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垂着眼睫,不敢直视他。
曾经亲眼目睹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又经历前未婚夫杜子疼那般不堪的对待,早已将她对情爱最初的憧憬碾得粉碎。
心底早已打定主意,这辈子,要么孤身一人逍遥自在。
要么…就只嫁一个全心全意、绝无二心之人。
幸而,她娘也从未想过要用她的姻缘去换取什么,只是反复叮嘱:
“娘的棠棠,将来定要嫁一个真心疼你护你、眼里只看得到你一人的郎君。”
夏长风的目光沉静而专注,没有丝毫闪躲,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喜欢。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陆羽棠猛地一怔,倏然抬起眼帘,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
“记得有一日,阿樱回来兴奋地同我说,她在街上认识了一个胆识过人的朋友。自那时起,我便对你生出了几分好奇。京中寻常的大家闺秀,都嫌她只会舞刀弄枪,和她玩不到一块去。”
“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你,是四年前在百乐街。你和阿樱,为了追一个偷老婆婆钱袋的小贼,愣是追了三条街,最后是你用九节鞭把他绊倒。”
他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仿佛那一日的喧嚣和那个鲜活的身影从未褪色:“那时候,你叉着腰站在街口训斥那个小贼。我从未见过哪个高门贵女,能像你那般的又凶,又鲜活,又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
“怎、怎么可能?”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以前,我那个样子…那么丑……”
在阿樱为她解毒之前,她早已习惯了用张扬和凶狠来伪装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卑。
“我从未觉得你丑。”
夏长风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因她妄自菲薄而生的薄怒。
“我心悦的,自始至终,都是你陆羽棠这个人,与皮囊美丑,毫无关系。”
陆羽棠心脏像是被最滚烫的暖流猛地撞击,酸涩与甜意轰然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夏长风看着她逐渐染上绯红的脸颊和那双微微闪烁的眸子,声音不自觉放得极低极柔。
“棠棠,这些话,我原本想找个更正式的场合,再同你讲。但我是个将军,边关烽火,说燃就燃,不知哪日一道军令我就得拔营出征…我怕错过,更怕…再无机会说出口。”
经历他爹娘和二叔的事情,他懂得了一个道理。
真心悦爱之人,绝不能等,必须要争,要抢。
否则,转眼或许就是他人之妻。
他娘,当年不就是他爹排除万难,先下手为强“抢”回来的吗?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郑重,仿佛烙印般要刻进她心里。
“所以,如果你对我…也有那么一点心意的话,不妨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夏家男儿,别的不敢夸口,但专情这一点,是刻在骨子里的。我爹如此,我亦是如此。我夏长风此生,绝不纳妾,只愿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话一出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解释:
“你…你别看我们府上原来有位邱姨娘,那是我祖母与二叔联手做的局。我爹从未碰过她,就连夏雪柔和夏子墨都不是我爹的种。这桩丑事本不该由我揭露,但我不愿你因任何污糟事,对夏家、对我有半分疑虑。”
为了娶媳妇,此刻也顾不得爹的颜面了。
想必他老人家定能理解。
不理解就没儿媳妇了!
“棠棠,我……”
他还想继续说,却猝然顿住。
一道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落入他耳中。
“我愿意。”
夏长风整个人彻底怔住,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怀疑自己因过度渴望而生出了幻听。
他双手下意识地握紧她的肩膀,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棠棠…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羽棠抬起头,往日或骄纵或狡黠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里面似有万千星辰骤然亮起,熠熠生辉。
她看着他,唇角弯起明媚又坚定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说,我愿意!夏长风,你何时来娶我?”
陆羽棠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感觉整个世界骤然天旋地转!
夏长风竟是猛地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拦腰高高抱起,兴奋地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强劲的臂膀稳稳托着她,飞扬的裙摆与散开的发丝在空中交织出欢快的弧线。
“哈哈哈哈!”
夏长风狂喜又爽朗的笑声在屋子里蔓延开。
“明日我就让我娘开库备厚礼,风风光光地去长公主府提亲!”
他声音洪亮,恨不得宣告全世界。
陆羽棠被他转得头晕目眩,只得轻捶他的肩膀:
“快放我下来!明日…明日是阿樱成亲的日子!”
这人是高兴傻了吗?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憨?
一本正经都是装的?!
“嘿嘿!”
夏长风这才将人放下,像个毛头小子般恍然大悟:“对,对!瞧我这记性,明日不行!是阿樱的好日子!””
他随即又精神百倍地宣告:“那就过两日!棠棠,你就在家好好等着我!不准反悔!”
陆羽棠笑着应和:“好!谁反悔谁是小狗!”
笑声渐歇,陆羽棠猛地想起了自己最初杀气腾腾冲过来的目的。
“等等!你先别高兴得太早…那、那王雨桐又是怎么回事?”
“她?”
夏长风眉头立刻皱起,脸上欣喜的神色瞬间被嫌弃取代,仿佛生怕和她沾上一星半点关系:“我跟她可是清清白白,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可是…”陆羽棠眯起眼,狐疑地打量着他,“你们明明都是一身湿漉漉地回来换衣服。”
“都是水,但性质完全不同。”
夏长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解释道,
“她是自己故意跌进湖里弄得一身湿,我则是在水榭与友人饮酒时,被一个冒失的侍从不小心泼了半壶酒水在身上,不得不回来清洗更换。”
他语气里带上几分嘲讽,显然对这种手段司空见惯:“那王雨桐确实想算计我,在我面前假意崴脚往湖里跌,演得倒是挺真。但这种手段,但凡是有些见识的,谁还看不明白?”
他顿了顿,神色略显无奈:“可毕竟这是在将军府,众目睽睽之下,她若真出了事,将军府难免落个照顾不周的嫌疑,平添麻烦。”
“所以我原本是打算立刻唤几个粗使婆子下去捞人,”
他说着,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极快意的笑意,
“谁知追风动作更快,没等我说完,就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平日池塘里捞枯叶的大渔网,动作那叫一个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