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乐坊”三个字入耳,沈燕宜执着汤匙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那晚的场景,至今仍记忆犹新。
“被封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封呢?”
沈燕宜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道:“那乐坊里的那些人该怎么处理?”
听到询问,周木槿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嗯……有些犯事儿的被抓了,剩下的那些,查清底细没什么问题的,也就地遣散,各寻出路去了。”
话音刚落,周木槿察觉到了沈燕宜的不对,她放下筷子,故意凑近了几分。
“咦?燕宜姐姐,你怎么对这笙乐坊的事这么感兴趣?”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底满是八卦之色,“莫不是……你偷偷去过?”
沈燕宜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慌乱瞬间窜上四肢百骸。
去过,她不仅去过还单独点了乐师。
但这事儿怎么可能让旁人知道!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爹娘和兄长非得扒自己一层皮不成。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然的笑意,只那笑意有几分僵硬:“公主说笑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会去那种地方。只是听闻那里鱼龙混杂,如今被查封,不免好奇那些人的下场罢了。”
她自认这番说辞天衣无缝,却没注意到,对面的周砥在她问出“那里面的人呢”那句话时,执着酒杯的手指便已悄然收紧。
原来,她还记着。
她方才那瞬间的紧张与关切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那个“乐师”。
为了他。
一时间,周砥竟有些失神,目光直直地落在沈燕宜的脸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皇兄?皇兄?你想什么呢?”
周木槿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手臂被轻轻戳了一下。
周砥猛地回过神来,眼中的迷离瞬间褪去,恢复了惯有的冷冽。
或是为了掩盖自己方才的反应,周砥没有再去开两人,而是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孤用好了,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离去。
……
东宫。
周砥踏入殿内时,脚步一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身影。
“母后。”
皇后见周砥回来,笑着招了招手:“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在小瑾那儿用过了。”
周砥走上前,自然地在她身侧坐下,“母后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皇后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微不可察的划过一抹思虑,“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太子妃之位总不能一直悬着。前些日子本宫与你父皇商议,为你挑了几位家世品行都出众的贵女,你看看?”
闻言,周砥眉头微蹙,“母后,此事不急。”
“怎么不急?”
皇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已及冠,那些大臣都等着你娶妻,绵延皇嗣……”
她话说到一半,见儿子有些不高兴,只得叹了口气,柔声道:“本宫知道你不喜欢被安排,但终身大事,总要上心。”
“原本本宫还打算撮合你与那沈家女,只是……”
闻言,周砥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那沈燕宜确实是个聪慧的,小小年纪,竟有那般经商的头脑,实在难得。”
皇后说着,话里却带上了一丝惋可,“只可惜……商贾之道终究不是一个世家贵女该做的正事儿,抛头露面地做生意,与人争利,失了闺秀的端庄。这样的人做个郡主或县主尚可,若是成为一国储妃,怕是会惹人非议,于你的名声无益。”
周砥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皇后见他不语,便继续道:“本宫瞧着,吏部尚书家的嫡女温婉贤淑,镇国公府的孙小姐英气飒爽,都是不错的人选……”
“经商并非见不得人的事。”
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微微一怔,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周砥放下茶盏,话语带着肯定。
“能将生意做起是她的本事,朝中那些大臣,又有几个能有她这般魄力与远见?”
“砥儿,你……”
“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就事论事罢了。”
周砥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解释道:“婚姻大事儿臣自有分寸,不劳母后费心。夜深了,您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行礼,不再给皇后追问的机会,转身朝内殿走去。
翌日,清风楼。
雅间内,周砥临窗而坐,玄色的衣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目光却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昨夜母后的那番话,以及自己当时下意识的维护,至今仍在脑海中盘旋。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沈燕宜的关注实在过了头。
可她呢?
“殿下今日好兴致,竟会约臣来这种地方喝茶。”
一道含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庄怀砚一袭青衫,手执折扇,悠然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瞧见周砥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周砥收回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孤找你来,是有一事不解,想听听你的看法。”
“哦?”
庄怀砚饶有兴致地挑眉,“能让殿下都困惑不解的,想必定是天下奇闻了,臣洗耳恭听。”
周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是在斟酌言辞。
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平淡的口吻,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若一名女子对一个男子心存好感,为何却在行动上无半分表露,甚至……视若无睹?”
话音落下,雅间内安静了一瞬。
庄怀砚执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险些笑出声来。
他强忍着笑意,抬眸看向对面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太子殿下。
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除了那位沈家小姐,还能有谁有这般本事,让太子殿下纠结成这副模样。
他心中门儿清,面上却故作深沉地思索起来,配合着周砥的探讨。
“殿下所言的这种情况臣倒是知道一二。”
庄怀砚放下茶壶,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依臣之见,无外乎几种可能。”
周砥抬眸,示意他继续。
“其一,便是女子天性矜持。尤其是我朝贵女,自幼所受的教导便是端庄守礼,即便心有所属,也断然不会主动示好,免得落下一个‘不知廉耻’的名声。”
“她们更习惯于等待,等待男子先表明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