺味的火球,径直闯了进去,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得到消息的赵罄和陆大河匆匆从内堂迎出,正好在庭院中撞上这一行人。 看到齐老三等人那副狼狈不堪、双眼赤红、浑身散发着不正常热气的模样,赵罄心中雪亮,知道兄长的药效已经完全发作,且“吴顺哥”的铺垫也已到位。 他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惶恐,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齐…齐校尉?您…您怎么回来了?可是酒…酒有什么变故?” 他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这是…?” 陆大河则不动声色地站在赵罄侧后方半步,眼神锐利如鹰,观察着齐老三等人的状态,同时全身肌肉微微绷紧,保持着警惕。 他自然也看出了这些人的异常,心中对张永春的手段更是凛然。 “酒没事!” 齐老三粗暴地打断赵罄,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寒暄,只想尽快拿到那张该死的条儿。他喘着粗气,额角的汗珠滚落,声音急促: “罄公子!方才在镇上,有人…有人塞了这个进来!” 他几乎是抢一般,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靛青色硬纸片,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石桌上,指着上面的字,眼睛死死盯着赵罄: “这个‘清润水行’! 酉时三刻开业的汤池!凭此条可免费沐浴,还…还送丝帕!这地方在哪?快说!还有,这劳什子条儿,给我多弄几张! 立刻!马上!兄弟们…兄弟们需要去‘疏通’一下!” 他刻意强调了“疏通”二字,脸上肌肉抽搐,显然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赵罄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开业酬宾”条上,心中了然。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点“为难”的神情,连忙道: “哦!原来是此事!齐校尉息怒! 这‘清润水行’…正是小弟认识的一位朋友,清润盐铺张东家新开的买卖! 就在盐铺东侧不远的新址,好找得很,门口挂了灯笼和旗幡的!”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对旁边的陆大河吩咐: “快!快去库房,把今日盐铺送来的所有‘汤池条儿’都取来!有多少拿多少!快!” 陆大河应声飞奔而去。 赵罄这才转向齐老三,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解释道: “校尉有所不知,这位张东家为人豪爽,开业在即,特意给镇上各家都送了些条儿捧场。 小弟府上…正好还有一些。只是…只是这汤池新开,也不知到底如何,校尉和诸位军爷屈尊前去,怕是…” “少废话!” 齐老三不耐烦地挥手,眼睛盯着管家消失的方向,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年头还没有烟,怎么在没有打火机的情况下打着火这件事还没出现,所以怎样找资源就是男人的世纪第一大难题。 “有水有地方能让人‘推拿’就行!管他娘的如何!条儿呢?怎么还没来?” 很快,陆大河捧着一叠同样的靛青色纸片跑了回来,恭敬地递给赵罄。 赵罄接过来,看也没看,双手奉到齐老三面前: “齐校尉,条儿在此。一共…大概有十几张,应该够诸位用了。若是不够,小弟再想办法…” 齐老三一把夺过那叠条儿,看也没看赵罄,直接抽出几张塞给身后望眼欲穿的手下:“拿着!一人一张!快!” “谢校尉!谢罄公子!” 那几个拿到条儿的军士如获至宝,脸上的痛苦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齐老三自己也揣好一张,这才仿佛想起什么,转头对赵罄,语气依旧生硬,但总算带上了点“交代”的意思: “罄公子,我们兄弟去去就回! 只是‘疏通’一下,泄了这身邪火!误不了晚上的正事! 你且安心在此等候,我等将马放在此处,待酒到了,立刻派人去水行知会我们一声!” 他又恶狠狠地扫了一眼手下: “都给我听好了!到了地方,只准‘推拿’!谁他娘的敢乱搞,老子扒了他的皮!走!” 说罢,他不再看赵罄和陆大河,带着那六个同样急不可耐的军士,如同七股旋风,又匆匆冲出赵罄的府邸,冲着清润水行的方向狂奔而去。 脚步声急促而混乱,显示出他们内心的焦灼。 庭院中,烟尘尚未落定。 赵罄脸上的惶恐和谄媚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他轻轻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陆大河走到他身边,望着齐老三等人消失的方向,沉声道:“公子,他们去了。” 赵罄微微颔首,眼神幽深: “是啊,去了。兄长算无遗策,这‘北地邪火’…烧得正是时候。 接下来,就看‘清润水行’里,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推拿’了。” 他嘴角勾起一个跟张永春学了几分的弧度。 “这汤池的水,怕是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滚烫’几分。” 陆大河默然,手按在刀柄上,只觉得这夏日的傍晚,竟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的寒意不是来源于别的,而是来源于张永春的计策。 这计策是真的太歹毒了。 但凡是个好男人,怎么会想出这等利用下三路琢磨出事情来的办法! 这小子的计策,简直比毒妇还要毒! 与此同时,地球21世纪某个正戴着眼镜追剧的刘海女大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秋!” 是谁在念叨我! 她狐疑的揉了揉鼻子,随后又伸了个懒腰。 哎呀,昨天就是给一个老阿姨提供了一个脑洞,就赚了五百块。 美滋滋! 奖励自己一块小小的芒果布丁! 外加一碗螺蛳粉,一杯伯牙绝弦,一只卤猪蹄,一块油鸡腿... 香死了。 第189章 水行不简单(上) 殿前司的七条汉子,如同七头裹挟着硫磺硝烟气息的蛮牛,轰然撞进了清润水行那扇雕花云母屏风隔开的大堂。 他们身上的玄甲本就吓人,再加上那股子被“邪火”煎熬出的狂暴戾气,混合着汗水和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大堂内新木与熏香的淡雅气息。 门口正簇拥着、互相拱手寒暄、脸上堆着或真或假笑容的福兰镇掌柜地主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煞气惊得齐齐一窒。 孙掌柜正捻着胡须,刚要对迎宾小厮拿捏几分“老主顾”的派头,话未出口便被这股凶蛮气浪噎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与身旁同样变了脸色的赵举人、李员外等人挤作一团,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几个眼珠赤红、额角青筋暴突、胸膛剧烈起伏的彪形大汉。 “嚯!这…这是哪路煞神?” 粮行王掌柜的胖脸煞白,压着嗓子惊呼。 见过血的人是不一般的,更别说见过血的人还磕了药。 “瞧这架势…怕不是今早冲进城的那队殿前司骁骑?” 字纸店的赵举人到底见识广些,眯着眼低声判断。 “我那母家侄子在城门行吏,错不了,这等剽悍杀气,非百战精锐不能有! 那眼神…简直要吃人!” “殿前司?宋王府的亲兵?” 李员外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尖了几分。 我的老天爷! 这家主东什么来头?连这等煞星都来捧场?还…还这般急切? 他眼睁睁看着为首那个黑脸军汉一把推开试图引路的小厮,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消息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瞬间在掌柜地主们中间炸开。 方才还存着几分看热闹、占便宜心思的众人,心头猛地一咯噔。 连宋王府的殿前司精锐都如此“捧场”,这清润水行的背景,怕不是深得吓人! 本来以为张永春能搭上镇监已经是高手了,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 这群人都是谁的部将啊? 孙掌柜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随即像融化般掺进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谄媚,腰杆子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赵举人捻胡须的手也停了,眼中只剩下震惊和重新评估的谨慎。什么苦水涩皮、什么看唐清婉笑话的念头,刹那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与一丝攀附的冲动——这水行,定有玄机! 就在众人被殿前司的气势慑住,纷纷下意识让开道路之际,几个穿着靛青色细布短打、腰系同色汗巾、眼神清亮机灵的小厮已敏捷地迎了上去。 他们显然受过严格训练,虽被齐老三的蛮力推了个趔趄,撞得身后一架轻巧的云母屏风都歪了半边,却丝毫不乱,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动作麻利地扶正屏风,迅速挡在齐老三等人身前,巧妙地隔开了他们与后方惊魂未定的宾客。 “军爷们辛苦!辛苦!” 为首一个年纪稍长、口齿伶俐的小厮躬身作揖,声音清朗而镇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的们眼拙,怠慢了诸位虎贲!还请这边更衣,净水香汤早已备好,保管解乏去尘!” 他侧身引向旁边用厚重帷幔隔开的更衣区域。 “更个鸟衣!” 齐老三喘着粗气,像拉风箱一般,双目赤红地低吼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爷们儿不是来泡那劳什子汤的! 这鬼地方邪性,一身邪火燥得慌!快! 快找人来给爷们儿疏通筋骨!推拿!泄火!” 他身后的六个军汉也纷纷鼓噪,一个个面红耳赤,汗如浆出,焦躁地原地踱步,眼神像饿狼般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能扑上去撕咬的猎物。 那小厮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笑意,仿佛对此情形早有预料。 他微微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力: “军爷息怒!小的明白!明白!咱们这清润水行,可不单是泡汤的地界。 您几位这症状,定是水土不服,沾染了此地的‘北地燥气’。 寻常推拿怕是治标不治本…”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神秘兮兮地道: “咱们这儿,有东家秘制的‘六仙和合芬芳露’! 乃是采六味仙山灵草,汲子夜清露,佐以秘法炼制而成,最是能调和阴阳,拔除邪火! 甭管是什么火气,沾上一点,保管从里到外,透心凉,撒得干干净净! 只要军爷们入池沐汤,将此灵露融入水中,再稍加引导…嘿嘿,那滋味,赛过活神仙! 什么火气,都给它泄到九霄云外去!” “六仙和合芬芳露?”齐老三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当真什么火都能撒出去?” 他身后的军汉们也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渴望的神色。 “千真万确!” 小厮拍着胸脯保证。 “军爷一试便知!小的这就引诸位去雅静的单间浴池,灵露即刻奉上!保管药到火除,通体舒泰!” “好!快!带路!” 齐老三此刻哪还顾得上许多,只要能浇灭这焚身的邪火,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何况是区区汤池? 他一挥手,七条汉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地跟着小厮,撞开厚重的帷幔,冲向了那弥漫着氤氲水汽、仿佛蕴藏着无限“灭火”希望的浴池深处。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 目睹了殿前司军汉们那急切得近乎失态的模样,又隐约听到了“六仙和合芬芳露”、“泄火”、“撒得干干净净”等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福兰镇的掌柜地主们面面相觑,眼中的好奇与那啥简直要溢出来。 孙掌柜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快!快!给老夫也拿条儿!老夫也要沐浴!要试试那‘六仙灵花露’!” 什么涩皮苦水,什么看笑话,此刻全被抛到了脑后。能让殿前司骁骑都如此失态、趋之若鹜的东西,绝对是宝贝! “对对对!给我也来一张!” “还有我!赵某也颇感燥热,正需灵露调和!” “李某人也要!快!别让军爷们用完了!” “……” 方才还矜持观望的商户们瞬间炸了锅,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负责发放凭条的小厮,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虚假?只剩下狂热的好奇和生怕落后一步的急切。 这名字听着就很不正经的东西,我们必须要批判! 狠狠地批判! ps:第一章,哎呀,昨晚睡得真舒服。 希望今天也会是个好天 第190章 水行不简单(中) 齐老三等人火急火燎地扒光了身上汗湿的里衣,几乎是赤条条地打着标枪就冲进了汤池所在的区域。 然而他们甫一踏入,一股温润潮湿、夹杂着奇异淡雅香气的暖风便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们燥热的身体。 眼前的景象让这几个见惯了沙场黄沙、军营粗陋的殿前司悍卒瞬间瞪大了赤红的双眼,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脚下触感温润细腻,竟非寻常石板或木板,而是一种光洁如镜、触手生温的奇异材质,在朦胧水汽和特意设计的柔和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而那不止用了何等手段,清澈见底的汤池水面上,漂浮着数片雕琢精美的特制香片,正随着水波微微荡漾,散发出清心宁神的淡雅气息。 整个空间宽敞明亮,水汽氤氲却不显闷热,池壁、地面乃至角落的装饰,无不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精致与洁净,与他们印象中烟熏火燎、汗臭熏天的军营浴桶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乃至开封城里那些号称顶级的汤池相比,都犹有过之! “娘的…这…这是神仙洞府吗?” 一个军汉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而饶是齐老三见多识广,此刻也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击,仿佛踏入了某个非俗人之境。 这清润水行的手笔和气派,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香露!快!那‘六仙什么露’!” 齐老三压下心中的震撼,急声催促引路的小厮。 震撼归震撼,那焚身的邪火可还没消呢! 再加上他们这一路跑了过来浑身出了一身大汗,更是湿漉漉的难受。 都从七十度变成九十度了! “军爷稍安,灵露即刻奉上!” 小厮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捧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瓶。 那瓶身线条流畅,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里面盛着一种清澈中带着淡淡莹绿色的液体,一看就非凡品。 小厮小心地拔开瓶塞,将瓶中的“六仙灵花露”倾倒入热气腾腾的池水中。 一瞬间,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花香就传了出来。 “噗通!”“噗通!” 几乎是灵露入水的瞬间,齐老三等人便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池中。 “嘶——!” 预想中滚烫的灼热并未出现。 池水温热,恰到好处地包裹住全身,驱散了赶路的疲惫和肌肉的僵硬。 但更令他们惊异的是,当身体完全浸入水中时,那些浮在水面的灵露也被裹在了身上。 一瞬间,一股奇特的、难以言喻的清凉感,仿佛顺着毛孔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这清凉并非刺骨的冰冷,而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勃勃生机,精准地压向体内那股肆虐的燥热邪火! “唔…!” 齐老三忍不住舒服地闷哼一声,只觉得那股盘踞在胸腹间、烧得他五内俱焚的邪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压制了下去。 那股令人狂躁的灼热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泰和松弛。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一个军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狰狞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褪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这水…这灵露…真是仙家宝贝不成?老子感觉像是从火炉里被捞出来丢进了清泉里!” “是啊头儿!舒坦!骨头缝里的火气都散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靠在光滑温润的池壁上,闭目享受这神奇的“灭火”效果。 冰火这种极致对冲,往往是能带来最刺激的感觉的。 就跟吃麻辣要配冰饮一样。 一时间,池子里只剩下满足的叹息声和水波荡漾的轻响。 本来泡澡就是很舒服的事情,更别说还是在折腾了这一顿之后的泡澡。 他们泡了好一阵,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将积压的污垢和邪火都随着汗水排了出去,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感到一阵清爽和宁静。 待他们感觉浑身舒泰,邪火尽消,精神也恢复了大半时,先前引路的小厮又悄然出现,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笑容: “诸位军爷,汤泉沐体,祛了外邪,接下来还需疏通经络,固本培元,方能根除隐患。 咱们这清润水行,分‘外池’、‘内池’、‘静室’三级。 外池便是此处,供诸位这般贵客舒缓解乏。若要更进一步的‘疏通’,还请随小的移步‘内池’。” “哦?还有内池?” 齐老三此刻心情大好,邪火既去,又见识了这等非凡之地,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他大手一挥。 “好!前面带路!让爷们儿也开开眼,看看这‘内池’又是什么神仙地界!” 小厮躬身引路,带着仅裹着水行提供的柔软细棉浴巾的七人,穿过一道挂着厚重帷幔的拱门。 走着走着,齐老三等人的面色就不对劲了起来。 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些声音。 “对对对,用力!用力!” “哎哎,好,哎呀爽死了!” “不要停,不要停啊!” “继续拱,你用力啊!” 断断续续不堪入耳的哼哼声从门前传来,几个兵士看了一眼。 眉宇间都荡漾了起来。 哎呀,果然,他们就说这里这么高端,肯定是带着些荤活的。 (是的,唐朝的时候澡堂子就有二楼这个事情豆腐第一次查到我都傻了。) 门一开,一股更加浓郁、却绝不刺鼻的暖香混合着淡淡药草气息扑面而来。 踏入内池区域,饶是刚刚见识了外池奢华的齐老三等人,也不由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内池空间比外池小了不少,却更加精致。光线被巧妙地调暗,营造出静谧安详的氛围。 地面依旧是那温润的绢瓷,但池壁镶嵌着某种带着天然纹理的暖色石材,触感更加温厚。 池水似乎更深,颜色也略显乳白,显然添加了不同的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池边摆放的十几张造型奇特、铺着厚实洁白软垫的“床榻”,并非平铺,而是中间微微凹陷,贴合人体曲线。 此刻,已有十几条精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姿态各异地趴伏在那奇特的“床”上。 但是,却并没有见到什么女眷! 而是十几个同样上身精赤,下半身穿着大裤衩的汉子们,正在手里拿着一块布巾,在几个汉子身上忙碌着! 顿时,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都看向齐老三。 头儿,这是什么情况啊? 与此同时,后堂内,小七对着正在准备的‘吴顺哥’恭敬道。 “东家,人带进去了。” 张永春点了点头,一摆手。 “好,让那群山民们拿出本事来! 给我好好招待他们!” 他达拉非吃了,花露水风油精浴也洗了。 是时候用搓澡来折断这帮兵的最后一根硬骨头了! ps:开始更新了,今天更到200 第191章 水行不简单(下) “头儿,这群人在做什么?” 一名军汉皱眉问道。 “好似,是在揩背?” 齐老三言语中也多有些不确定。 都不说大周,在五代时期其实就已经有了搓澡师傅,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搓澡还停留在很古朴的时期。 大家用来搓澡的工具也极为原始,原始的离谱。 就是拿来洗碗的丝瓜瓤子。 在开封城里,这些殿前司军汉也不是没去洗过,但是眼前之人的动作,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些师傅手法沉稳有力,正用浸透了某种东西的粗布巾,在那些汉子宽阔的背脊上用力推、刮、揉、按! 那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被搓洗的汉子们有的龇牙咧嘴,有的则发出满足的哼哼声,古铜色的皮肤在师傅们有力的动作下微微泛红,热气蒸腾。 “这…这就是‘疏通’?” 一个殿前司军汉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同样厚实的背膀。 军营里洗澡,顶多互相胡乱搓两下,何曾见过这等专业又带着几分“凶悍”的场面? 这哪里是洗澡,分明像是蒸行师傅在揉面啊! “回军爷的话,” 一旁的小厮微笑着解释,指向那些搓澡师傅。 “此乃我水行秘传的‘开背通络’之法。” 那小厮的脸上带着的自豪毫不掩饰。 “我们这师傅们皆习练有素,手法刚柔并济,最能松解筋骨,活络气血,将方才沐汤未能尽除的湿寒郁结彻底‘疏通’出去。 诸位军爷方才身染‘邪火’,虽已用灵露压制,但经络之中必有郁结残留,正需此等手法彻底根除,方能保无虞。” 看着那些搓澡师傅筋肉虬结的手臂,听着那“噼啪”作响的搓洗声和被搓者那混合着痛楚与舒爽的哼唧声。 齐老三和他手下这群刚被“邪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汉子们,只觉得一股豪气涌了上来。 他们本就筋骨强健,此刻邪火已去,看着那力道十足的搓洗,非但不惧,反而隐隐生出一股“让爷也试试”的冲动。 “好!” 齐老三豪气地一拍大腿。 “就这了!给爷几个也安排上! 让师傅们拿出看家本事,好好给爷‘疏通疏通’! 也让咱这身糙皮,享受享受这神仙般的滋味!” 随后,齐老三和手下几个同样跃跃欲试的军汉,在小厮的指引下,大咧咧地在池边干燥的绢瓷地台上坐了下来。 刚泡完那神奇的汤池,邪火尽去,浑身舒泰,连带着脾气也平和了不少。 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搓澡师傅在第一批汉子身上施展“绝技”。 那神奇的粗布巾在他们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手腕的翻转、手臂的推送,如同灵蛇般在那黝黑宽阔的背脊上游走。 布巾的边缘似乎能精准地嵌入每一道骨头缝隙,顺着肌肉的纹理刮擦、推揉。 没一下都力道十足,发出“唰唰”的、带着节奏感的声响。 那布巾每一次刮过,都能带起一层灰白色的泥垢,露出底下微微泛红的、干净的皮肤。 “嘿!这师傅好手艺!” 一个殿前司军汉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低声道。 澡堂子作为男人交流感情的三大圣地,无论你再怎么严肃的人,脱了衣服一顿折腾,也会解锁跟老大爷一样的扯淡能力。 “瞧这布巾走的道儿,又稳又准,连肋巴骨缝儿里的陈年老泥都给刮出来了! 这力道,这手法! 啧啧,老子在开封城最贵的澡堂子里,也没见过揩背揩得这么透、这么干净的!” 齐老三也看得暗暗点头。 他是身在行伍多年,没有人比他深知筋骨劳损的滋味,更没有人能比他明白,能把皮肉搓得如此通透需要何等的手上功夫和力道掌控。 没有人!(黄毛手风琴表情包) 这些搓澡师傅,绝非普通力夫,更像是精通某种“手艺”的行家。 就好像他们对于每条骨缝都熟络的无比通透一样! 很快,第一批享受完“开背通络”的汉子们纷纷站起身,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肩膀,一边发出满足的叹息。 他们原本黝黑粗糙的皮肤此刻红彤彤、亮堂堂,仿佛褪去了一层陈旧的壳子,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连眼神都清亮了几分。 “下一个!军爷们请!”小厮适时地招呼道。 齐老三等人早就心痒难耐,立刻起身,学着之前那些汉子的样子,趴在了那造型奇特、中间微微凹陷的厚软“床”上。 齐老三刚趴稳,就感觉一双粗糙有力、带着厚茧的大手按在了自己同样坚实的背脊上。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浸满泡沫的布巾猛地压了下来! “嘶——!” 齐老三饶是筋骨强健,久经沙场,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道和粗糙布巾刮擦皮肤的刺激感弄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但这股力道来得快,去得也快,并非蛮横冲撞,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性和引导性。 那布巾如同活物,在他背部的沟壑、骨缝、肌肉群间游走、推压、刮擦。 力道虽大得惊人,每一次刮擦都带起一片泥垢和火辣辣的触感,但奇异的是,非但没有难以忍受的疼痛,反而在那火辣之后,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舒爽感! 仿佛常年背负的沉重铠甲被卸下,又仿佛堵塞的河流被强行冲开! 肌肉深处的酸胀和僵硬,甚至几处早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旧痛,都在那沉稳有力的刮擦推揉下,被硬生生地揉散、化开! 一种暖洋洋、热乎乎的感觉从被搓洗的部位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极其满足的哼哼。 “嗯…好…好力道!”齐老三闷声赞道,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任由那师傅施为。 后堂内,李飞向着张永春报告着。 “东家,那几个校尉都已经被安排好了,您放心,刚才棍儿哥来了话,他们一定会拿出最大的本事,保证他们一个个的骨酸筋软。” 张永春点了点头。 哪怕是殿前司这等百战精兵,也扛不住这一套冰火加推拿的大招! 要不怎么说还是女性懂得拿捏男人呢,比其他满脑子用金银财宝收买或者刀枪剑戟动强,人家几个活下来就把人征服了。 这女频小说得看啊,女频小说也得学啊! 第192章 九牛二虎露(上) 齐老三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舒爽过! 这不比找娘们舒服多了! 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搓澡师傅手上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布巾也移开了。 就在他好奇的时候,一只带着厚茧的拇指,带着试探性的力道,精准地按压在了他腰椎两侧靠近脊骨的某处肌肉上,用力一按! “唔!” 齐老三闷哼一声,那处传来一阵明显的酸胀感,甚至带着点刺痛。 “这位贵人,” 搓澡师傅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阅腚无数的笃定。 “您这腰背,尤其是这两侧,筋肉僵结如铁,硬得硌手。 我想定是从军行伍多年,常年披甲负重,又或是受过寒气、有过跌打,落下了暗伤旧患。 每逢阴雨寒凉,或是劳累过度,必会酸痛难忍,甚至牵掣行动,可对?” 齐老三心中猛地一惊!这师傅说得丝毫不差! 他这腰背的毛病,是当年在西北苦寒之地戍边时落下的。 每逢变天或大战之后长途奔袭,那酸疼劲儿简直能要人半条命,连骑马都受影响。 心里一惊,这搓澡师傅仅凭一双手,竟能摸得如此精准? 其实他不知道,就以大周时期的运动量,腰肌劳损这种事,十个人里九个人都有。 “不错!老师傅好眼力…不,好手力!” 齐老三由衷赞道,心中对这水行和这些师傅的能耐又高看了几分。 那师傅闻言,却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只是嘿了一声。 “贵人过奖。 俺祖上几代都在澡堂子里讨生活,见得多了,手上也就有了几分准头。 您这筋骨僵结,光靠‘开背’搓洗,只能去其表垢,难除其内淤。 若不及时疏通,日后恐成沉疴,愈发难缠。” 他顿了顿,又语气诚恳地提议道: “今日贵人光临,又恰逢我水行开业酬宾。 不如让俺再为您施展一套‘舒筋活络’的推拿手法? 专为舒解您这等筋骨劳损、气滞血瘀之症。 今日不另收费,权当俺与贵人结个善缘,也试试我们这新备下的活络药油,您看如何?” “哦?还有这等好事?” 齐老三大喜过望。 他本就被搓得通体舒泰,又被点中要害,此刻听说还有免费的精深推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更何况,他对这师傅的手艺已是心服口服。 没有男人能拒绝白送的按摩。 没有。 “那感情好! 老师傅,今日就辛苦你了! 让俺齐老三也占占这新开张的便宜!” “贵人客气了,您且放松。” 搓澡师傅说着,从旁边一个温着的小罐子里舀出一勺散发着浓郁药草清香的、色泽深褐的粘稠药油,在掌心搓热。 而当那温热的、带着奇异药香和穿透力的药油被均匀涂抹在齐老三腰背的僵结之处,师傅那布满厚茧、却异常灵活有力的手指,便如同精密的工具般开始了工作。 不再是布巾的刮擦感,而是指腹的揉捻、指关节的顶压、掌根的推按,力道或深或浅,节奏或缓或急,精准地作用于那些僵硬的筋肉结节和关键的穴位之上。 “嘶…哎哟…!” 一股强烈得多的酸、麻、胀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从被按揉的部位窜起,瞬间席卷了齐老三的腰背,甚至顺着经络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感觉比刚才搓澡时强烈十倍,让他忍不住哼出声,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绷紧抗拒。 “贵人放松!忍一忍!这是气冲淤塞,通则不痛!” 师傅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齐老三咬牙忍着那强烈的酸麻胀痛,努力放松身体。 说来也怪,那强烈的刺激感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开始在酸胀处滋生、扩散。 那常年盘踞在腰背深处的沉重、僵硬和隐隐的寒意,竟在这股暖流和师傅精准有力的按揉下,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 “嗬…嗬…”齐老三的呼吸变得粗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这汗却不再是之前的燥热之汗,而是舒畅的、排解郁结的汗水。 当师傅的手离开时,他只觉得整个腰背乃至全身都暖洋洋、轻飘飘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舒泰得难以形容!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哼哼出来。 “好…好手段!” 齐老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里充满了惊叹和满足。 “老师傅,你这双手,简直是神手!老子…不,我齐老三,服了!” 而在他旁边,其他几个同样在享受搓澡或开始体验推拿的殿前司军汉,也纷纷发出类似的惊叹和舒爽的哼哼声。 “呼……舒坦!” 站起身来,齐老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胸口那股盘踞不去的邪火似乎真的被那技艺精湛的搓澡师傅用粗糙的手掌和特制的药泥给“推”了出去,浑身轻松了不少。 虽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倦意,但是总比铁铮铮梆硬的好吧! 他站起身,水珠从精壮的身躯上滚落。 “是啊,都头,这地方……真他娘的神了!” “感觉魂儿都飘起来了……” “身上轻了三斤!” 其他几个军汉也纷纷起身,脸上带着满足又困倦的神情,对这家“清润水行”的推拿搓澡手艺赞不绝口。 困扰他们大半天的烦躁感确实消散了。 “行了,邪火散了,人也舒坦了,该办正事了。”齐老三甩了甩头上的水,尽管身体放松了,但职责还在心头。 “是!”几个军汉也强打精神应道。 这时,一直侍立在旁、穿着清润商号统一靛蓝短褂的小厮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几位军爷洗好了?这边请,小的带您几位去冲洗一下身上的泥垢,清爽爽地出去!” 小厮引着他们穿过弥漫水汽的浴房,来到旁边一个相对开阔、光线稍亮的冲洗区,这里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巨大的水缸,旁边放着水瓢和干净的布巾。几个同样刚洗完澡的人正在那里冲洗,其中一人,身形和侧脸让齐老三觉得眼熟。 待走近几步,那人也恰好转过身来、 “哎呦,齐校尉?” 齐老三也愣了一下。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水铺指点他们来此“泄火”的捧日军虞候,“吴顺哥”! 与此同时的后宅。 “快着快着!” 何诗菱赶紧催促着妹妹将一个铁罐中的黄色液体倒进杯子里。 然后,将那个画着两头红色大牛的罐扔在一旁。 这可是公子要的! 第193章 九牛二虎露(下) “吴虞候?”齐老三有些意外,但还是抱了抱拳,“您也在这?” 见到齐老三,这位吴虞候似乎也有些惊讶,随即露出热情的笑容,抱拳回礼: “真是巧了巧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看来咱们兄弟都是同道中人,知道这清润水行的手艺能解乏祛邪!”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布巾擦拭着身体,动作自然。 “是啊,多亏吴虞候指点!” 齐老三也客气了一句,同时让自己不去瞩目那条驴一般的大行货。 他走到旁边一个空着的水缸旁,一边拿起水瓢舀水冲洗,他随口问道: “吴虞候这也是刚搓完?” “可不是嘛!” 这位吴虞候笑道,眼神在齐老三身上扫过,带着点男人间的调侃。 “怎么,齐校尉也是……得了消息,特意来体验这里新到的‘九牛二虎露’的?” “九牛二虎露?” 齐老三舀水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吴顺哥”。 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股子不凡的劲儿。 当然,也是他文化程度不高。 “嘘——!” 见到他的表现,这位吴虞候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仿佛怕人听见,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齐老三,压低声音道: “齐校尉还不知道? 这可是真正的神品! 据说是用海外仙山的灵草奇花,合着九种猛兽的心头精血秘炼而成! 尤其难得的是,此露必须掺入上好的葡萄美酒之中同饮……”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齐老三被勾起的好奇眼神,才继续说道: “饮下之后,那效果……啧啧! 且不说能使人立时振奋精神,扫除一切疲惫,更能壮实筋骨,激发潜能! 浑身气血奔涌,仿佛被生生灌入了九牛二虎之力! 端的是行军打仗、熬夜办差、鏖战……咳咳,总之是提神壮力的无上妙品! 千金难求啊!” 这番话如同魔音灌耳,瞬间击中了齐老三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他刚洗完澡,虽然邪火消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正席卷而来。 想到今晚还要组织交割这酒,顿时就有点力不从心。 而这“九牛二虎露”的功效——振奋精神,扫除疲惫,壮实筋骨,甚至能激发潜能……这不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吗?! 本来想推辞说还要办正事的齐老三,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眼神瞬间变得热切起来,连忙道: “吴虞候!实不相瞒,小弟……呃,某家正是听闻了此物的神效,才特意寻来! 只是……只是初来乍到,不知此等仙露究竟在何处可以寻得?还望虞候指点迷津!” 他连自称都下意识地放低了些。 “哈哈哈哈哈!” “吴顺哥”爽朗一笑,用力拍了拍齐老三湿漉漉的肩膀,水花四溅。 “好说好说!齐校尉果然也是识货之人! 既然都是一朝的精卒袍泽,今日有缘在此相遇,老哥我做东,请你喝一杯,尝尝这仙露的滋味!如何?” 齐老三大喜过望,连忙抱拳: “哎呀!这……这如何使得?多谢吴虞候厚爱!” “诶,客气什么!” “吴顺哥”豪气地一摆手,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肉痛”和“珍惜”,压低声音道: “不过齐校尉,这仙露……实在是太过珍贵稀少。 老哥我面子有限,也就能匀出这一杯的量来请你。 再多……可就真没有了!还望见谅!” “一杯足以!一杯足以! 能尝到仙露已是天大的福分,岂敢贪多?多谢吴虞候!” 冷热两重天早就把齐老三的脑袋给整麻木了,赶紧表态,生怕对方反悔。 与此同时,心中对这“吴虞候”的好感倍增,觉得此人真是豪爽又仗义。 “吴顺哥”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招手唤过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厮,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小厮连连点头,眼神里透着心领神会,飞快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那小厮便端着一个精致的漆木托盘回来了。 齐老三看去,回见那托盘上稳稳地放着四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其中两个杯子里面盛着约莫小半杯金黄色的液体,澄澈透亮,在灯光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略带酸甜的草木清香。 另外两个杯子则盛着深红色的、一看就品质极高的葡萄酒。 这排场和器皿的精致,立刻吸引了冲洗区所有人的目光。 连旁边正在冲洗的几个本地小掌柜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又带着点羡慕地看了过来。 他们虽然也在这水行消费,但哪见过这种阵仗? 那金黄色的液体和剔透的琉璃杯,一看就不是凡品! 几个掌柜赶紧询问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表示给他们也来一份。 但是那小厮却只是面露难色,练练搪塞。 “吴顺哥”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觉,他端起一个盛着金黄色液体的琉璃杯,又端起一个盛着葡萄酒的杯子,对着齐老三笑道: “齐校尉,看好了,这仙露需得如此饮用方显神效!” 说罢,他将那金黄色的“九牛二虎露”小心翼翼地倒入了深红的葡萄酒杯中。 齐老三定定地看着,那液体两者混合,并未产生剧烈的反应,只是那深红的酒液颜色似乎更亮泽了一些,散发出一种更加馥郁奇特的果香混合着草木气息。 “吴顺哥”端起混合好的酒杯,对着齐老三示意了一下: “请!” 然后一仰头,将杯中混合液体一饮而尽! 只见他喉结滚动,饮尽之后,闭目凝神了一瞬,随即猛地睁开眼,眼中精芒一闪,长长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力量感,仿佛全身的疲惫都被这一声“哼”给驱散了,整个人瞬间精神焕发,连带着湿漉漉的头发都似乎更有光泽了! “好!痛快!” “吴顺哥”赞了一声,脸上容光焕发。 齐老三看得心痒难耐,早已按捺不住。 他赶紧有样学样,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混合好的“仙露美酒”,学着“吴顺哥”的样子,一仰脖,也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一股冰凉、酸甜、带着奇异气泡感和浓郁果香酒香的液体瞬间滑过喉咙,落入腹中!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又无比强烈的暖流,如同被点燃的火焰般,瞬间从胃里升腾而起,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所有凯迪拉克车主都知道,在搓完了澡按完了摩之后,一杯红牛的含金量。 更别睡此时的红牛还兑了葡萄酒。 方才洗完澡后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慵懒,如同被一只欧内的大手猛地一把推开! 一股沛然的精力如同潮水般涌上大脑,冲散了最后一丝困倦! 齐老三眼睛瞬间变得清亮无比,看东西都觉得清晰了几分! 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微微绷紧,充满了力量感,真的仿佛被注入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感觉,比他当年第一次在战场上斩获首级后喝下的庆功烈酒还要提神,还要振奋! “呃啊!” 齐老三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满足的低哼,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刚才还想着赶紧去找赵罄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此刻他感觉自己能再连续奔袭三天三夜! “吴虞候!这……这真是……” 齐老三激动地看着手中的空杯,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无比清醒的精神,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九牛二虎露”的神效,只觉得这“吴顺哥”简直是他的贵人! 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一旁的吴顺哥叹了口气。 “哎,只是可惜。 这酒不甚好的。 若是能用那最好的倾凉州来佐饮...” 瞬间,一道惊雷劈在了齐老三的脑袋上。 倾凉州? 我有啊! 第194章 齐老三下定了决心 齐老三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前所未有的清醒,对那“九牛二虎露”的神效再无半分怀疑。 他激动地握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仿佛握着稀世珍宝,看向“吴顺哥”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热切。 “吴虞候!此露……此露真乃神物!” 齐老三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血糖的突然升高让他感觉浑身舒爽。 “某家……呃,兄弟我今日能得此仙露,全赖虞候慷慨!大恩不言谢!” “哈哈,齐校尉言重了,区区一杯薄露,何足挂齿!能助袍泽一臂之力,是某家的荣幸!” “吴顺哥”豪爽地摆摆手,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就是话到这里是,他又突然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点道:“不过这九牛二虎露虽好,其神效却需以酒为引,方能发挥至极致。尤其是……”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齐老三的胃口,才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说道: “尤其是若能用那‘倾凉州’佐饮,更是事半功倍,妙不可言!” “倾凉州?佐饮?” 齐老三眼睛猛地一亮,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急切地追问道: “吴虞候,此言何解?还请详细说说!” “吴顺哥”瞬间露出一副如同大忽悠骗范厨师时那般“你问对人了”的表情,侃侃而谈: “齐校尉有所不知。 这九牛二虎露的药力,至阳至刚,如同那野外的猛兽,劲力虽足,却过于霸道。 人之腠理经络,讲究一个阴阳调和,若直接承受如此刚猛的药力,非但难以尽数吸收,反而可能伤了根基,所谓‘虚不受补’是也!” 他见齐老三听得连连点头,一脸深以为然,继续说道: “因此,必须用酒! 酒乃百药之长,五谷之精,最能调和阴阳,疏通经络,引药归经! 而酒中,又以葡萄美酒为上品! 其性温润,果香馥郁,最是养人,也最能激发药力,化刚猛为柔和,使其能被人体充分吸收,涓滴不剩!” “吴顺哥”越说越起劲,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向往和赞叹: “而这‘倾凉州’……啧啧啧!” 他一边咋舌,一边仿佛在回味什么绝世美味,咂了咂嘴道: “那更是上品中的上品! 齐校尉可能未曾品过,那滋味……当真是琼浆玉液! 甘醇甜美,无一丝酸涩,香气浓郁得如同实质,直透心脾! 饮罢之后,余韵悠长,唇齿留香,三日不绝! 真不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间俊杰,方能酿出此等绝世佳酿! 用它来佐饮九牛二虎露,简直是珠联璧合,能将这仙露的神效再推上一个台阶! 堪称天下第一等的壮力神物!” 说到这,他却叹了一口气。 “只是可惜,此酒似乎只在开封才有,我也是上回去京内述职才有幸饮过一杯,真是终生难忘啊”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齐老三心中炸开!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就在齐老三心潮澎湃,几乎要立刻追问“九牛二虎露”的相关细节时,旁边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已经享受完水浴的掌柜们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看到了齐老三和吴顺哥的样子,纷纷表示起来。 “那等琉璃杯中的是何等物品,我等也要!” “是啊是啊!看二位军爷饮后精神焕发,定非凡品!” “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也能尝上一尝?价钱好说!好说!” 其他掌柜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眼神热切。 他们虽然比不上东京的豪商,但在福兰镇也是体面人,最是识货。 那琉璃杯、那金黄色的液体、那能让两位军爷都赞叹不已的效果,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谁不想试试? 什么?贵?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有的是钱! 很快,几个小厮端着托盘过来,给每位冤大,不是,美味大掌柜都奉上了一杯颜色略淡、但同样澄澈透亮、盛在琉璃杯里的九牛二虎露。 掌柜们迫不及待地接过,学着刚才齐老三他们的样子,或一饮而尽,或小口品尝。 “嘶……好清爽!” “哎哟!这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 “神了!真神了!感觉这腰都不酸了!”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吴虞候,这‘养神露’……不知贵号可对外售卖?” 掌柜们饮下后,纷纷发出惊叹和满足的喟叹。 他们虽然没有像齐老三他们这些人一样又是冰又是热又是按摩的,但是也被揉了一阵。 那提神醒脑、驱散疲惫的效果可是实实在在的,立刻引发了更大的热情和购买欲,纷纷围住小厮询问。 眼前这乱哄哄却又无比真实的抢购场面,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齐老三心中对抓捕赵罄的最后一点坚持! 倾凉州无疑赵家现在最赚钱的生意,但酒再好,运回去也是赵家的产业,功劳是赵家的。 而大公子赵昱就算他能分润一点功劳,那也是微乎其微。 但这“九牛二虎露”这是独一无二的神品! 是连这位见多识广的捧日军虞候都赞不绝口、视为珍宝的东西! 而且,它需要“倾凉州”来佐饮才能发挥最大效力! 齐老三虽然不知道啥叫独占资源,但是他知道最简单的道理! 蝎子拉屎独一份! 如果……如果他能把这“九牛二虎露”的方子或者稳定的来源带回给大公子赵昱,那这可是为大公子提供了独一无二的、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核心资源! 大公子可以垄断这种“神露”的销售,或者将其与“倾凉州”捆绑,打造成真正的“天下第一壮力神物”! 这其中的利润和影响力,简直无法想象! 这将是大公子赵昱在赵家内部、甚至在东京权贵圈子里,真正安身立命、压过其他兄弟的超级筹码! 而他齐老三,作为献上此宝的关键人物…… 想到这里,齐老三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机遇感攫住了他! 这比抓住赵罄那个庶子背后的人要重要百倍!千倍! 齐老三的信心瞬间倍增,狂增,暴增! 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他了口牙! 第195章 赵光义家都是孬种! 送走了被“九牛二虎露”勾得心急火燎、直奔“货源”而去的齐老三一行,张永春脸上的“吴顺哥”式豪爽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平静。 反正吴顺哥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正好拿他的身份来用用。 转过身,披上自己那件黄色的浴皇大帝同款金色汗蒸服,张永春步伐沉稳地穿过热闹渐歇的水行区域,回到了后宅的内室。 “公子,您回来了。”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何诗菱立刻迎了上来,伸手给张永春来开门。 何书萱刚引着张永春坐到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做好,然后就看着自己姐姐绕到他身后,伸出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开始为他卸下脸上精妙的易容。 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胶皮”被缓缓剥离,露出张永春原本清俊却带着些许疲惫的年轻面庞。 这年代的易容术和现代那些堪称人体再造学的化妆比起来,简直差了太多。 哪怕桥老三做梦也想不到,还有防水粉底和胶质面膜这东西存在。 何诗菱用温热的湿毛巾,蘸着温热的水,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残留的黏着痕迹和用以改变肤色的特殊油脂。 “哇!” 一旁的何书萱捧着脸,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和毫不掩饰的崇拜,像看神仙一样看着张永春。 在她眼里,张永春这大变活人的本事,真是跟神仙一样。 “公子好厉害呀!刚才那个样子,连书萱都认不出来了呢!就像……就像真的换了一个人!好神奇!” 被小丫头轻轻揭开眉毛旁边垫片的张永春心说这才哪到哪,你看那些coser上妆那才叫仙法! 他这自学的上妆教程,跟他们比起来那简直是跟个新兵蛋子一样。 这时,内室的门帘被轻轻挑起,唐清婉端着一个青瓷小盅走了进来,一股清甜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她步履轻盈,走到张永春身侧,将小盅放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刚炖好的枸杞百合汤,加了点冰糖,润肺去燥。” 唐清婉的声音清冷依旧,但目光落在张永春略显苍白的脸上时,还是带上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柔和。 艳光四射的脸上带上了关心。 “你也折腾了一天,喝点吧。” 张永春睁开眼看着一旁枸杞都快溢出来的百合汤,点了点头。 还算你是个人啊! 等到何书萱忙活完了,他赶紧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温润清甜的汤汁滑入喉咙,确实缓解了些许疲惫。 他可没喝那泰国版本的加料红牛,那里面是真有料的。 他那杯子里就是菠萝汁。 唐清婉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 “殿前司那帮人……被你支走了?” 唐清婉问道,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她虽未亲眼所见,但以她对张永春的了解和对局势的判断,便知结果。 这贼汉子别的不会,一张嘴无论是在哪里都厉害得紧。 真的,特别厉害。 “嗯,钩子抛出去了,咬得很死。” 张永春放下勺子,嘴里嚼着枸杞。 “现在,就全看赵罄那边的‘表演’了。” “表演?” 唐清婉秀眉微蹙有些疑惑。 “官人,让赵罄独自面对殿前司的质询,真的不会露馅吗? 他毕竟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对方若真是奉了赵家严令而来,一个王府公子若想强行动手拿人,不是有很多办法? 赵罄能顶得住?” 她是亲眼见过,为了争权时,人是有多狠的。 张永春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带着浓浓嘲讽和不屑的冷笑:“强行动手?哼,他不敢。” “不敢?” 唐清婉不解。 “对,不敢。” 张永春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眼神锐利如红字加十五的阿波菲斯。 “赵家那些嫡子,尤其是赵昱派来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敢用强! 他们比谁都清楚,赵罄这个庶子现在牵扯着多大的利益!‘倾凉州’就是赵罄的护身符! 用强抓人,万一逼得赵罄鱼死网破,毁了这酒的生路,或者让其他虎视眈眈的兄弟抓住把柄,指责他赵昱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毁掉家族财源,那他在赵家内部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他把碗里的枸杞吃干净,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赵光义那小子的种……” 张永春的语气陡然转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没有几个是真正有骨气、有担当的! 个个都是精于算计、权衡利弊、贪生怕死的货色! 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推诿、甩锅、找替罪羊! 让他们为了‘公事’去承担可能毁掉家族财源、得罪其他兄弟的风险? 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他们只会想着怎么用最‘稳妥’、最不粘锅的方式达到目的! 昔日赵光义或许还有下毒行药的胆子,可是他的后代儿孙,那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 唐清婉被张永春话语中对赵家、尤其是对已故广陵郡王赵光义那种深入骨髓的蔑视和笃定惊了一下。 你这种骂儿子一样的语气真的合适吗? 见到张永春的样子,她忍不住追问:“你……你似乎对先广陵王……很了解?你见过他?” 张永春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幽深,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某些画面。 他冷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唐清婉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说道: “何须见过?看其子孙,便知祖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光义的种,骨头里就刻着自私和怯懦!” 这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让房间里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何诗菱和何书萱都屏住了呼吸,连唐清婉也一时无言。 她越发觉得张永春身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迷雾,他对这大周朝堂、对皇家秘辛的了解,似乎远超常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紧张和恭敬: “禀东家!前头……赵罄公子派了贴身长随陆大河前来! 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务必请东家即刻移步镇监府相见! 陆大河就在铺外候着,神色……甚是焦急!”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张永春脸上的冰冷和嘲讽瞬间如同冰雪消融,化为一个成竹在胸、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笑容。 “走吧,夫人。” 抹了抹嘴张永春拉着唐清婉。 “你们跟我走一趟吧,这出戏,也该结局了!” 第196章 玄门高人张掌柜(上) 赵罄府邸的后堂内,此时虽然灯火通明,气氛却显得有些凝滞。 脸色红润,肤色也白了几个色号的齐老三坐立不安的跨在木墩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外侧的硬甲片,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外,焦躁几乎要溢出胸膛。 他脑海里闪过“吴顺哥”那队捧日军,闪过那“六仙灵花露”的神奇,更闪过那搓澡师傅精准点出他腰背暗疾的双手,心中对这“清润水行”背后的东家越发忌惮和急切。 一旁的赵罄看了一眼齐老三的样子,心说兄长是真厉害啊。 也不知道用了啥办法,让大哥手底下这些刀山火海出来的悍卒都能折服的跟个期盼情郎的小姑娘一样。 要知道,做精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稳,要不动如山。 而很显然的事,眼前齐老三这算是山崩了。 “齐校尉稍安勿躁。” 赵罄赶紧开口,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语气沉稳地安抚。 “我与那张东家相交莫逆,引为兄长,情谊深厚。 他既答应了我,必定会来。 兄长为人重诺,断不会误了时辰。”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姿态从容。 齐老三勉强压下心头焦躁,应了一声: “罄公子说的是。” 可那敲击甲片的手指却并未停下。 情谊深厚? 他只觉得可笑。 你哥哥和你可是一个爹出来的家伙,都想着把你吞并呢。 你跟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人竟然还感情甚笃上了。 一个庶子,一个边镇商人,能有多深厚的情谊? 齐老三越想越觉得今晚之事悬。 但是,他又格外盼着此时成功。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大河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进后堂,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公子!张东家到了!车驾已至府门!” “快请!” 赵罄猛地放下茶杯,霍然起身,脸上瞬间绽放出真挚而热切的笑容,那份发自内心的欣喜绝非作伪。 他是真蚌埠住了。 本来他就不是演戏特别厉害的主,全靠孙笑川一般的司马脸撑着,现在终于能笑了,可算解脱了。 “不!我亲自去迎!”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快步向外走去,甚至顾不上整理衣袍。 齐老三心中一惊,也赶紧跟上。 能让赵罄如此失态地亲自出迎,这张东家在赵罄心中的分量,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府门外,一辆看似普通却透着不凡气度的乌木马车静静停驻。 车门打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腰悬温润玉佩、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慵懒贵气的年轻公子,正搭着赵罄伸出的手,笑吟吟地下了车。 他动作自然随意,仿佛与赵罄是相交多年的至亲兄弟。 “贤弟!几日不见,可想煞为兄了!” 张永春一下车,便亲热地拉住赵罄的手,用力摇了摇,语气熟稔无比。 “都怪为兄那新开的劳什子水行,琐事缠身,不然早该来找贤弟痛饮几杯了!” 他目光扫过赵罄略显担忧的脸,带着几分“歉意”和“无奈”。 齐老三站在赵罄身后半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咯噔一下!这张东家如此年轻? 气度如此卓然? 与罄公子这份亲热…完全不似商贾对王府公子的巴结,倒更像是平辈至交!这关系…果然不简单! “兄长说哪里话!是小弟叨扰了!” 赵罄被张永春的热情感染,笑容也轻松了几分,引着张永春往内走。 哥啊,全靠你了! “兄长快请进!外面夜露重。” 齐老三赶紧侧身让路,目光紧紧追随着张永春的背影,试图从他举手投足间看出更多端倪。 眼见此人步履从容,气定神闲,那份由内而外的自信和隐隐的威仪,绝非寻常富商能有! 进了后堂落座,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张永春仿佛到了自己家一般,拉着赵罄的手又是一番嘘寒问暖,从饮食起居问到福兰镇的风土人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全然忘了正事。 赵罄也耐心回应,但眉宇间那丝焦虑终究难掩。 “兄长,” 赵罄见寒暄得差不多了,终于切入正题,脸上带着恳切。 “小弟今日冒昧相请,实非为饮酒叙旧,而是…而是有一事相求。” 他顿了顿,指向一旁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盯着张永春的齐老三,引荐道: “这位是齐校尉,乃我长兄广陵王府大公子麾下殿前司骁骑校尉。此番前来福兰镇,一则是代长兄探望小弟,二则…也是奉长兄之命,特来拜会兄长。” 齐老三立刻起身,对着张永春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姿态放得很低,声音洪亮却带着十二分的郑重: “末将齐三,奉广陵王府大公子之命,拜见张东家!大公子听闻东家高义,对罄公子多有照拂,心中甚为感念,特命末将代为致谢!” 他刻意抬出“广陵王府”和“大公子”的名头,目光紧紧锁定张永春的脸,试图捕捉一丝敬畏或动容。 然而,张永春只是微微颔首,脸上那副慵懒随意的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玩味: “哦?原来是广陵王府的贵人? 齐校尉多礼了。张某不过一介微末商贾,些许小事,何劳大公子挂齿,更当不起贵人如此大礼。”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昨晚唐清婉撅了一夜,丝毫没有因“王府”二字而有所震动。 齐老三心中一凛,对方这反应,要么是底气足到无视王府,要么就是城府极深! 他不敢怠慢,连忙道: “东家过谦了!大公子素来礼贤下士,对东家这般有真本事的奇人异士,更是心向往之! 末将此行,除了致谢,亦是奉大公子钧谕,想与东家手中那‘九牛二虎露’,搭上一条通商的路子! 大公子说了,价钱、份额,一切都好商量,只求东家能割爱一二!” “九牛二虎露?!” 张永春脸上的慵懒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逆鳞般的冷厉! 他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微微发白,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齐老三! 身后,张永春悄悄打开了便携式小冷气扇的风轮。 伪装成琴匣的冷气扇口,呜呜的寒风吹了出来。 瞬间,齐老三只觉得身上不知为何,突然一冷! 现代科技的力量!小子! ps:终于有人心疼我了,让我注意点,你们看看人家! 连个催更都不舍得点,还骂我快更新。 你们是人吗? 第197章 玄门高人张掌柜(中) “哼!” 只听得眼前这位张掌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 是真的像冰碴子一样,齐老三莫名的觉得似乎有人冲着他脖子后面吹冷气。 怎么冷飕飕的? 而就在这时,这位张掌柜却开口冷喝一声。 “广陵王府?大公子?好大的名头!好大的威风!竟也觊觎起我家师门秘传的‘九牛二虎露’来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电,瞪着眼前的齐校尉。 “齐校尉,你莫不是以为,抬出王府的名头,就能让张某俯首听命,乖乖献上师门重宝?” 齐老三赶紧低头,开口刚要说不敢,却被对面的话直接打断。 “此露乃我玄门一脉秘传,非玄门正宗、心性坚韧者不可轻授! 岂是凡俗金银、权势地位所能衡量?!”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齐老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与此同时,张永春悄悄的按了一下出风口,将吹风调节成摇风。 齐老三更觉得恐惧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提到“九牛二虎露”的名字,竟引来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 直到对方开口的那四个字,顿时让他眉头一皱。 玄门正宗?! 这…这信息太过骇人! 如果是旁人随便开口,他齐老三一定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经历了刚才那般折腾,他现在对于这位张掌柜是玄门中人的事,却自己就信了三分! 心说难怪! 难怪有那等神奇的水行和灵露! 难怪有那等点穴通络的搓澡师傅!原来根子在这里! 就在齐老三被张永春的气势所慑,额头渗出冷汗,不知如何应对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时。 “兄长息怒!”赵罄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焦急和恳切,他快步走到张永春面前,竟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兄长!请看在…看在小弟薄面之上!” 赵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被齐老三听得异常清晰。 “齐校尉奉长兄之命而来,言语或有冲撞,绝非本意! 那‘九牛二虎露’既是师门重宝,小弟岂敢强求? 只是…只是小弟与长兄,终究是同父所出,血脉相连,同气连枝!长兄所求,亦是心系王府福祉…兄长! 不求多售,哪怕只匀出少许,让长兄知晓此露神效,了却心愿…也好啊! 万望兄长…莫要因外人言语,伤了与小弟的情分…”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真挚的恳求,姿态放得极低。 齐老三心里一惊,那为数不多好似羊杂汤里的肉一般的良心竟然痛了一下。 罄少爷还是个忠厚人啊! 大公子这版针对他,哎.. 而那位张掌柜看着深深作揖的赵罄,脸上的冰霜似乎被这真挚的情谊融化了一丝。 他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扶住赵罄的双臂,将他托起: “贤弟…你这是何苦!快快请起!” 语气中带着无奈和一丝动容。 “为兄…唉!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好贤弟呢!” 他扶着赵罄重新坐下,仿佛被赵罄的恳求所软化。 “本来我祖师扶摇子便有言,遇赵重重喜,逢符不是凶。 我在此遇见你,本就是缘法到了。 你又何须行此大礼,我等相会,俱是天意耳。” 他安抚了两句赵罄,便让赵罄先回去。 然而,当他转头再次看向齐老三时,眼神虽不再如刀锋般凌厉,却依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和警告。 “哼!” 张永春又是一声冷哼,目光如电般钉在齐老三脸上。 “今日看在贤弟的面上,张某便破例一回! 但这‘九牛二虎露’,非同小可! 你且听好了!” 说着,他猛地抬起右手,看似随意地往身旁那张硬木方桌的桌面上一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 在齐老三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张永春掌心落下的桌面位置,瞬间腾起一缕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淡青色烟雾! 紧接着,便是一股木头烧焦般的糊味迅速弥漫开来! 待张永春手掌移开,只见那坚硬的红木桌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边缘微微焦黑的掌印! 连带那掌纹都清晰可见!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一般! “!!!” 齐老三如遭雷击,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头顶! 这,这是什么本事? 他厮杀多年,对于所谓江湖把式都了然于心,根本不放在眼里。 什么劈砖头,切铜钱,那都是耍笑。 可是这一张将桌子活生生拍出来个焦糊的掌印,这件事他是真没见过啊! 他死死盯着那个焦黑的掌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掌心雷?!抑或是…玄门真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此人视王府威名如无物!难怪他有那等神仙手段! 这哪里是什么寻常商贾? 这分明是某座仙山下来的得道高人! 是真正的玄门修士! 那“九牛二虎露”,恐怕真是其师门炼制的仙家灵药! 自己方才竟妄想用王府权势来压他…简直是…找死! 一瞬间,所有的倨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王府背景带来的底气,都在这个焦黑的掌印面前,被碾得粉碎!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和后怕! 如果换一个别的派别或者是别的亲王,其实对于张永春的这个玄门身份还不会这般的记挂在心上。 但是赵家不一样啊! 眼前之人口中的扶摇子,也就是陈抟老祖,那可是在宋王府和广陵郡王府都居住过数年的高人! 别说他了,就连一旁的赵罄和陆大河都看傻了。 就在这屋里的气氛极为紧张的时候,那张掌柜突然叹了口气,随后一翻手。 “划愣愣愣!” 一个掌心大小的小罗盘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也罢,今日里似乎你与我有缘。 我这乾坤罗盘也有反应。 我便与你一箱九牛二虎露!” 说着,张永春走出门外,抬起手来迎风一招。 众人紧跟着出来,随后便是目光一凝! 只见空中划过一道华光,竟然从空中活生生掉下来一件物事! 这这这。 这竟然真的是神仙手段吗? 众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张永春,大惊失色。 殊不知张永春也吓了一跳。 好家伙,说好的无人机能负重五百斤呢? 这光装了一箱红牛都不行了? 差点砸到老子知道吗! ps:今晚没了,都收拾收拾睡觉去吧,我也得赶紧睡了,热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