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解的黑影世界》 第1章 黑阳(1) 这天很热,足有三十七度高温。地表温度烫得能煎鸡蛋。姚解只觉得自己固态的□□会直接升华成血气,从高温中以求得解脱。 他走到自动贩售机边,买了一瓶价值八元的脉动。他一仰头,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大半瓶电解质饮料顿时无影无踪,仿佛立刻形成汗从毛孔流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一个生命大循环。 姚解怀疑车站根本没开冷气。但嗡嗡响的压缩机发出声响,仿佛只是所有人产生的集体幻觉。 郎客还没出现,此时离开车已经不到二十分钟。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仿佛此人已经从地球上消失,好像他这辈子一直住在山洞里,就没通过网络。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见距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再加之天气燥热,这更加增添了姚解的烦躁情绪。他真想给不存在的郎客两巴掌,但可能会被郎客投诉职场霸凌。所以他只能这么咬牙切齿地想着,他捏着手机,几分钟就看一眼,可新消息一点也没出现。 今天这个时间点乘客很多。姚解找了两圈,都没发现空位。他只能干站着,行李箱摆在脚边。他单手解开了衬衣的四颗扣子,西装外套,也就是他们的工作服挂在胳膊上。这份工作有穿制服的要求。他脖子上有一个红线挂着的吊坠,没进衬衣遮挡的胸膛深处。 如果不是有伤风化,且会骚扰到他人,他几乎热得想□□,至于丢不丢脸,他倒是全然无所谓。 正点的动车变成了等待检票。人们早已排起长龙,姚解推着行李也等在那里。队伍的挪动速度不慢,很快轮到了姚解。他把车票塞进机子里,滴一声,车票从另一个出口冒出来。 其实刷身份证也可以,但是把车票打出来更方便报销。所以他有空余的时间都会去打车票。 朗客多半是要错过这班车了。姚解拖着行李箱走向紫标的七车,他的耳机里传来未接来电。 他敲了敲侧边,说道:“你到底还来不来了?我人都进站了。” 另一端的朗客短短地说了一句:“马上就到。”他就把手机挂了,对慷慨把手机借给他的乘客说了句谢谢。 紧接着他便抄起行李箱从电梯狂奔下去,灵活躲避途中的各种障碍,直直冲向七车。 郎客满身狼狈,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姚解的队伍后边,放下自己沉重的行李箱,喘着粗气。他没有插队,也没喊姚解一声。但对方就像有了心灵感应似的,回头瞥了郎客一眼,眼睛里有些笑意。 他拉着行李箱走到队伍之后,问郎客:“你怎么回事,不接我消息。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手机昨晚上忘没电自动关机。出门走了八站公交我才想起来身份证忘在家里了。” 姚解听完一阵无言,那的确是郎客能干出来的事情。他接着问:“那你充电宝呢?” “坏了。”郎客干巴巴地说道。 姚解无话可说,他的一腔怒火烟消云散。这是郎客的人生常态,一切都过得乱七八糟,出奇混乱,但似乎总能在最后关头赶上末班车。 片刻后,动车从轨道的远处开来,准点进站了。姚解和朗客等在最后,避免冲锋陷阵。他们行李箱里放着设备,不宜发生碰撞。 等到所有七车的乘客都上了车,最终他们卡点走入车厢。他俩买座买在了一起,姚解和往常一样坐过道边的位置,朗客则靠窗。 经费是规定死了的,能省则省,姚解选择了二等座,他觉得等什么时候他敢于用经费坐商务座了,那时候想必是三十年后。 没等郎客讨要充电宝,姚解就从背包里找出移动电源和充电进朗客怀里,对他说道:“我要睡了,到站了叫我。” “好啊。”朗客道。 他见姚解又在手机上设定了闹钟,不由略感失落,问:“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双重保险而已,不是针对你。”姚解说,但后面那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反话。郎客想起今天自己险些迟到,浪费车票浪费经费,只好识相地闭嘴了。 朗客玩着手机,手机一有电能开机,他就开始玩一个叫死法大全的游戏。他是跟着姚解玩的。 名字听着可怕,但游戏其实很普通,是个许多小游戏的合集,可操作的角色是一只嘎嘎叫的乌鸦。一旦失败就死了。郎客指挥着屏幕中的乌鸦图像,奋力地不想让它这么快就死,但很快黑色的血又飞溅了一屏幕,被钢针扎穿了身体。 不知为何,姚解玩这种小游戏很在行,他已经集齐了很多关卡,足以给乌鸦换上许多金光灿灿的珠宝。 乌鸦又殒命了一次后,郎客放下手机。他转头,看到姚解还在熟睡着,桌上摆着眼镜和他的手机。姚解的眼睛下一片青黑,平时用眼镜挡着还好,一旦拿下来就特别明显了,就好像被人打了两拳,看到他这副样子,第一时间不会去注意他的长相,而是会注意他眼睛下边,让人忍不住想这个人是不是几天没睡好觉了。 他和姚解这一趟动车要前往朝州市。他们收到上级的消息,说是7月21日,朝州地标汇和大厦出现了黑影区。监测部门检测到了强烈的电磁干扰。 黑影一般来说保持的时间只在零点一秒之内,即在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黑影已经结束了。而在处在黑影区,被黑影掠过这些人中,根据千人级别的样本计算,约有千分之六的概率在当天任何时段再次进入黑影区。但第二次“幸运入选”的人很容易陷在黑影中,难以脱身。 这种现象近一年来才出现,但已经有了一些研究。国际上的学者大都把它称为黑阳,至于国内,大概是翻译过来觉得容易和日全食的概念引发联想,所以重新命名成了黑影现象。 只要是第二次经历黑影,身上便会残留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加强版,2.725kMHZ,这是永久性的,要消退到无法检验需要几十年,这就仿佛打上了终身印记。 姚解的行李箱里有微型辐射监测系统,和卫星同步配合使用,可以据此定位到他们的位置。 到朝州动车足足有七小时,但他们一点也不急,没有选择飞机。 普通人初次经历黑影,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混乱,连那个世界的门槛都够不上,更不会想着利用黑影为非作歹。危害程度还没有一只蟑螂飞扑到人脸上来得激烈。 因此这件事只指派姚解和郎客两个合同工去处理,很情有可原,这恰恰也是他们工作的主要内容。 姚解连睡了七个小时,中途不曾醒过,若不是郎客了解姚解,也许会误以为他昏迷在了高铁上。 他昨天整晚没睡,是因为忙着检修系统。本来操作手册上规定最长隔七天就要检查一次,可姚解每次都得挨到最后一天才勉勉强强打开机器干活。 没想到事出突然,这周三就要走,而车上自然没法修这种奇怪的仪器。他为了保证系统的稳定,愣是熬了一宿没睡。 不过姚解他就算不检修他也习惯性熬夜。他的黑眼圈用再昂贵的眼霜也无法挽救。有时候实在太夸张,不像公职人员,他只得用遮瑕膏欺骗群众,维持自己的形象。只要遮住黑眼圈和眼袋,他的长相还算拿得出手,像是很正派的人物。 其实,真按专业来说,郎客比姚解更适合干检修的活。可惜他的档案上有污点,姚解只能不情不愿地接手。他在线培训了两周,通过了考核,但至今还离不开操作说明书。同样也由于这个原因,虽然都是合同工,只他们这个二人小组,姚解是郎客的上级,唯一的实质作用是每个月比他多拿三百块钱。 离朝州还有三小时,郎客百无聊赖,手机玩腻了,也就闭目养神起来,养着养着他睡得很熟。 闹钟叫醒了姚解。 连续七小时坐在椅子上睡,浑身都酸痛不已。他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似乎骨头都在发出声响。广播开始播放前方到站时,郎客仍在梦会周公。 姚解对郎客道:“你醒醒。” 郎客毫无反应,姚解又推了推郎客的胳膊,仍然一样。他最后不得不重重拍了拍郎客的肩膀,说:“下车了。” 朗客这才醒过来,肩膀痛得仿佛骨折,但他敢怒不敢言,毕竟姚解肯定是已经喊过他了。 他俩一出车站,立马被热浪冲刷得体无完肤。大地都在灼灼骄阳下反光,像一面广阔的镜子。姚解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两人排队等了一辆出租车。 “明汇路豪庭酒店。”他对司机说道。酒店和车票都是姚解订的,他是组长,郎客不好越俎代庖。 这酒店一听就很纸醉金迷,朗客心想姚解这次怎么不一样了,学会在有限的经费里寻求享受了。 郎客很渴望在浴缸里泡个澡,他感觉自己因为出汗,浑身都黏糊糊。 这辆出租车刚起步不久,姚解想起任务相关,因为司机在,不好直接明说,于是给郎客发消息:“今晚就去干活。早做早结束。那台机器,你用之前再确认一下。” 朗客看了眼手机,朝姚解点点头,示意自己充分领悟了任务精神,唯姚解马首是瞻。 半小时的车程过后,司机把二人放在了豪庭酒店的路边。郎客一看这个酒店斑驳的外墙,顿时有点心如死灰,甚至连晚上出去干活的热情都消失了大半。他说道:“这酒店有一百块钱一晚上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黑阳(1) 第2章 黑阳(2) 这种环境的酒店,自然没有郎客想要的浴缸。他对浴缸有一种情节,觉得能在里边洗得特别干净,所以与其说是对浴缸有情节,不如说是郎客太喜欢把自己洗得干净。 这似乎与他的外在形象有点不符。一般都会觉得像他这种高个、有肌肉,皮肤不那么白的男性,不会很注重这一点,郎客恰恰很爱干净,虽远没有到洁癖的程度,但卫生习惯很好。 郎客一进房间,刚靠墙轻手轻脚地放下行李箱,立刻说要去冲澡,姚解就让他先去,就这一点同事间的谦让友爱他还是有的。郎客拿出更换的衣物走入卫生间,姚解打开那个装有仪器的行李箱,仪器还装在一个单独的密码箱中,因此更沉。 使用说明藏在夹层中,那是一份很厚的手册,不知是何人编写,里头用的语言很绕,仿佛是学士论文为了降低查重率,用中译英译中轮番上阵,最后制造出了一份未经培训绝对无法自学成才的指南。 姚解戴着防滑手套将仪器搬到书桌上方,检查完没有任何磕碰之处后,他摘下手套,等着郎客洗完澡出来调试仪器。 书桌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姚解拿起来一看是工作群内督查艾特他和郎客。他叹息一声,认命地划开手机屏幕,看看里面又有什么新通知。 “督查-容霄辉:@姚解 @郎客到朝州了没?你们结束这项任务后,立马跟二组一起去隔壁的乌和县,那边的组长会通知具体情况,你们二人协助。收到请回复。“ “五组-姚解:已收到。刚抵达住处,预计今晚行动。” 乌和县又是哪,姚解连朝州都是第一次来,更不用说其下的县城。 他一搜车票,发现有五十块钱的汽车票,坐两个小时就能到沿途经过的乌和县。今晚工作顺利的话,就能在当晚上解决,那么明天上午就能出发。 姚解看了一眼余票的数量,担心不提早买到明天就来不及,就要打车去,从这里去乌和县没有火车,那是个小且偏远的县城。所以他当机立断买了两张票。 郎客已经洗完澡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用浴巾擦头发,姚解跟他说了明天要去乌和县的事情。郎客唉声叹气,说道:“又要连轴转啊。我衣服都没带够。”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靠窗的床边,十分不想去乌和县工作,那种郁闷有如实质。 “去商场买几件就好了。”姚解自己不想跟二组的人打交道,所以他的安慰听起来语气也很无力,“你在群里回督查一下。省得他下次开组会的时候又批评你不回复消息,工作态度不积极。” “你信不信就算我每次都及时回复,他也会找由头批评我。这人就是看我不爽。”嘴上这么说,郎客还是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群里回复了,语气还很低声下气。 “五组-郎客:已收到。真不好意思,没看手机回复晚了。”他在后面跟了几个抱拳的表情。打完这两句话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出卖给了魔鬼。 姚解没理会郎客的伤春悲秋,也没去看群消息,他说道:“等我输完密钥,你过来干活。” 这台仪器的开机密钥只有姚解一个人知道,严格来说其实郎客连触碰这台机器的权限都没有,但只要没有第三人在场,姚解就视这条规章制度如无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以此交换,很多杂活例如订车票酒店规划行程,都是姚解在做,这两个人的职务就好像颠倒过来了一样。 在郎客摆弄那台复杂得要死的仪器的时候,姚解去洗澡,他行李箱里还有一套可以更换的衬衫。一会儿出去穿这个,然后把被汗弄脏的这件送去酒店的洗衣房干洗,之后在乌和县就还能接着穿。 郎客熟门熟路地提取有效波段,通过百公里外的地下总机连上卫星网,将实时定位上传到移动端。几分钟后,仪器发出滴的一声,移动端显示定位已完成。做完这件事后他想起来要在使用记录本上记录使用时间,这些都不是电子档,他写下了时间,等着姚解一会儿来签名。 从地图上看,这次朝州市黑影区造成的二次影响人数只有一人,只有一个红点正在闪烁,而且处于移动的状态。有时候他们也会跑空,尽管黑影短暂地掠过这片区域,但没有一个倒霉到与之相吸引,也就没能获得一个自身的场。 这种残余在个人身上的辐射,目前只有在五十公里内能够被检测,再远的范围就不行了,因此总机只能追查到黑影区的存在地点,但具体到个人则需要姚解和郎客这样的合同工在全国到处出差。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剥夺那个人的黑影磁场,并签署一份声明,表示本人会对此内容保密并自愿放弃这个磁场的所有权。绝大部分人都会签署,因为这东西真没什么大用,如果不愿放弃要进行更复杂的登记,录入个人档案,要填写家庭住址等诸多**内容。 目前为止,姚解和郎客出的三次外勤,遇到的群众都自愿放弃了。所以这工作不难,郎客由衷地希望今天这次也会和往常一样简单。 很多人在二次经历黑影之后,不会觉得自己真的“经历”了,一些人会当做白日做梦,一些人会当成一种突如其来的幻觉,更有的因为太过短暂,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回到了现实,正如第一次的黑影一样,只在零点一秒内掠过了。有一些人会滞留在其中,直到摸索出一套应对的方法,但这种人不多。 滞留时间比较长的人会有一种感应,他们往往会再次重返当时黑影经过的地方,尽管他们并不会意识到第一次被黑影覆盖的地点在哪里。这多半是下意识感召而来的行为。 目前专家对此有多种解释,有的专家声称这是一种磁场共鸣。当然,目前的情况,“黑影学”这个东西仍处于起步阶段。就连黑影以及宇宙辐射会为什么会在人的身上起了这种特殊作用,仍然众说纷纭。从纯物理学上、天文、生物电场,甚至于国外的神学以及国内的民科磁场论,都有各领域的专家提出见解,但还没有一个理论足以说服所有人。 郎客看到地图上的红点正在朝着汇和大厦方向前进。姚解买的酒店在明汇路上,距离这座大厦很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只要姚解洗完澡穿上制服,两个人就能一块出发。 姚解裹着浴袍出来,他要换的工作服在外边,郎客很有礼貌地转身,等着姚解更换衣物。两个人一块出差就这一点麻烦,不够有**,他们也没那个经费条件去订两个房间。而且更不至于为了这点不便,再自掏腰包。 郎客和姚解都不是有闲钱的人,郎客自己是有重大污点,很难找正经工作,姚解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他的情况也好得有限,在拘留所待过好几天,差一点也进去了。 这两个人简直是难兄难弟,虽然不至于兜比脸干净,但实在没什么余钱可以潇洒。 郎客没问过姚解他的具体情况,也就只知道一个囫囵吞的大概。郎客自己是有保密协议在身,半分不能透露,他不知姚解是什么情况。但就姚解每个月比他多三百块,还没被容霄辉督查盯上来看,他犯的事应该不严重,那么纯粹是姚解不愿提及伤心事了,毕竟这实在不太光彩。 他和姚解搭档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月,目前来说,他觉得磨合还不错,是个可以合作的好同事,他不想再换一个搭档了。 晚上气温骤降,再加上必须穿制服,姚解和郎客都把工作服穿上了,既可以当做是卖保险的,也可以是银行坐前台的柜员。但他们的工资和事业单位坐窗口的临时工所差无几,姚解甚至怀疑这压根就是同一套制服,只是配的工作证不一样罢了。 这个工作听起来特殊,实际上和上述的几个工种没有较大的差异。 “目标这会儿在哪儿?”姚解问郎客。 “它快到汇和大厦了,我看那边一到三层是个大商场。我们先过去买点东西,接着跟它碰面,怎么样?”郎客问道,“其实我还想吃个宵夜。” “你要在商场吃?”姚解惊讶地说,他对郎客的经济实力很了解,在这种商场吃饭的情况挺少见,“你最近买刮刮乐中奖了?” “那倒没有。”郎客如实说道,“我只是刚刚抢到了一张特价优惠券,不用可惜了。还是双人餐,你饿的话我们一块吃,你不饿,我就一个人吃。” “行啊,反正我也饿了。”姚解点了点头,他看着郎客穿上黑色的制服外套,他的那套码数是最大的,即便如此,这个外套对他而言并不宽松,运动幅度大的时候能紧凑地能把肩背的线条肌肉勒出来。于是姚解心想,这一套行头穿上,他倒是能去拍杂志。 第3章 黑阳(3) 这所商厦位于市中心,在晚上将近八点,仍然人群熙攘。幸好商场内冷气打得很低,人来人往之中也不觉得热。 郎客一走进去商场,他的目标就很明确,往地下一层的十元店靠近,他正在里面精打细算地采购,姚解站在外边发呆,手从毛绒玩偶的脸上一个接着一个抚摸过去,谁也不落下。 没过一会儿,郎客手拎着购物袋急匆匆地出来,用空闲的那只手拍了拍姚解的后背,低声说:“别折磨玩具了,那个人到了。离我们很近。” 姚解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取下那条红绳末端的挂坠,那上面有个扣子,取下很方便。这是个黑灰色的磁石挂坠,郎客脖子上也有一块。 这东西很昂贵,丢了得扣工资。一旦弄没了,姚解两个月的活白干。 它的材质很特殊,可以用来中和姚解与郎客身上的强辐射。里边具体的原理姚解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一种电磁干扰。他对于部门发放的各种设备和仪器向来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怎么用,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太关心。 这个吊坠被姚解放进了西装内侧的口袋中以防丢失。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辐射在一瞬间解禁,大幅度攀升,他的磁场目前可以覆盖直径五百米的区域,郎客只搭着姚解的胳膊,这样他就可以同时进入姚解的场中。 这是两人一组行动的规定,只能由一人释放,另一人看守,防止出现任何意外。 在瞬息之间,这种辐射充斥了大厦的这一整层楼,与目标人物的磁场叠加碰撞。在强吸引力的作用下,黑影骤然降临。姚解的黑影区以无可抵挡之势将目标吞入其中。 进入黑影后郎客便松开了手,三次任务合作,他对姚解的场已经很熟悉了。每个人对黑影区的塑造都不同,可能跟潜意识相关,也可能是个人性格特质的体现,甚至有专家认为这跟大脑半球外侧的颞叶区活动有关系。 但黑影世界都不复杂。在这个地方据说很难建立起复杂的外观。 他们行在看似无边无际的水面上,这水一点都不流动,没有波纹,黑色,泛着隐隐的幽蓝, 简直像一片被重度污染了的死水,也像是一滩石油。两人很不符合物理定律地在死水上行走,仿佛凌波微步已经修炼到了大成。 郎客第一次来姚解的黑影世界,非常不适应。眼睛看的和脚底下走的完全是两回事,他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要陷进水里了,但他又没掉下去,这种反直觉就让他非常难受,他刚开始几乎寸步难移,全靠姚解把他拖着走。 郎客两腿发软,抖着嗓子说:“你让我自己游过去行不行?” “那你试试。”姚解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郎客体格要比他大,他本来拖郎客就像拖一头死猪似的,很花力气。郎客自己主动提出来,那就再好不过。姚解也想看看,这里到底能不能游泳。 姚解松开手,郎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但水只是吞没了他的膝盖,连大腿都没没过。可是他把手伸下去,又能一路淹没到肩膀,这说明死水很深。但他整个人是浮在上面的,就像水和油一样难以兼容。 郎客试着狗刨了两下,只在原地打转。姚解在一旁抱着手臂跟看猴戏似的看着他,直到郎客自己放弃了,心如死灰地从原地站起来,对姚解说:“咱俩还是走着去吧。” “你要是实在不适应,就闭上眼睛,我领着你走,你想象自己踩在平地上。拖着你太累了。”姚解想起《越狱》里,T-bag掏出裤子口袋想让人牵着走的剧情,不过这个玩笑开在郎客身上不太合适,有姚解想占郎客便宜的嫌疑。 所以他只是想了起来,在嘴边过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现在郎客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环境,走起来的速度很快,步伐也很稳,他跟姚解一路朝着目标人物走去。 没过多久,他们远远地看到有个人陷在水里,和郎客当初一样,在其中狼狈地狗刨。 他们走到面前,才发现这是个偏分中短碎发的年轻女性,穿着运动风格的短袖短裤,年龄在二十出头。 姚解打了个响指,目标人物便从水里浮了起来。 “你们是谁?”她问道,面对这种情况,她并不显得惊慌,站定之后,率先发问。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姚解说,他掏出西装口袋内的工作证,郎客也跟着拿了出来,递到她的眼前,“不是你听说过的部门,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不是假证。” 她拿着这两份证件,卡面上的公章看上去像真的,但上面印刷的信息看起来很荒谬。 “姓名:姚解 工作单位:全国辐射安全监督管理局 职务:应急管理五组(普通员工) 执法类型:中低级别危机登记和处理 执法区域:东部省份 编号:NNSA-E04-200430021 有效时期:2020-4-30 2025-4-30 发证机关:国家核安全局“ 另一张工作证的信息和这个差不多,只有编号和有效时期有些许区别。如果这是假证,而这两个人试图让她相信,那么他俩的信念感还挺强的,要不就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癫狂之中,无法自拔了。 但既然她已经身处这个十分超现实的世界,那么有专门的管理部门,看上去也说得通,起码从逻辑上来看。 “我叫燕横波。”年轻女人说道,她把证件递还给姚解和郎客,“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我刚进大厦,突然我就来到这里了。” “你在二十一号也来了这里,对吧。”解释的重担在郎客身上,他脸上笑嘻嘻的,比姚解更有亲和力,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姚解懒得多费口舌。 燕横波点了点头,说:“这有什么关系吗?这大厦里有核辐射,这不至于吧?”她想起证件上的核安全局,不由想到。 “跟核辐射没关系,我们只是在局里挂了个名头。主要是单独再弄个单位,在行政上很麻烦,还不利于保密。”郎客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简直离题八万里,“你首先得了解有一个概念叫黑影区,怎么来的不清楚,但这跟宇宙辐射有关系。21号的时候,这一小片黑影照过了大厦,你恰好在其中。” “但当时商场里人很多啊。”燕横波皱着眉说道,“为什么就只有我在这里?”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很不靠谱,她以前从未接触过,感觉从任何科学理论上都站不住脚,但眼下这个情况似乎也不能用任何正常的大众化的理论来解释。 “你说到点子上了。”郎客道,“大约有千分之六的概率,你会再次被拖入黑影。你有没有感觉到?” 燕横波思索着,说:“好像早上,我是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但很短暂,我还以为自己低血糖了,世界突然变成黑色,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很快我就什么感觉都没了。这就是你说的拖入黑影?” “没错。”郎客说道,“这就是二次反应。所以你理论上会产生一个自身的场。你现在感觉不到,是因为你的场被我的同事姚解覆盖了。” “你说的这个场有什么用吗?”燕横波问,“你说的理论,我大概理解了。所以你们是来找我的对不对,我要做什么?” “没什么用。”在一旁发呆了一会儿的姚解像是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在上班,说道,“你的场太微弱了,独立存在的时空很短暂。对你来说可能就会像低血糖发作,一年中偶尔发生一两次。” “这是你的场,”燕横波极目远眺,只感觉这水面一望无际,看多了会感觉自己不知身在何处,有种很强的迷失感,“看起来范围很广,我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我是工作人员,你是受灾群众的原因。你可以把黑影当做一种天灾,只不过危害不大。”姚解说,“为了处理你这种情况,管理局有两种处理办法。”他看了眼郎客,示意他接着说,这也是流程的一部分,必须把权利和义务都交代清楚。 “第一种是,你可以保留自己的这个场。但你必须签署一份文件,而且提供自己的个人信息。会有管理局的人定期给你打回访电话,向你询问情况,你之后出国也会受限制。所以一般我都不建议保留。第二种是我们工作人员把你的场回收,那么你只要签署自愿放弃书就可以了,不会有电话回访,除了你自己的名字,也不用提供更多信息。这两种选择,你都需要签署保密协议,你不能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不过我相信,这种情况除非亲身经历,其他人很难觉得是真的。” “听起来大家都选了第二种?”燕横波问道。 “几乎是这样。但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这个很特殊,不想失去,所以保留了。当然这里边也有一批人后悔了,所以打电话回访时要求被剥夺。”姚解说,“因为回访和报备这个东西,我说实话,确实挺烦人。就像你分明只是得了个小感冒,但每个月都要去医院体检一样,有点得不偿失。” 第4章 黑阳(4) “你选择哪一种?” 燕横波发现自己不知是身上有反骨还是怎么回事,即使姚解和郎客说了一堆保留黑影场的坏处,但她还是不想就这么交出去。她 “我能考虑几天吗?”燕横波试探着问道。 “恐怕不行。”郎客摇头,他的语气很坚定,“虽然这个危害不大,但毕竟算是特异功能的一种。你一定看过一些有关这方面的小说或者影视剧,异能这东西再小也得管控。否则会给社会造成混乱。本来我们能额外宽限,可以给你半天的时间考虑,可我们刚好赶上有个活要干。很抱歉,你这会儿就要决定好了。” “你不要有压力,你想选什么就什么,这都是自愿的。”郎客见燕横波的表情有些为难,就补充道。他看见姚解皱起眉,似乎很不同意他的话术,他赶紧用真诚的眼神让姚解别那么快就给黑脸。 虽说是自愿,但其实这肯定是希望大家都能自愿上交,而不是保留。因此姚解手中有个指标,由于他的级别比郎客略高一点,郎客不清楚指标到底有多少,他只知道登记比率和回收比率跟姚解的考核相关。郎客已经摆烂自己的考核了,因为他的合同跟姚解不一样,他有点劳改的性质,就算他不想干,他也不得不干。 上一次碰到年纪大点的男人,姚解说了几句,发现工作死活做不通。这个中年男人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听懂他和郎客所说的理论,更不想登记信息。郎客快要把口水都说干了。 姚解在一旁神情十分暴躁,他倒是没跟群众打起来,但他直接把中年男人的黑影场强制剥离了,死水把男人淹没,让他多体验了好几分钟的“窒息”过程,才把人放出来。他脾气上来郎客一点也劝不住。 这种感觉郎客从未有幸体验过,但据别组的人说,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淹死在冰冷的死水中,一旦经历过不想再来第二次。 好在姚解的方法行得通,中年男人从水里出来时,整个人萎靡不振,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威风,郎客说什么都点头,叫他签字他就签了。 郎客心想,假如这些被剥夺者可以打督查的投诉电话,估计能把姚解的那一条线路骂到断线。但这种比濒死体验还糟糕的被剥夺过后,估计没人想再和姚解所在的部门打交道了。 几分钟过后,燕横波结束了思考,她看向姚解和郎客,说道:“抱歉,我能先保留吗?也许我之后会改变想法,但我现在觉得,我应该保留。” 出乎郎客的意料,姚解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进行强制剥离,他说:“你想好了就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分别是信息登记表和保密协议,以及一支水笔交给燕横波。 郎客偷偷瞥了姚解一眼,两个人走到远处,他说得足够小声而不至于让燕横波听见:“你今天工作态度怎么这么好?你挨投诉了?” “没有,这跟投诉没关系。”姚解说,他远远地看着燕横波写自己的个人信息,确认她没有反抗的迹象,“她态度挺好的,我强制剥离不合适。上回那是特殊情况。” 郎客想起姚解的考核,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是不是影响你的指标了?刚才我俩要是再劝一下,没准她就改变想法了。” “算了吧。”姚解看起来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考核是跟指标有关系。不过她一看就是意志坚定,有自己主见的人,你说再多都没用,都是白费口舌。你一会儿吃饭,请我就行。” 郎客苦着脸,说道:“别啊,那我还是再去劝劝吧。不是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姚解忍不住笑起来,道:”你这个月怎么穷成这样了?你团的那个套餐都不到五十块吧?“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省一点是一点。”郎客尴尬地说,“实不相瞒,月初刚买了一个新硬盘。我实在是没多余的钱了。我还想着明天退房前把房间里的抽纸和卷纸都塞行李箱里。” “你拿吧,我不和你抢。”姚解说,他手头再怎么拮据,都没郎客夸张,“晚上这顿我请了。” 郎客大喜过望,说:“谢了啊。改日等我飞黄腾达,一定不会把姚解你忘了。”他作势要搂住姚解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姚解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说:“公职人员不接受□□贿赂,免了吧。” 两个人闲聊结束,走回燕横波的身边,她刚好也把信息填得差不多了,也签好了保密协议。 “谢谢你的配合。”姚解说道,他把文件放回公文包中。 “现在我要怎么出去?”燕横波问。 “很快。”姚解道,“可能会有视觉上的不适,我建议你把眼睛闭起来。” 燕横波依言闭上了眼睛,郎客和进来时一样,将手搭在姚解的胳膊上,他没有闭眼,而是看着姚解重新将磁石挂在自己身上,紧接着一望无垠的水面正在急剧回缩,像有生命一般从姚解的脚底攀升上去,整个过程都在瞬息之间,姚解被黑水浑身包裹,没有留下一丝空隙。在下一秒,郎客发现自己和姚解又站在十元店门口了。 他放下手,没有再保持这种肢体接触。他对姚解说:“走吧,都解决了,我们吃饭去。” 姚解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或许场释放后被压制的感觉并不好受。郎客一直戴着磁石,几乎已经忘了那种感觉,再加上他的场本身就不如姚解的开阔,影响会更小。 过了片刻,姚解才回过神来,说:“那家店在哪儿,你带路。” “就在前边不远,是一家小炒菜,都是偏辣的菜。你应该能吃辣吧。”郎客问。 “我没问题。”姚解说道。 这里是一条地下美食街,这个时间点人并不少,姚解和郎客走到店铺,找位置坐下。菜上得很快,不一会儿三盘炒菜端了上来,全是辣椒,看着色泽倒是不错。郎客已经饿得不行了,没跟姚解客气,立刻扒着饭菜吃起来。姚解的胃口一般,他本来也不饿,吃得比较慢。 不过郎客虽然饿,但很有素质地没把荤菜全吃了,很有道义地给姚解剩了一半。 “别抬头。”姚解突然说道。 郎客正在往嘴里送饭的手一顿,问道:“怎么了?” “燕横波,她朝这边走过来了。”姚解说,于是两个人都默契地低下头。倒不是不能被撞见,主要是有点尴尬,这种感觉就像在外边碰到学校里的教导主任,虽然没做坏事,但也不想上去打招呼,只能远远地避开。 “她走了没?”郎客问道,即使佝偻着身躯仍不忘往嘴里塞尖椒炒牛肉。 “看起来正在买奶茶。”姚解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过,有个坏消息,她看起来就好像朝我们来的。你抬头吧,别躲了。” 郎客挺直了背,看到燕横波手里提着两杯奶茶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姚解和郎客的桌前,道:“打扰了,这个送你们。我点了三分糖。” 她没有说更多的话,她已经熟读了保密协议,很清楚自己不能在公开场合讨论跟黑影相关的内容。她把奶茶放在桌子上。 “谢谢。”郎客说道,“你太客气了。我们俩就是做了分内的事情。” “刚好看到你们。”燕横波说,“你们俩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姚解没说什么,朝燕横波挥了挥手,她笑着点点头,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看样子她并非跟姚解和郎客,真的只是凑巧遇上。 等燕横波一走,郎客立刻插上吸管喝了起来,说道:“真是头一次收到群众的谢礼。燕横波人很不错嘛。” 姚解说:“像你这样的人以后当领导可就危险了,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你知不知道不能拿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 “没事,我可以犯点小错误。你这杯不喝给我也行。”郎客道,“这不是督查不在吗,要是他在,我肯定说什么都不收。我的悟性还是很高的。” “没说我不喝。”姚解觉得这杯奶茶正好解辣,“对了,剩下这点我不吃了。” 郎客正等着姚解这句话。 燕横波走出汇和大厦没多久,正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突然她被人拦住了,她以为是发小广告或者说去店里剪头充八十八免费理发十次,她头也不抬地就往左侧方向绕开。 “黑影。“ 燕横波猛地抬起头,看到和她搭话的是一个长发的女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有十足的信心确定燕横波会为此止步。 事实也正是如此,燕横波非常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应到你。”这个女人说道,“你有空和我聊一会儿吗?我觉得你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 燕横波语气中充满了怀疑,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如果你真的不感兴趣,你大可以不理我。”女人说道,“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不会强迫你跟我谈话。” 第5章 黑阳(5) “督查-容霄辉:@姚解 @郎客行动结束了吗,是否一切正常?收到请回复。“ 晚上九点三十容霄辉的消息准时在群中亮起,姚解和郎客刚好步行到酒店,吃完饭后他们两个走了一会儿消消食。 姚解没有率先回复,而是把这个机会给了郎客:“你回吧,积极点。给容督查留个好印象。” 郎客心想自己的负面影响不是靠几条积极参与工作群聊可以弥补的,不过姚解也是好心,郎客心领了。于是他掏出手机,也就回复了这条消息。 “五组-郎客:已结束。一切正常,登记持有者一位。“ “督查-容霄辉:好。” 这条消息紧随而来,看来容霄辉仍然在单位加班,当姚解和郎客不出外勤的时候,他们也坐办公室,容霄辉有自己单独的办公间,他每次都是局内最后走的几个人之一,对于这种工作狂,郎客只能奉上钦佩。 纸质文件要带回总部录入,但群内的共享文档是当天就要提交的,那只是一些基础信息,很快就能填写完,包括燕横波的姓名、性别、年龄、身份证号等基本情况,因为这个马上就要和户籍系统内部确认,确保燕横波没有给出假信息。 姚解靠在床头,拿手机填写文档,室内的光线只剩下床边的两盏小灯了。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郎客已经准备蒙头大睡了。对于姚解来说,他的夜晚才刚开始。他填完文档后,侧着身,关闭了室内的最后光源,接着先玩了会儿游戏,正是郎客白天死得十分凄惨的名为死法大全的游戏。 郎客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他不打鼾,这就是他俩能凑合在一个房间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十来分钟后,郎客只是呼吸声略微沉重了一些,姚解就很清楚他已经进入了深睡眠。 他手机中的未知号码发来一条消息,姚解本来对这种垃圾信息都当没看见处理,但刚好他正在游戏的结算页面。于是他扫了一眼,发现里边的内容颇为古怪,不是寻常的诈骗短信。 “我知道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如果你不想被举报,请不要无视这条信息。加联系方式详谈。” 多半是钓鱼的诈骗信息,就跟说你收到法院传票,第二天派人来逮捕你一样吓唬人,姚解心想。他行得端走得正,谁想举报他都没有证据。 但很快紧随而来又是一条新消息。 “你剥夺他人磁场的方式有问题。这点你想否认吗?” 姚解一看这个,心里一阵发毛,他的个人号码怎么泄露出去了。难道有人攻击了总局的数据库?举不举报的,还能说是能查到他挂靠在核安全局下边的劳务派遣。骗子想钓鱼总有渠道。但剥夺磁场的说法,普通人压根想不出来,这一定是跟黑影有关,并且此人相当了解姚解情况。 姚解很想知道这个未知号码到底是怎么知道如此清楚的,就连出外勤,和他在黑影中寸步不离的郎客都无法感觉,更不用说移交给总局时,他回收的场经过机器检验都是完整剥夺,绝无例外。所以,单纯从数值的角度来说,姚解的任务完成得没有问题。 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场不知是否为形态上的原因,他每次都能在覆盖别人的同时,悄无声息地侵吞掉一小块,这个数值低到机器都无法检验。就算被查出来,他有侵吞他人磁场的嫌疑,尽管姚解确定这个可能性低到可怜,他也可以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不知者无罪。 而且这个未知号码早不发信息晚不发,偏偏要在这次他们出外勤结束后骚扰姚解。 这说明这条消息有可能是从燕横波那里泄露出去的。可又有一个问题随之引发,姚解没有剥夺她的场,只是在为了和她单独说话,用自己的场覆盖了她,把她拖入其中。这种微妙之处的变化不是她一个刚拥有黑影场的人可以感觉到。 所以,在离开姚解和郎客之后,燕横波和另一人接触了。而这个人有很强的对辐射强弱变化的灵敏度,精度远超仪器,能够感受到燕横波身上的变化,又或者这个人从另一个姚解想象不到的渠道了解了这一点。 他和郎客向燕横波出示过证件,所以如果燕横波交出了他俩的名字,由这个名字入手,攻击核安全局附属或其他地方的信息库,例如社会保障局,拿到姚解的个人号码,这不是太难完成的事情。他毕竟只是劳务派遣的合同工,信息保密程度没这么高。 要不要告诉容霄辉? 姚解的脑海中滑过这个短暂的念头,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如果他要告诉容督查自己的信息被泄露了,他肯定要出示短信证据,这第一条信息倒无所谓,关键是第二条,他该怎么解释?容霄辉不把他查个底朝天才有鬼了。他只出过三次外勤,兼并的场算满了也就三回,事不过三,这尚在容忍的范围内? 算了吧,姚解暗自摇了摇头,除非等到有实质性的威胁,他再去上报容霄辉,眼下他就当做没看见。至于燕横波,希望她没有生命安全上的问题。 姚解叹息了一声,没想到看似顺利的这趟外勤,会有波澜。他从床上起来,从公文包中翻出文件,找到了燕横波的联系方式,他将号码输入后,走到卫生间,把门锁上。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了起来。 “燕横波?”姚解说道,“是我。” “她暂时没办法接听你的电话。”从听筒里传出来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并非燕横波本人。 姚解心里一沉,不知她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这个接电话的是燕横波的同居人。 “她睡了吗?”姚解没有自报家门,只是这样简单问道,全当自己只是燕横波的某个朋友。 “没有。”女人说道,“我想跟你聊聊,只好出此下策。如果你不想回复消息,那么你一定会检查燕横波的安全,不是吗?” 姚解沉默片刻,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跟你都没有好聊的。我是公职人员,只是在做我的工作,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不要再联系我了。” “难道不是合同工吗?”她说道,语气里有种微妙的笑意,“一个月2680块钱。我好像没有什么要从你这里得到的。” “怎么,你看不起合同工?”姚解冷冷地说道,“如果你只需要纯聊天,换个人吧,我对黑影的了解肯定比你还少。” “我当然不会说你了解得比我多。”她说,“重点在于你自身,你所拥有的黑影场。管理局曾经对你做过一些测试,没错吧。” “管理局对每一个员工都会做测试。”姚解打断她继续说下去,“我不清楚你对管理局内部的消息从何而来,既然你对我的场有兴趣,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东西在口头上永远也描绘不出真实的感受。还是你只敢藏头露尾,害怕正面跟我接触?燕横波身上没有值得你浪费时间的东西,她的场小得可怜。你想借她之手,逼迫我跟你交谈,你做到了。你应该放了她。否则局里的人在复查时一定会发现端倪。即使我不想上报,也不得不,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说得很在理,姚解。”这个女人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说,“我无意伤害燕横波。她马上就会回家,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一个小时后再打电话,那时候就不是我接听了。” 她继续说道:“我会来找你,但还不是时候。你不用太过担心,你很清楚自己不算什么大人物,我不会把重心放在你的身上。所以,你可以像平时一样上班,赚你的一个月2680块钱工资,把这件事忘到一边。等下一次,正如你所愿,我会面对面跟你交谈。你会看到我是谁。” 说完这段话后她就挂断了。姚解只感觉自己的头痛快要发作,他看了眼时间,一小时后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他到时候还会再打电话,只是以防万一。电话那头的女人应该会说到做到,燕横波不会有事。 姚解离开卫生间躺回床上,本身他就没睡意,这下子更是睡意全无,一想到第二天还得起个大早去赶车,他心想还不如通宵算了。 隔壁床的郎客睡得正香,姚解忍不住又叹气,难道这就是每个月比郎客多赚三百块钱的烦恼吗?他真是赚着两千块的工资操两万元月薪的心。 一个小时在他漫无目的的互联网漫游中很快过去,他刚想再去打个电话,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燕横波的号码。 “我到家了,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有个女人找上了我,她告诉了我一点关于黑影的消息。但我不能告诉你更多,毕竟她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和个人信息。我不得不告诉她。很抱歉我泄密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如果未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还能见到你,我会当面向你们两个道歉。不用再担心我,也不必打电话,我现在只想蒙头大睡一晚上,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第6章 乌和县(1) 郎客睡得早也起得早,一睁眼看见外面的天还黑着,刚想放心得再睡一会,翻过身看到对床的姚解靠在床头,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亮光,照在他两眼泛青的脸上,显得格外吓人。 郎客的瞌睡顿时没了大半,他对姚解道:“你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 姚解拿下耳机,郎客看见他的手都在小幅度地抖,心想这人熬夜真是不要命了,再这样当心猝死。 “你说什么?”姚解显然没听见郎客的第一句话,问道。 “我说,你通宵了?” “嗯。”姚解平淡无奇地回应了一声,他对通宵已经视若寻常。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多,他对郎客说,“你还能再睡一会。” “你真不睡啊。”郎客试探着问道。 虽说这是每个人的个人生活习惯,郎客无权干涉,但他看姚解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担忧。怎么说这都不是陌生人,而是他一起行动的小组成员。 姚解说:“我一会儿到大巴车上再睡。” “那好吧。”郎客翻过身去,把头埋在被子里,不一会儿他就又睡着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被姚解拍着后背叫醒。桌上的机器已经被收进了行李箱中,姚解已经洗漱好了,还去把洗衣房内的衣服拿了回来,衬衣被烫得很平整。 郎客急匆匆地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姚解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玩手机,郎客真不知他的手机中到底有什么魔力,看他手指的动作似乎还在玩那个让郎客战绩凄惨的小游戏。郎客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背景应该和姚解交换一下,他看起来更像搞信息技术的。 一切都准备就绪,姚解特意在郎客临走之前,又在整个房间内转了转,郎客此人极容易落下东西,果不其然,姚解在枕头下边发现郎客的耳机一只,他在睡觉前还听了会儿音乐。 “谢谢啊。”郎客感动地摊开双手接过姚解找到的耳机。 “你工资都是被你掉没的么?” 郎客说:“以前我家里人总批评我丢三落四,说我要是能把手脚都卸下来,在外面玩一天回家,只剩下个躯干了。” “还好现在科技还没进步到人体全身义肢化,否则你家里人说的真有可能发生。”姚解说道,他关上房门,拖着行李箱和郎客一起坐电梯下到酒店大厅退房。 剩下的几个小时没什么好说的,姚解和郎客打出租车去公共汽车站,刷票上车。长途汽车上,乘客都坐满了,他跟姚解都没有位置好挑,挤在了中后排。姚解一坐到车上就跟昏迷了似的,很快睡着了,脑袋不停地敲着车窗。郎客都怕他敲出脑震荡,就把他叫醒,两个人换了个位置坐。 这两个钟头里,郎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整个人要掉进过道的姚解捞回来,他即使系着安全带,还睡成这样,不是往过道歪就是倒在郎客的肩膀上,可见他昨天晚上是一分钟也没有合眼。 郎客一点也不困,但在大巴车上看手机很不舒服,他看了两眼新闻和小说,就感觉文字像蚂蚁群在屏幕里盘旋,自己要吐了。他只好关了手机,一门心思地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时不时看一眼姚解是不是又歪去过道了。 到了乌和县公交东站,大巴停下来,下来了十来个人,姚解和郎客就在其中。这个公交站只是个立在路边的牌子,别说出租车候车亭了,连个打摩的的都没有。 “现在我们去哪儿,”郎客看了一眼公交站牌,上面还有两路车,看样子是坐到县城中的,“我们接着坐公交?” “等我问一下容霄辉。”这事本来是大巴车上就该提前联络好的,但姚解在车上睡得太死了,尽管他在昨晚已经给容霄辉发了车程信息,报备好了。可二组的人,姚解一直没联系,拖了一晚上,弄到今天下车才想起来。 “五组-姚解:@容霄辉我和郎客到了乌和县,请问下一步的指示。” 没过一分钟,马上来了回复。 “督查-容霄辉:我已经通知了二组,他们那边说会派人来接。你们就在公交站等会儿吧。” 姚解和郎客站在公交站牌下,好像两个在流浪的人,来了一趟公交,把跟他们一块下的乘客都拉走了,这会站牌边上只有他们。 “我跟二组的人关系一般。”姚解想了又想,决定提前给郎客打一针预防针,“要是他们针对你,你别意外,也不用给他们脸,反击过去就行。要是针对我,你就当没听见吧,不用管我的事。” 郎客有些纳闷,问:“你们矛盾有那么大?容霄辉知道这事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换组跟你在一起了。而且全程都是容霄辉在安排,我没联系二组,他都没说什么。” 郎客恍然大悟,心想,难怪明明是姚解自己准备工作没到位,但容霄辉竟然在工作群里只字未提,换平时早就开上批斗大会了,看来容霄辉心里也很有一本经,他说道:“那他明知你跟二组有矛盾,还叫我们来干什么?我俩有那么大的辅助作用吗。” “谁叫我们是离得最近的一组。乌和县这么偏的地方,也就我们在朝州最近了。”姚解叹气,“流年不利啊。” 二组过来街头的人还没来,为了打发时间,郎客想继续在这个话题闲聊,就问姚解:“你们到底有什么矛盾?我来得比较晚,都没听说过。” “工作上的分歧,这说来就话长了。”姚解看了郎客一眼,“你没听说过是因为容霄辉跟局内的领导在当时开了座谈会,把当事人全叫过来,进行了一下午的思想教育,禁止我们把这件事再扩散。所以你不会听到有人八卦这件事。” 郎客遗憾道:“那看来你没法跟我分享了。” “改天吧。”姚解似笑非笑,“等你什么时候跟我在组内发展出绝不背叛的情分,我指定给你分享这一条八卦。” 郎客哀叹一声,说:“我还不够忠心可靠吗。”姚解心想,忠诚有待论证,但可靠是实在挨不上边了。 郎客望了望天上的大太阳,感觉背上又要开始冒汗了,但这里连棵遮阳的树都没有,只有旁边的低矮灌木丛,在阳光的暴晒下叶子发蔫,有气无力。 他说道:“二组报复你的手段不会就是像现在这样。说是来接我们,结果把我们晾在这里,半天人不来吧?” “应该不至于。”姚解安慰地说,“但他们要是非要这么做,也没办法,只能等着呗。等我们回去,我请你吃顿好的,补偿你的精神损失。” 姚解说完这句话不久,郎客看到从道路的尽头开来一辆黑色的吉普车,他说道:“那不会就是二组的车吧。” 几分钟后,这辆车精准无误地在两个人面前停了下来。姚解和郎客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后上了车。 车上只有在驾驶位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女性,中短发,头发带点自然卷。 “姚解,好久不见。”青年女性说道,她看了眼后座的郎客,问,“新来的吗?我最近老在外面出差,很久没回局里了。” “我叫郎客。刚来三个月。”郎客自我介绍道,他的语气略有一丝拘谨,摸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姚解先前说二组的关系和他不好,但这名青年女性看起来态度还不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笑里藏刀。 “祝和齐,以前跟姚解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女人说道,“姚解一定和你说了二组跟他的情况吧。但我在那件事上是中立的,所以你不用紧张。” 姚解嗤笑一声,不过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太强的讽刺意味,反而像是熟人之间开玩笑,他说道:“你也就是在崔崴他们人不在的时候中立一下了。” “没办法,我也是要吃饭的啊。”祝和齐说,等姚解在后排落座后,她发动了吉普车。 “其他人在哪里?”姚解问道。 “还在案发现场,其实我们也才早上刚来,就比你们早了一个半小时。我这车还是向警察局借的私家车。” “案发现场是什么意思?”郎客忍不住问道,“等等,我们这不是平平无奇的登记小组吗。这里出什么案子了,怎么还有警察局的事儿?” 这同样也是姚解想问的,他没有再补充,等着祝和齐的答复。 “局里检测到这里辐射的异常峰值波动,派我们过来查看情况,但等我们到的时候,能检测到辐射残留的人,竟然已经死了。”祝和齐道,“这就变成了一个命案。问题便很复杂了。” “到底是意外死亡,还是另有隐情。”姚解点了点头,理解了目前的状况,“死者被发现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是常规的死亡方式,例如车祸、溺水之类的吗?” “并非如此。”祝和齐说,她把车开得平稳且快,在这条县城的小路上疾驰,“死法特别奇怪,这也是我们决定叫增援的原因。但我没想到容督查把你俩派来了。” “刚好在朝州。”姚解直白地说,“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乌和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