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大理寺天牢。
石壁上的火把不安地跳跃着,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更添几分肃杀与压抑。
今夜,牢房外值守的衙役比平日多了一倍,铠甲摩擦声与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打破了这份紧绷的沉寂。
只见一个名叫小六子的年轻衙役,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手里提着好几只用油纸包好的肥嫩烧鸡,那油渍甚至微微渗了出来。
腋下还夹着两坛未开封的烈酒,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哥们儿!都辛苦啦!来来来,兄弟我特意搞了点宵夜,给大家垫垫肚子,驱驱寒!”
他热情地招呼着,将烧鸡和酒放在中央那张斑驳的木桌上。
原本肃立各处的衙役们见状,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笑意,纷纷围拢过来。
“嘿!还是小六子你够意思!”
“真香啊!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赞着,沉闷的气氛一时活跃了不少。
然而,为首的班头却并未放松,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两壶酒,沉声提醒道:“都给我收收心!上头特意交代过,今夜非同往常,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烧鸡可以吃,但这酒,一滴都不准碰!”
正忙着撕扯烧鸡的小六子闻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头儿,您也太谨慎了!咱们这里可是大理寺天牢,铜墙铁壁!能出什么事?”
班头面色并未缓和,反而更加凝重:“就你废话多!大家还想保住这份差事,就好好守着!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头儿!”
众人见他动了真格,纷纷敛起笑容,齐声应道。
天牢尽头,一间阴暗潮湿的囚室内。
柳语烟枯坐在冰冷的草席上,仰头痴痴望着那扇高不可及,仅容一线惨淡月光流入的铁窗。
就在今晚,那层一直笼罩在她神智之上的混沌迷雾骤然散去。
如同大梦初醒。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锈蚀的栅栏,斑驳的墙壁,以及手腕上沉重的镣铐。
前几日那浑噩如同扯线木偶般的记忆,骤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是如何自己一步步走进大理寺,如何面无表情地陈述那些她本欲带进坟墓的罪行,如何在那份认罪文书上按下鲜红的手印……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冤枉!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
她猛地扑到牢门边,十指死死抠住冰冷坚硬的铁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那个女人用某种鬼神莫测的手段算计了!
可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世间怎会有如此邪术,竟能操控人的心智,让人如同傀儡般言听计从,亲手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放我出去!我要见我爹!”
“我要见我祖父!”
从恢复神智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牢狱走廊里回荡,却只引来几声不耐烦的呵斥。
“省省力气吧!证据确凿,你自己亲口认的罪,画的押,还有什么可冤的?”
“醒醒吧!你爹早就被罢官夺职了!你们柳家玩完了!谁也救不了你!”
衙役的眼神里只有鄙夷和冷漠,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注定腐朽的将死之人。
更让她如坠冰窟的是——明日,便是行刑之期。
这时,两名衙役端着一个简陋的木制餐盘走了进来。
那餐盘上放着两道色泽黯淡的小菜,一碗几乎不见米粒的薄粥,还有一壶浑浊的土酒。
她明白,这并非平常狱饭。
而是一顿“断头饭”。
衙役重重将餐盘放在地上,汤汁都溅出几分,粗声粗气地喝道:“上路的规矩,吃饱了好走!”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一缕惨淡的月光恰好穿过高窗的铁栏,幽幽地洒在他的侧脸上,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容。
正是刚才热情分发烧鸡,名叫小六子的衙役!
然而,此刻他的眼中再无半分适才那没心没肺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缓缓勾起,算计与嘲弄毫不掩饰。
下一刻,异变陡生!
只见,小六反手便拔刀,一道雪亮的寒光骤然出鞘!
没有任何预兆,他身旁那名毫无防备的衙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直挺挺地仰面倒下,激起一片尘埃。
小六甩去刀锋上的血珠,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抬眸看向牢内震惊的柳语烟,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终于彻底绽开,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按捺的兴奋:
“师妹,别来无恙?我来救你出去了。”
柳语烟的目光在与他对上的一瞬间,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同岩浆般骤然喷涌!
来人竟然是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最擅伪装潜行的二师兄,孙飏!
“师兄!是师父让你来的吗?”
“嗯,他在外面。”
孙飏简短应答,人已蹲下身,利落地从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腰间摸出钥匙,三两下便打开了柳语烟手脚上的镣铐。
突然。
扑通!扑通!
“呃啊!”
几声沉闷的倒地声与短促的惊呼声陆续传来,打破了天牢甬道内短暂的平静。
班头与自己身边的几名心腹衙役猛地回头,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寒意骤起!
只见方才还围在一起大快朵颐的弟兄们,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一般,一个个面色发青,口吐白沫,人已瘫软在地,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那烧鸡果然有问题!
还好,他们几人没吃!
“戒备!快戒备!”
班头目眦欲裂,嘶声怒吼,一把抽出腰刀。
然而,还未等他们从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中回过神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便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那声音起初细微,旋即变得清晰可闻,仿佛有千万只爪牙在同时刮擦着岩石与泥土。
紧接着,在火把摇曳不定,昏黄的光线下,令人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出现了。
无数扭曲蠕动的毒蛇,密密麻麻的老鼠,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漆黑虫豸,组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黑色潮汐,正从冰冷的地砖缝隙,阴沟,以及斑驳墙角的每一个孔洞之中,源源不断地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