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很热,足有三十七度高温。地表温度烫得能煎鸡蛋。姚解只觉得自己固态的□□会直接升华成血气,从高温中以求得解脱。
他走到自动贩售机边,买了一瓶价值八元的脉动。他一仰头,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大半瓶电解质饮料顿时无影无踪,仿佛立刻形成汗从毛孔流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一个生命大循环。
姚解怀疑车站根本没开冷气。但嗡嗡响的压缩机发出声响,仿佛只是所有人产生的集体幻觉。
郎客还没出现,此时离开车已经不到二十分钟。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仿佛此人已经从地球上消失,好像他这辈子一直住在山洞里,就没通过网络。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见距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再加之天气燥热,这更加增添了姚解的烦躁情绪。他真想给不存在的郎客两巴掌,但可能会被郎客投诉职场霸凌。所以他只能这么咬牙切齿地想着,他捏着手机,几分钟就看一眼,可新消息一点也没出现。
今天这个时间点乘客很多。姚解找了两圈,都没发现空位。他只能干站着,行李箱摆在脚边。他单手解开了衬衣的四颗扣子,西装外套,也就是他们的工作服挂在胳膊上。这份工作有穿制服的要求。他脖子上有一个红线挂着的吊坠,没进衬衣遮挡的胸膛深处。
如果不是有伤风化,且会骚扰到他人,他几乎热得想□□,至于丢不丢脸,他倒是全然无所谓。
正点的动车变成了等待检票。人们早已排起长龙,姚解推着行李也等在那里。队伍的挪动速度不慢,很快轮到了姚解。他把车票塞进机子里,滴一声,车票从另一个出口冒出来。
其实刷身份证也可以,但是把车票打出来更方便报销。所以他有空余的时间都会去打车票。
朗客多半是要错过这班车了。姚解拖着行李箱走向紫标的七车,他的耳机里传来未接来电。
他敲了敲侧边,说道:“你到底还来不来了?我人都进站了。”
另一端的朗客短短地说了一句:“马上就到。”他就把手机挂了,对慷慨把手机借给他的乘客说了句谢谢。
紧接着他便抄起行李箱从电梯狂奔下去,灵活躲避途中的各种障碍,直直冲向七车。
郎客满身狼狈,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姚解的队伍后边,放下自己沉重的行李箱,喘着粗气。他没有插队,也没喊姚解一声。但对方就像有了心灵感应似的,回头瞥了郎客一眼,眼睛里有些笑意。
他拉着行李箱走到队伍之后,问郎客:“你怎么回事,不接我消息。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手机昨晚上忘没电自动关机。出门走了八站公交我才想起来身份证忘在家里了。”
姚解听完一阵无言,那的确是郎客能干出来的事情。他接着问:“那你充电宝呢?”
“坏了。”郎客干巴巴地说道。
姚解无话可说,他的一腔怒火烟消云散。这是郎客的人生常态,一切都过得乱七八糟,出奇混乱,但似乎总能在最后关头赶上末班车。
片刻后,动车从轨道的远处开来,准点进站了。姚解和朗客等在最后,避免冲锋陷阵。他们行李箱里放着设备,不宜发生碰撞。
等到所有七车的乘客都上了车,最终他们卡点走入车厢。他俩买座买在了一起,姚解和往常一样坐过道边的位置,朗客则靠窗。
经费是规定死了的,能省则省,姚解选择了二等座,他觉得等什么时候他敢于用经费坐商务座了,那时候想必是三十年后。
没等郎客讨要充电宝,姚解就从背包里找出移动电源和充电进朗客怀里,对他说道:“我要睡了,到站了叫我。”
“好啊。”朗客道。
他见姚解又在手机上设定了闹钟,不由略感失落,问:“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双重保险而已,不是针对你。”姚解说,但后面那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反话。郎客想起今天自己险些迟到,浪费车票浪费经费,只好识相地闭嘴了。
朗客玩着手机,手机一有电能开机,他就开始玩一个叫死法大全的游戏。他是跟着姚解玩的。
名字听着可怕,但游戏其实很普通,是个许多小游戏的合集,可操作的角色是一只嘎嘎叫的乌鸦。一旦失败就死了。郎客指挥着屏幕中的乌鸦图像,奋力地不想让它这么快就死,但很快黑色的血又飞溅了一屏幕,被钢针扎穿了身体。
不知为何,姚解玩这种小游戏很在行,他已经集齐了很多关卡,足以给乌鸦换上许多金光灿灿的珠宝。
乌鸦又殒命了一次后,郎客放下手机。他转头,看到姚解还在熟睡着,桌上摆着眼镜和他的手机。姚解的眼睛下一片青黑,平时用眼镜挡着还好,一旦拿下来就特别明显了,就好像被人打了两拳,看到他这副样子,第一时间不会去注意他的长相,而是会注意他眼睛下边,让人忍不住想这个人是不是几天没睡好觉了。
他和姚解这一趟动车要前往朝州市。他们收到上级的消息,说是7月21日,朝州地标汇和大厦出现了黑影区。监测部门检测到了强烈的电磁干扰。
黑影一般来说保持的时间只在零点一秒之内,即在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黑影已经结束了。而在处在黑影区,被黑影掠过这些人中,根据千人级别的样本计算,约有千分之六的概率在当天任何时段再次进入黑影区。但第二次“幸运入选”的人很容易陷在黑影中,难以脱身。
这种现象近一年来才出现,但已经有了一些研究。国际上的学者大都把它称为黑阳,至于国内,大概是翻译过来觉得容易和日全食的概念引发联想,所以重新命名成了黑影现象。
只要是第二次经历黑影,身上便会残留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加强版,2.725kMHZ,这是永久性的,要消退到无法检验需要几十年,这就仿佛打上了终身印记。
姚解的行李箱里有微型辐射监测系统,和卫星同步配合使用,可以据此定位到他们的位置。
到朝州动车足足有七小时,但他们一点也不急,没有选择飞机。
普通人初次经历黑影,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混乱,连那个世界的门槛都够不上,更不会想着利用黑影为非作歹。危害程度还没有一只蟑螂飞扑到人脸上来得激烈。
因此这件事只指派姚解和郎客两个合同工去处理,很情有可原,这恰恰也是他们工作的主要内容。
姚解连睡了七个小时,中途不曾醒过,若不是郎客了解姚解,也许会误以为他昏迷在了高铁上。
他昨天整晚没睡,是因为忙着检修系统。本来操作手册上规定最长隔七天就要检查一次,可姚解每次都得挨到最后一天才勉勉强强打开机器干活。
没想到事出突然,这周三就要走,而车上自然没法修这种奇怪的仪器。他为了保证系统的稳定,愣是熬了一宿没睡。
不过姚解他就算不检修他也习惯性熬夜。他的黑眼圈用再昂贵的眼霜也无法挽救。有时候实在太夸张,不像公职人员,他只得用遮瑕膏欺骗群众,维持自己的形象。只要遮住黑眼圈和眼袋,他的长相还算拿得出手,像是很正派的人物。
其实,真按专业来说,郎客比姚解更适合干检修的活。可惜他的档案上有污点,姚解只能不情不愿地接手。他在线培训了两周,通过了考核,但至今还离不开操作说明书。同样也由于这个原因,虽然都是合同工,只他们这个二人小组,姚解是郎客的上级,唯一的实质作用是每个月比他多拿三百块钱。
离朝州还有三小时,郎客百无聊赖,手机玩腻了,也就闭目养神起来,养着养着他睡得很熟。
闹钟叫醒了姚解。
连续七小时坐在椅子上睡,浑身都酸痛不已。他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似乎骨头都在发出声响。广播开始播放前方到站时,郎客仍在梦会周公。
姚解对郎客道:“你醒醒。”
郎客毫无反应,姚解又推了推郎客的胳膊,仍然一样。他最后不得不重重拍了拍郎客的肩膀,说:“下车了。”
朗客这才醒过来,肩膀痛得仿佛骨折,但他敢怒不敢言,毕竟姚解肯定是已经喊过他了。
他俩一出车站,立马被热浪冲刷得体无完肤。大地都在灼灼骄阳下反光,像一面广阔的镜子。姚解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两人排队等了一辆出租车。
“明汇路豪庭酒店。”他对司机说道。酒店和车票都是姚解订的,他是组长,郎客不好越俎代庖。
这酒店一听就很纸醉金迷,朗客心想姚解这次怎么不一样了,学会在有限的经费里寻求享受了。
郎客很渴望在浴缸里泡个澡,他感觉自己因为出汗,浑身都黏糊糊。
这辆出租车刚起步不久,姚解想起任务相关,因为司机在,不好直接明说,于是给郎客发消息:“今晚就去干活。早做早结束。那台机器,你用之前再确认一下。”
朗客看了眼手机,朝姚解点点头,示意自己充分领悟了任务精神,唯姚解马首是瞻。
半小时的车程过后,司机把二人放在了豪庭酒店的路边。郎客一看这个酒店斑驳的外墙,顿时有点心如死灰,甚至连晚上出去干活的热情都消失了大半。他说道:“这酒店有一百块钱一晚上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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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