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帆应下,笑容爽朗地朝夏樱招了招手,“阿樱,随我来。”
两人一路漫步在沈宅,穿廊过院,言谈甚欢。
这座宅院占地颇广,格局开阔疏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院中栽种的多是松、竹、梅、兰等雅致花木。
风过处疏影摇曳,清幽宜人。
整个宅邸气象沉静,润物无声,于细微处见真章,恰如沈老爷子其人。
富而不骄,贵而不显,自有风骨存于其间。
忽然,夏樱耳尖微动,隐约听见一旁偏院中传来嘈杂的辱骂声。
“云帆哥,我们过去看看。”
她眉头一蹙,当即转身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才绕过假山,便见假山后围站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正与一个身着素色旧袍的少年对峙。
那少年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
“把我的书还给我!”
少年声音低哑,却透着一股执拗。
“哈哈,江书白,你明明和我们一样,都是下人,你装什么清高?读书?你配吗?”
其中一人嗤笑着,竟将手中那本旧书狠狠掷在地上,抬脚便踩了上去,用力碾了碾。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丑八怪!”
另一人附和道,笑声刺耳,“就凭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道还想考个状元不成?”
“哈哈哈!”
“别…别踩我的书!”
那少年猛地扑过去,一把推开那小厮,迅速将书捡起,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声音发颤却执拗。
那小厮被他这一推彻底激怒,破口大骂:“特娘的!你个丧门星!克死爹娘还不够晦气,如今竟敢推你爷爷我?谁给你的狗胆!”
他说着便挥拳朝他打去,另一人也狞笑着上前,拳脚如雨点般落在那蜷缩在地的少年身上。
少年被打得趴在地,却仍用整个身体死死护着怀里的书,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所有痛楚。
“大胆刁奴!”
沈云帆额角青筋暴起,怒火瞬间窜上心头。
他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
身为常年习武之人,他身手利落非常,飞起两脚,精准又狠厉地踹在那两个行凶小厮的腰侧!
直接将那两人踹得翻滚出去,摔在地上哀嚎不止。
两人一看来人竟是二少爷,慌忙跪地磕头求饶:“二少爷饶命!二少爷饶命啊!”
沈云帆面沉如水,厉声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在沈家如此放肆,欺凌他人!”
其中一个小厮捂着剧痛的腰侧,急声辩解:“二少爷明鉴!实在是这江北书太过可恶!他、他偷了三少爷的书!”
另一人连忙颤声附和:“是啊,二少爷!赃物…赃物就在他怀里抱着呢!”
被唤作江书白的少年抬起头,脸上沾着尘土与草屑。
夏樱这才看清,他双颊遍布着大片狰狞的旧伤疤痕,皮肉扭曲,显然是烈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且年代已久。
对上夏樱的目光,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捡起掉落在地的粗布面巾,急切地重新遮掩住自己的脸。
方才的推搡殴打中,这唯一的遮挡早已脱落。
“二少爷,奴才没有偷,”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真的没偷。”
其中一个小厮信誓旦旦地指认:“奴才亲眼看到他鬼鬼祟祟地从三少爷的院子出来,怀里就藏着这本书!”
“对对!奴才也看到了!就是他偷的!”
就在这时,一个四五十岁左右身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见现场情形,尤其是看到夏樱和沈云帆,脸色瞬间一变。
他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惶恐:“奴才江福,拜见战王妃,二少爷!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管教好这小子,惊扰了贵客,奴才罪该万死!”
说罢,他猛地转向江书白,厉声呵斥:“你这孽障!不在后院好好待着,跑来这里惹是生非,冲撞主子,还不快滚回去!”
沈云帆冷声道:“江管家,这两人口口声声说江书白偷了云轩的书。你怎么说?”
江福闻言,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厉色,竟猛地抬手,啪地一声,狠狠扇在了江书白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格外刺耳。
“死小子!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偷三少爷的东西?!”
江书白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仍固执地低声道:“小叔…我没有…”
“还敢狡辩?!”
江福像是被他的顶撞激怒,抬手作势又要打,“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夏樱看着这一幕,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江书白虽面容尽毁,可那双写满委屈与不屈的眼睛,却莫名触动了她。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开口:“江管家。”
江福扬起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连忙转身,毕恭毕敬地躬身:“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本妃听他唤你小叔。即便官府断案,也讲究人证物证俱全。你为何只听他人一面之词,便断定是你侄子所为?”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他当真是你的亲侄子吗?”
江福闻言,腰弯得更低,语气愈发恭敬,却透着几分急切:
“王妃娘娘说的哪里话!书白他当然是奴才的亲侄子!否则奴才也不会在大哥大嫂遭难去世后,不嫌弃他这毁了容的模样,将他收养在身边,还苦苦哀求老爷夫人开恩,允他进沈府,给他一口饭吃。”
他说着,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叹气道:“只是…只是这孩子自小性子就被养歪了,惯爱说谎狡辩,奴才也是恨铁不成钢啊……”
“小叔…我…”
江书白侧头望着自己至亲的叔叔,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深深的失望。
“你什么你!还不快给王妃和二少爷磕头认错!”
江福厉声打断他,试图将事情定性。
一路在线吃瓜的直播间的网友们早就不乐意了。
[这一巴掌给我看怒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这真的是亲叔叔吗?怕不是仇人吧!]
[别看江书白脸上有伤,但他的眼睛特别清澈倔强,一看就是个内心干净又坚强的孩子。]
[恨铁不成钢是这么用的吗?这分明是故意栽赃!管家演技真好,金扫帚奖没你我不看。]
[江书白护书的样子太让人难过了,一个那么爱读书的人怎么会偷东西呢?]
[樱姐看书白的眼神好温柔啊,是不是可以出手治好他的脸?]
夏樱不再理会江福,径直走到江书白面前,放缓了声音,伸出手:“你介意把书给本妃看看吗?”
江书白缓缓抬起头,透过凌乱的发丝望向她。
他没有从她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或怜悯。
这么多年来,沈家虽待下人不薄,沈夫人治家有方,但大多数人看到他脸上狰狞的伤疤时,眼中总会下意识地流露出畏惧,嫌弃或同情。
他对这些情绪早已敏感至极,也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善意,哪些是隐藏的恶意。
而此刻,这位身份尊贵的战王妃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让他感到安心的平静。
他迟疑片刻,终是将那本被他用性命护在怀里的书,递了出去。
夏樱接过那本书,翻开书页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