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地点定在市里一家星级酒店,应如尘到的时候恰好看见时乐从出租车下来,她便没着急进去,站在门口摆手示意。
两人从大一就是同寝,之后不管实习或规培都在同家医院,一直形影不离,直到毕业后的工作地点实在相距甚远,只能被迫分开,即便这样,两人的关系不仅没有生疏,反而越来越亲密。
时乐看见阳光下的应如尘,迈着大步跑过去,“宝贝,好久不见呀,我好想你。”
时乐性格大方热情,很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需求,从不对藏着掖着,应如尘面对如此的情形,也不觉得腻歪,心里反而有种被珍重的感觉。
她同样也紧紧抱住时乐,闷闷道:“我也好想你。”
两人在酒店门口腻歪了会儿才进去,在服务生的带领下顺利找到包厢,期间两人嘴巴一直没闲着,大多数情况都是时乐再说,应如尘认真倾听,时不时回应几句,不让话题落在地上。
服务生带着她们找到的包厢后就离开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透着某种心理肚明的默契,时乐像个大姐姐似地站在应如尘面前,紧紧握住门柄摁下。
包厢里男男女女都有,大家围坐在圆桌前,甭管平常在医院披着白大褂多么稳重,此时卸下面具都恢复了考试周边苦兮兮抱怨边复习的样子。
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正坐在门口,声音最大的班长望过去,打趣道:“这不是我们倒贴上班的时医生吗?今天扣钱了吗?”
时乐的科室前一阵儿刚换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的就是这些病历忘记签字的,不好好开会的人,错误轻的罚五十,错误重的罚一百。时乐坐在经常犯错的一员,罚的钱数之多已经在外院出名了。
她白了班长眼,自己吸引所有注意力,手臂却伸在后面让应如尘先进去,“那今天这顿饭我就不A了。”
她的话刚说完,和班长聊天的学委指着她身侧,像小猫见了耗子般兴奋,“如尘!如尘!来了!”
应如尘双脚灌满铅似的沉重,她僵在原地把发现自己的人在心里狠狠骂了两句,面上却笑着说:“对呀,大家好久不见。”
火力瞬间转移到应如尘身上,时乐投来爱莫能助的眼神。
班长起身走到应如尘面前,推着她的肩膀把人往主桌上带,“我们应医生缺了大概有三场了,来,罚三杯酒!”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拿了三个杯子依次放在桌面添酒。
“来!喝完再吃饭!”
“如尘,赶紧喝!”
应如尘自知避不开,准备捻起酒杯喝下去时,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门口的男人穿着一袭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没系纽扣,里面的衬衫规矩地压在深色西装裤里,严谨的同时却并不死板。
所有人看过来时,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勾起唇角,眼尾滑出温柔的弧度,道:“怎么了?”
班长目光绕着他转了几圈,艳羡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丰神俊朗。”
陈郁被逗笑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呀,你变化也蛮大的。”
“是在说我变秃了吗?”班长毫不犹豫的接梗,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等大家笑完,陈郁才发现应如尘被围在中间,手里拿着酒,他挑了挑眉,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说:“又劝酒呢?”
班长推开陈郁肩膀,拉远他和应如尘的距离,说:“师兄,您要不先出去,等我们解决完私人恩怨您在进来?”
陈郁看了眼笑容浅浅的应如尘,不动声色地站在她前面,“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我不能听?”
“我们班里谁不知道你护着如尘,搁你看见了,谁还敢让她喝呀。”班长大大咧咧道。
“就是。”
“师兄,这次您别管,如尘放了我们好多次鸽子了。”
陈郁也没否认班长那句话,他走到餐桌前拿起酒杯。大家都是老同学,不可能搞得和应酬似的灌酒,只拿了那种很小的shot杯热热场子就行。
陈郁拿起一杯,正准备替应如尘喝下的时候,被一把拦住。
“别乱讲,师兄对谁都很好。”应如尘只是不喜欢喝酒,但并不代表不能喝,她笑着摁住陈郁的手腕,仰头喝完手里的一杯,苦的脸都皱巴起来了。
“好!”班长拍手附和。
应如尘只笑了笑,从陈郁手里接过另一杯酒再次抿下。
整整三杯结束,她才被放行,沾着满身酒味跑到时乐身边。
时乐早就准备好温水,应如尘落坐后,她立即递过去一杯,小声说:“你是不是傻?陈郁都帮你挡酒了,你还偏要喝。”
时乐有时候真的看不懂自己的好朋友,就拿上次有同学在群里借书,因为工作忙没时间取,应如尘下班后坐地铁冒雨送过去,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还有这次,陈郁帮忙喝酒那就让他喝呗,最后结束记得道谢就行,非把自己搞得浑身酒气。
应如尘咕噜咕噜咽下,感觉喉咙里的酒精味散了不少,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下来,说:“还好了,今天喝酒的主力军是师兄。”
这话倒不假。
陈郁在国外这几年很少回国,这种聚会几乎没有参加过,解决生疏最好的办法就是喝酒。陈郁不出意外成了被灌酒的对象。
“师兄,这次还走吗?”有人问。
陈郁看了眼坐在角落和时乐说悄悄话的应如尘,回答道:“不走了。”
“师兄应该在国外呆的很好呀?怎么又不去呀?”
“你懂什么?师兄回国才是正确的选择,那外国人能把师兄当自己人吗?”
“你说的也是,那师兄为什么回国?”
面对七嘴八舌的议论,陈郁松了松领带,笑笑说:“因为有些事情必须我自己去完成。”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要搁往常肯定会有人带头打趣一番,但现在大家都醉的歪七扭八,能记得谁是谁都不错了。
应如尘对于这种热闹的场面从来都是心理投入,她边夹菜边和旁边同为医生的女同学聊起来,听她们抱怨,做一个合格的情绪垃圾桶。
直到搁在包里的手机响起,情绪垃圾桶才不得不向周围人投来歉意的笑意,拿起手机往外面走。
来电人是许遗。
应如尘站在门口时还在想许遗为什么给她打电话。这很不应该,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约定,就连仅有的吃饭还在许遗的询问下避开了今天。
应如尘关好包厢门,确定里面的嘈杂声不会吵她,这才接起电话,问:“什么事?”
许遗:“聚会结束了吗?”
应如尘看了眼时间,如实回答她:“还没,得半个多小时,怎么了?”
许遗:“我送你的耳机还在吗?”
应如尘心虚地抓紧手机,不确定许遗什么意思。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提起这幅耳机是让她还吗?
还是没法还,不过她可以给许遗送个新的。
她脑子正有这个想法,那边就截断了她的话,说:“好的坏的都行,我过来找你拿给我。”
应如尘打好的腹稿终于咽回去,又变成那副软软的好脾气的样子,“你得等我一会儿行吗?我这走不开。”
许遗:“好,你把地址发给我。”
电话挂断后,应如尘背脊倚在墙面,垂着脖颈盯着瓷白的地面发呆。
灯光骤亮,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人影,她双手背在后面,像被老师罚站在外面,无聊地踢着脚尖。
她待会儿可以和许遗商量,让他用完把耳机还回来吗?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人家当时送她耳机就是为了应急,她不能恩将仇报。
可真的有很舍不得。
应如尘快把地面纠结地踢出一个洞。
陈郁推门出来看到的就是仓鼠打洞的姑娘,她可能是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转头时眼底透出一丝慌张,在看清楚来人后,又很快舒展了毛,说:“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陈郁喝酒不上脸,即使刚才每人都敬了他,他的眼睛仍旧清明。他走到应如尘身边,同样靠着墙壁,“看你出来了,我也出来透透气。”
应如尘哦了声,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倒是陈郁看她垂着眸子发呆确实有趣,尤其是纤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一张一合,漂亮的像只蝴蝶。
想起初次见面,当时小姑娘很瘦很高,单薄的躯体侧面看像张纸,长了张柔和的面庞,眼底却透着挣扎的神色。
也很像蝴蝶被抓住翅膀时竭力的挣扎。
可能从见面的第一眼,她就注意到这个小姑娘了,最开始以为是对妹妹的照顾,却没想到在国外的那些年,每逢阴雨绵绵的天气,他还是会想到那张明明秀气却倔强的脸。
“师兄,这次真不走了吗?”应如尘觉得空气实在沉闷,忍不住问。
陈郁点头,“不走了,这次想彻底定下来。”
应如尘好奇地抬起眼睛,“C市吗?”
她没记错的话,陈郁的家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更繁华的S市。
陈郁嗯了声,状似不经意的瞎聊,“好了,拷问完师兄了,这下该师兄问你了。”
应如尘以为是专业知识,立即站直身体,黑色的眸子眨都不敢眨,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
陈郁却觉得那双瞳孔旁边的白色很柔软,可以包容所有的一切,他问:“师妹,你交男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