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东宫,太子前夫非说我勾引他》 第二十一章 篝火晚宴 入夜,为了迎接使团的到来,整个秋猎的营地便迎合南魏习俗,专门开设了一个极为盛大的篝火晚会。 空地上,篝火熊熊燃烧,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上蹿,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公子小姐无一不是身着华服,生怕被旁人比了下去。只有沈燕宜,平日最是娇美华贵的人,今日却打扮的素雅。 沈燕宜难得穿了身低调的烟青色罗裙,发髻简单挽起,别上一支普通的玉簪,浑身上下不见一丝多余的装饰。 “小妹?你的衣裳都被偷了?” 沈策安招呼着沈燕宜坐下,若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眸,他方才还真没认出来。 知妹莫过兄,沈燕宜的做派他还不了解?若不是衣裳都被偷了,怎么会穿这么素净的衣裳来参宴。 闻言,沈燕宜正欲喝酒的动作顿住,嘴角一抽:“哥哥懂什么,既然是秋猎,哪能披红戴绿的,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对着自家兄长,沈燕宜很是糊弄。 不过她却没撒谎,她的确是为了方便。 前世,她为了吸引周砥注意高调出场,没成想那男人面淡如水,反而是吸引了南魏小王子的目光,炽热得让她害怕。 最后如果不是宫中的圣旨传来,她只怕真的要远嫁和亲……。 沈燕宜打了个激灵。 如今她不用在吸引周砥的注意,自然是怎么低调怎么来,生怕那小王子又把注意打在她身上。 那时可没有第二个圣旨来帮她解围了。 篝火晚宴,歌舞升平,周围人低笑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沈燕宜面前的桌上也摆满了珍馐美馔,但此刻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 这宴会比她记忆中的还要无聊得紧,要不要找机会偷溜走…… 思索间抬眸,便瞧见上首,周砥和苏晚柔位置极近,侧耳交谈时,周砥清冷的眉眼都宛若柔和了几分。 再看苏晚柔,脸颊绯红,谈笑间的一颦一笑都娇羞动人。 就像见了心仪的郎君。 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 沈燕宜有些气闷,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前世她那般卖力,连那最讨厌的琴都学了,可周砥呢?连个笑都不给她。 除了床第之事,他淡的像是完成任务般,叫人咂摸着不是滋味,却又挑不出多少错来。 罢了,今世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沈燕宜手中捏着筷子,不停的在面前的糕点上扒拉着。 就在这时,一阵激昂的胡笳声骤然响起,南魏公主身着一袭火红舞衣,翩然入场。 她柳眉高挑,双眸明亮,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塞外的豪迈与奔放。 沈燕宜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景色,并未如其他人一样露出惊讶欣赏之色。 前世,南魏公主也曾献上这一支舞,表面是为了展示南魏风采,实则暗戳戳的向周砥示好。 第二十二章 一曲惊鸿 只见陆筱转头,压低声音冲着她身旁的婢女又确认了一遍什么。 在得到婢女肯定的答复后,她的神色更显慌张起来,转头想要去找陆承沅讲时,却恰巧碰到他被几个大臣拉着交谈朝政。 陆筱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咬牙起身,独自匆忙的从宴席上退了下去。 将这全程目睹的沈燕宜微微蹙眉,意识到陆筱或许碰到了什么麻烦事。 突然,她秀眉一拧,凑到沈策安身边低声开口,“哥,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出去一趟。” “肚子不舒服?是吃了什么坏了的东西?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我出去透口气就好了。” 沈策安从小就对自己这个妹妹重视得紧,小到跑步摔倒,大到受寒发热,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寸步不离的守着,照顾着。 所以当见到沈策安反应这么明显时,沈燕宜就清楚,自己如果不赶紧制止,他能不管这宴会上的其他人,直接当场将太医叫走给自己看病。 见沈燕宜的回答,沈策安心下突然就反应过来。 她这不是不舒服,是坐不住,想偷溜走了。 沈策安无奈一笑,“那你自己小心点。” 沈燕宜应声,旋即悄悄起身离场。 顺着方才陆筱离开的道路,沈燕宜一路找到了宴会后的一处营帐内。 “陆妹妹?你刚刚……” 刚一进去,便见陆筱原本着急的神色突然亮了起来,她在看向沈燕宜时,仿佛是抓到了救星,跌跌撞撞扑过来,眼底噙着泪水。 “沈姐姐救我!” 她攥住沈燕宜的手腕,指尖冰凉,“今日我们陆家要为陛下和南魏使团献艺,可方才乐师派人来说我们现在准备的这首曲子是邻国禁曲,万万弹奏不得。” “但现在马上就要登台了,我刚刚安排他们准备了另一首新的曲子,可还是差一弹奏古琴的乐师。所以……” “沈姐姐琴技高超,那日宫宴上的场面我都是记在心里的。” 话说到这儿,沈燕宜自也明白了陆筱话中的意思。 只是她这琴技除当初那一手曲子外,其他的实在难以拿出手。 若自己真的上台,岂不是要把陆家的场子给砸了?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闹笑话的问题了! “这个,我的琴技其实没那么……” “沈姐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陆筱突然抓住她的手,本就可爱的一双眸子此刻眼角泛着微红,就像是受到了谁家男郎欺负的小娇娘,叫人心疼。 “沈姐姐你放心,我新选的这首曲子与姐姐那日在宫宴上弹奏的曲子,手法上基本相似,姐姐只要稍稍练习一下,肯定没问题的!” 沈燕宜望着陆筱泫然欲泣的模样,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松了口:“可有曲谱?” 见眼前人答应下来,陆筱欣喜不已,立马拿来曲谱给沈燕宜学习。 第二十三章 他可是孤“亲自”指点 “本王不会在意你的身份,本王欣赏的是你的琴技和能力。” 苏丹祁看似有礼节的邀请着沈燕宜,实则话中却处处透露着逼迫的语气。 像是在告诉她,能被他这个王子看上,是你的福分。 “多谢小王子欣赏,只是……只是民女已有心悦之人,实在是无法接受小王子的心意。” 沈燕宜垂着脑袋,面色丝毫不慌。 “姑娘若是跟我走,我可以许你侧妃之位。” 苏丹祁说得信誓旦旦,像是不会觉得一个小小乐师会拒绝他的侧妃之位。 沈燕宜顿觉一阵恶心。 这个劳什子的邻国王子,自己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连抢人所爱的话都说的出来! 登徒子!恬不知耻!…… 她心底将这不知廉耻的王子骂了个遍,面上却还得挤出笑意:“小王子恕罪,民女乃大盛国民,不愿远离故土,想来您能宽容。” 沈燕宜是在提醒他,若她不愿意,一个南魏王子强掳民女,到底是不好听。 “若我像你国陛下求恩……”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步子。 沈燕宜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被拽进带着龙涎香与冷冽气息的怀抱。 周砥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素纱一角,嘴角噙着慵懒笑意,却让人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孤在前面等了你这么长时间,怎么跑到这儿和旁人交谈?”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沈燕宜眸中微微闪过惊诧之色。 周砥?!他怎么?…… 苏丹祁看两人亲密的举动,神色微变:“不过是个乐师,太子殿下也认识?” “不过是个乐师?” 周砥低头看向怀中的沈燕宜,漆黑的眸子映着烛火,竟添了几分柔情,“她弹的曲子,可是孤亲自指点教了三个月的曲子,手把手调的琴弦,如今小王子想直接带走,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将沈燕宜揽在怀中,抬眸时,眼底压着让人胆寒的情绪。 苏丹祁盯着周砥腰间若隐若现的皇室玉佩,咬压开口:“原来如此,倒是本王唐突了。” “小王子若喜欢,孤倒是可以给小王子再寻个琴技不俗的……” “不必了,不麻烦。” 苏丹祁只盯了沈燕宜片刻,便回了位置。 沈燕宜刚想要挣脱开,却听头顶传来低沉的耳语:“还不配合?想让南魏人发现你身份?” 顺着周砥的视线,沈燕宜看到了不远处正暗中注视着他们的南魏随从。 她刚要离去的步子僵在原地,眸色微微有些闪动。 “多谢殿下解围,不过之后的事情我可以处理的好,就不麻烦殿下……” 第二十四章 都是自己主动?太亏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沈燕宜一个手抖。 酒水顺着长袍滴落。 “啪嗒”“啪嗒。 空气沉寂一瞬,沈燕宜摸摸把手摸进自己的袖子,试图找到她的巾帕。 掏了几下,她仰头对上周砥的目光,干笑两声:“那个,殿下可带了自己的帕子?” 周砥都要被这人气笑了。 他最是爱洁,偏偏被她弄脏了衣袍,这下还要用他的帕子擦? 看着衣袍上的脏污,周砥还是拿了手帕。 “多谢殿下。” 沈燕宜也舒了口气,正要接过时,那方帕子却轻飘飘的挪开了。 周砥浑身贵气,淡然自若的擦净衣袖间流淌的酒水。 若是看不清,定然觉得他在做什么金贵的事儿。 沈燕宜手悬在半空,讪讪落了下去,搭在腿上。 “洗净后再还给孤。” 沈燕宜抬眼,就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挂着一方丝帕。 周砥那双斜长的凤眸撇下,侧看女子气恼而为鼓的双颊,眼底滑过笑意。 他轻晃手指,喉间溢出一声:“嗯?” 沈燕宜不语,只默默将帕子收好。 这场宴会的热闹还再继续,只是天色渐晚,原本还在畅聊的皇帝也逐渐露出疲色。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侧负责服侍皇帝的大太监见状,识趣的上前,故作劝说着皇帝离席。 皇帝面上划过一抹满意之色,随后又佯装带着歉意与小王子寒暄了几句。 随后起身离开。 这位威严之人一走,起初不方便畅聊的话题,在此刻打开了话匣子,周围的众人滔滔不绝。 沈燕宜只得继续随着周砥的安排帮忙适时的斟酒,布菜。 可时间久了,沈燕宜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服侍别人这种事情,她还是前世今生,几十年来的头一遭。 好几次想要找借口离席,可目光几次暗中看向那南魏小王子时,还是选择了放弃。 只瞧苏丹祁眯起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周砥漫不经心把玩酒盏的模样,有所审视和探究。 沈燕宜余光瞥见苏丹祁眼神,心下突然一紧,眼神躲闪间含着些许心虚之色。 第二十五章 你喜欢他? “小姐,秋猎的队伍正在开始准备了,待会儿就出发,咱们也收拾收拾吧。” 玉珠从营帐外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份热乎的早饭。 沈燕宜恍恍惚惚投去视线,混沌的意识混合着如鼻腔里塞满棉絮般的钝痛。 彼时帐外传来秋猎队伍整装的动静,马蹄声与侍女低语混在一起,像团浸了冰水的乱麻。 “玉珠,你去和玉筠说一声吧,今日我不去了。” 沉闷嘶哑的声音传出,玉珠心下一惊,忙放下盘子上前查看。 当看着自家小姐滚烫的的脸颊时,更是着急的不行,“小姐,奴婢马上去找大夫来!” 还不等沈燕宜再次开口,玉珠便眨眼间消失在了营帐中。 见此情形,沈燕宜只得再次无力地躺回床上,用着衣袖带着的丝丝微弱的冰凉触感,去触碰那烫到不行的额头。 意识再次昏沉下来,恍惚间,沈燕宜察觉到似乎有人进到了帐篷内,在耳畔低语起来。 紧接着,她的额间便被放上了一块打湿的帕子,让她的头好受了一些。 “沈小姐只是染了普通的风寒,休息几日,把药喝了就没什么事了。” “多谢罗太医,那我去煎药。” 玉珠和罗太医的交谈声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帐篷内。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微风吹入帐内。 陆筱是抱着暖炉冲进帐篷的,身上还带着清晨露霜的凉意。 “沈姐姐你还好吧?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她快步上前伸手试探了一下体温,又从袖中掏出蜜渍金桔,“我让厨房熬了姜茶,加了三倍的蔗糖!你身边的那个小婢女已经在帮你煎药了,待会儿就能好。” 少女的脸颊被风吹得泛红,发间的珊瑚珠钗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帐中添了几分暖意。 在陆筱的照顾下,沈燕宜喝了药,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时暮色,整个人也已好了大半。 陆筱听闻秋猎的队伍快要回来,便笑着表示要去找陆承沅。 看她那表情,估计又再盘算着如何给自家大哥和沈燕宜制造机会。 不多时,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陆承沅推开帐幕而入,他肩头落着几片枫叶,手中提着用荷叶包好的鹿肉干。 一眼看向沈燕宜的目光中带着难掩的关切,“沈小姐,听阿筱说你受了风寒,眼下可好些了?今日秋猎打到了一只鹿,听说你不爱吃太油腻的,这是用松针熏制的。” 说话间,他走上前蹲下,替她掖着被角,换了额间的凉帕子。 看着陆承沅的出现,沈燕宜心底不免生出一股暖意。 只是当看着他放在床前的鹿肉干时,一时欲言又止。 陆承沅人很好,心也很好。 第二十六章 刻在骨里 营帐内的一切逐渐归于平静,困意卷入,沈燕宜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从前。 前世嫁入东宫不久,她在整理嫁妆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儿时与邻家哥哥过家家酒时,用泥巴捏造的朱钗。 那时这东西碰巧被周砥发现,开口便强调着自己已经是太子妃,这些从前的东西不该留,更不该带进东宫。 她有所察觉,便玩味的挑逗着,“殿下莫不是吃醋了?” “孤没有心思想那无聊的事情。” 他的眼神依旧淡漠,只是低头轻睨她时,沈燕宜还是从中窥见了些许波动。 她放肆地伸手戳他的胸膛,而周砥竟不躲不闪,任由她指尖隔着衣料触到他心口的痣,“殿下这话可有些违心,既觉得无聊,这东西又为何不能留下?” 遂即,她被压住。 当次日她醒来时,却发现这些东西已经被他安排送回了沈府。 今夜的周砥,恍惚让沈燕宜觉得回到了从前。 那大抵……真的是自己烧糊涂了吧。 如今不是前世,或许曾经的周砥的确对自己有过动心,但至少现在的周砥不会。 翌日清晨。 晨光刺破薄雾时,沈燕宜从混沌的梦中醒来。 掀开帐帘,昨夜残留的药香被秋风卷着散去,沈燕宜只觉得浑身轻快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带着晨露与泥土气息的空气,裙摆扫过沾满露水的草地时,忽然瞧见不远处正在调试着弯弓的陆承沅。 沈燕宜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下意识靠近时,却撞进一双眼中。 “沈小姐?昨日休息的如何?病可好些了?” 陆承沅放下手中的弯弓,起身上前,看向少女的眸中浸满着关切,“昨日处理完巡逻的事情已经太晚了,便没有打扰。” “听陈家小姐说,沈小姐原本是有参加秋猎的打算,不知眼下可还有这个想法?” 闻言,沈燕宜淡淡一笑,开口:“嗯,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只可惜我骑射还练得不太好,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参加了。” “无妨,沈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练练。” 在得了沈燕宜的同意后,他牵过一匹温顺的白马,马鞍上还系着新鲜的野菊花,“这是我特意挑的,性子温和,而且跑的很稳,适合沈小姐这样的新手。” 沈燕宜扶着陆承沅的手翻身上马,掌心残留的温度让她莫名心慌。 缰绳握在手中粗糙的触感,让她没忍住多摩挲了一下。 秋猎场上,陆承沅骑着枣红马与沈燕宜并行。 他手持雕弓,目光落在沈燕宜略显僵硬的握弓姿势上:“手腕放松些,莫要像攥着缰绳。” 说罢,示范着拉弓放箭,箭矢破空,稳稳钉入百步外的靶心。 见此,沈燕宜轻吸一口气,双腿夹紧马腹,试图让胯下的白马保持平稳。 她模仿着陆承沅的动作,可箭矢离弦后,却歪歪斜斜地扎进靶旁的草丛。 第二十七章 池中人 回到营帐的时候,她心底的情绪仍未消散。 直到玉珠带来了她最喜欢吃的糕点,沈燕宜这才将刚刚的一切抛诸脑后。 此后一夜无梦。 五更天时,小树林还浸在薄雾里。 因为想要尽快熟悉骑射,沈燕宜起了个大早,前去营地附近的树林中独自练习。 白马踏碎满地松针,惊起几只栖息的雀鸟。 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振翅的灰鹤上,随即一箭即出,正中那灰鹤的头颅。 下一刻,不远处的池塘传来水花声。 沈燕宜听闻以为是那只灰鹤调入了水中,便翻身而下,牵着白马朝前方走去。 拨开有些败落的草丛,沈燕宜无意间一脚踩入水坑中,露水沾湿她的裙角,远处池塘传来潺潺水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白马突然不安地打起响鼻。 沈燕宜攥紧缰绳,目光越过灌木丛,晨间的水雾氤氲,在触到池水时又淡淡化开。 她瞳孔猛然一震。 “谁?” 周砥猛地转身,冷冽视线如箭般射来,惊得沈燕宜心脏漏跳一拍。 就见他立于齐腰深的水中,湿发垂落额前,勾勒出难得温和的眉眼,水珠顺着下颌滚入紧实的锁骨,没入水面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 沈燕宜慌忙勒马后退,马蹄踩断枯枝的脆响刺破晨雾。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见他瞳孔骤缩,眼底翻涌的暗潮比北疆的冰雪更冷。 沈燕宜大脑突地一片混乱,意识也仅仅只剩下了深闺女儿家的训诫: 凡男子沐浴,女子避之三舍,若有窥看,当以名节相抵。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她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殿,殿下,臣女不是故意偷看,碰巧路过……真的只是碰巧路过。” 沈燕宜边说边往后退上几步,大有要下一刻便要撒腿就跑的架势。 池中的周砥察觉眸中划过一瞬暗沉,没有任何的应答。 沈燕宜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连带攥着缰绳的手都微微发颤,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应对之策,却在周砥拾起衣物披在身上时,全数化作空白。 “殿下,臣女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 话未说完,周砥已经几步路逼近,潮湿的中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腹线条。 他抬手扣住马缰,指腹擦过她手背。 “路过?” 尾音轻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孤近来与沈小姐倒是颇有缘分,即便是孤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沐浴,也还是能被你找到。” 第二十八章 殿下真是自恋 陈玉筠欢喜着拉开营帐的门帘,眸中满是期待,“听说你兄长会和南魏的小王子比试骑射,不少世家贵女听到了,早早便过去等着了。事不宜迟,咱们也……” 话音未落,只见沈燕宜盯着手中沾满茶渍的帕子发证,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玉筠,你说这金丝勾的帕子要怎么清理才好?” 沈燕宜的思绪早就活跃在了这帕子当中,全然没有反应过来陈玉筠的到访。 “清理帕子?” 听到这话,陈玉筠难掩疑惑,凑上前仔细瞧了瞧。 只一眼便发觉了不对,“这么上好的料子?看着不像是你平时常用的那款,这帕子是谁的啊?难道是哪家男郎借你……” “不是,当然不。” 突地反应过来,沈燕宜立马将帕子顺势塞进袖口,压下心虚笑着开口。 “这帕子是我不小心弄脏了别人的,答应帮人家清洗,只是眼下怕给人洗坏了,所以才问问你。” 对于眼前人的解释,陈玉筠微微挑眉“哦?”了一声,显然是存疑的。 作为自小到大的玩伴,她最是清楚这位沈大小姐在掩盖心虚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反应。 就好比方说现在,尽管她在笑着,可这笑实在是太假了。 陈玉筠故意眯起眸子深深的打量起来,沈燕宜见此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后倾,那是她有所抗拒的表现。 “算了,哪家男郎都没关系了,不过你最后要是真心看上哪家男郎了,必须先让我过眼。” 闻言,沈燕宜常舒了口气,重重点头,“我发誓,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得到了沈燕宜的保证,陈玉筠这才心满意足,转而继续帮沈燕宜思考清洗的办法,“嗯……不如去找三公主,她最讲究这些。” 听到陈玉筠的回答,沈燕宜当即就带着帕子前去了周木槿的营帐。 但好巧不巧,世家公子比试骑射,周木槿也去凑了热闹,眼下人不在营帐内。 正当沈燕宜打算直接去骑射场找人时,匆忙间一个转身,却直接撞入一个紧实的臂膀,手中拿着的帕子也随之掉落在地。 “嘶……” 沈燕宜揉着自己的额间,正要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抢先了一步拿起。 她循着那双手投去目光,映入眼帘的却是周砥那张清冷矜贵的面庞。 沈燕宜顿时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拿过对方手中的帕子,但却被其轻巧躲过。 动作扑了个空,沈燕宜一时有些心虚的红了脸颊,视线飘忽不定。 “……见过太子殿下。” 思绪混乱间,身为世家女娘的规矩还是让她本能的福身行礼。 再抬头时,却见周砥正打量着他手中的帕子,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是说已经洗好了吗?” 不过是在平淡不过的一句询问,落在沈燕宜心底却仿佛被锤子敲打过一般,有些头疼。 第二十九章 沈小姐可敢? 听到这话,陆承沅将手中正在擦拭的长弓放下,抬眼时眸中漾着细碎的光:“没关系的,和沈小姐在一起怎么能算耽误,秋猎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今天一时。” “但明天秋猎便结束了,不急于今天便只能下次……” “那便等到下次秋猎再参加。”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陆承沅将回答脱口而出,他指尖摩挲着弓箭,语气轻得像片羽毛,“沈小姐这么着急叫我去参加秋猎,可是因为这几日总和我待在一起,有些厌烦了?” 沈燕宜握着缰绳的手顿住,见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勾搭了对方又狠狠抛弃。 “当然不是!” 她慌忙摆手,白马的银铃铛随动作轻响,“我只是觉得秋猎难得,陆公子不该因我错过……” 见到眼前少女慌乱的模样,陆承沅眼底划过一瞬笑意,再次开口时的语气温柔且认真。 “这几日能陪着沈小姐一起练习,在下就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人不能太贪心,不能总想着得到了这个还想要另外一个,不是吗?” 今日的风很轻,吹起周身的凉意,让原有些无措的沈燕宜得到了一丝宽慰。 她微微张口想要回答男人的话,却发现自己似乎不知要如何开口。 察觉到对方的犹豫,陆承沅佯装随意的再次拿起了手边的弓箭,抬手瞄准不远处的箭靶,巧妙的笑着将话题带到别处。 “听闻沈小姐喜好博学,家中常常备着不少的书卷,所以在下便想着约沈小姐一同去书铺逛逛。” “近来京城内各大书铺都有新书到达,或有沈小姐喜欢的。” 陆承沅将手中箭射出的瞬间,转身看向身边人,满眼笑意,“不知待回京后,沈小姐可有空闲答应同邀?” 伴随着箭矢破空的声音,方才射出去的箭正中靶心。 突入起来的邀约让沈燕宜瞳孔微缩,衣袖下的手不自觉捏紧。 前世她刚嫁入东宫时,因要学习规矩,好几个月的时间不得随意外出,只能隔着窗棂听偶尔出去的宫人谈论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的周砥会知她无聊,虽表面不曾有所表达,但却会细心的托人给自己带一些在宫外时,她最喜爱的书籍。 而这些书籍,则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所以自重生回来后,她的这个习惯便更加明显。 此刻陆承沅眼中的期待如此鲜活,像团不会灼伤她的火焰。 “好。” 脱口而出时,她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应下声来,旋即正当沈燕宜打算继续练习时,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她要上马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皇帝的车架正缓缓行来,随行的妃子们亦步亦趋,周遭气氛却压抑得可怕。 皇帝坐在辇车中,面色阴沉如暴雨前的天空,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身旁的妃子们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偷瞄着皇帝的神色。 只听皇帝声音冰冷,带着不悦:“今日这南魏公主当真是风光的很,相较之下,咱们倒是显得落了下风,叫南魏看了笑话。” “我泱泱大朝习武骑射之人众多,竟连一个能够与南魏公主相较高低的女子都没有么?” 第三十章 比试 皇帝闻言面色有所缓和。 而元嘉则是笑意更浓,眼底的讥讽不加掩饰,只等着沈燕宜的出丑。 猎场上的号角声骤然响起,惊破了最后的宁静。 沈燕宜翻身上马,白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战意,前蹄扬起时发出长嘶。 她与苏洛禾并排而立,心底的紧张促使她不自觉的收紧了手中的缰绳。 即便如此,面上也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你们二人尽管放轻松,正式的比试已经结束了,这次不过是普通的请教指点,点到为止就好。” 皇帝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在场人都清楚。 这不过是让比赛输的不那么难堪的调和罢了。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没人相信沈燕宜能够赢得过那南魏公主。 …… 猎场中央的鼓声震得落叶纷飞,苏洛禾骑着汗血宝马率先冲出,胡服勾勒出的身影如离弦之箭。 她反手张弓的姿势带着草原儿女的飒爽,箭矢连珠般射出,竟接连不差分毫的正中靶心,惹得围观人群惊呼连连。 于此时,她的视线掠过还未上场的沈燕宜,眸中带着浓浓的挑衅。 沈燕宜见此眉头轻蹙,讲实话,她最不喜被别人挑衅。 哪怕眼前人的能力远超与她。 沈燕宜没有再多理苏洛禾的视线,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弓箭后,便扯住缰绳,骑着白马踏入比试场。 不就是比骑射,她这几日也不是白练的。 沈燕宜双腿轻夹马腹,白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 猎场的风扑面而来,她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专注的眼神。 第一支箭搭在弦上,她屏息凝神,瞄准百米外的铜铃,“嗖”的一声,箭矢破空,铜铃应声而响。 骏马飞驰间,她接连抽箭、拉弦、发射,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带着破空之声,有的射中靶心红心,有的擦过飞鸟羽翼,惊起一片哗然。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未曾想到,这个平日里娇软的沈家女娘,居然会在射场上显露出不输于男子的飒爽和能力。 就连原本轻看的苏洛禾都不由得严肃几分。 “看来沈小姐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厉害,既如此,那本公主也得认真起来了。” 一番话落,苏洛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抬手连射出三箭。 伴随着箭矢破空的声响,不远处的靶心惊被这力道直接射穿,惊起一阵波澜。 成功搬回一程的苏洛禾扯动缰绳,停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看向沈燕宜,想要看她如何破局。 对此,沈燕宜却选择直接无视对方,静下心来,回忆着自己迄今为止所学的一切。 第三十一章 夜话 营地内。 正准备回营帐休息的沈燕宜被突然出现的苏洛禾拦住去路,琥珀色的眼眸泛起笑意。 她贴身靠近,笑着开口:“方才走的着急,险些没来得及和沈小姐交个朋友。” “朋,朋友?” 沈燕宜有些意外。 苏洛禾眨了眨眼,语气格外认真,“没错,在我见过的中原女子里,你是最有意思的一个,我就喜欢和这样的女子交朋友,我能感受得到沈小姐你是真心之人。” 不等沈燕宜回应,她突然开口定下邀约,“所以作为朋友的第一个游玩,明日日出前,随我去山顶看朝阳,错过可是你的损失!” “什么?日出?那个……” 沈燕宜甚至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苏洛禾就潇洒地摆手离去。 徒留在风中愣住的沈燕宜。 猝不及防的邀约搞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到底,心里还是不讨厌的。 或许有这么一个活泼的朋友,也不算差。 子时的营地静谧无声,沈燕宜最终还是与苏洛禾悄悄牵出马匹。 马蹄踏碎月光,两人一路疾驰,将原本要随行的侍卫远远甩在身后。 苏洛禾的笑声混着风声传来:“在我们南魏,女子同男子一样驰骋天际,见识这草原辽阔!我本以为你们中原女子自也是相同,可当来到这儿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虽然你们这里的女子小家碧玉,娇软叫人喜爱,可我觉得这么没什么好的。所幸今日见到了你,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你很有我们南魏女子的风范!” 山顶的风带着寒意,可苏洛禾的一番话落入沈燕宜心底,却带着很深的暖意。 或许是上辈子受困于东宫的经历,也让她觉得自由比一切都要重要。 尽管她自认为不算是什么潇洒肆意之人,也并不觉得娇软是贬义。 比起南魏女子,她或许娇气、不够洒脱、也不够厉害,可那又如何?她就是沈燕宜。 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豪情爽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有不一样的路,很多人是没得选,只是她幸运,有爱护她的爹娘兄长,教导她的周砥,让她有了选择的可能性。 两人一路骑行到附近最高的山头,只等待着日出的来临。 苏洛禾解下披风铺在草地上,摸出随身的酒囊递给沈燕宜:“尝尝我们南魏的烈酒。” “烈酒?和之前宴席上的甜酒比起来哪个更辣些?” 沈燕宜虽不是一点酒都喝不得,但也喝不下太惯辛辣的。 见对方有些担忧的模样,苏洛禾笑着劝慰道:“放心,这酒不辣的。” 说着,她仰头灌了一口证明。 看着这一幕,沈燕宜半信半疑的拿过酒囊闻了闻,似乎的确没有烈酒的气息。 正当她准备喝下一口时,却突然听到苏洛禾好奇询问。 第三十二章 我想看日出 见苏洛禾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沈燕宜便顿感情况不妙,她下意识的摇头。 苏洛禾却有些失落起来,一个劲儿的凑上前。 “哎~别不想知道啊,这对你以后相看可是很有帮助的……” 就这样在即将到来的日出前,两个少女坐在山头,笑谈着彼此前的趣事,辛辣的酒液入喉,却抵不过心中泛起的丝丝暖意。 此时的山上岁月静好,山下的营地却早已乱作一团。 原本跟随着两人的侍卫丢了目标后,便赶忙回来禀报,抓紧人手去搜寻两人。 朝中重臣之女,南魏公主,这不管是哪个出了事情,都够让他们丢了性命。 而原本在巡视的陆承沅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心急如焚。 立马前往射场,打算亲自骑马出营地找人。 却不料在转角处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陆承沅当即扯住缰绳急刹,骏马在一声嘶叫调转了半圈位置过后,稳稳的停在面前。 “让开!别在这里挡路!” 陆承沅心急之下,几乎是脱口而出。 正当他调转方向,准备再去寻人时,却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么晚了,陆小侯爷不休息,如此着急做什么?” 闻言,陆承沅心下一顿,这才接着月色看清眼前人的身份。 见到眼前人,陆承沅慌忙下马行礼,眼底的焦虑与急切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见过太子殿下,臣无意冒犯,如此着急是因为沈小姐和南魏公主失踪了。” 闻言,周砥原本平淡的神情突然划过一抹冷沉,“失踪了?何时的事情?” “就在刚刚,两个侍卫传来讯息,说是沈小姐和南魏公主两人骑马出营地,他们一时没跟住让人丢了。” 陆承沅有些紧急道:“猎场周围危机四伏,若不及时将人巡回恐怕会有危险。不知殿下是否也能派出一些人马帮忙寻找……” “南魏公主身为使者,就算孤不出面,也自会有人找寻回来。至于那沈家女娘……” 因着担心周砥拒绝,陆承沅竟直接拱手再次向其行礼。 语气坚定道:“此事若是闹大,恐对沈小姐有不好的影响,所以臣才希望殿下能够相助。若是殿下原因帮忙寻找,臣愿意从今后只听从殿下安排。” 听着眼前人对沈燕宜格外的关心,周砥脑海中竟不自觉浮现她白天看向陆承沅时的笑容。 再次抬眸看向陆承沅时,他心底动了个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念头。 他应该比陆承沅先找到她。 “把你的马给孤。” 闻言,陆承沅一怔,却在对上眼前人的视线时反应过来,忙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对方。 周砥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如刀,奔袭离去时,马蹄扬起的尘土,却掩不住他眼底骤起的暗涌。 忽的,一只鸟雀从身边飞过时,带起一阵风吹向天边。 周砥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天际亮起了一道白色的光线。 第三十三章 红尾的小山雀 沈燕宜瘫在周砥怀中,手指着东边鱼肚白的天空,含糊不清道:“周砥,日出……” 酒气混着少女特有的软糯嗓音,扰得周砥耳尖发烫。 “麻烦。” 周砥皱眉,却将人搂得更紧,替她掖了掖滑落的披风。 他看了看一旁仍在昏睡的苏洛禾,带着沈燕宜寻了处视野极佳但又随时看得到苏洛禾的位置,静静等待日出。 沈燕宜靠在他肩头,时不时嘟囔几句。 “早知道你最近这么忙,我就不天天等你等到那么晚了……” “周砥,我想吃烤饼了,就是你之前给我买的那个……” 周砥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听着她毫无逻辑的醉话,难得的流露出耐心。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沈燕宜脸上时,她似乎从醉意的混沌中逃出了一瞬的惊喜。 “日出!……真的是日出!……” 女子眼中的光芒比朝阳更璀璨。 周砥望着眼前雀跃的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别开脸低声道:“有什么好看。” 嘴上抱怨着,可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瞥向沈燕宜,心中难掩泛起涟漪。 待日出完全升起,原本在喜悦中的沈燕宜也因此酒精的作用再次睡去。 周砥正要抱沈燕宜下山,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见是陆承沅寻来,周砥神色一冷,旋即将沈燕宜再次和苏洛禾靠在了一起,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模样。 “殿下,你有没有……” 陆承沅骑马匆匆赶来,正要脱口而出的询问在看见熟睡的面庞时被咽了回去。 “找人把她们带回去吧。” 话落,周砥几乎是没有任何留恋,直接越过陆承沅离去。 沈燕宜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晌午。 头痛欲裂的她扶额坐起,突然想起昨夜种种,脸色瞬间僵住。 昨夜的自己不仅缠着周砥要看日出,还靠在他怀里说了那么多胡话…… 自己好像……好像还说了一些前世的事情!? 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有妄想症吧…… 想到这,沈燕宜只觉一阵羞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姐,小姐?” 玉珠担忧的声音将她换回,沈燕宜抬头时,便听玉珠开口:“小姐,我瞧着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正好奴婢让后厨去做了醒酒汤,你喝点吧,能好受些。” “小姐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吩咐后厨做些过来。” 第三十四章 他符合我的心思 “堂姐。” 姐妹两人一见面,便牵着手靠在一起,说是亲姐妹都不为过。 “听说你在猎场与那南魏公主比试,可是给咱们沈家长脸了!” 沈伯书搓着手憨笑,他布满老茧的手递来油纸包,“来,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糖炒栗子,你大伯特意去排队买的。” 她看着眼前大伯和蔼的面容,心底不自觉的升起一股来自亲情的暖流。 大伯和他父亲虽是亲兄弟,但却不甚相同。 比起父亲的科举中榜,他不算是读书的料子,只喜欢种些田地粮食,有些小生意的头脑,在他们那里还算是个营生不错的小商户。 因此,虽说一家子穿着衣食不错,但常年劳作也让大伯身上多了不少的粗茧痕迹。 “多谢大伯。” 沈燕宜笑着伸手去拿时,小山雀突然在笼中扑腾,引起旁人的注意。 沈明玥最先眼尖瞧见,好奇的上前弯了弯腰伸手逗弄,“这鸟儿真俊!笼子居然还是金子的!难不成是秋猎时有哪家公子看上了阿娥,特意送的?” 说罢,还朝沈燕宜挤眉弄眼,惹得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面对这样的误会,沈燕宜不禁有些无奈,笑道:“不是哪家公子,这是陛下赏赐之物,为了奖赏我与南魏公主的比试。” 此话一出,沈明玥原本还带着调侃的笑容立马荡然无存。 旋即她整个人直接站直身子,有些惊慌的看了看那只小山雀,又看向沈燕宜。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沈明玥还作势捂住自己的嘴,忙道:“我刚刚都是胡说的,都是胡说的,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见沈明玥这副夸张的模样,姜氏有些无奈的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话虽是训斥,但语气却慢慢都是宠爱,“行了,你这丫头说话总不知轻重,陛下御赐之物可千万不能乱加评判。” “孩子而已,都是在自家,没什么事情。” 蒋秋娘见状也在一旁帮忙打圆场。 正巧此时,沈府前厅飘出蟹粉豆腐的香气,管家前来引着众人前往前厅落座。 大火纷纷围坐在桌前,谈笑间其乐融融。 两日后晌午。 沈燕宜刚给小山雀换完食,就听见后院马厩的方向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苏洛禾的枣红马踏着碎步停在门前,她一身火红胡服跃下马背,腰间狼头弯刀随着动作轻响,衬得整个人愈发明艳张扬。 她身侧跟随的侍女同样飒爽,翻身下马后见后门大开,便直接走了进去。 来到一处背影旁。 “这位公子打扰了,我们昨日送了拜帖,约沈小姐今日前去互相学习骑射,不知可否麻烦你去通报一声?” 马厩前,正俯身给自己的爱马梳理鬃毛的沈策安闻言,疑惑的抬头看去。 阳光穿过马厩屋檐的缝隙,落在他的侧脸上,将那双清俊的眉眼勾勒得愈发深邃。 “谁送的帖子?” “是本公主送的。” 苏洛禾刚踏入府门,目光便直直地钉在了沈策安身上。 她琥珀色的眼眸骤然发亮,握着马鞭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人:“无妨,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见到来人,意识到情况的沈策安立马起身行礼,“在下沈策安,不知是公主前来有所怠慢。” “沈策安?” 听到这名字,苏洛禾微微有些意外。 她知道,这是沈燕宜兄长的名字,那晚山头喝酒时她曾说起过。 “原来是燕宜的兄长。” 苏洛禾在沈策安面前站定,仰头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欣赏之意,“方才倒是没想到正在打理马匹的人会是沈公子你,还以为像这种事情,你们中原的贵族都会交给下人打理。” 面对苏洛禾的询问,沈策安不慌不忙道:“通常是会的,但在下比较喜欢自己动手,也算是和自己的马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 听到这个回答,苏洛禾的欣赏不自觉的更多了几分。 “沈公子的想法倒是与我们南魏人极为相似,不知……” 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沈燕宜的声音,“公主你来了,那咱们出发吧。” 原本的问题被压了下去,苏洛禾看了一眼沈策安后也没再继续追问。 她快步上前来到沈燕宜旁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燕宜,你之前怎么没提过你兄长长得如此俊俏?倒是很符合我的心思。” “要不待会儿的骑射,叫上你大哥一起吧?” 此话一出,沈燕宜脚下一个踉跄。 前脚才刚刚赶走一个对她兄长有意思的,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尽管苏洛禾是很好,但自己也实在是被弄怕了,实在是不敢再轻易去撮合别人。 “这个……阿兄他可能没有时间,他待会儿还要去处理公务呢。” 沈燕宜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要将这件事情婉拒。 没成想苏洛禾倒是个大胆的,见沈策安没时间一同前去,便不打算放过丝毫相处的机会。 “咱们要去的射场和你兄长要办公的地方顺路吗?要不让他送一下?” 听到这话,沈燕宜一时间有些难办,不知道该作何回答起来。 恰在此时,沈策安主动开口:“你们要去的是不是京城东的射场?正巧我顺路,送你们过去。” 一切顺理成章,苏洛禾更是乐得如此。 三人来到府邸大门前,在等着马车过来时,苏洛禾还不忘趁机搭话。 “沈公子平日里可喜好骑射?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咱们三人可以一起,正好上次沈公子比试的时候我没能到场观看,甚是遗憾。” “多谢公主邀请,不过要说骑射的话还是小妹更合适一些,在下……” “表哥。” 两人相谈还算不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直接打破了这份和谐。 只见林月儿攥着丝帕,眼眶泛红,好巧不巧地“路过”。 她声音发颤,目光却直直掠过刚刚与沈策安相谈甚欢的苏洛禾,“不知表哥有没有时间?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沈燕宜望着林月儿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觉得头疼。 好不容易赶走的那个,现在又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被赶出去的蛀虫 面对突然出现的林月儿,沈策安目光扫过她刻意弄皱的裙角,不由得微微蹙眉。 “我还有事情要忙,有话便在此处说。”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让他对眼前这个本就没多少感情的表妹彻底没了好感。 眼下还能够听她说上两句,完全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节。 否则的话,便干脆不理会了。 林月儿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微微垂下眸子,声音哽咽道:“表哥,自从离开府上后,我和娘就一直过得很拮据,当初走时小姨给的银子也只够在城郊租一个很破的小院子,甚至院子里连口水井都没有。” “本来这些事情我不愿意提及,让表哥担心,可是……今早阿娘受了风寒,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连给阿娘看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所以才不得已来找表哥帮忙……” 说话间,林月儿踉跄着上前半步,泪珠开始大颗大颗往下掉。 “表哥,我知道自己之前任性做错了些事情,但是……我是真心心悦表哥,这点从来都是都不是假的,表哥你能不能看在咱们这些年感情的份儿上,帮帮我?” 林月儿的话越说越潸然泪下,本就较好的容貌,加上她那故意放软的语气,叫旁人听去了,必定会溺在其中。 沈策安面对眼前人的靠近,立即后退了半步,刻意保持距离。 他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不冷不淡道:“先去给大姨治病吧。” 看着沈策安的心善,沈燕宜眸中难掩无奈。 她双手环抱,靠在一旁的门框前默默的看着林月儿演出的好戏。 她的这个兄长啊,难怪上辈子被林月儿坑的这么惨,她之前做了那么多自私自利的事情,现在不过是向他卖个可怜就妥协了? 这也太…… 就在沈燕宜打算出手拉一拉他这个兄长时,便见沈策安又道:“只有这一次了,等大姨病好后你也该自己寻一份讨生活的手艺,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就是饿死在家里也怨不得别人。” 如此无情的话脱口而出,是让林月儿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她刚要去拿银子的手怔在半空,一时间脸色憋得难看羞愤。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林月儿缓缓将手收回,敛下神色,再次抬头时,眼眶却早就红肿了一片。 “没想到表哥会这么狠心,明明不久前表哥和我还是互有情意。现在却……” 话说到此,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目光流离间看似不经意的撇了眼一旁的苏洛禾。 旋即紧抿着唇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活像是遭到了心上人的背叛。 至于她所认为的背叛的对象,便是苏洛禾。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苏洛禾有些不悦着蹙了眉头。 她微微侧头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又转而看向沈策安问道:“沈公子,方才聊了这么久,不知道这位表妹和你的关系是?……瞧这委屈模样,莫不是你辜负了人家?” 苏洛禾的声音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林月儿默不作声,但却目光炙热的看向沈策安,想要听到一句他期望的回答。 然而事实却根本不会如她所愿。 “当然不是,普通的表妹而已,从前住在府上,后来因为做错了事情被阿娘赶了出去。” 如此不留情面的回答,再次让林月儿感到难堪。 苏洛禾闻言,故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捂着嘴惊讶看向对方,声音提高几分开口:“原来是个被赶了出去,又要舔着脸回来求错的蛀虫?” 林月儿脸色惨白,梗着脖子辩驳道:“你,你这人说话好生难听!什么叫蛀虫!我和表哥的关系岂是你能够随便乱说的!” “乱说?我哪里有乱说了?” 苏洛禾挑眉逼近半步,腰间匕首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从刚刚我便看出来了,一个只想着靠男人可怜来过活后半辈子的女人,这要是放在我们南魏,早就被草原上的狼给吃了。哪里还轮得到你这样装可怜的女的在这儿演戏浪费时间。” “不如趁早回去看看你那生病在床的娘亲,免得她知道了自己女儿不顾她生病,要也在这里勾引男人而气的吐血。” 苏洛禾的一番话比起刚刚沈策安,只能说是更加不留情面。 让沈燕宜看了之后都没认出嗤笑出声,想要大肆拍手叫好。 被如此训斥,彼时的林月儿已经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她好几次抬手指着苏洛禾,想要出口反驳时,却只能寡淡的蹦出一句:“就像你这样脾气暴躁的女人,根本得不到男人的喜欢!我看你这么说,分明就是嫉妒!” “我要男人喜欢做什么?在本公主这儿,只会是我去挑选男人。” 苏洛禾回答自信张扬,是像林月儿这种只想着靠柔弱温婉吸引男子注意的截然不同。 听着眼前女子的回答,身为男子的沈策安不但没有感到恼怒,反而在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的神色。 “公,公主?” 捕捉到关键字眼,林月儿突然感到一阵慌张。 沈燕宜见此,直接适时的笑着补充道:“是啊,还没来得及和表姐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前些日子到访我们这儿的南魏公主。” 此话一出,林月儿原本跋扈的气焰瞬间荡然无存。 留下的就只有满眼的惊慌,和回忆起自己对这位南魏公主说过的不敬的话。 “不,不是……我刚刚……” “公主,时间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察觉到林月儿是要辩解,要道歉。 可沈燕宜偏偏就不给她这个机会,在林月儿的话要说出口时,直接将苏洛禾带上了马车。 上车前,沈燕宜不忘回头看了还站在原地的林月儿一眼。 原本含笑的眼底瞬间划过一抹冷寒。 这才到哪里?上辈子你做的那些事情,自己都会一点点挖出来,然后全数奉还。 沈燕宜三人坐上马车。 车内,苏洛禾透过车窗看向独自从沈府门口狼狈离去的林月儿,仍有些意犹未尽。 “燕宜,你方才拉我走做什么?我还没说够呢。像她这样的女人我可见多了,尤其是在我们南魏,她这样的别说是找你兄长这般长得俊,又家世显赫的男子。” “就是普通男子瞧见了她这幅小家子气的做派,也是要嫌弃的不行。” 第三十六章 我做你大嫂怎样? 长得俊又家世显赫…… 听到苏洛禾无意间对自己的评价,沈策安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他下意识别过头去,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却不料苏洛禾眼尖,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唇角划过一抹弧度。 旋即故作没有注意到,继续开口询问:“对了,沈公子,方才听那林月儿所言,你们两个之前可是互通过心意?还是已经定了亲?” 此话一出,沈策安下意识开口否定:“自然没有。” 沈燕宜见状也立马拉过苏洛禾,接过话茬做解释。 “当然没有,兄长他和林月儿就只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那些不过是林月儿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有也是……” 沈燕宜有些心虚道:“是我以前看走了眼,撮合了他们两人一下下,不然根本没可能。” 每次说起这个话题,沈燕宜便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个眼神不好的。 居然一次次引狼入室,还不自知。 马车很快抵达京城东的射场。 沈策安将两人送到以后,便直接离去。 沈燕宜轻车熟路的带着苏洛禾进入射场内,选好合适的马匹和弓箭。 熟练的甚至连射场内备用箭筒对方的仓库都一清二楚。 “难怪你的射艺这么好,看来平日里没少来这里练习,居然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知道” 听到苏洛禾说起这话,沈燕宜正在装备箭的动作一顿,而后又装作无事,继续整理箭筒。 “也还好了,只是偶尔没事的时候来练练。” 当然不是偶尔来练练,上辈子,她因为对骑射感兴趣,可是经常缠着周砥带他来这射场教学,常常一练就是一整天。 所以这里的一切,没人比她熟悉。 想到这些时,沈燕宜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自己指腹上的小茧子。 那是前几日在秋猎场练习的时候磨出来的,位置甚至与前世一模一样。 “我装好了,咱们去射场吧。” 苏洛禾背起箭筒,正准备离开仓库时却见沈燕宜顿在那里发呆。 她有些疑惑上前,将手放在她面前挥了挥。 沈燕宜这才恍然回神,笑着拿上自己的箭筒起身,“走吧走吧,耽误了这么久,再晚些天都要黑了。” 深秋的射场飘着枯黄的落叶,苏洛禾策马绕着射场转圈,火红裙摆扬起的弧度惊飞了栏边的蝶群。 手中的长箭接连射出,大有破空之势,最终稳稳的落在靶心。 沈燕宜紧随其后,虽是准头差些,但一姿一势看着却是何等的赏心悦目。 正当两人几个回合下来,沈燕宜箭筒中的箭用尽时回到场地边更换。 苏洛禾却突然勒马停在沈燕宜旁边,长身爬伏在马背上,侧头看向正在更换箭筒的人,试探着开口:“哎,燕宜,你说……要是让你兄长给我当驸马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沈燕宜险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事情……公主你毕竟是在南魏,这两国之间的婚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好决定的,要不公主还是……再考虑考虑。” 沈燕宜尽可能委婉的提醒这其中的利弊。 且不说两人是否合适,再者苏洛禾身为南魏公主,若是找了个别国的臣子当驸马,那到底是她兄长过去,还是苏洛禾这个公主留下来都是个问题。 更别说还有其他朝堂的影响。 可尽管如此,苏洛禾似乎仍旧不在乎这些小事,直接摆摆手道:“那又如何?我只是单纯问问你适不适合,又没问朝堂的那些事情。” 她忽然凑近,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沈燕宜的脸,“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兄长?” “当然不是,公主身份,自然配得上。但是……” 好几次,沈燕宜想要劝说的话堵在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回想着从前对沈策安和林月儿的撮合,沈燕宜总觉得别人的感情自己不好再插手。 更何况,自己的感情都还是一塌糊涂。 “你既然不觉得我和你大哥不合适,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苏洛禾看上的人只管去追,管他什么朝堂国争,先将人追到手再谈。 看着苏洛禾大有拼一把的架势,沈燕宜心底难掩有些动容,不自觉的向往如她一般洒脱毫无拘束的性子。 换好新的箭筒,沈燕宜重新上马。 苏洛禾想留下继续练习射术,但沈燕宜却想策马,两人便约好暂时分开。 她也直接向射场周围的林地而去。 蹄声惊起树上的鸟雀,沈燕宜在马背上调整呼吸,渐渐找回骑射时的韵律。 她俯身摸向马腹,指尖触到的肌肉起伏,与前世周砥教她骑马时的手感分毫不差。 策马奔驰而过,周遭一切仿若倒影叫人不易察觉。 不远处,周砥忽的驻足在原地,看向远处那道身影,笑容明媚张扬,与平日相见时截然不同。 “难得见骑术这般好的女子,咦?我看着招数怎么有些像你,这可不是嘴上教导几句就能有的程度……” 周砥身侧,一穿着素衣,约莫六十的老者打量着不远处正在骑马的沈燕宜。 周砥闻言,下意识反驳:“老师多心了,只是凑巧而已。” “凑巧?这种事情要只是凑巧的话,那你和那沈家小姐也算是有些默契了。” 交谈间,原本在不远处策马的沈燕宜注意到了这边的身影。 尽管有些距离,但还是看清楚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周砥以及他的老师,赵太傅。 沈燕宜见此上前,勒住马时,周砥与赵太傅已从树影中走出。 沈燕宜侧身下马行礼。 “臣女见过太子,见过赵太傅。” 赵太傅颔首回礼,目光落在她控马的手势上,忽然轻笑着打趣道:“这‘夹鞍稳身’的法子,也与你当年初学骑射时一模一样。” 听到周太傅这话,周砥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都是最基本的初学者的习惯而已。” 沈燕宜看见他犟嘴的模样,想起前世他被太傅撞见偷教自己射箭时,也是这般死不承认。 第三十七章 送花 或许是回忆的太过投入,沈燕宜竟一时没忍住,面上露出笑来。 周砥见状,不免微微蹙眉。 就因为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竟笑成这样,她观察孤这么久,怕就是为了这一刻被旁人说像自己吧? 倒真是费尽心思。 原本他还曾怀疑沈燕宜是不是在自己府中安插奸细,如今看来,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或许就只是单纯的……多观察了自己一些。 可那个梦又该怎么解释? 察觉到周砥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沈燕宜立马收起唇角的笑,正色回以目光。 两个人一派正经,似乎心里装的都是民生大事。 视线相对时,周砥率先避开视线,微妙的气氛正开始蔓延。 思忖间,原本同样在不远处闲逛的周木槿看到这边的身影,快步而来。 而她身后,则紧跟着苏晚柔。 周木槿一眼望见沈燕宜,甚至连周砥都没有理会,便径直走了过去:“燕宜姐姐!这么巧,你也来这里转转吗?” “三公主,好巧,你也来这里练习吗?” “怎么可能,我的骑术可是六艺里最差的一项……” 两人交谈间,周木槿拉着沈燕宜到旁边的一处空地上坐下。 感受着傍晚吹来的细风,周木槿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开口:“我本来只是跟着皇兄他们来这玩儿的,没想到能碰到燕宜姐姐,只你一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南魏公主,但她现在正自己在射场练习,我就骑马到这边转转,也是碰巧遇上殿下和赵太傅了。” 听着沈燕宜说起此事,周木槿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周砥,而后又凑近沈燕宜耳边,低声询问道:“这么说起来,方才我来的时候见燕宜姐姐你和皇兄站在一起什么话都没说,气氛瞧着可有些不对。” “啊……那大概是,殿下还在生气吧。” “生气?” 沈燕宜有些无奈道:“前些日子秋猎的时候,我隔着一个帘子,误把太子殿下当成陆家小侯爷搭话,还说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又不小心弄脏了他的帕子。” “虽说我当时已经道过歉了,可总觉得他还是有些没消气,所以……就像让你帮我在他面前说说好话,最起码让太子别再因为这些事情生我的气了。” 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周木槿噗嗤一笑,拍了拍沈燕宜的手臂:“皇兄哪里有那么小心眼,姐姐你多心了。” 沈燕宜闻言却在心中默默腹诽,这人小心眼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从前在东宫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他一个玉花瓶,这人都要跟自己生气好久。 还有晚上自己好心给他送吃食,他却非说不要打扰他处理公务。 送个东西,怎么就打扰他了!! “太子殿下毕竟是你皇兄,在你面前和在旁人面前必然有所不同。” 沈燕宜有些无奈开口:“更何况是我先意外弄了不少麻烦,他不高兴也很正常。” 见沈燕宜话都说道了这份儿上,周木槿自也不是个不懂情况的,直接拍拍胸脯,笑道:“燕宜姐姐你就放心好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有我在一定帮你把皇兄的事情给解决了。” 说话间周木槿拉着沈燕宜起身过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周砥与苏晚柔相谈甚欢,气氛融洽的画面。 沈燕宜见此微微挑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丝毫见怪不怪。 就在沈燕宜打算寻个借口离开去找苏洛禾的时候,却听一旁,赵太傅的声音响起。 “沈姑娘骑术精湛,可是有人专门教过?” 听到这话,沈燕宜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对方。 “家中兄长曾教过一些基础的,至于其他的……” 话说到一半时,沈燕宜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周砥所在的方向,又迅速拉回。 旋即轻笑着开口:“其余的则是我自己练习,熟能生巧。能够得到赵太傅这一句夸,实在是晚辈的荣幸。” “沈小姐客气了,只是方才瞧着你那骑马的动作与殿下极为想象,我还以为沈小姐的骑术会是殿下所教。” 太傅不亏是太傅,一眼便能看透事情的本质。 沈燕宜听闻都心底漏了一拍,险些垮了脸。 周砥听到太傅的这番评价,眸色微沉,紧接着开口:“老师,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他这个老师,就是个活脱脱的老顽童。 说话不知轻重。 要是再继续放任他聊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让人好害怕的话来。 难得看着周砥别扭的神情,沈燕宜不禁感叹也就只有赵太傅才能压得住周砥这个太子殿下。 傍晚,射场。 “公主,你这是在?” 沈燕宜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原本应该在练射箭的苏洛禾,此刻正坐在射场旁,手中摆弄着一大束各式各样的花。 全部都是在秋季才会绽放的特殊的品种。 见到沈燕宜回来,苏洛禾还笑着摆手招呼她过来,“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看着苏洛禾手中紫色和白色相间的花束,沈燕宜也不由得被惊艳一瞬,“公主做的这么用心,可是要送给哪个重要的人?” 原本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调侃,却没想到下一刻,苏洛禾直接将花塞到了她的手中。 这一举动直接将沈燕宜吓了一跳,险些将满手的鲜花掉在地上。 “别紧张!” 察觉到沈燕宜的反应,苏洛禾立马开口:“这个当然不会是给你的,就是刚刚练习骑射的时候发现了这些花,觉得和你兄长很是相配,所以特意采来要送给他的。” 闻言,沈燕宜一怔,看了看手中的鲜花,又看向苏洛禾。 “送给阿兄的?” “没错,既然我决定要追你兄长了,总该拿出些实际行动来。” 苏洛禾认真道:“在我们南魏,哪家男子若是看上了女子,就会送上一束鲜花。” “既然你兄长不是我们南魏的男郎,那这种习俗就该由我来主动。不过我知道你们中原人比较含蓄,见面不久就直接送也不太好,所以拜托你帮我转交一下。” 第三十八章 梦中之情 给喜欢的人送花也不算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但在中原,大多都是男子送给心仪的女子。 若是女子主动给男子送花,则会认为是不守规矩。 世家贵族中,断没有女子主动给男子送花的。 那是不顾规矩,嫁过去要被轻视的。 更何况若是没嫁过去…… 见沈燕宜又陷入沉默,苏洛禾不由得微微蹙眉,“燕宜?燕宜?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公主你这样,很让我羡慕。” “羡慕?” 沈燕宜浅笑着开口:“是啊,羡慕你们南魏的女子能够如此的自由,洒脱,敢爱敢恨。” 听着沈燕宜的这番话,苏洛禾沉默一瞬,而后似是有些无奈的轻笑出声。 夕阳下,两个少女相视而立,皆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温柔与情谊。 …… 与此同时,周砥几人正准备返程回宫时,周木槿先一步,直接坐上了周砥的马车。 虽说平时她也不会这样,但周砥见到后也并没有阻止。 直到马车缓缓行驶,坐在一侧闭眼假寐的周砥缓缓开口:“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孤?” 还未开口,便被先发制人。 周木槿有些尴尬一笑,紧接着便认真起来开口:“皇兄,你和燕宜姐姐之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和燕宜姐姐认识这么多年,我知道她的为人。之前那些事情,想必真的只是个误会,她并非故意要惹你生气。” “所以……你就别再生她的气了呗?” 听到这名字,周砥睁开眸子,侧目看向对方。 “所以你是来替她说情的?” “一个女子,孤便那般小肚鸡肠?” 周砥转动扳指的手一顿,哼出一声。 在沈燕宜心中,他就这般小肚鸡肠?甚至连亲自说情都不敢,还要托木槿来。 “皇兄定是宽容大量,不记小过的!” 听到回答,周木槿眼睛一亮,旋即朝着对方凑近坐了坐。 掩着手悄悄开口:“其实我觉得,你和燕宜姐姐还是蛮配的,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郎才女貌。而且我也喜欢燕宜姐姐,若是能让她成了我的皇嫂……” “小槿。” 周砥便冷着声音打断。 周木槿见状有些不高兴的嘟着嘴,“怎么?我说的有错吗?秋猎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你和燕宜姐姐常待在一处,你要是没那个心思的话……” “孤有何种心思?” 周砥往后一靠,素来清冷疏离的眉目淡淡垂下。 周木槿顿时噤声,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害的是沈燕宜。 周木槿懊恼,乖巧的不再说话,去看窗外。 马车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了,周砥阖上眼小憩。 “周砥,我要看日出……” “周砥,我要吃烤饼……” “周砥……” “周砥……” 脑海中少女的声音娇娇悄悄,挥之不去一般。 周砥嘴角抿平,转着扳指的手蓦然停住。 …… 东宫。 亥时三刻,周砥在紫檀榻上辗转。 烛火将熄未熄之际,梦境如春水漫过心堤,他再次看到那梦中之人的出现。 沈燕宜立在东宫的紫藤花架下,月白襦裙沾着晨露,怀中抱着古檀木琴。 琴身缠着朱红丝绦,琴头雕刻着并蒂莲,莲心处嵌着两粒米粒大小的琥珀。 “我是你教出来的,你不听也得听,不许说我弹得不好。” 少女说话时,明媚夹杂着些许不服的娇气,她的指尖抚过琴弦的动作,与他教她时分毫不差。 周砥心中冷嗤,他对琴技要求素来之高,怎么可能…… 可梦中的自己竟然默许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 这是纵容,纵容……沈燕宜。 琴音响起时,碎玉般的旋律惊起枝头的飞雀。 “这琴的音色……” “是用你送我的梧桐木做的,是我亲手设计出来的样式。” 沈燕宜抬头望他,眸中仿若映着漫天流萤,“这可是我花费了好大的功夫,特意做出的。” 她将琴塞到他怀里,耳尖红得像初绽的桃花,“这琴便送给你,你若是嫌它粗糙,想要把它丢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话音将落,少女唇瓣微抿着,又缓缓道:“周砥……我心悦你。” 她的声音带着娇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过来。 周砥身形一滞,却不敌她逐渐抚上胸前的手,紧接着嗅到她发间熟悉的茉莉香。 “别闹……” 他听见梦里的自己声音发颤。 踉跄后退时,指尖擦过琴身刻着的小字。 “宜”与“砥”二字交缠,像极了他从前在梦中瞧见的,藏于她桌案之上,那一遍遍描摹的字迹。 她挣扎着抬头,嘴唇擦过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让他浑身一震。 周砥低头吻住她的唇,尝到她舌尖残留的梅子茶甜味。 柔软的触感让他呼吸加重,而她环在他颈间的手,正揽着他后颈的碎发,与他从前梦到的分毫不差。 “周砥,我心悦你……” 她又一次开口。 指尖微动,周砥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似是没得到满意的回答,她又道:“那你呢?” 少女的暧昧纠缠总是不知疲倦,像是一定要得到肯定的回答。 周砥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掌抚过她腰间。 梅花枝头落下,逐渐掩盖两人的身影。 梆子声敲过五更时,周砥惊坐而起。 锦被滑落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残留着梦里的体温。 怎么又…… 帐外传来宫女换熏香的脚步声,他抬手扶上额间,触到一片汗意。 突然间,小腹泛起一阵燥热,周砥猛地掀开锦被下床。 铜盆里的水映出他泛红的眼角,他掬起水泼在脸上,却压不下心口狂跳的悸动。 镜中倒影里,他的神情仍旧有些恍惚,仿佛还能感受到梦里她掌心的温度,以及那声软糯的……我心悦你。 此刻的太子殿下只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 一次又一次,每梦到一次,似乎都与她更接近了一步。 每次梦见都像是在回忆往昔,这份过往对他来说,最陌生却又感到熟悉。 第三十九章 你觉得她怎么样? 晨朝而下时,皇后差内侍前来召见周砥前去。 凤梧宫内,穿过几道回廊时来到檐下。 铜鹤香炉里的芙蓉香正浮起青烟,皇后端坐在紫檀雕花凤椅上,凤袍绣着金线盘成的九凤朝阳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儿臣见过母后。” “来了。” 皇后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示意坐下。 周砥立身走到皇后对面的位置坐下,放眼瞧了一圈桌上各种各样的线团,以及手边绣了一半的刺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母后平日里可是最嫌刺绣麻烦的。 怎么如今突然…… “不知母后突然召见儿臣,可是有要紧事说?” 皇后嗔怒一眼,“许久不见你,母后难不成还不能叫儿子来见见?” “是儿臣的错,倒是叫母后好想。” 周砥面上挂着不远不近的浅笑。 他自然知道母后找他必然有事,可这母慈子孝的一幕他也愿意去演。 谈笑一阵,皇后才坐直身体,试探性的开口,“不知你可曾见过那沈家女娘?” “沈燕宜?” “是,本宫听闻秋猎时,沈家女娘骑射很是出彩,还得了陛下的赏赐,不知你可曾见过?” 何止是见过,还…… 周砥喉头滚动,昨夜梦境里沈燕宜与之缠绵的画面突然浮现。 他知道母后问他是否见过,绝非是简单的一句。 八成是母后看准了她来做他的太子妃。 他该拒绝的,此时和沈家牵扯过深,于他来说并不算好事,只是回想到那张笑颜…… 那女子如此费尽心机的勾引他,若是他拒绝了,那水性杨花的女人必要去找下家,岂不是祸害他人。 素来决断分明的太子殿下,此时心绪纷杂。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 “见过,沈家小姐……品性端方。” 话音未落,已觉不妥。 这四个字像极了吏部考评的官样文章,连他自己都觉得干涩。 皇后放下手中的青色茶盏,声音温和道:“本宫瞧她性情沉稳,又懂分寸,之前宴会时所弹奏的琴技也甚是不错。能文能武,比寻常女子要强上不少。” 她故意停住话头,观察着周砥变得有些微妙的神情。 “想着你也到了该谈论婚嫁的年纪,母后倒是觉得这沈家女娘是个不错的选择。” 和沈家女成婚…… 周砥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杯盏,“沈家小姐比起其他世家贵女的确是有所不同,引人注目,性子也不像那些世家女般循规蹈矩。” 听着周砥的回答,皇后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难得听到你对一个女子有如此评价,看来是对她有些意思了?” 此话一出,周砥这才从恍然中回神,突地发觉自己方才竟说了这么多对她好的评价。 这些脱口而出的话,让这位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对她的关注似乎过多了一些。 从生活到梦中,再到心里。 明明都清楚她只是故意引起自己注意,都只是她的手段罢了。 周砥定了定神,想要将她从自己脑海中清出去。 可直到当他看向皇后,打算直接拒绝时才发觉自己心头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期盼。 “那沈家小姐前些日子相看不少男子,近来也和陆家小侯爷关系不错,母后若想选择她恐怕……” “只要你喜欢,母后可以把这些安排妥当。” 闻言,周砥神色微沉,一时沉默不语。 皇后见状,迟疑片刻后轻叹着摇头,转而轻抚上一旁还未绣完的春图。 “既然你不愿意强求,那晚柔那孩子呢?知书达理又和你自小长大……” “儿臣只当晚柔是妹妹。” 周砥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否定,“母后当年既然已经认晚柔做干女儿,她的婚事儿臣自会帮忙留意。但儿臣对她,并无其他想法。” 闻言,她放下茶盏,沉沉吐出一口叹息:“成婚一事,母后本也不愿意多催促。只是近日你父皇总是提及,那些大臣好几次上奏说你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并且暗中推举自家的女儿。” 她起身走到围栏边,望着远处的宫墙,“这些老狐狸的心思,你父皇能不明白?无非就是为了借嫁女一事,好攀附上你这个高枝。” “可一旦他们这些人真的攀附上了你,导致你的权势过大,你父皇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毕竟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所有的帝王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有丝毫扳倒自己的可能。” “尤其你身为太子,本就权势不小,所以更应该明白这一点。” 面对皇后的劝慰,周砥自然清楚这些。 身在帝王家,他早就明白很多时候没有父子,只有帝王与臣子。 他敛去眼底的讥讽,转而恢复以往的淡漠,“母后放心,儿臣心里有分寸。” 屋外,清晨的阳光逐渐被乌云取代,黑压压的一片,叫人心烦。 “母后知道你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皇后转身时,凤眸含着些许的担忧,“但帝王家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私事,你的婚事必须尽快定下来。免得那些大臣再继续拿婚事做文章,惹得你父皇最后迁怒到你身上。” 离开凤梧宫时,晨后的雨恰好落下。 和那沈家女娘成婚吗? 如果真的要做出一个选择,如果是她…… 周砥捏着袖口中的帕子,回想起皇后最后的一番话,在某一瞬间,他竟觉得就算和沈家女娘成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正当周砥诧异于自己的反应时,内侍匆匆而来,打断思考。 他递上一把油伞,毕恭毕敬道:“殿下,雨势渐大了,娘娘叮嘱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 翌日。 蒋秋娘打算前去寺庙礼佛。 想起前些日子沈燕宜相看不算顺利,便打算带着她一同去求求姻缘。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蒋秋娘望着车窗外纷飞的落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绢帕。 她忽而转头看向沈燕宜时,目光扫过沈燕宜的面庞,似有试探着开口:“近来深秋多落叶,但我今早路过你兄长房间的时候,倒是瞧着他窗头插着的一束花开的正艳,你可知是哪里采来的?” 沈燕宜正低头摆弄着昨日沈策安回来,从街上给自己带的新式的鲁班锁。 忽的听到蒋秋娘这话时,心底“咯噔”一下,佯装不经意道:“那是阿兄自己摘的,我怎么会知道。” “哦?” 蒋秋娘微微侧头挑眉,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可你兄长自小最嫌鲜花招蜂引蝶,怎会突然……” 她话锋一转,忽而笑道:“我瞧着倒像是哪家姑娘的心思。” 第四十章 姻缘签 见蒋秋娘越说越准,沈燕宜表面镇定,手上摆弄着鲁班锁的动作也不由得乱了起来。 苏洛禾虽然说了要认真追求沈策安,可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结果如何。 在事情没确定下来之前,还是不要告诉阿娘,惹得她担心了。 “怎么可能,咱们大盛哪里有女子送男子花束的道理,岂不是叫人说道?” “那若不是大盛……” “那就更没可能了。” 蒋秋娘盯着女儿躲闪的眼神,忽而轻笑出声,伸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罢了,你兄妹俩的事儿,我也不多问,只要你俩能寻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好。” 不多时,马车抵达京城外不远处的佛寺。 二人一同入内,随着住持来到堂前。 “夫人要礼佛的话请随我去后院,小姐若是想来求姻缘,便在这堂内抽签就好。” 听着住持的话,蒋秋娘轻拍沈燕宜的手背,叮嘱道:“那你求完姻缘就在这里等我,要诚心求,莫敷衍。” “放心吧娘,我知道。” 看着蒋秋娘随住持离去,沈燕宜这才沉出了口气,转而看向一旁的佛堂,抬步走了进去。 晨光透过堂内的琉璃瓦,在沈燕宜手中的签筒上投下斑驳光影。 沈燕宜晃了晃竹筒,一支竹签“啪嗒”落地,签文上墨水浸着檀香。 “欲寻鸾凤栖梧处,却忘朱门立故人。袖底沉香浑未觉,错将明月作星辰?……” 看不懂。 她自认为自己所读的书已经足够多,却仍旧看不懂这手中签文的含义。 正当沈燕宜蹙眉沉思时,一侧的解签僧却主动上前,简单看了两眼后便冲着她微微颔首。 “阿弥陀佛,姑娘此签乃是吉签,今后姻缘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闻言,沈燕宜眼睛一亮,忙问道:“真的吗?那请问大师,这签上古文的意思是什么?” 面对询问,解签僧却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对于这些寺庙僧人的哑谜,沈燕宜是早就习惯了的。 她礼貌的道了声谢后,便转而出了佛堂,寻了处廊下的长椅做了下来等着。 有些无聊时,沈燕宜又拿出了那张签纸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 当阳光透过木签,反映出些许粗糙的纹路,视线游移间忽的透过这道签文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沈燕宜抬眼,正撞见周砥墨色衣袍掠过转角,跟随着同样而来的皇后。 周砥? 正当沈燕宜意外之时,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燕宜姐姐!” 转身看去,只见周木槿欢喜着向沈燕宜快步走来,身后正跟着穿衣素雅的苏晚柔。 “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你,燕宜姐姐也是来求姻缘签的嘛?” 面对询问,沈燕宜将手中的姻缘签那出,周木槿左右看了好半天,最终却只是蹙着眉有些不悦道:“这些签文都好难懂,平日里夫子从未教过。” “寺庙的签文都是住持亲自从古文中求得,大多数都是咱们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书籍,自然晦涩难懂,所以才需要解签僧在一旁帮忙。” 刚刚走来的苏晚柔做出解释,视线在同沈燕宜对视时,微微颔首行礼。 举止优雅从容。 沈燕宜见此同样回礼,却没有说什么寒暄的话。 从前虽和苏晚柔有过接触但却并不算多熟悉,最多就是世家小姐之间普普通通的寒暄。 前世到后来入了东宫,那就算是彻底没了往来。 所以如今站在这里,沈燕宜除了礼貌性的打招呼外,想不到其他能开口的地方。 而且总感觉,苏晚柔看向自己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咱们快进去吧,晚柔姐姐不是还要来求姻缘签嘛?” 周木槿未曾察觉两人只见微妙的氛围,周木槿牵上苏晚柔的手便准备进去。 “燕宜姐姐,咱们待会儿再来聊。” 看着周木槿带着苏晚柔进到佛堂,沈燕宜不自觉多了几分兴趣,站在门口往里投去视线。 只见苏晚柔站在佛像前,双手合十祈祷片刻。 而后拿出签筒上下甩出。 解签僧上前拿过简单看了一眼后,将东西交到对方手中。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此乃上上签,幸遇贵人,姻缘天定。” 当听到解签僧给出的解答,苏晚柔垂眸抚着绢帕,指尖在“红丝牵宿契,静待金风玉露期”的签文上反复摩挲,唇边不自觉的扬起温柔笑意,脸颊泛起一丝羞涩。 周木槿闻言,当即拉住她的手,笑着开口:“太好了晚柔姐姐,我就说像你这般较好的人,姻缘肯定也是极好的。” 佛堂门前,沈燕宜默默看着两人的欢喜,眸色有一瞬的灰色。 前世不得而终的人,这一世总算是能够在一起了。 周砥和苏晚柔想必会过得很幸福吧。 苏晚柔将木签收好,抬手交叠向解签僧行了个礼,“多谢大师解答,就是不知……这签文上所指的贵人,可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平日里的亲近之人?” 凡是周围相熟些的人都知道,同苏晚柔相近的男子,除却家中亲友外,便是身为太子的周砥。 因此,一直以来也有不少人私底下调侃苏晚柔日后必定会是太子妃。 就连她本人对此也几乎是深信不疑。 “缘分到了自然便会相遇,在此之前,一切皆未有定数。” 对于解签僧模棱两可的回答,苏晚柔原本期待的眸子有所退却。 她微微抿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签文,最终还是含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两人从佛堂出来时,沈燕宜依旧等在门口。 彼时的天色已经度过正午,深秋的艳阳打在人身上反倒是显得暖洋洋的。 “燕宜姐姐还在等人吗?” “是啊,阿娘还在礼佛,我估计还要有一会儿才结束。” 沈燕宜淡笑着看向一侧,开口:“方才听到解签僧说苏小姐抽中了上上签,恭喜。” 闻言,苏晚柔正欲笑着回答时,却又突然看到了什么。 旋即不再理会对方,直接朝着她身后而去。 “太子哥哥,你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她的姻缘签 看着苏晚柔凑近周砥时,满眼的柔情,好似生怕旁人看不透她的心意。 攥着姻缘签的指尖泛白,却故意将签文举至周砥眼前:“太子哥哥,方才我去求了一挂姻缘签,庙中僧人可还讲我的姻缘是上上签,必定会遇得贵人。” 她试探着倾身靠近时,鬓边珍珠步摇险些擦过周砥下颌,“可自小到大,若真说起我的贵人,也只有太子哥哥……” 周砥不经意间后退半步。 他敛下眸中的冷意,望着苏晚柔手中捏着的姻缘签,语气不冷不淡道:“晚柔,你这一生所遇贵人诸多,不仅仅只有孤一个。就算姻缘签所写,也并非事事都得所求,还是要慎重才好。” 听到周砥的回答,苏晚柔原本娇羞的脸色白了一瞬,连带着唇角的笑容都显得僵硬起来。 “可僧者所言,贵人就在身边,所以我才觉得……” “不过是禅语玄机,切莫过度揣度。” 周砥打断她的话,目光却不经意间看向不远处,正碰上投来的视线。 原本只是在一旁凑凑热闹的沈燕宜见状,微微怔愣了一瞬,下意识避开视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周砥看过来的那个眼神,有一种从来不曾见过的感觉。 沈燕宜隐隐感觉不对,但脑海中所想不过一瞬,这个可能便被沈燕宜迅速抛之脑后。 八成是看错了,周砥那家伙怎么可能会对自己露出那种表情。 “燕宜姐姐,燕宜姐姐?” 周木槿的声音将慎言拉回显示。 她恍然回神,看向四周,却正好对上苏晚柔一闪而过的妒意。 下一刻,只见苏晚柔转身,突然朝着周砥靠近了一步,小意温柔。 “太子哥哥要不要也去求一个姻缘签?我陪你一起。我也好奇,今后能够和太子哥哥相伴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与其说是好奇,倒不如若是希望。 刚刚被周砥话语中婉拒,此刻的苏晚柔格外希望通过姻缘签来证明他和周砥的关系。 面对苏晚柔的提议,周砥面色如常,心底却微微有些触动。 求姻缘签? 若是换做从前,对于周砥来说,从来不信鬼神直说的他,这些东西不过是寻求一个心里上的慰藉。 可此刻,不知怎的,周砥脑海中竟划过一瞬的好奇。 好奇沈燕宜如果求了姻缘签,结果会是什么? 是那陆家的小侯爷吗? “对啊,皇兄你也去求一个吧,来都来了,反正也不麻烦的。” 刚刚上前的周木槿,一下便听到了这话。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拉了一下周砥,笑着开口:“正好燕宜姐姐刚刚也求了姻缘签,皇兄你要是不知道怎么求的话,让燕宜姐姐带你一起去吧。” 此话一出,除了周木槿之外的三人神色各异。 沈燕宜看向周砥时,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并没有接着周木槿的话茬继续。 苏晚柔见状,正要开口,便听到周砥的声音流出,“沈小姐也来特地求姻缘?” 听到询问,沈燕宜心头一颤,随后笑着开口:“不算是特地来求,只是家母前来礼佛,所以顺道罢了。” “这样?那……” “太子哥哥,沈小姐想必还要去等沈夫人,多有不便,要不还是我陪着太子哥哥一起去求姻缘签吧。” 说话间,苏晚柔的目光还时不时的看向沈燕宜,似是在等着对方的反应。 但可惜,预料之中的不满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沈燕宜依旧温和的笑,“说的也是,求姻缘签这种事情还是亲近之人陪着更加合适,我就不方便一起了。” 亲近之人? 对于沈燕宜的这份评价,周砥听后不自觉的微微蹙眉。 她这女娘,一边想办法了解自己的习惯,一边靠近自己。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反而还要将孤推给别人? 又是欲擒故纵? 沈燕宜,这种事情做多了,可就没有意思了。 “那燕宜姐姐若是不方便去的话,我就陪着你一起等沈夫人吧,正好咱们去寺庙别处转转。” 周木槿晚上沈燕宜的手臂,笑着凑近一些。 见此,沈燕宜也正好顺势答应下来。 看着沈燕宜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离开,周砥眼底翻涌的情绪愈加冷沉。 这样的情绪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太子哥哥,那咱们去……” 苏晚柔抬头时,便见周砥的目光直直的望向沈燕宜离开的方向,片刻不曾挪开。 …… 礼佛祠堂内。 袅袅檀香中,蒋秋娘跪在蒲团上叩首,忽听到身侧又进来一人。 礼佛完毕后,蒋秋娘正打算起身离开时,这才发现自己身侧,正是皇后! 见此,蒋秋娘赶忙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抬眸看去,光落在蒋秋娘身上,轻笑着开口:“沈夫人也来礼佛?倒是巧了。今日礼佛,可是自己来的?” “回娘娘,小女燕宜也陪着一起,她在前院佛堂等着。” 似是捕捉到关键的字句,皇后眼底突地划过一抹亮色,再说起时难掩多了几分兴趣。 “说起沈夫人家的小女,听说还未曾婚配?” 闻言,蒋秋娘心中微动,垂眸应道:“是,小女尚待字闺中。” 皇后将佛珠绕腕两圈,轻笑出声,“朝中贵女虽多,却难寻个知书达理、骑射俱佳的,就连本宫瞧着,也难免心生欢喜。” “不是她可有心上人?若是有了,本宫便给她二人赐婚,也是本宫的一份心意。” 面对皇后此言,蒋秋娘当即就明白这是在试探。 她呼吸一滞,不紧不慢道:“多谢娘娘关心,只是他们孩子的事情,我们这些当父母的早也管不住了。只要她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话说到最后时,蒋秋娘故意将“她喜欢”咬的重了几分。 皇后自然的清楚她话中的意思,指尖无疑是的轻点着手背,凤目含笑,“喜欢自然是重要的,但以沈夫人小女的身份,门当户对,也是选亲重要的一项。” 第四十二章 许久不见 面对皇后的再三试探,蒋秋娘心中已然警铃大作。 自从沈燕宜开始相看起,她就不止一次的说过,不喜欢东宫,更不想要嫁入东宫。 起初听她说起这些,自己也只当是姑娘家随口的抱怨,毕竟嫁入东宫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有机会的。 可如今听到皇后的试探才发现,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可能。 “多谢娘娘提醒,门当户对的确是很重要。不过……” 蒋秋娘话头一顿,而后又接着开口道:“若是燕宜喜欢的只是个普通人家的男郎也没关系,只要她喜欢,臣妾和夫君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皇后自也是清楚眼前人话中的意思。 这沈夫人不过是不愿意顺着她的想法,促成这桩婚事。 想到这里,皇后眼底划过一抹审量,语调清冷道:“既如此,倒也该尊重孩子的意愿。” 她身为大盛的皇后,就算是再期望给自己儿子找个合适的姑娘,也还没到了强迫不合之人在一起的地步。 那样的做法,简直难堪。 …… 日暮夕阳,昏黄暖意的光洒在寺庙的院墙中,满地的落叶反映出耀眼的光泽。 沈燕宜早早的便送走了周木槿,独自倚坐在树下等着蒋秋娘结束礼佛。 摊开掌心时,正巧手中的签文上落下一片黄叶。 沈燕宜闲来无聊拿起,透过枯叶的缝隙看向远处。 却正巧对上了周砥幽深的目光。 她心底一惊,忙拿下枯叶时,却发现周砥已经直接转身离去。 蒋秋娘出来时,天色已然不早。 车轮碾过泥泞的小路,将周围的落黄卷入车底。 沈燕宜坐在马车内,手中拿着那份求来的姻缘签,心底久久不能平复。 话未说完已被蒋秋娘按住手背。暖炉里的银丝炭爆出火星,映得她鬓边银簪忽明忽暗。 “还在想姻缘签的事情?” 听到蒋秋娘的询问,沈燕宜稍稍回神,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木签。 思绪却不由得想起周砥。 前世,她也曾求过一份姻缘签。 那时候的签文上便暗示着自己将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却不得善终。 起初她不信此言,闹了通脾气。 结果不料最终,还是一语成谶。 如今再次求得一签,却看不透前文上的寒意,让她心底总觉得有些不安。 “阿娘,你说……这签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沈燕宜的愁容,蒋秋娘看向她时眸色温柔,却又喊着些许的担忧,“签文之意顺其自然便好,只是方才在后院佛堂碰到皇后娘娘……” 她顿了顿,望着车外渐沉的暮色,“她问起你可有心上人。” 闻言,沈燕宜太阳穴突突一跳,逐渐感到一丝不安,“皇后娘娘为何突然问起我?” “她说起你曾在秋猎时收到过陛下的嘉奖。” 蒋秋娘抚着女儿发凉的手背,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柳絮,“甚至……有意撮合你与太子的婚事。” 此话一出,沈燕宜心头一惊,手中的东西掉落时,周围停靠的飞鸟受惊般,在周围扑腾着翅膀离去。 沈燕宜望着母亲眼中的担忧,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嫁入东宫后发生的一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皇后娘娘想来只是随口一说吧,怎么可能……” “我瞧着不太像是随口一说,你还是注意些为好。” 蒋秋娘抬手握着慎言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不愿意进入东宫,但一旦陛下赐婚,这件事情沈家也是推脱不掉的。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不如就少参加一些宴席,权当是避避风头了。” 回到家后,沈燕宜几乎是一夜无眠。 她躺在床上摆着手指头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距离上辈子赐婚的时间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 结果偏偏这种时候还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如果皇后真的有意要撮合自己和周砥,那唯一能够破局的办法,便只有……尽快定下婚事。 翌日。 沈燕宜一早便约了陆筱上街。 本意是想要让陆筱帮自己约陆承沅出来一叙,可实在不巧,陆承沅刚好不在。 “所以是太子派你大哥去离京办了些事情?” 沈燕宜与陆筱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 “嗯,是啊。” 陆筱晃着手中的糖人,看向沈燕宜时眼底满是八卦之色,“不过沈姐姐你这么关心我大哥的去向啊?如此着急寻他,可是想他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 陆承沅勒住缰绳,玄色官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新换的玉佩随着动作轻撞。 “阿筱?沈小姐?” “大哥!?你回来了!” 陆筱见状眼睛一亮,下意识的偷偷看了一眼沈燕宜,眼底划过一抹打量。 陆承沅翻身下马,目光落在沈燕宜身上时,比起从前的局促到多了几分的从容。 “本想着回家后找时间约沈小姐出来一叙,却没想到竟然直接在这儿遇到了,看来我和沈小姐之间还是很有缘分。” 话音降落,他似又想到了什么,紧接着温柔开口:“对了沈小姐,正巧今日碰到,许久不见,不知沈小姐可有时间一叙?正好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酒楼。” 面对陆承沅的邀请,沈燕宜甚至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陆筱一把挽住自己的胳膊。 “去,当然有空去!对吧陆姐姐?” 说话间,陆筱还格外神秘的冲着她眨了眨眼。 沈燕宜见此瞬间意识到眼前人的想法,在犹豫了一瞬后,还是笑着答应下来。 “嗯,许久不见,正巧我也想找时间和陆公子一叙。” 起初沈燕宜觉得有陆筱陪着,一切都好说。 却不料三人刚刚到了这酒楼门口,陆筱却突然故作惊讶拍手,“哎呀!对了,差点忘了,娘亲还让我尽早回去呢,说是有事情找我帮忙。” “看来我没办法在这儿吃了,大哥沈姐姐你们两人好好吃饭,我得赶紧回去了。” 看着陆筱匆匆来看的背影。 沈燕宜内心毫无波澜。 此刻的她只觉得敷衍,无论是话术还是表演,简直处处透露着敷衍。 是生怕旁人看不出来啊。 第四十三章 赠琴 “你别在意,阿筱她经常这样没定性,咱们先上去吧。” 陆承沅见沈燕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陆筱离开的方向,担心她看出什么端倪,便赶忙转移了话题。 沈燕宜闻言,没忍住轻笑一声,话语中似带着些许调侃。 “这样啊?我还以为陆妹妹是故意的呢。” 此话一出,陆承沅便了然她这是看透了缘由。 一时间,竟不自觉红了一抹脸颊,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而后便忙带着沈燕宜上了酒楼的包厢。 片刻后,正等候茶点送到时,玉珠忽然抱着紫檀琴盒进门。 “小姐,你要的琴拿来了。” 看着琴盒,陆承沅微微有些诧异。 沈燕宜起身上前从对方手中接过,“你先到外面等会儿吧。” “是。” 待玉珠退下,沈燕宜转身将紫檀木琴抱到陆承沅的面前。 指尖拂过尾部的花纹时,竟有一瞬间不自觉的想起了前世自己送给周砥的那把。 “陆公子,前段时间在秋猎场上,多谢你尽心尽力教我骑射。” 她将琴推到陆承沅面前,烛火在琴弦上跳动,映得琴腹暗纹忽明忽暗,“这把紫檀木的琴是我前些日子逛街时瞧见的,又正巧听陆妹妹说起你偶尔也会有抚琴的习惯,所以特地买来送给你。” “就算是……你教我骑射的谢礼。” 闻言,陆承沅眼底微微闪过一瞬惊讶之色。 他显然是没想到第一次便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沈小姐,这琴太贵重了,我……” “陆公子不必客气,你若是不收的话,反倒是成了我的心事了。” 沈燕宜又笑着将琴往陆承沅面前推了一下,陆承沅指尖触到琴身时,心头猛地一颤。 像是感受到了一种悸动。 见此,陆承沅敛下眸色,唇角不自觉划出一抹弧度,“既如此,那我就不推辞了。” “不用推辞,不用推辞。” 见陆承沅收了下来,沈燕宜这才算是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瞧着眼前男人探究古琴时的画面,突然就来了兴趣,当即两手一拍,满眼期待的盯着陆承沅。 “对了陆公子!既然有新琴在手,你要不要现在弹一曲,试试音色?” 听到沈燕宜的提议,陆承沅手掌搭在琴弦之上,思索一瞬后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女。 有一种冲动似在心底发芽,“这样好的琴,若只是独奏难免少了些韵味。正巧这房间里还有店家放置的古琴,不知沈小姐可方便与在下合奏一曲?” 闻言,沈燕宜面上的笑容一顿,反应过来后又连忙摆手。 “不了不了,我的琴技也没那么好,要是合奏的话肯定吵了你的耳朵,还是不丢这个丑了。” 这点沈燕宜可不算是谦虚,而是实事求是。 就她那一首曲子吃遍天下的琴技,若是换了首别的,估计会遭骂吧。 那场面,自己都不敢看。 陆承沅看着眼前人如此着急拒绝的模样,心底难掩有些失落。 “那若是……平沙落雁呢?” 话落,沈燕宜猛然从思绪中回神,看着陆承沅一脸认真的模样,她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首曲子。 “这个……” “之前长公主宴会,我也听到了沈小姐的弹奏,所以……” “这个不行。” 沈燕宜几乎是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如此利落和干脆,到让原本想要试探的陆承沅一下子灭了火。 一时间变得不知所措,“沈小姐别生气,我只是随便一问,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见陆承沅慌忙道歉的模样,沈燕宜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反应过了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刚刚的自己是怎么了。 为什么偏偏提及这首曲子的时候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从前明明也和周砥一起合奏过,怎么到现在反而就…… 就在屋内气氛有所沉默的刹那,房门“砰”地被推开,周砥立在门口。 “殿下?” 看着突然出现在屋内的身影,沈燕宜和陆承沅一时间皆是惊讶不已。 她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几乎是要脱口而出,“你怎么在……” “路过。” 周砥直接回答道:“碰巧路过,便听到沈小姐倒是慷慨,这样好的古琴随随便便的就送了出去。” 说话间,他的目光冷冷的扫过琴盒,在瞧见琴尾处,与梦中沈燕宜所赠给他的图案极为相似时,一股火气顿时涌出。 他再抬眸看去,喉结滚动着,视线落在沈燕宜身上时,出口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沈小姐倒是会选琴,连款式都相差不过分毫,旁人瞧见了怕是都要认不清楚究竟哪个是那个了。” 听着周砥的一番话,沈燕宜心头划过一抹迟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他像是知道些什么。 沈燕宜用着恪守礼节,但却没什么感情的语调开口:“殿下,臣女不懂您的意思。” “意思就是,孤倒是好奇沈小姐送给陆小侯爷这把琴,可是有别的用意?”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冷的吓人。 陆承沅见此上前挡在沈燕宜身前,语气依旧温和:“殿下误会了,沈小姐不过是……” “误会?” 周砥绕过他,径直走到琴边,指尖擦过琴尾那朵甚是相似的花雕时,突然冷笑,“也不知沈小姐是否送过别人琴,也生过这样的误会?” 闻言,沈燕宜攥紧裙角,想起前世自己正是用类似花雕的古琴向周砥告白。 此刻他眼中翻涌的妒火,倒与前世吻她时的灼热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恍惚觉得,他是不是回忆起了前世,回忆起和自己在一起时发生的一切。 所以才会在自己送琴给陆承沅时,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殿下,这琴不过是……” 沈燕宜正要再言,周砥却直接忽略对方,坐下拨响琴弦。 宫商角徵羽的乐声骤然炸开,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叫人心颤。 “陆大人既受此琴,不如与孤合奏一曲,让孤瞧瞧,这琴弹起来如何?” 第四十四章 你太过分了 面对周砥的突然提议,陆承沅一时间有些诧异。 在半刻钟前,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把琴的事情居然会演变至此。 更何况周砥身为太子,他自是不好真的和对方较真起来,到底身份有别。 “多谢殿下欣赏,只是臣技艺平平,不敢扰了殿下的耳朵。” 见对方拒绝,周砥落在琴弦上的指尖又随意拨弄了几下,再抬眸看去时,身上气质冷凝,不怒自威:“怎么?难不成只有沈小姐有资格和你合奏,孤没那个资格?” “陆小侯爷这变脸的功夫到真是极快啊。” 屋内的气氛伴随着周砥的话几乎是快要下降到了冰点。 “臣不敢。” 陆承沅低头。 “请殿下指教。” 沈燕宜咬着唇,看向周砥的目光中像是要喷出火来。 这人究竟要干什么! 下一瞬,琴弦在两人指下激烈碰撞,陆承沅弹的高山被周砥的流水强行切入,音符绞成乱麻。 沈燕宜瞧着这般激烈的场面,几次想要开口劝阻,却都被两人的琴音阻拦。 越发激烈下,她看着琴身剧烈震颤,忽然“嘣”地一声,一根琴弦应声而断,断弦扫过周砥手背,渗出一道血痕。 他冷眼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痕迹,眼底的翻涌的怒火似是有所消退。 仿佛刚刚的一切在这场琴中得到了释放。 “太子殿下!” 沈燕宜的一声怒音将周砥的视线拉回。 他向来不喜旁人用这种态度称呼自己,可知道当他转头,视线落在沈燕宜泛红的眼尾时,突然就有一瞬慌了神。 她哭了…… 陆承沅见状想上前安慰,却听她直接开口;“太子殿下,你做的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沈燕宜压下心头的情绪,尽可能保持平稳开口,却如何也掩盖不住心底的失望。 “我送陆公子琴,是为了感谢他在秋猎时教我骑射,臣女自问没有做错什么,殿下不由分说的弄坏臣女的琴,是何意思?” “若是臣女哪里惹了殿下不快,还请殿下告知。”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燕宜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 她望着周砥染血的手背,又看看地上碎裂的琴,突然想起前世自己赠他琴时的欢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琴弦勒紧,疼得喘不过气。 “沈燕宜……” 周砥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她没再看他,转身跑出包厢。 本坐在大堂里喝茶的陆筱见到沈燕宜出来,直接笑着起身,“沈姐姐,你和我大哥聊完了?怎么样?你们是不是……” 话未说完,陆筱便见沈燕宜红着眼直接忽略了她,匆匆离去。 察觉到情况不对劲,陆筱忙放下手中的糕点,转身追了上去。 周砥望着沈燕宜消失在房间内的身影,手背的血珠滴在琴弦之上。 眸中翻涌的情绪一时间复杂难辨。 沈燕宜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有些失神的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车窗外的柳树枝条扫过帷帽,沈燕宜强压下情绪,脑子里逐渐回想起周砥的不对劲。 那样清冷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频繁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处处不对…… ,难不成是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 不,不可能……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若是他真有了前世的记忆,为何还要处处避开自己,难道就真的那么讨厌吗……” 她喃喃自语,莫名陷入了前世与今生的死循环。 “燕宜姐姐!” 陆筱的声音突然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看着身侧突然出现的马车,以及车内陆筱有些担忧的目光,沈燕宜赶忙叫停了马车。 下一刻,陆筱便忙下车,转而上了沈燕宜的这辆。 马车继续行驶。 “燕宜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我大哥把你惹哭了?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帮你教训他!” 陆筱看着沈燕宜还有些红肿的眼眶,紧紧握住她的手。 瞧着眼前人的神情,沈燕宜心头有一瞬的缓和,轻笑着开口:“放心,和你大哥没关系,不过是……碰到了个讨人厌的家伙。” “讨人厌的?谁啊?” 面对陆筱的询问,沈燕宜刚想要开口糊弄过去,便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晃得车内的两人身形一震。 “怎,怎么回事?” “小姐,前面有人闹事。” 玉珠的话音刚落,忽听到车外“哐当”一声巨响。 沈燕宜掀开车帘,见两个身穿异域服侍的侍卫正将卖刀的老汉堵在路中间,两人的腰侧的玉牌则刻着“苏”字。 而两人身后走出的,居然是南魏的小王子! “我说了,本王子喜欢那把刀,今天你就是不卖也得卖。” 苏丹祁冷言时,眉梢那颗红痣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 “我这刀是真的不能卖啊,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只能观赏,不能……” 老汉话音未落,苏丹祁便直接不耐烦打断,“本王子给你五百两银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小王子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妥了吧。” 听到这话,苏丹祁心头火气一上,转身时便见沈燕宜下了马车。 “你是?呵,这不是那日和我阿姐比试的沈家小姐吗。怎么?这事儿你也要管?” 他绕着沈燕宜踱步,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你们大盛的百姓不给我这个客人面子,我不过是简单的教训一下而已,我奉劝沈小姐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见对方如此,沈燕宜自也没什么好话,“就算小王子是客人,但也该懂得规矩。况且你在我大盛的地盘,扰我大盛的子民,这事儿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会不会觉得是你不给他面子,不把他放在眼里?” “哼,你们陛下总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动怒,不然岂不是太不大度了?而且……” 苏丹祁突然靠近,沈燕宜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他攥住手腕,“而且我瞧着沈小姐有些面熟,倒像是在哪碰到过。” 苏丹祁目光落在沈燕宜身上来回打量。 直到落在她那双眸子时,忽的想起了什么,唇角划起一抹弧度,“那日在演戏上弹奏古琴的乐师,我看着倒有几分像沈小姐。” 第四十五章 你是她对吧 现在这种情况,她算是被认出来了吗? 沈燕宜瞧着眼前人一脸笃定的表情,心底说不慌张那是假的。 大脑飞速思考了一瞬,下一刻,她直接一把甩开苏丹祁的手,佯装不悦开口:“小王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一个世家贵女,会偷偷摸摸的去当个乐师?既如此,我何不单独献艺,反倒还能得到些喝彩。” 沈燕宜一番话说的慷锵有力,丝毫没有任何心虚。 苏丹祁听着她的一番解释,目光死死的盯着对方的神情,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都看透。 忽然间,他唇角划过一抹弧度,“是吗?我倒是觉得,沈小姐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太过张扬自己,所以才选择隐藏身份。” “那你是多虑了,我这人从来不担心在外张扬。” 双方对峙间,周身的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尽管沈燕宜一再否认,可苏丹祁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那中像是在看猎物的目光,叫沈燕宜心底难免不感到慌张。 想要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但又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他会直接拿这老汉撒气。 沉默间,苏丹祁却突然笑出声来,抬手比划着遮住沈燕宜下半边脸,只露出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 他微微眯起眼来,声音懒散道:“是吗?可我看沈小姐的眸子,倒是与那乐师的如出一辙。” 听闻此言,沈燕宜心底“咯噔”一下,冷静开口;“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们南魏人从来不会看错自己的猎物。” 苏丹祁放下手,抬步朝着沈燕宜走去。 见到这一幕,她下意识的后退,想要保持距离。 却不料身后突然上来几个侍卫将她的退路挡住,再转身时,苏丹祁直接摁住她的肩头,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 “乐师,本王子可是找了你好久了。” 苏丹祁附在她耳畔低声开口:“既然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你和太子的关系也应该是假的了?既如此,何不答应跟我回南魏?我会好好待你……” “谁和你说我与太子的关系是假的?” 沈燕宜突然开口:“我和太子的关系若是假的,那他那日也不会帮我解围吧?我劝小王子还是知道一些分寸为好,这里毕竟是大盛的地域,您若是真的和太子抢了人,传出去……想必也不太好吧。” 面对沈燕宜的警告,苏丹祁停止了进一步的动作。 他从身后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沈燕宜,像是要看透她话中的漏洞。 就在这时,沈燕宜突然低头开始抽泣起来。 细细的哭声入耳,苏丹祁听到后诧异了一瞬,下意识松开了手。 “你……” 话未说完,沈燕宜却一把将人推开,趁着他愣神的刹那,提起裙摆钻入人群。 发觉自己被她戏耍,苏丹祁立马就要去追,却被突然杀出的几个侍卫拦住。 周砥立在三步外,墨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底的情绪翻涌,犹如冰窟般冷到了极点。 他刚刚追出来,想要找到沈燕宜。 却不曾想一眼便看见了苏丹祁将人揽在怀中的画面。 这样的一幕让他格外恼火,想要将眼前人直接教训一顿。 “小王子可还记得这里是大盛,不是你们南魏。当众调戏世家贵女,可还把我大盛的律法放在眼底?” 苏丹祁望着侍卫出鞘的佩刀,忽然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在下不过是见姑娘貌美,想请她共饮一杯。” 他后退半步,尽可能的与对方保持距离。 他是想要将那沈家小姐带回南魏没错,但也犯不着为此和大盛的太子动干戈。 自己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若我知道那沈家小姐是太子殿下的人,我自然是不会过多打扰。” 听闻此言,周砥心下一顿。 他的人?苏丹祁会这般误会,必然是沈燕宜说了什么。 他目色沉沉。 沈燕宜,你到底是利用孤脱身,还是真的对孤…… “太子殿下不必着急,我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沈小姐的身份,便不会再多打扰。” 苏丹祁两手一摊,假装无所谓开口:“反正貌美的女子我时时都能够碰到,没必要非得抓着她一个不妨。” 闻言,周砥未再言语,只是抬手示意,让周围的侍卫纷纷收起了自己的佩刀。 正当苏丹祁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周砥却突然开口:“那沈家小姐的事情结束了,这位老伯的事情,小王子是不是该给个结果。” 此话一出,苏丹祁面上的笑容一僵,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若是方才关于沈燕宜的事情,他还当做是同位者之间的周旋。 但此时对于这个刀铺老板的事情,便是直接不顾他的身份,是压根不把他放在眼底。 “结果?那太子殿下觉得,我该给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苏丹祁的视线划过那老板身上时,吓得他视线有些飘忽不定。 周砥见状眸色一沉,而后又接着开口:“我看着店家铺子里的东西有不少损坏,想必……小王子不是那种霸道的人吧?” 周砥这话算是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苏丹祁自也是识趣的,尽管心底憋着一团火气,但还是尽可能淡定开口:“当然,损坏的东西我肯定会照数赔偿。” 在苏丹祁的示意下,其中一个侍卫掏出几百两银票交到了老板手中。 而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周砥,直接转身离去。 待看着对方离去,周砥又安排侍卫将老板的店铺帮忙简单打扫了一番。 再看去时,周身早就不见了沈燕宜的身影。 …… 另一侧,早早跑走的沈燕宜此刻正躲在街角的某处角落。 对刚刚苏丹祁的禁锢还心有余悸。 刚刚心急之下说了那些话,他应该不会去乱说的吧。 就在沈燕宜思索之时,一辆马车突然缓缓停在她的身边,陆筱从车内探出脑袋。 “沈姐姐,终于找到你了,快上车。” 见状,沈燕宜毫不犹豫的上去。 车内,陆筱一把抱住沈燕宜,满是担忧道:“吓死我了,刚刚我还以为你要被那南魏小王子给带走了。” 第四十六章 开始赚钱! “刚刚还好太子出现了,他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好什么啊,明明就是个讨厌的人……” 听着陆筱对周砥的评价,沈燕宜有些不服气的嘟哝了两句。 陆筱有些没有听清,疑惑的侧头看向一旁,“沈姐姐,你刚刚是说了什么?” “啊?没什么啊,没什么。” 沈燕宜回神,勉强露出几分还算自然的笑容,不经意见转移话题。 “对了,刚刚就这么跑了出来,辛苦你回去后给陆公子带句话,就说今日之事与他无关,让他不要挂在心上。” 闻言,陆筱眼底的疑惑更深,“今日之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对于陆筱的一再好奇,沈燕宜到底是没有明说,只表示把这些话告诉陆承沅,他自然就会明白。 …… 听说这几日南魏的小王子经常在街上闲逛。 为了避免自己再和他撞个正着,沈燕宜打算这几日就先待在家中,尽量避免出府。 几日后,正巧便是三公主的生辰宴,邀请了京城中有名的戏班子进行表演。 沈燕宜一早便被周木槿安排邀请进了宫中,说是想要叙叙旧。 周木槿的宫院里飘着蜜饯和梅子香,她揪着沈燕宜的袖子晃个不停,袖口中露无意间露出账本的边角。 直到这时候的沈燕宜才知道,周木槿提前叫自己入宫,并非全是为了叙旧。 只怕是有别的事要求她。 “所以燕宜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自从婚事开始推迟后,平日里我也无聊得紧,只能靠买些自己喜欢的打发打发时间,这不就……一下子没收住手,多买了些。” 话说到这儿时,周木槿面上还划过一抹心虚,好似生怕眼前人会说教她一番。 接着又立马补充道:“不过燕宜姐姐你别担心,我只是买的多了些,现在虽然没剩多少银钱了,但还不至于到欠别人钱的地步。” “其实我主要还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顺便赚赚自己的小钱而已。燕宜姐姐,你点子最多了,帮我想想好不好?” 听着周木槿解释的这些,沈燕宜一时间有些无奈。 她贵为公主,自己这个臣子之女不好多说什么,但周木槿对自己来说又是很好的妹妹。 思来想去,沈燕宜还是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间,故作嗔怪道:“三公主你也真是的,我可听闻宫中每月给各个公主的月例可有五百两,你竟是一点都没有存下来?” 面对沈燕宜的反问,周木槿默默松开了她的衣袖,嘟着嘴避开视线。 心虚,妥妥心虚的表现。 沈燕宜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目光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周木槿被她盯的心底发毛,最终还是率先忍不住,开了口:“哎呀~好吧好吧,我说实话,前些日子秋猎的事后我看那南魏公主身上带着的红宝石甚是好看,我自己便想也寻一个来。” “但是没想到打听过后才发现,那红宝石是他们南魏特产,和咱们大盛产的红宝石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就……找了个商贩子,打算让他去南魏帮我带个回来。” 闻言,沈燕宜微微挑眉,有些无奈一笑,“你既然喜欢,何不直接找南魏公主寻一个?大不了直接出银子去买,也总比你找商贩子要来的便宜。” “这怎么行!” 对于沈燕宜的提议,周木槿很是激动的直接拒绝。 “南魏公主若是来闲玩的我自然好开口,但现在是她是使者,若是我为了一个红宝石就找她开口,别说是皇兄了,母后知道都得狠狠说我一通,更何况这种小事,我也不想去找外人。” 看着周木槿瘪着嘴,沈燕宜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到底是公主,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她心中还是有数。 沈燕宜放下心,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 “所以,公主现在就找到了我帮忙?” “燕宜姐姐怎么能算是外人!你算是自己人,找自己人帮忙没问题的!” 周木槿再次抱住沈燕宜的胳膊,还是有些撒娇似的晃动起来,“所以好姐姐,你就帮忙想想赚钱的法子呗?我现在算是清楚了,光靠着宫中月例根本不够养活自己,人还是得有自己赚钱的法子。” 沈燕宜任她晃着,思索间,目光落在妆台上摊开的胭脂盒。 她指尖划过妆台木纹,忽然想起前日在坊间看见的螺子黛铺子。 “公主可还记得去年秋猎,您用的那支石榴红口脂?” 她拿起桌上的上等胭脂,对着光晃了晃,“若用南魏进贡的苏木染唇,再配上岭南的玫瑰露……” “等等!” 周木槿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睛亮得像点了灯,“你是说做胭脂?” 她猛地跳起来,眼底闪着格外的欢喜,“宫里库房多得是各国进贡的香料,尚宫局那群老嬷嬷根本不懂调配!上次波斯使者送的龙脑香,竟被她们拿来熏衣服!” 沈燕宜看着她在屋里团团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那公主出香料人脉,我来琢磨方子和管账。” 她抬手指了指周木槿袖口中几乎快要掉落的账本,察觉到对方的意思,她有些不好意一笑,随后将账本拿出交到沈燕宜手中。 简单翻看了几页后,沈燕宜开口道:“刚刚我想了一下,宫中的胭脂水粉大多昂贵,虽然一个就能卖到五两十两,可宫内能够买得起的终究在少数,就连宫外也未必能有多少。” “所以我便想着,用宫内的香料简单调配一种低价的胭脂,不用多弄的香气,只要闻起来足够清新就好。这样价格可以压到很低,而一旦价格低了,宫内宫外能买得起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薄利多销,这种路子可比只卖几个高档的胭脂要来的多。” 听着沈燕宜的一番分析,周木槿越发觉得自己找人真是找对了。 她高兴的当即一拍手“那燕宜姐姐,以后你天天来宫里调香,我让小厨房给你留桂花糕!咱们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经营者胭脂,到时候五五分成!” 对于周木槿的提议,沈燕宜却突然摇摇头。 正当她以为对方觉得这样的分成不妥时,沈燕宜却又宠溺着开了口,“不用五五分,公主六,我四就好,毕竟得来这些原料的办法不容易,我若只管经营和配方的话,就简单很多。” 第四十七章 生辰快乐 听到沈燕宜的回答,周木槿感动的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沈燕宜,感谢的话说的格外肉麻,“燕宜姐姐!你真是大好人,你真是我的好姐姐~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好的!” 看着眼前人如此欢喜和活泼的模样,沈燕宜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连带着眼底的宠溺都多了几份。 前世,周木槿所嫁非人,而她和周砥也陷入政局无暇顾及,两人成了妯娌关系反而淡了下来。 这一世,她不光要保护好自己和沈家,也要保护好周木槿不再重蹈覆辙。 “好了好了,待会儿宾客可都要到了,你要是再哭下去,可要变成小花猫了。” 听到沈燕宜温柔的提醒,周木槿立马收住了眼泪,坐回到位置上认真看着铜镜打量起自己。 “哪有,燕宜姐姐就会吓唬我……” 话音未落,远处青石板路上传来沉稳靴声。 沈燕宜抬眸便见周砥正朝着而来,玄色束袖袍角沾着星点暗红,腰间玉带扣卡着片未及摘下的枯叶。 待他靠近时,沈燕宜嗅到股极淡的血腥味,混着檀木香在周身游离。 沈燕宜忽的想起前世雪夜。 久未归来的他也是这般带着一身寒气归来,腹部却中了箭毒不能被旁人知晓,只得由自己帮他处理伤口。 烛火摇曳,映出他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庞。 沈燕宜上前将他扶到床边,因为动作过大,让周砥疼的倒吸了口冷气。 她赶忙放轻了手里解他衣带的动作。 可拉开衣衫,毒箭深嵌入骨,周围皮肤已泛起青紫。 药箱里的金疮药散着苦香,她用银簪挑开箭毒时,他忽然抓住她手腕。 “轻点,疼……” 这声示弱像根针戳破薄冰。 沈燕宜低头吹开伤口血沫,发丝扫过他锁骨,听见他呼吸骤然变沉。 “我……我没怎么处理过这个伤口,你忍着点……” 那时候的沈燕宜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尽管已经很努力的保持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出她的慌张。 沈燕宜深吸几口气,平复心头的颤抖。 再度拿着帕子包裹住握住箭头,只微微一动,鲜血便滚滚流出。 她下意识的松开手。 周砥却不准,他握紧她的手腕,不让她逃离。 沈燕宜猛地抬头,烛火在他眼底燃成两簇跳跃的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里的药味与血腥气突然消散,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手腕时,带来一股滚热。 下一瞬,周砥握着她的手腕猛地一带,箭头“叮”地落在铜盘里。 她刚松口气,就被他反身按在床上上。 周砥撑在她身侧的手染着血,却小心翼翼避开她衣襟,鼻尖蹭过她耳垂时,语气带着三分柔软,“第一次见到孤这般,可是害怕了?……”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才没有。” 帐幔被夜风吹得轻扬,拂过他发尾时,她闻到他后颈熟悉的皂角香,混着血腥气,搅得人心头发慌。 “等等,周砥,你的伤还没有……” 话未说完就被堵住唇,他舌尖带着药汁的微苦,却吻得急切,仿佛要将这数月的隐忍都揉进这一吻里。 她攥着他未受伤的衣袖,指腹触到他腰间的伤口时,疼得他突然停下了动作。 沈燕宜看着他的反应,眼中的暧昧逐渐退散。 她坐起身来,低声开口:“我先帮你包扎……” “生辰快乐。” 周砥的声音将沈燕宜从回忆拉回现实。 她抬头看去,周砥将个长条形锦盒搁在案上,修长的指节擦过盒面刻画的花纹,打开来,里面静静摆放着一块用纯玉雕刻,中间镶刻着红宝石的百花图。 那红宝石虽不是周木槿心心念念的南魏品种,但也极其珍贵。 可见周砥这个太子对自家妹妹的宠溺。 不仅是物件的珍贵,更是愿意花心思找她喜爱之物的那片心。 “皇兄,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红宝石的?虽说不是南魏独产的,但也很好看了。” 周木槿拿起那块不算大的百花图,剔透的纯玉透过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弧光。 “你为了得到南魏独产的红宝石去找商贩子的事,半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 周砥垂着眉眼,见是她生辰,咽下了未完的嘲讽。 “这颗你先拿着玩,南魏产的红宝石过几日再给你。” 此话一出,周木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真的会有吗!?” “孤何时对你失言过?” 得到周砥肯定的回答,周木槿高兴地都要忘了今夕是何年。 沈燕宜在一旁瞧着也不自觉的露出笑来。 “小瑾,生辰吉乐。” 苏晚柔从周砥身后走来,她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衣裙,将手里木盒放在周木槿面前,谈笑着开口道:“这是我特地托一位巧家给做的流苏簪子,用的也都是你之前喜欢的款式加上点缀。” 苏晚柔特地将礼物拿出,帮忙插到周木槿的发间。 两人借着这个话头不自觉的开始谈笑起来。 周砥坐在一旁品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两人的交谈,眼底难得的柔和。 沈燕宜识趣的没有在这个时候搭话,只默默的坐在一旁,时不时的来上一口点心,有些无聊的观看着周遭的景色。 说实话,她现在不是很想和周砥处在一个空间。 上次他弄坏自己琴的事情还没算账呢! 可偏偏眼下逃又逃不掉…… “沈小姐今日倒是安静。” 他自第一次见沈燕宜以来,便从未看到过她如此话少的时候,觉得有些新奇。 “才没有,还不都是你……” 沈燕宜下低声抱怨着意识开口时,却因为嘴中含着的糕点显得声音有些沉闷,含糊不清。 起初的周砥下意识的对沈燕宜的反应蹙眉,却又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弄坏了她的琴的场面。 想到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周砥想要开口,说再赔她一把琴。 却又顾虑还有周木槿和苏晚柔在场,最终噤了声。 沉默之时,周砥恍然想起自己东宫中一直存放着的一把古琴,价值不比弄坏的那把要差。只是那毕竟是早年间费了好大力气寻来的…… 对此,周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惹的祸就该自己解决。 起身,打算去找人将古琴拿来。 第四十八章 她一直在看你 苏晚柔原本正与周木槿交谈甚好,见到周砥起身,自己也几乎是本能的紧跟着起身。 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对方。 “皇兄做什么去?待会儿就要去宴席了。” “有些东西要拿,你们先去吧。” 听到这儿,周木槿随口“哦”了一声,并没有过多在意。 正当她转身打算继续闲聊时,苏晚柔却突然开口:“那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办。” 尽管苏晚柔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急切,可那迫不急的的小动作,却早就出卖了她。 周砥眸中划过一抹沉色,“不必。” “没事的,正巧我也没什么事情。” 几乎是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苏晚柔便紧跟到了周砥的身侧。 沈燕宜坐在一旁,默默的喝了口茶,“啧啧”摇头。 还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分开啊。 视线一直跟随着二人的方向,远远的便瞧见苏晚柔凑上前,满眼的温柔小意。 “太子哥哥,方才来的时候我看你袖口上沾了血,伤的严不严重?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让小瑾担心,才说要去拿东西的吧……” “这血不是孤的。” 担忧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直接打断。 苏晚柔闻言视线下移,便瞧着上面的血迹早就干涸,但袖口处却没有任何的破损。 见到这里,她反而是长舒了口气,面上也挂了一瞬的笑容,“那就好,要是太子哥哥你真的受伤了,可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我阿爷曾经是宫中的首席太医,找他去处理伤口会更好一些。” 对于苏晚柔的提议,周砥眼中划过一抹冷色,语调淡漠道:“不必麻烦苏太医,孤不可能会受伤。” 他若是真的受伤,怎会轻易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几次对上周砥不冷不淡的态度,就是一直积极找话的苏晚柔也不免有些失了力气。 可事已至此,她又不愿意轻易放弃和周砥单独相处的机会,便快些走了几步路,将人拦了下来。 “那个,太子哥哥,我想……” 话说到这儿时,苏晚柔的目光无意间透过周砥,看到了远处坐在亭子里吃着糕点,视线正投向此处的沈燕宜。 见此,她心底的逐渐生出一股醋意。 旋即,又被得体的笑容覆盖。 “沈小姐还真是不拘小节,在这样的宴席上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打量着太子哥哥,眼神真是片刻都不曾挪开。” 闻言,周砥心下一顿,转身看去时,四目相对。 却看到对方有些审视的目光。 这家伙每次看苏晚柔时,倒都是一副浓情蜜意…… 见被周砥看到自己的观察,沈燕宜猛然回神,将视线收回。 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吃着面前的糕点,喝着茶。 一口两口的往嘴里送,恨不得直接塞满。 周木槿见状有些疑惑开口:“燕宜姐姐,你之前不是除了桂花糕其他的都很少吃吗?怎么现在换口味了?那我让御厨那边多给你做一些……” “不用了!咳咳,咳咳……” 眼瞧着周木槿要吩咐后厨给自己准备糕点,沈燕宜忙开口阻止。 却因为太过着急,一下子呛到了自己。 一旁的侍女看到后很有眼力见的上前,帮沈燕宜顺气倒茶,等到好不容易缓一缓过来。 再抬头看去时,早就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三公主,生辰吉乐。” 之后一炷香,陆陆续续间来了不少世家贵女祝贺周木槿生辰。 前世的沈燕宜喜爱社交,在京城一众的世家贵女中算的上是中心圈子的人物。 可重生之后,她一心扑在避免前世的老路,几乎是断了和这些贵女的往来。 而像这种表面功夫的关系,一旦少见了一天,少参加了一次的聚会,那再见面时关系就会是十万八千里。 就好比如现在,沈燕宜从一开始便坐在周木槿身侧。 但却几乎没有一个贵女主动上前打招呼。 不过对此,她倒是也能够理解。 毕竟今日是周木槿的生辰宴,这些世家贵女必定带了家中长辈的任务,要首先趁着这次宴席,和三公主打好关系。 可时间久了,看着眼前这些贵女间犹如过家家般的寒暄,沈燕宜逐渐觉得无聊起来。 便趁着众人的主意都放在周木槿身上时,起身退了出去。 随处走到附近的一片荷塘。 沈燕宜走上前扶着雕花木栏透气,垂眸看着池塘中的一片锦鲤。 第一反应。 养的还不如周砥的那些鱼要肥。 就在沈燕宜打算去寻个鱼料来喂喂时,一个转身,迎面便被撞了个满怀。 对方跑的极快,巨大的冲击下,沈燕宜一个踉跄,腰部直接装在了身后的围栏角处,疼的她一时间弯腰直不起身来。 “嘶……” 疼死了! 她微微眯起眼抬头,只见一绿衣丫鬟同样踉跄倒地,怀中锦盒摔开,一枚羊脂玉印滚落在青砖缝里。 “你没事吧?刚刚……” 出于好心,沈燕宜忍着自己腰间的剧痛起身上前,伸手想要将那丫鬟扶起来。 却见她满脸惊慌的趴在地上各处寻找,将已经碎掉的羊脂玉又重新放回盒子里。 便找边流泪。 “完了完了……这可是四皇子的东西,是他要送给三公主的生辰礼,四皇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动怒的。” 看着那丫鬟如此害怕的模样,沈燕宜微微蹙眉。 四皇子?周元? 没想到碰上个麻烦家伙。 上辈子自己加入东宫后和他之前可没少出现摩擦,本以为这辈子只要不加入东宫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没想到还是在这儿碰上了。 沈燕宜弯腰帮忙去拾玉佩,指腹触到断裂处的毛边时,发现端倪。 这东西似乎不是羊脂玉的。 正当沈燕宜陷入思考时,身边却传来一声尖锐的怒斥。 “沈燕宜!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燕宜几乎是不用抬头便知道对方是谁。 她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向正一脸愤怒的元嘉。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还刁难一个小小的丫鬟!还好意思说自己大度!” 第四十九章 我觉得她挺不错 沈燕宜望着元嘉扬起的冷眼,指尖在那块碎掉的羊脂玉上摩挲了几下,看向对方的目光淡然,似乎根本没将她的指责放在眼底。 “郡主倒是闲得很,什么事情都能够插上一嘴。” 没想到一上来沈燕宜便毫不客气的回嘴,元嘉被气的一时间沉了脸。 目光落在她身旁正抱着破碎物件儿抽泣的丫鬟时,视线又回到沈燕宜身上,用着质问的语气开口:“这羊脂玉可是四殿下要送给木槿的生辰礼,你把它打碎了,你就打算置身之外了?” “我打碎的?难不成郡主是亲眼看到了?” 闻言,元嘉一哽,旋即又接着道:“当然,别以为你三两句就骗过去!沈燕宜,今天这东西你要是不赔,四殿下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你别想好过!” “四殿下不会饶过我?四殿下向来宽和,一个物件自然不会生气,郡主难不成是说四殿下小气?” 前世,虽然她与周元产生过不少摩擦,可现在看来,左右也不过是一些少年心性的小孩子脾气,闹一闹就过去的事情。 况且,尽管她觉得周元脾气惹人烦了些,但也并非是非不分的人。 元嘉如今这番话可是拿个鸡毛当令箭。 周元若是听到了,恐怕也不会帮她。 思索间,沈燕宜上前半步,夕阳的余晖在她瞳仁里反射出弧光,“方才分明是这丫鬟自己撞到我身上,玉印落地碎裂,郡主不问缘由便要治罪,可是觉得我好欺负?” “难道那日的事情,还不够郡主长长记性的吗?” 说话间,沈燕宜随意的转动了一下手腕,似是在提醒着什么。 而元嘉也瞬间清楚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胸腔剧烈起伏。 元嘉哪里受到过这种威胁,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沈燕宜!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你不光是打碎了这四殿下的东西不认,现在居然还要将过错推到一个小宫女身上!” “推到她身上?郡主可是耳聋了?我方才解释的足够清楚,东西是她打碎的。” 沈燕宜虽然有心帮助者小丫鬟,但也并非可以被人随意污蔑指责。 不是她做的事情,谁往她身上扣盆子都没有用。 面对沈燕宜的一再更正,每说一句,元嘉就气的攥紧拳头,而那小丫鬟的脸色也就白了几分。 她清楚,没人帮自己说话,这下是真的要完了。 恰在此时,远处的回廊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周元正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青色暗纹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 将折扇在指尖转动时,视线无意间看到了池边聚集的几人,面上染上了几分疑惑。 “你们聚集在那里做什么?哎,你怎么还在这儿?我让你送去的贺礼送过去了吗?” 说话间,周元径直朝着几人走来。 那小丫鬟听到这番询问,吓得顿时白了脸色,眼眶红的马上就要落泪。 元嘉见此立刻换了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快步上前,正要开口时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臣女沈燕宜,见过四殿下。” 沈燕宜抢在她之前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四殿下,方才这小丫鬟不慎摔倒,碎了你让她去送的羊脂玉印,我好心去扶起的时候,却被郡主误会成欺凌她的人。” “因此发生了一些口角……” 话说到此,她顿了顿,看向身旁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不过,想必她也并非故意摔碎这玉印,事出有因,还望四皇子从轻发落。” 周元望着沈燕宜被余晖的暖光映照的侧脸,喉结不自觉滚动。 听到沈燕宜对他的侧面评价时,心里顿时急得像被猫抓,生怕让她误会自己同元嘉一般蛮横。 “不碍事不碍事!” 周元连忙回话,“不过一块玉印,我府上还有不少,再叫人取一个来送过去就好。” 话落下时,觉得欠些什么,又紧接着补了句,“让沈姑娘受惊了。” 沈燕宜见他额角沁汗,同样遵礼节,福了福身,眸中含笑:“多谢四皇子体谅。” 这一笑如春风化雪,周元顿时看呆了,嘴里胡乱应着:“不,不客气……” 直到沈燕宜福身告退,他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待愣着,手里的折扇被手捏的作响。 元嘉在一旁看得咬牙,却还是强行掩去眼底的怒意,换做一副担忧的模样开口:“殿下!您怎么能放她走?那玉印分明就是她……” “元嘉,方才是你说了什么话,才让沈姑娘误会本殿下的吧?” 闻言,元嘉面上一僵,心虚的下意识避开目光。 见此,周元了然,没有再过多和对方废话,至极甩袖离去。 东宫偏殿。 房间内,浓烈的草药气息夹杂着檀香。 周砥坐在镜前,挑开袖中绷带,小臂出的剑伤渗出的血珠滴在桌面的白布上,瞬间晕开一片。 方才苏晚柔猜的不错,他的确是受了些小伤。 但他不希望被更多人知道自己的动向,所以自是要拒绝一切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人。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周元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傻气的笑:“皇兄,皇兄。” 周砥头也不抬,将金疮药抹在伤口上,疼得眉峰紧蹙:“说。” “就是……皇兄你受伤了?” 听到询问,周砥冷眸抬头撇了他一眼。 周元顿时闭上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将话题转移。 “咳,就是……关于赐婚的事,父皇之前还问过我有没有哪家喜欢的姑娘。” 他想起沈燕宜方才的笑,脸颊染上一丝红晕,“我倒是觉得,沈家的女娘温婉聪慧,实乃良配。” 闻言,周砥捏着药瓶的手骤然收紧,药汁顺着指缝滴在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周元还在喋喋不休:“而且那日宴席和秋猎上的事情,想必父皇对他也很有好感,我若是去求父皇赐婚我俩,说不定……” “不可能。” 周砥直接冷声拒绝,墨色衣袍扫过桌案,带起的细风晃得烛火骤明骤暗。 第五十章 开铺子,问熟手 周元被他突如其来的冷嗤吓了一跳,有些不解开口:“怎么就不可能了?我堂堂四皇子,配沈家女娘就是门当户对,况且……” “况且什么?难不成你觉得那沈家女娘会倾心于你?” 面对周砥的反问,周元难掩露出些许自信的神情,小声嘟哝着,“那也说不准……” 其实不怪周元有如此自信。 大盛的几个皇子中,要数他得到女子青睐的次数最多。 虽然按理来说比不上周砥,但他这位皇兄整日板着个脸,多少小娘子都被他吓跑了,自然比不得他受欢迎。 所以周元理所应当地觉得沈燕宜早晚也会喜欢上自己。 “你身为皇子,应该把精力放在朝政上,而不是这些小家子的情情爱爱。” 周砥突然的一句训斥将周元从幻想中拉回。 看着眼前人逼近一步,身上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情,而不是一直在这儿说些无所谓的事情。” 周元被他瞪得发懵,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火了:“皇兄,你怎么突然?……我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又不是今天才……” “出去!” 周砥转回身,望着镜中自己染血的手臂,想起梦中沈燕宜给自己上药时的小心翼翼,心底的烦躁比箭伤更扰。 看着自家皇兄这般反应,周元难免有些委屈。 不明白自己只是表达有喜欢的人而已,皇兄为何就做这么大的反应。 难不成真的是觉得自己太无所事事了? 周元有些想不明白这点,又看了看还在生气的周砥后,最终只能委屈离去。 …… 这边。 沈燕宜回到沈府后,第一时间便去找了蒋秋娘。 在嫁给父亲前,阿娘一直都在帮外祖父管理家中的商铺,经营之道以及香料胭脂的经验一定是比她要多得多。 她可得好好取取经。 来到后院时,蒋秋娘正坐在窗前核对着府上的账本,手边的青瓷茶盏正升起股股细小的热气。 沈燕宜提起裙摆小跑着来到窗前,笑着开口:“阿娘还在核对府上账目?父亲不是说这些交给管家就好?刘伯伯可是咱们家的老人了,有他管理绝对不会出错的。” 见到女儿突然出现,蒋秋娘停下手头的动作,宠笑着顺手递上一块糕点。 “刘管家今日被你爹安排做事情去了,不在府上,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忙核对一下,也算是免得手生。” 听着蒋秋娘的回答,沈燕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伸手接过蒋秋娘递来的糕点,转身又绕到屋内,坐在了蒋秋娘对面。 “母亲以前经常帮外祖父管理铺子吧?是不是其中大多数都是香料胭脂的?” 闻言,觉察到沈燕宜这是有事情要问,蒋秋娘放下手中的笔墨,坐正了身子,目光温和的笑看过去,“嗯,你外祖父的商产很多,其他的我不感兴趣,所以就只要了十几家胭脂香料还有制衣铺子的管理。” “听你这话,可是想打算自己有开一间铺子?” 知女莫若母,就沈燕宜这懒散性子,若不是要干些什么必然不会问这一嘴。 见被蒋秋娘看穿,沈燕宜索性便将她和周木槿商议好的一切全盘托出。 在听过沈燕宜的想法后,蒋秋娘拿起温茶喝一口,陷入些许沉思。 “嗯……专门卖给普通百姓的平价胭脂,想法倒是不错。可有决定好要做什么样式的胭脂?” “宫中有一特供的香料,再加之混合一些草花,药草就能做出一款香味清淡但持久的香料,同理还有一些胭脂的制作方法,也都在这里了。” 说话间,沈燕宜从袖口中拿出提前写好的胭脂配方。 蒋秋娘拿过后简单的查看了一番,眼底逐渐一亮,面上也布满了欣慰之色,“这个配方倒是不错,只是制作起来有些困难。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经验老到的师傅帮忙,这法子或许行得通,而且会有不小的收益。” “另外还有一点……” 放下信纸,蒋秋娘紧接着起身,从紫檀匣里取出本泛黄封皮的册子,纸页间夹着晒干的玫瑰花瓣:“这是你外祖母当年管制作胭脂留下的配方。” “宫中香料虽好,却受内务府辖制,不如用岭南的苏木做平替,色正且润,效果也不会差多少。” 闻言,沈燕宜接过册子,仔细的查看起来。 与此同时,蒋秋娘将一张银票推过来,银票的“万两”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微光:“这些就当是阿娘入的股,回头组铺面时要记得选临街的好,还要记得雇个手脚麻利的账房。” “你和三公主都是第一次做生意,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记得来问阿娘。” “哎呀,咱们的阿娥真的是长大了,知道开始自己挣银子了。” 说话间,蒋秋娘抬手摸了摸沈燕宜的头,就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一般。 沈燕宜随觉得有些害羞,但心底还是暖着的,“好了阿娘,我都不小了,别总是揉我的头了……” 隔日清晨,沈燕宜揣着腰牌穿过宫门,直奔周木槿的宫院而去。 周木槿的院子里还飘着些许未散去的蜜渍梅子香。 她蹲在妆台边翻找香料匣子,衣摆落在地上成了一片花状:“燕宜姐姐你看!这是去年波斯使者送的藏红花,尚宫局说颜色过时了,我倒是觉得正好。” “你昨日不是来信,说了沈夫人交代的那些事情嘛,所以我就连夜在宫中找了些合适的香料,果真是让我找到了。” “这些藏红花去年进宫的时候可是沾满了一整个仓库,但宫里能用到的人却不多。如今尚宫局一句颜色过时便要将东西丢掉,简直太浪费了!” “正好,咱们可以免费收来,当做胭脂的一味。” 周木槿说话间,沈燕宜捻起一撮藏红花,馥郁的香气混着淡淡的土腥:“还要找个懂调香的师傅才行,宫外的胭脂铺多用猪油打底,腻得很,而且涂得多了对脸也不好。” “燕宜姐姐放心,师傅我也找好了!” 周木槿欢喜的凑上前了,说话时的语调活像是在邀功的小朋友,“尚食局有个嬷嬷,从前在江南开过香粉铺,我去求父皇把她调我这儿来!” “燕宜姐姐只管回去看看铺面等着消息,三日后再来,我保证需要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 第五十一章 周砥要加入? 从皇宫离开后,沈燕宜便立马开始着手看起要租用的铺面,以及联系一些原料的商家进货。 毕竟虽然一些特殊的香料来源宫中,但大多数的,开始要靠京城内专供香料的商人合作。 这样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家怎么样?位置就在京城最繁华的长阳街,而且店面的大小正好符合您的要求,租金也不贵,一年只需要五百两。” 当负责带着看铺面的伙计报出一年五百两的数目时,沈燕宜眉头一挑。 “这间店铺的面积还不如隔壁的一半,你张口就要我五百两,怕不是看我年轻,好欺负?” 听到这番质问,原本还在兴致勃勃介绍着的伙计突然一顿。 他干笑着两声开口道:“哈哈哈……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我们这价格都是很低的了。” “可据我所知,这家铺子已经一年多没盈利了,这才想转租吧?这铺面、人工、维修,零零总总加起来只怕没少陪,若背后的东家再没点诚意,那我也帮不了了。” 轻飘飘两句话,沈燕宜反倒成了帮对方忙的人。 伙计也没想到沈燕宜真懂,连忙正了神色。 “小姐聪慧,既然小姐调查过,那也必然知道,这铺子虽然亏损,但地段确实是好,这五百两都已经是主家降过价的。” “您也知道,能买下这繁华地段的主人家必然是不差钱的,只是也不忍这铺子没了价值。” 这伙计倒是伶牙俐齿,沈燕宜眼底滑过一丝欣赏。 “长阳街虽繁华,可既不比如世家贵族销金窟一般的长安街,也不比寻常人家能买得起还繁华的东市,听说南边又要开一条面向普通百姓的南阳街……” 沈燕宜拉长了语调,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如今能租五百两一年,以后只怕是租都难租,我也体谅主人家的不愿铺子蒙尘,不如这样,三百两,我租两年,这两年我每年给主人家一成的分红。” “我的诚意已经给了,就是不知道主人家的诚意了。” 沈燕宜目光看向二楼的阁楼。 伙计见她看透了主人家,也不掩饰,躬身一礼就上了楼。 片刻后,伙计下楼。 “主人家说,您既然给了诚意,他自然也给。” 三日后。 沈燕宜如约进宫,与周木槿再次商议之后制作胭脂的方案。 周木槿将一叠账册拍在桌上,装着橘子的碟子在案几上晃了晃:“刘嬷嬷找着了,尚宫局的过期香料也盘出来了,还有一些其他需要的东西,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只需要把这些东西都制作成胭脂,咱们的生意就可以开始做起来了。” “不过……前日倒是出现了个意外。” 闻言,沈燕宜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翻记录着手中的册子“什么意外?” 周木槿显得有些犹犹豫豫,伸手先拿了个橘子剥开,塞进嘴里,“就是……我皇兄问起咱们的生意。” 沈燕宜正在核对尚宫局的进货单,闻言笔尖一顿,墨点晕在“十二钱”的字样上。 “你皇兄?他问这个做什么?” 她状似随意地翻过一页,眼角余光瞥见周木槿桌边放着的桂花糕点,那是东宫御厨拿手的糕点。 看来周砥的确是来过的。 “他就是问咱们要做多少,准备卖给谁?在哪儿卖。” 周木槿掰着手指头数,“还说若缺好的玫瑰露,东宫库房有去年的存货。” 话说到这儿时,她忽然抓住沈燕宜的手,眼睛亮得像点了灯,“燕宜姐姐,你说皇兄是不是也觉得咱们的胭脂能大卖?所以想要入股?” “如果皇兄能够入股的话,那咱们的资金就是要多少有多少了!” 沈燕宜抽回手,用帕子擦去指尖的墨渍。 对于周木槿的期待并没有直接回应。 回想起前世,她也曾想过要自己做生意,而且好巧不巧就是做胭脂生意。 可那时候的周砥却在听了自己的提议后毫不留情的拒绝,觉得身为太子妃不该做这些抛头露面之事。 为此,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那也是她自如东宫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对周砥发了脾气。 她望着账册上“玫瑰露”的字样,想起蒋秋娘这几日说的“皇家生意,半分利里藏着三分险”。 所以她不觉得周砥这次主动询问,会是什么好事情。 八成又是想要打击她的…… “东宫的玫瑰露太名贵,不适合咱们的胭脂。” 她合上账册,紫檀镇纸压得纸页发出轻响,“就用普通的玫瑰采露,我已经找好商贩了,到时候制作的时候让刘嬷嬷多加注意就好。” 周木槿还想说什么,却见沈燕宜起身整理裙角,“铺子选址在长阳街,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到时候咱们就把制作香料要用的东西都带过去,以免经常进出皇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她口中的麻烦,就是指引起周砥的注意。 走出宫殿时,沈燕宜撞见抱着盒子的东宫侍卫。 食盒缝隙里飘出熟悉的露花香,她下意识驻足,却见侍卫垂首道:“太子殿下命属下送些玫瑰露给三公主。” “玫瑰露?……太子可还交代了什么?” 面对询问,侍卫只摇了摇头,“殿下只说,这玫瑰露今后要用多少,随时来东宫取。” 见周砥似乎是认真的想要帮忙,沈燕宜一时间陷入迟疑。 自己是不是有些多心了? 可前世他说的那些话,自己绝对不可能忘掉。 纠结之下,沈燕宜只觉得心烦,便干脆不再多想,转身离去。 回到沈府时,蒋秋娘正在前厅验看新到的用来制作胭脂的香油。 自从沈燕宜提出要做胭脂生意开始,蒋秋娘便一直都在帮着她去研究各种各样新式的胭脂水粉。 待到这些香料的比例都确定好,就由沈燕宜带去宫中,交给刘嬷嬷批量制作。 “阿娘,我回来了。” 见到沈燕宜回来,蒋秋娘停下手中的忙活,笑着开口:“回来了,今日和三公主谈的如何?后续的规划课都安排好了?” “嗯,娘你放心,都没什么问题了。就是……” 沈燕宜微微顿了顿,思考片刻后还是开口:“若是太子想入股咱们的胭脂铺,该如何是好?” 闻言,蒋秋娘放下了香油的瓷瓶,茶盏里的水纹晃了晃:“商贾与皇家合伙,好比与虎谋皮。当年你外祖父就是吃了皇家的亏,所以才将商铺从京城挪去了江南。” “如今你与三公主合作,虽也是与皇家往来,但至少三公主年纪还小,也不涉党政,不干朝政,所以不需要过多担心什么。但太子便不一样了,一旦与他牵扯,在旁人眼里便自动是他的人了,往后是利是弊,一切都不好说。” 第五十二章 资助 隔日午后。 阳光斜穿宫墙的雕花窗棂,在金砖上投下斑驳树影。 沈燕宜同之前约好的时间来到,打算今日便和周木槿一起将宫中的材料晕倒店铺中去的,随后开始着手准备制作香料胭脂的事宜。 行至宫院外时,正听见周砥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墨玉般的声线裹着清冽,语气似有些严肃开口:“商贾之事繁杂,你身为公主,这种事情不好抛头露面,应该寻个稳妥的代理人。” 她驻足廊下,见周木槿正趴在妆台上拨算盘,鎏金算珠撞出清脆声响。 “放心吧皇兄,帮我管理的人早找好了!” “找了谁?” 周木槿珊瑚色裙摆扫过满地的些慢配方的信纸,她抓起张画着素馨花胭脂盒的宣纸,“就是燕宜姐姐啦!她前天还把铺子的地契都拿给我看了呢,我们准备今天就把要用的东西送到店铺里,过两日制作完胭脂后就可以着手准备营业了。” 听到这些,周砥握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青瓷盖碗叩在盏托上发出轻响。 他敛下一瞬眸色,只是当再次抬头时,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那双总似覆着冰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沈燕宜?” “是,燕宜姐姐本来一开始只是帮忙做胭脂,不过后来我和燕宜姐姐找了好多帮忙经营的老板,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所以燕宜姐姐便干脆打算自己亲手经营。” 见周砥问,周木槿竹篓子一般把自个儿掀了个底掉,她放下手头的毛笔,转而在一堆信纸下翻出来一张些慢密密麻麻字眼的长条。 “看,这些都是燕宜姐姐请教过沈夫人后,写下的管理方案。所以交给燕宜姐姐,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内容,周砥放下茶盏,指腹擦过盏沿的缠枝莲纹,“你们到底是第一次做生意,孤认识一掌柜……” “不劳殿下操心。” 沈燕宜推门而入,她福身行礼时,瞥见周砥袖口处露出的一角信封。 她将带来的胭脂样品放在桌案上,声音平和道:“家母曾经跟随外祖父在商贾上流走多年,有关于经营上的事情,臣女也可以随时向她请教,不敢劳烦殿下。” 沈燕宜脸上挂着淡笑,可话里藏着的机锋周砥不会听不出。 她就是气不过,分明她处处避开,但周砥却和她有仇一般处处和她作对。 他这是看上了沈家的势?想借她把沈家拉下水么? 沈燕宜的脾气来得十分有道理,就算没道理她也能有道理起来。 周砥眉目滑过一丝无奈,甚至有些疑惑。 他不过是示好,为什么沈燕宜对他却处处不满? 他讪讪地摸摸鼻头。 “孤没有别的意思,这掌柜不是我的人。” 不知为何,沈燕宜听出了几分委屈。 但白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一个好的掌柜确实能帮他们大忙,沈燕宜忽视心中的异样,挑眉开口。 “哦?那太子殿下可以引荐一番,臣女可以出钱雇他,毕竟手下的人,还是要分得清掌柜是谁才比较重要。” 周砥看她浑身的刺,倒觉得好笑。 这是怕他安插人呢。 “哦?不知沈小姐要花多少银两?这好掌柜可难挖。”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自然能为臣女博个好价钱,毕竟也是公主做得第一笔生意……” 沈燕宜拿着周木槿拉大旗,又把问题甩给了周砥。 “哦?那看来这个忙孤不得不帮了。” “只是沈小姐从我这讨了好处,不如也给孤行个方便?” 周砥捏着扳指,心中盘算不减。 “殿下想要什么?” 沈燕宜目光立马变得警惕。 “孤出一万两,入你一分股,只要分红,其余不插手,同样外人也不会知道,沈小姐觉得如何?” 周砥笑得淡然,似是料定沈燕宜不会拒绝。 “殿下应该不差这点钱吧?” “沈小姐也说了,是孤妹妹的生意,孤自然要支持,而且孤相信,沈小姐如此精明,必不会亏本。” 周砥的心思自然不止这些,他是太子,如沈燕宜所料,他要的不仅是帮沈燕宜,更是她身后的沈家。 只是这份利益中参杂了多少私信,那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沈燕宜心中还回想着母亲的话,周砥是太子,她始终记得。 “不算入股,只是太子殿下给公主的支持,年底一分分红。” 周砥的话也无疑是逼迫,让她不得不同意。 若是直接拒绝了当朝太子,只怕她这店没开起来便不成了。 “可以。” 周砥眼底深沉,但最终还是松口。 看着两人针尖对麦芒,周木槿默默给沈燕宜竖起了大拇指。 天爷,她以前这么没发现燕宜姐姐口才这么好,在皇兄身前也不落下风,还从皇兄身上得了便宜。 甚至粗略看去,她甚至觉得看到了两个皇兄……实在有些吓人。 但她也不禁暗自窃喜起来。 这生意,包赚的! 想着即将要塞满的小金库,周木槿也管不上两人再针锋相对了。 见他同意,沈燕宜才算是松了口气,转而和周木槿交代起来,“公主,马车已经在宫外等着了,咱们开始安排人吧东西运过去吧,再晚些天该暗下来了。” 得到提醒,周木槿这才想起今天约了沈燕宜要做的事情。 于是乎赶忙放下手中的纸币,提着裙摆跑出房间,对外面后着的侍女下人吩咐起来。 屋内顿时只剩下了周砥和沈燕宜两人,一股微妙的气氛开始蔓延。 沈燕宜有些受不住如此,最终还是率先起身,轻笑着开口:“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臣女便先去忙了,晚些时候臣女会写好一份具体的分成账目,到时候找人送到殿下宫中。” “……好。” 从屋内出来,沈燕宜便直接前去了仓库。 看着仓库内一箱箱的货物比运送到马车上,沈燕宜对这场生意的未来不免抱了期待。 “燕宜姐姐,给,这个是刚刚运货的时候最新统计的数量,如果在不失败的前提下将这些材料都做成胭脂卖出去,第一批盈利至少有八千两。” “到时候岂不是想买多少珠宝就买多少珠宝。” 第五十三章 怕不是做了春梦 周木槿安排下人将最后一箱藏红花搬上车时,檐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 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比午时要降低了许多。 沈燕宜捏着商铺钥匙转身,欲要跟着一起上马车时,忽然想起收购账本落在府上的书房。 那本泛黄封皮的册子上,记着自己这几日探寻的各地行情。 得先去拿过来才行。 她快步上前,同周木槿说了声情况,随后便先安排车队带着货物和周木槿一起去往商铺。 自己则准备回府去拿了账本再过去。 深冬时节的风突然卷着雪白落下,打在沈燕宜刺绣着花纹的外衣上碎成水珠。 她抬头看去,瞧着漫天飘落的风景,长吐出一口白雾。 下雪了。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沈燕宜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却又因一阵冷风吹过,忙拢紧披风低头疾走,青石板路渐渐覆上薄白。 忽然间,沈燕宜突然感觉头顶的光亮暗了一寸,连带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雪也消失不见。 抬头看去时,却发现周砥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 “殿下?……” 看着眼前的情景,恍惚间竟以为回到前世雪夜。 那时周砥也是这样,在巷口撑着油布伞等她,伞骨上凝着一层霜白。 沈燕宜望着他发间沾着的雪花,想起方才宫院一别,他明明该往东宫方向去。 周砥将伞移过她头顶,伞骨擦过她鬓边时,传来一股温热,“为何不跟着小瑾的马车一起过去?” “啊,我有账本落在府上了,正准备回去拿。” 沈燕宜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心,“倒是殿下,为何会突然来了这边?” “顺路。” 他言简意赅,目光却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有马车吗?” 闻言,沈燕宜一怔,才想起自己来时的马车已经带着周木槿去了铺子。 一时间,沈燕宜有些窘迫的摇了摇头。 她实在是不想在周砥面前落了面。 “那你跟孤一辆,孤顺路送你过去。” 雪花扑簌簌落在伞面,两人并肩走在覆雪的宫道上,靴底碾碎薄冰的声响格外清晰。 沈燕宜偷瞄他握伞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要不臣女还是另寻马车,如此太麻烦殿下……” “无妨。” 周砥忽然停步,乌木伞划出半道弧线,将飘向她衣襟的雪花尽数挡开。 “上马车吧。” 马车停在宫墙转角,车檐上的铜铃铛结着冰。 沈燕宜刚踏上车梯,忽觉手腕一暖,周砥的指尖擦过她手腕,替她拂去斗篷上的雪。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可周砥却没有多说一言。 车里铺着厚厚的白狐裘,暖炉烧得正旺,檀木混着炭火气氤氲开来。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声,沈燕宜望着窗外飞旋的雪花,一时间入了神。 车内的炉火烧得旺盛,一时间“噼啪”作响。 周砥侧目看向坐在一旁的沈燕宜,恍然间想起自己的前不久荒唐的梦境。 同样是在大雪之中,在如今的马车内。 沈燕宜熟睡在梦中。 而他却低唤出声,指尖划过她腰线,隔着数层衣料仍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燕宜……” 梦中的她睫毛轻颤,似是要醒。 周砥鬼使神差地低头,唇瓣擦过她的耳垂,尝到一丝雪水的凉意。 她从梦中受惊醒来,下意识的手撑在他胸膛要推开,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回怀里。 “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掌心在她腰间摩挲,“就一会儿,很快就好。” 马车突然颠簸,沈燕宜惊呼着撞进他怀里。 周砥顺势将她按在裘皮上,膝盖顶开她的腿,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她睁着水光潋滟的眼望他,唇瓣微张,像是要说什么,却被他用指腹按住。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角,那里带着玫瑰酥的甜腻。 马车晃得厉害,她的手攥着他的衣襟,像是有些慌张。 梦中的自己总是主动的让他感到诧异。 他辗转吻向她的脖颈,感觉到她在他身下轻轻发抖,不是害怕,而是…… 他喉结滚动,低头亲吻过她的脖颈,听见她压抑的抽气声。 “周砥……不要,还在外面……” 她终于唤出他的名字,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碎发,“会被发现的……” “没事,这附近没有别人。” 他含糊应着,手探入她的披风,触到腰间的纤细。 马车外的雪光透进里面,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车壁上,他看见自己的手正在解开她裙带,而她的指尖正勾着他的玉带扣。 “殿下?殿下醒醒!” 沈燕宜的声音穿透梦境,周砥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入睡。 而沈燕宜正疑惑的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舔了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梦中的温软触感。 直到恍然回神时,突然又觉得刚刚的一切实在是荒唐。 沈燕宜看向他时有些蹙眉,“殿下刚刚可是做了噩梦?” 周砥猛地低头,见自己的手正攥着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有些泛白。 他触电般松开,耳尖瞬间烧红,却还要故作镇定地整理衣襟:“抱歉,刚刚……梦里在抓刺客。” 拙劣的借口,沈燕宜一下便听出了这是在撒谎。 什么抓刺客,怕不是正和喜欢的人亲热呢。 但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总不可能去追问周砥梦中那人是谁。 马车恰在此时停稳,侍卫在车外禀报已到沈府。 沈燕宜低头整理裙角,避开他的目光,却在掀起车帘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殿下如果总做梦,不如去看看大夫?” 听到这话,周砥面色一顿,刚要开口解释时,却见沈燕宜没有丝毫停留的下了马车。 大雪还在下,车壁被敲出沙沙声响,暖炉里的银丝炭爆出火星,扰得周砥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沈燕宜这边回到府上,第一时间便找到了那本账册。 正准备去铺子里的时候,却正巧碰到蒋秋娘外出回来。 见沈燕宜穿的单薄,立马上前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穿在她的身上。 “你这孩子,就算是忙生意也低照顾好自己,穿的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对了,方才我瞧见了太子的马车,可是他送你回来的?” 第五十四章 苦肉计?无人问津 听到蒋秋娘的询问,沈燕宜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鼻头被冷雪冻得泛着红,开口时呼出一口白雾,“嗯,殿下顺路送我回来拿东西,等一下还要去铺子里帮忙。” “顺路?” 蒋秋娘挑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家女儿,佯装相信开口:“是这样?那还真是凑巧。” 听到这话,沈燕宜眼底闪过一瞬心虚,“啊,是听挺凑巧的……” 话落,空气陷入一种莫名微妙的氛围当中。 沈燕宜悄悄撇了一眼蒋秋娘,她仍旧笑看着自己,像是在等着什么。 “那个,咳……我还要去商铺忙,先走了。” 话落,沈燕宜正要出门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啜泣。 玉珠匆匆跑来,脸色有些不高兴,“夫人小姐,表小姐又来了!这次她还说她母亲病重,希望小姐和夫人能够帮忙。” 话音未落,林月儿已经不顾门口的小厮阻拦,跌跌撞撞闯进来。 此时的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物,头发上还沾着雪花。 看见沈燕宜时,立刻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满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妹妹!姑母!求你救救我母亲吧!前些时日母亲染了风寒后就一直不见好转,直到昨日,大夫说母亲她换了痨病,需要用上好的人参吊命,可是我……” 沈燕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冷眼瞥见林月儿袖口的里衣上绣着上等的繁华刺绣。 那是去年京城制衣坊售卖的上等料子,当时林月儿虚荣,为了买到这布料花了不少银钱。 后来买到手后,却又因为找不到适合搭配的首饰,便一直压在箱底没有穿。 没想到如今这种时候,倒是把她穿着充大头了。 蒋秋娘指尖捏住手腕的翡翠佛珠转动,看向眼前人时眸中泛着冷光,“你母亲病了,该去请大夫,该去抓药,来我们这儿哭什么?” “请了大夫,也抓药了,可是……我身上的银钱不多,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林月儿跪坐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请妹妹和姑母不要因为我而记恨母亲,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是无辜的!” “如果姑母还是没有消气也没关系,我不回来,只要姑母能够同意让我母亲回来府上住些时日养养病就好。我知道,直到姑母和妹妹不会…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说着,身子一软,竟直挺挺晕了过去。 身旁的丫鬟惊呼一声,想去搀扶,却被沈燕宜用眼神制止。 她望着林月儿刻意绷紧的嘴角,想起前段时间还打听到她出入各式茶楼和商铺,此刻却装得如此落魄。 蒋秋娘瞧着,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撇了一眼林月儿开口:“这大冷天的,晕在咱们院子里要是冻死了可不太好。” 沈燕宜会意,拿起账本对蒋秋娘道:“娘,三公主还在铺子里等着对账,我先去了。” 她绕过林月儿,裙摆擦过对方刻意紧绷的身体,“对了玉珠,记得给表小姐拿床旧被子,别冻坏了。” 闻言,玉珠默契的回应,“小姐,咱们府上已经没有下人用的旧棉被了,怕是匀不出来给表小姐一个。” “是吗?那没办法了,就这么着吧。” 雪依旧下得很大,沈燕宜的马车驶离沈府时,从车窗瞥见蒋秋娘转身回到了房间。 到了商铺的时候,周木槿派来的小厮正卸着最后一箱藏红花。 沈燕宜同周木槿核对完账本,下楼便看见刘嬷嬷正在调试新到的香油,便嘱咐道:“明日把素馨花胭脂的方子改改,少放些龙脑香。” …… 沈府门前的雪越下越大,林月儿穿着单薄的衣物躺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她本以为沈燕宜会念及亲戚情分扶她进屋,却没想这对母女如此冷漠,竟真的把她扔在外面! 林月儿被冻得脸颊通红,她偷偷睁开眼,见周围没有干活的下人,这才挣扎着坐起来。 “睡醒了?” 蒋秋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林月儿闻言窘迫地站起身,地上的石子硌得她背疼:“姑母……” “我可不是你的姑母,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女儿。” 林月儿看着蒋秋娘丝毫不加掩饰的冷漠,又看看漫天飞雪,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姑母怎能如此狠心!” “狠心?” 蒋秋娘轻笑一声,翡翠佛珠在雪中泛着幽光,“我记得去年你母亲过生日,你可是穿金戴银地在府里炫耀,怎么今日就请不起大夫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月儿脚上崭新的棉鞋,“这鞋底子都没沾泥,怕是从家里出来时,就想好要在我家门口唱这出苦肉计吧?做戏也不想着做全套些。” 林月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没说出解释的话来。 蒋秋娘见此无心再理会,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马心领神会,上前将林月儿的视线隔开。 “表小姐请吧。” 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合上,将林月儿的哭诉声隔绝在外。 蒋秋娘望着门上积雪,轻轻叹了口气,“她们到底要多久才能知道错了。” 待沈燕宜回到沈府时,雪已经停了。 她看见门院内空荡的一片,不由得问玉珠。 “林月儿呢?” “人跑走了。” 玉珠搓了搓有些冻着的手,“就她的那个把戏,夫人早就看透了,压根就不搭理她。最后她实在是自己冻得不行了,主动起来的。” 沈燕宜点点头,踩着积雪往内院走,靴底碾碎薄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晚膳的热气正从厅内溢出。 母女二人坐在桌前,正和和美美的吃着晚饭。 蒋秋娘夹起一筷清蒸鲈鱼,正要夹到沈燕宜碗中时,却发现女儿脸色苍白如纸,筷子顿在半空:“阿娥,脸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今日冻着了,受了风寒。” 她伸手去探沈燕宜的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回。 这头烫的吓人! 汤匙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燕宜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成一片水光。 而后彻底失去意识。 第五十五章 哪里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再醒来时已是三更,卧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姜汤味。 沈燕宜挣扎着坐起,见蒋秋娘趴在床边打盹,勾着青色的眼眶在烛火下晦暗不明。 药碗搁在床头,碗沿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渣,显然是喂药时落的。 她刚想替母亲盖上披风,蒋秋娘却在这时惊醒。 见沈燕宜醒来,忙关切询问,“阿娥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蒋秋娘伸头与试着沈燕宜额头的温度。 稍微退了烧,但还是很烫。 沈燕宜刚想要开口说自己没事,却被蒋秋娘摁回到棉被中。 “好了,再躺会儿睡一觉,明天早上就会好了。” “……嗯,那娘你也赶紧去休息吧,太晚了。” 起初蒋秋娘不愿离开,到底是沈燕宜劝说了好几次,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临走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叮嘱了玉珠好一大串内容,这才作罢。 重新躺在温暖的被褥内,沈燕宜因为高热很快昏昏欲睡。 意识消散时,恍然间坠入一片晃眼的白。 漫天飞雪落在玄色大氅上,周砥的掌心覆在沈燕宜手背,指尖擦过她手背出冻出来的红。 前世的雪夜似乎格外清亮,两人站在东宫花园的梅树下,他将她冻得发紫的手指紧紧握着。 “今夜是冷了些,方才出来的时候就该多些衣服的。” 沈燕宜望着他睫毛上凝着的冰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点上去。 周砥的大氅裹着两人,檀木香与雪水气揉成暧昧的雾,他低头时,鼻尖蹭过她发顶。 彼时枝头的红花开得正艳,落雪压弯枝桠时,有几片正巧掉在他发间。 她伸手去拂,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按在身后的梅树干上。 冰棱从屋檐坠落的声响里,沈燕宜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周砥的呼吸掠过她的耳垂,带着酒后的温热:“阿宜……” 他唤她的名字,闷哑的声音中带起了一丝平日里不曾见到的柔情。 他低头落下一吻,带着雪的清冽,又有檀香的沉暖。 梅树枝桠忽然断裂,惊飞了檐下的雪雀。 周砥回神间将她打横抱起,大氅带起一阵风雪。 沈燕宜埋在他怀里,闻着他后颈熟悉的香气,忽然觉得这漫天风雪都成了衬托。 “周砥……” 她轻声唤他,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碎发。 周砥垂眸看去,睫毛上的雪珠落在她鼻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颤。 他却笑起来,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像极了百花园里枝头融化的春雪。 “周砥……” 她喘息着推开他些许,雪光映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在雪地上晃荡。 他的大氅敞开着,里面的中衣被风雪打湿,紧贴在肩骨上,勾勒出劲瘦的线条。 沈燕宜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欲,目光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深沉。 “冷?” 周砥察觉她的瑟缩,非但没放手,反而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他的手掌探入她披风下摆,覆在她后腰上,隔着几层衣料仍能感受到惊人的热度。 沈燕宜的脸埋在他颈窝,闻着他身上独特的香气。 “回房吧……” 她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耳垂红得像枝头的梅瓣。 她的话被周砥再次吻住,这次他的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沈燕宜浑身一颤,下意识攥紧他的衣领,却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笑。 身影逐渐相交,成为一人。 如此回忆叫人恍然却又难以忘却。 “小姐,小姐?醒醒,该喝药了。” 玉珠的呼唤将沈燕宜从梦中拉回,她猛地睁眼,帐顶的花纹在晨光中清晰起来。 她这是……梦到周砥了? 好奇怪,重生回来还是第一次。 蒋秋娘正坐在一旁,见她醒来,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 “终于退烧了,快把这碗参汤喝了吧。” 碗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沈燕宜闻着这慢慢的一碗汤药不禁有些蹙眉。 又是苦的,她不喜欢。 “娘,我能不能……” “不可以,乖乖的啊,喝了这药好的快些。” 蒋秋娘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拒绝了沈燕宜的话。 见此,沈燕宜只好硬着头皮,喝下一口。 药香混着参汤的甜味弥漫在暖阁里,她刚又喝了两口时,一丫鬟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为难:“夫人,前院来报,说那表小姐和她母亲又来了,而起这一次……还是老爷主动将人带回来的。” 闻言,蒋秋娘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翡翠佛珠在腕间发出轻响。 就连沈燕宜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 “什么?爹安排的?” 屋内的氛围一瞬间开始蔓延,沈燕宜侧头看向蒋秋娘的神情。 刚想要开口全劝慰,却见蒋秋娘放下帕子,语气淡漠道:“既然是老爷安排的,那就先让她住西跨院吧。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去告诉她,咱们府里可不养闲人。” “如果想要留下来养病,那她林月儿就得帮忙,权当赚钱够她母亲治病的救命钱。” …… 午后,沈燕宜喝了药正打算看看账本。 却没成想林月儿突然前来,手里还端着碗刚炖好的雪梨汤。 “听说妹妹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她特意梳了沈燕宜常梳的垂挂髻,却忘了摘去年在绸缎庄买的那支鎏金步摇,沉甸甸地坠在发间,与身上的粗布衣裳格格不入。 沈燕宜靠在锦榻上翻账本,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多谢关心,没什么大碍。” 林月儿将汤碗搁在炕几上,瓷勺碰出清脆的响:“没事就好,上午听说你受了风寒的时候可把我担心坏了。” 她挨着榻边坐下,故作亲近,想要如从前般与她挽着手。 却不料被沈燕宜不动声色躲开。 手上的动作落了空,林月儿尴尬的将手收回,又勉强笑着开口:“听说妹妹和三公主一起开了胭脂铺,可真是厉害。” 周木槿这个公主要做开铺子做生意的事情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 如今连带着她这个合作伙伴一起,几乎是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因此,也多了不少人盯着他们生意的动向。 “这没什么好厉害的,姐姐若是不成日想着演戏,也可以做到。” 沈燕宜终于抬眼,目光淡然的看向对方,“但很可惜,姐姐就是到现在这种时候,都没想过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林月儿脸上的笑僵了僵:“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姐姐留在府上是要干活的,不好继续像现在这样闲着。” 此话一出,林月儿直接怔住。 她以为住进沈府不过是换个地方吃穿,就算是早上蒋秋娘那话,也不过是客气两句。 却没想真要干活。 “当然。” 沈燕宜合上账本,声音淡得像流水,“母亲念你母女俩孤苦无依,才允了住下。既如此哪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第五十六章 上门聘礼? 林月儿的笑容僵在脸上,玉珠更是毫不客气,直接把湿布塞到了她手里。 “你认真的?……” “当然。” 沈燕宜没看她,目光落在西跨院积灰的廊柱上,“玉珠,带表小姐去前院擦栏杆,今日务必擦完东角门那排。” “是。” 玉珠福了福身,就要带林月儿往那处走。 “妹妹!我是客人,怎能做这等粗活?” 林月儿嫌弃的将手中的脏布丢到一旁,面上佯装的亲近马上就要掩盖不住。 她有些幽怨的看向沈燕宜,道:“有些话就只是过场而已,动不动什么叫过场话,场面话?这种事情你怎么还能当真的?!” 听着林月儿几乎发怒的抱怨,沈燕宜侧眸看去,眼底的冷不加掩饰,“在我沈府,只有干活的人,没有白吃干饭的客人。若不愿做,随时可以走。” 对上沈燕宜的目光,林月儿心底瑟缩了一瞬。 从前的她处处都顺着自己的心意,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对着自己露出这般表情。 一时间,林月儿心虚了,不敢再言。 “烦请表小姐虽奴婢过来吧。” 玉珠趁机再将脏布塞到林月儿手中,催着人随她一同过去。 日头偏西时,林月儿瘫在井边的石凳上,双手被抹布磨出了红印。 她看着自己从未有过的粗糙的双手,想起从前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 顿时怒火上涌,委屈的一把踢翻了脚边的的水桶,提起裙摆就往自己院子跑。 刚到门口就撞见蒋春娘出来寻找。 “娘……” 见自家女儿衣衫有些凌乱,整个人活像是累脱相的模样,立马心疼的上前查看。 “月儿!你这是咋了?不是说去找沈燕宜说说情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听着蒋春娘的询问,林月儿彻底忍不住,哽咽着把白天的委屈说了一遍。 蒋春娘闻言心头瞬间憋着一股火气,声音带着惯有的精明:“没事,再忍忍,等你嫁进那赵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还需受这腌臜气。” …… 院内。 沈燕宜核对完香料账册时,蒋秋娘正坐在暖阁里分茶。 青瓷茶盏在紫檀木桌上发出轻响,“林月儿要成婚了,嫁的是那城西赵家。” “城西赵家?” 听到这名头,沈燕宜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 可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既然都要成婚了,那又为何非得回府上来?能让她林月儿看中的男郎,家世必定也不会太差吧。” “那赵家家中从商,亲戚中更是有朝廷的大官,所以左右都算是个显赫的背景。所以啊……” 蒋秋娘顿了顿,声音平淡无波,“他们是希望能够从沈府出嫁,让林月儿能借着咱们沈府的名头有个好的身世,这样等嫁进了赵家后才好不受人磋磨。” 闻言,沈燕宜了然,却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蒋春娘和林月儿这母女俩的虚荣她是都看在眼里的。 前世的时候,林月儿既然都能攀上皇宫,如今一个小小赵家,她能搭上也不奇怪。 只是让他们蹭上了沈家的名头,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开心。 “那爹也真是,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同意让他们母女俩进来,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听到沈燕宜的抱怨,蒋秋娘知道她这是还对自己爹同意了外人进府而生气。 于是乎便倒上了杯茶,笑着劝慰道:“你爹本来没同意这件事情的,可昨个儿林月儿竟和蒋春娘跪到了家门口,当时正巧被你爹碰上,你爹也是担心她们继续闹下去会给我落了个不顾手足的名声,这才同意让两人进府。” 听着蒋秋娘的解释,沈燕宜这才算是消了气。 只是林月儿的婚事,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尽管对比起上一世,自己没有撮合她与阿兄在一起,可……再如何也不该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嫁给赵家。 毕竟想要加入皇宫的女子,首先就是要作为闺阁女子。 一旦林月儿出嫁,那她还怎么…… 沈燕宜眼神一凝,心中警惕更甚,她总得防备一手才是。 翌日清晨。 阳光刚跳过照壁,沈燕宜就被前院的喧哗惊醒。 她披着晨衣推开窗,就见玉珠匆匆忙忙跑来。 “小姐!表小姐的未婚夫来了!” 玉珠端着洗脸水冲进屋,语调惊讶,“那排场可真大,光聘礼就抬了二十箱,这下次可真是够表小姐好一阵风光了。” 彼时的前厅内。 林月儿正拽着蒋春娘的袖子娇羞坐在一旁。 对面的赵公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往椅上一坐,翡翠扳指在日光下泛着油光。 “岳母大人莫要客气。” 赵公子拱手行了个还算标准的礼节,笑道:“往后月儿就是我赵家的人了,这些小小聘礼就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正巧此时,沈燕宜洗漱过后想来到前院凑个热闹,不成想刚路过前院就猛地顿住。 那人不是…… 她现在算是彻底想起来了! 这赵家的公子不就是之前和自己相看的那个不知礼数的男人吗!? 真是没想到他俩能够勾搭到一起去。 “妹妹!” 林月儿眼尖,见到沈燕宜出现,立刻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这位是西城赵家的赵公子,今日是来家中下聘的,赵公子,这位是我表妹沈燕宜。” 赵公子眯起眼上下打量,油光满面的脸上挤出笑容:“原来是沈小姐,久仰久仰……” 他说着就想伸手握手,被沈燕宜侧身避开。 只那么一眼,沈燕宜不用多想有知道,这人记得自己。 并且没什么好心眼。 “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沈燕宜抽出手腕,转身就想要离开,却不料林月儿这是铁了心要将自己留下来给她撑场面。 “妹妹何必如此生分。” 林月儿强行将她按在主位上,自己则挤在赵公子身边,“今日是个好日子,妹妹可不能走……” 沈燕宜看着她往赵公子碗里夹菜的殷勤模样,顿觉得有些可笑。 况且那赵公子的油腻做派,哪有赵家作为世家的半分贵气? 林月儿怕是被“西城赵家”的名头迷了眼,没看清这桩婚事背后的龌龊。 第五十七章 是你不配我 林月儿正用银匙给赵公子舀莲子羹,袖口蹙金绣的鸳鸯纹扫过碗沿,溅出的甜汤在桌布上浸出暗渍。 “赵公子尝尝这个,这个是府里厨子的拿手绝活。” 赵公子打了个饱嗝,翡翠扳指溅上的油渍反射出些许光泽。 他调笑着搂了一下林月儿,腻着语气开口:“还是我家月儿疼人。不像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 沈燕宜握着象牙筷子的手青筋微跳。 她看着赵公子将整颗蜜饯塞进嘴里,腮帮鼓得像蛙鸣,忽然想起之前相看时,两人还没说多少,他就已经把面签的菜盘都清空了。 那架势,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就算有世家公子的礼节傍身,但光瞧着他吃饭时的架势,简直难堪入目。 这林月儿脑子是抽风了吗? 上辈子她嫁给我哥,嫁入皇宫,嫁的人再怎么说都是相貌俊朗翩翩公子。 这赵家公子,怎么看都…… “我身子不适,你们自己慢慢吃吧。” 她将未动的米饭推到一旁,素色襦裙扫过炭盆时,闻到赵公子身上散发出的酒肉混着香粉的怪味。 与之前相看时的香薰气简直如出一辙。 “表姐这就走了?” 林月儿见状追出前厅,却被赵公子拽住手腕。 沈燕宜没再回头,任由廊下的穿堂风扬起她的披帛。 赵公子瞧着眼前人离去的身影,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玩味。 沈燕宜回到自己院子后,便不再理会前院发生的事情。 临走前,她已经叮嘱好管家和前院的下人,一旦蒋春娘和林月儿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就立马告知自己。 今日母亲和父亲不在家,她得多注意着些才行。 只是千防万防,防不住人在家门口堵着自己。 一想到和那浑身油腻的男子待在同一屋檐下,沈燕宜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干脆出门去。 门一开,头顶就被一片阴影挡住。 她有些疑惑的抬眸,却正巧对上赵公子那双油腻玩味的表情。 他摇着折扇站在自己面前,宽大的身躯将原本透亮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许久不见,赵某还想和沈小姐叙叙旧呢,沈小姐又何必躲着我?” 闻言,沈燕宜微微蹙眉,连带着回话都没了多少好气,“赵公子今日是来找我表姐提亲的,如今堵在我沈家门口作甚。” “自然是等沈小姐。” 赵公子突然凑近,酒气喷在她鬓边,“之前相看的时候,我对沈小姐的印象格外的好,而且沈小姐不也是对我有些意思吗?就算今日我和月儿提亲,也不耽误咱俩的事情对吧?”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沈燕宜一时间眼底闪过厌恶。 然而赵公子对此丝毫不在意,反而还舔着个脸追问道:“等我娶了月儿做正妻后,若你愿做我偏房,赵某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赵公子是不是吃的太多,脑子都被饭堵住了?” “什,什么?” “试问赵公子哪里来的勇气,让我沈家女给你做偏房?” 沈燕宜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质问道:“我知道,赵公子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可那又如何?我父亲哥哥皆是陛下亲信,就凭着赵公子家的官位,怕是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若是要论经商,我祖父更是江南第一商户,比你家在京城做买卖还要看着几家皇商的颜面可要强了太多。” 沈燕宜声音坚定,唇角划过讥讽之色,“我沈府的女儿,若是遇不到相配的,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也绝对不可能做腌臜之人的偏房。” “你!” 赵公子脸色涨红,折扇狠狠敲在墙面上,“别给脸不要脸!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要是再过个两年没嫁出去,我看谁还要!就算是沈家女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黄脸婆一个!” 赵公子在家自小被捧在手掌心,身边因为他的身份,无数人吹捧,哪里收到过这种气? 还是被一个他自认为很好拿捏女娘。 “哦?黄脸婆?” 听到这个评价,沈燕宜突然嗤笑出声,“赵公子如此圆润一个,还把旁人比作黄脸婆?那自己又算是什么?过街孩童踢的皮球吗?” 此话一出,可谓是将他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赵公子正要发作,林月儿却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内,一路小跑着来找赵公子身边。 “妹妹,你怎可如此说赵公子!简直太过分了!” 她扑到赵公子身边,发髻上的东珠钗晃得人眼晕,“赵公子你别管她,她就是嫉妒我们恩爱!先前相看不知道被几个男的抛弃了,才会这样说话。” “我嫉妒?” 沈燕宜看着林月儿替赵公子整理歪斜的衣襟,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我若是还要嫉妒一个连家世都要仰仗表亲,一个还未娶亲就想着要为自己选偏房的男人,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听着沈燕宜的评价,林月儿气的跺脚,绣鞋踩进积水里,“你别在这里胡说!赵公子才不会娶偏房,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争吵声惊动了门房。 沈策安的声音突然从门洞传来,带着塞外风尘的凛冽。 “何人在此喧哗?” 前几日沈策安因为公务外出,一直不在府上。 所以对于蒋春娘母女住回来的事情并不知情。 如今刚一回府就看见门口林月儿和一个油腻圆润的男子在纠缠自家妹妹,心底瞬间蹭出火气。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见到沈策安出现,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林月儿瞬间掩去眸中的火气,露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哭诉道:“表哥,这几日你不在府上不知道。今日是我订婚的大喜日子,赵公子本来就是好心和妹妹聊天,结果妹妹二话不说就出言侮辱赵公子。” “我肯定是看不下去妹妹如此作为,才出言阻止了两句,结果没想到……” 话说到此,林月儿直接低头摸起了眼泪。 却不料就在气氛沉默时,沈燕宜直接开口:“表姐所说的聊天,难道就是特地在沈府门口堵着我,一上来张口便要我做他的偏房?” 第五十八章 教训 “什么?” 听到这话的瞬间,沈策安的眸色直接沉了下来。 他冷眼看向一旁的两人,对上林月儿些许心虚的眼神。 而赵公子对此却丝毫不在乎,反而还笑嘻嘻的开口:“沈少爷何必计较,不过是沈小姐言重了,在下就是随口一提而已,谁料沈小姐还当真……” 话音未落,沈策安的拳头直接落在赵公子脸上,瞬间高肿起一大片红印。 眼底布着些许猩红的血丝,“什么叫随口一提?就凭你赵家也敢随意编排我妹妹,你也配!回去问问你父亲,你有没有资格开我沈家的玩笑!” “我沈家的女娘也是你能轻易调戏的?。” 起初赵公子被沈策安这一拳打的脑袋发蒙,顿时眼前白了一片。 可直到他逐渐缓过来红,听着沈策安的训斥,脸色瞬间黑得难看。 他怒视着眼前之人,却又清楚的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得罪沈家嫡子必然不会有任何好处。 就在他左右为难,无处发泄时。 偏偏林月儿又不长眼的上前,故作好心的帮赵公子说话。 “表哥息怒,赵公子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何必如此动手。” “不是故意的?” 闻言,沈燕宜到底是忍不住,冷声质问:“方才赵公子说要娶我做偏房时,表妹可还记得自己是待嫁新妇?可还记得眼前这男人是你的未婚夫婿!?” “你难道就这么纵容自己的未婚夫婿去骚扰别的女人?!” 被这番质问,林月儿一时间哑然,脸色惨白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反驳。 赵公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酒气混着血腥味从齿间溢出。 “林月儿,今日可是我上门提亲的大喜日子,你的家里人就这么招待我的?今天这事儿要是不处理好,咱们这婚事暂时也不用看了!” 得了发泄出口的赵公子直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沈策安。 “沈公子,那我和家丁进去取回聘礼,我总是有资格的吧。” 林月儿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着急的看了眼沈策安,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便只好自己狼狈的追了上去。 正待在前院清点聘礼的蒋春娘见到赵公子火气冲冲的过来,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将要笑着上前说些好话,便被对方一把推开。 蒋春娘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这,这是作甚?……” “这些东西,还有这几个箱子的东西都给我搬回去,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蒋春娘瞬间慌了神,忙上前询问道:“赵公子,你这是咋了?刚刚不还聊的好好的吗?怎么这就要把聘礼都带回去。” “聊的好好的?哼!你家里人倒是厉害的很,二话不说直接教训起小爷我来了。” 赵公子自然清楚沈策安这种地位,教训起他来还不是绰绰有余? 可他怎么可能认怂,便只能将火气发泄在蒋春娘母女身上。 想要作势彻底拿捏对方。 “哎呦,这,这怎么能这样啊。” 蒋春娘注意到赵公子肿起的半边脸,在看到匆匆追来的林月儿时,立马把她拉了过来。 “你做什么去了,还不赶紧带着赵公子去上药!” 听到蒋春娘的斥责,林月儿也是忙出声哄着,将对方又带回到前厅。 林月儿又花费了好大的嘴皮子,才勉强将人哄好,将人安安稳稳的送上马车离开。 顺利的将聘礼给留了下来。 望着男人离开时圆润的背影。 她想起沈策安挥拳时的动作,想起他玄色劲装下的身姿,那才是真正的男人气度,难道不比眼前这个只会找女人发泄的草包强过百倍? 不行,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深夜,冷风卷着霜雾钻进长廊,林月儿裹着件单薄的披风,站在沈策安的房门前。 她特意卸了妆,只在眼角点了颗泪痣,装作梨花带雨的模样。 “表哥睡了吗?” 她轻叩房门,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表哥,月儿是特地来给表哥赔罪的。” 下一刻,房门被缓缓打开。 沈策安似乎是刚刚忙完,并未换上休息时的里衣,仍旧是白日一身玄色劲装的模样。 站在昏暗中,叫人下意识的有些害怕。 “何事?” 林月儿顺势想往屋里挤,却被他用脚尖抵住门扉。 她仰头望他,睫毛上凝着的露水在灯下像泪珠,“表哥,白日里是月儿不好,不该让赵公子找到骚扰妹妹的机会,所以今晚月儿是特地来赔罪的……” “那你应该去找阿娥,而不是来我这儿。” 沈策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冷声回到:“你若是真心想要道歉,就明早带着阿娥喜欢吃的糕点和茶去她那儿,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浪费。” “可是表哥难道不也因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了吗?” 林月儿往前凑了半步,试图抓住他的衣袖,“所以月儿就先来找表哥道歉,等一下便再去找妹妹道歉。月儿真的知道错了,表哥就原谅我这一次……” 她的指尖刚触到沈策安的袖口,就被他侧身避开。 “不可能。” 沈策安的声音冷得像冰,“今日之事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情,还有这几日你在府上的所作所为。你和你母亲今后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做任何伤害阿娥和我母亲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表哥为何就如此绝情?” 林月儿急的跺脚,披风滑落肩头,露出里面半旧的软缎襦裙。 “月儿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迫不得已与我何干?” 沈策安蹙眉,眼底的不耐几乎是按耐不住,“有事情就自己去解决,我沈府不是为了给你们擦屁股的。若是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给我们带来了麻烦,那就干脆滚出去!” 林月儿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表哥……” 她放软声音,试图挤出眼泪,“月儿只是想……” “滚!” 沈策安猛地关上门,木门撞在林月儿眼前。 林月儿望着紧闭的房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心底的嫉妒和怒火几乎快要压抑不住。 沈燕宜!…… 我若是没有好过,你也别想有! 第五十九章 警告 翌日清晨。 沈燕宜一早醒来便着手处理起账目。 周木槿昨日差人送来信件,说是已经做好了几款香薰胭脂,让她今日进宫去试一试。 沈燕宜将自己手头的账目处理好,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出门。 玉珠却小跑着过来,有些不悦道:“小姐,表小姐那头要了几副最名贵的药材,说是得了风寒。” “林月儿病了?” 玉珠噘了个嘴,吐槽道:“我看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昨天她纵容赵公子做出那档子事情,如今正是故意惩罚她呢。” 闻言,沈燕宜微微挑眉,“惩罚?那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可得去亲自看看了。” “她都那样了,小姐还亲自去作甚?简直是给她脸……” 玉珠话音未落,便被沈燕宜的轻笑声打断。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拿上算好的账本,起身去往蒋春娘和林月儿母女的院子。 …… 沈燕宜抱着账本跨过月洞门时,正见蒋春娘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匆匆而过。 偌大的院内,除去洒扫的下人,这府邸上下根本没有一个愿意听蒋春娘安排的。 以前她们自视甚高得罪了不少人,先前还因为沈家人的态度忍着,可眼下沈家没人待见她们,下人自然也不搭理。 不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们权当是没看到。 如今就连林月儿生病要煮药这种事情堵没人帮忙,只能蒋春娘自己亲自动手。 结果瞧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就知道这药八成是不能喝的。 “月儿快喝了这药,要不然待会儿顶着这副面孔去见赵公子,他定是要生气的。” 去见她那个未婚夫? 呵,这母女俩也真是够拼的,生着病都不忘巴结那个腌臜人。 沈燕宜停步站在房间门口,眼底划过一抹冷笑,“姐姐既然都生病了,何不好好的待在府上静养,还要在这么冷的天特地跑出去,就只为了哄一个男人?” 此话一出,蒋春娘的手顿在半空,药汁溅出几滴在床边的被褥上。 她眼底划过一瞬冷寒,却在转身时堆起假笑,佯装一副好长辈的模样。 “燕宜来了?快瞧瞧你表姐,烧得直说胡话呢……” 内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甘草味,林月儿裹着锦被,惨白的脸色和发烫的脸颊瞧着倒不像是装病。 看来的确是昨夜受到了风寒。 见沈燕宜进来,林月儿立刻呻吟着伸出手,还不忘要趁此和她亲近。 “真没想到妹妹会来看我,昨日的事情,妹妹可是不生气了?” 林月儿一边说话,一边咳嗽,还试图强撑着坐起身来。 感觉下一秒就要病死在榻上。 可沈燕宜早就问过了,她拿的药方只是治疗普通的风寒,可偏生这母女俩不知足,找了库房要那最名贵的来。 如今再看林月儿一分病装成八分的样子,沈燕宜后退一步。 “姐姐还是好生的躺在床上静养吧,别回头强撑着身子去见了那赵公子,把风寒给传染过去。那到时候……” “姐姐这婚事才是真的要告吹了。” 话落,林月儿将要起身的动作瞬间僵住,面上险些挂不住露出冷色。 蒋春娘在一旁见状,还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试图缓和气氛。 却不料还未开口,却听沈燕宜又道:“不过姐姐也该多锻炼锻炼了,昨夜才在门口站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眼下就病成这样。” “这要被哪个有心的人传出姐姐患有重病,那赵公子还能要你吗?” 闻言,林月儿心头隐着的怒意就快要挂不住。 昨夜她堵沈策安未果,确实在寒夜里站了许久,却不想沈燕宜连这点都知道。 “阿娥这是何意?” 蒋春娘挡在床前,严辞开口:“月儿是你表姐,你怎能如此不盼着她好?” “不盼着她好?” 沈燕宜忽的嗤笑出声,“我只是想提醒二位,再过月余便是表姐出阁的日子,若此时闹出些‘风寒转重’的把戏,怕是赵家的花轿也不好进门吧?” 蒋春娘的笑容彻底僵住。 沈燕宜这话戳中了要害。 赵公子虽然被揍,却仍盼着借沈府名声撑场面,若林月儿此时“重病”,这门婚事必黄。 “妹妹说笑了。” 林月儿那病怏怏的样子顿时收了几分,“我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最好是不碍大事。” 沈燕宜放下帐幔,素色襦裙扫过地上的药渣,“你既然还想借着我沈家的风头,就最好是老老实实的待着,若是非得搞出些什么名堂,我不介意替爹娘清理门户。” 说完,她不再看母女俩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转身离去。 沈燕宜出府后便直奔皇宫。 抵达宫内时,周木槿正蹲在阶前拨弄胭脂盒。 “燕宜姐姐你可算来了!快瞧瞧嬷嬷新做的胭脂和香薰!” 妆台上摆着三个螺钿盒子,分别盛着绯红,荷色与月白色膏体。 沈燕宜捻起一点绯红抹在腕间,细腻的膏体立刻晕开,带着淡淡的玫瑰甜香。 “这香气倒是和宫里的上品味道相差无几,只是味道要淡了些。” “没错,燕宜姐姐你之前不是说,对于普通百姓来讲,香薰和胭脂的味道并非越重越好,清新淡雅最为合适。” 周木槿有些骄傲着做出回答,“这是用御花园的夜合花做的香粉,嬷嬷说敷了能提亮肤色,我特地叫人多做了些,肯定能买上好数量。” 她望着镜中周木槿兴奋的脸,不由得宠溺着笑着摇了摇头。 “那三公主可还记得,上次说的缝花香的配比?” “早记下了!” 周木槿翻出账本,“桂花香三分,配杏仁油七分……” 沈燕宜一边听着周木槿的回答,一边拿起藕荷色的胭脂凑近鼻尖。 随后依次闻过所有制好的香,作对比,写出这些的优点和不足。 午后的阳光透过琉璃瓦,在宫道上投下斑斓光影。 沈燕宜和周木槿一同检验完第一批胭脂香薰的样品过后,便准备离宫。 却不料马车行至半路,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前面那辆马车停下!” 听到声音,赶车的马夫立马拉紧了缰绳。 马车颠簸了一下,晃得沈燕宜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胭脂样品。 她有些疑惑的放下东西下了马车。 便见到几个禁卫军拦住车前。 “皇家马车先行,还请姑娘退避。” 第六十章 一再试探 周围很快被几个禁卫军拦下,沈燕宜下意识回望过去,便见前方一辆皇家的马车缓缓行驶而来。 从前入宫时她也不是没碰到过皇家马车,却还是第一次瞧见拿禁卫军来开路的。 也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着的到底是哪位神仙,竟然这么大的派头。 沈燕宜思索着后退到路边,让出中心的路来。 马车行驶至自己面前时,车帘被风扬起,正巧便看到了车内坐着的人。 周元!? 现在她不觉得奇怪了。 如果要是周元的话,那这种阵仗出行倒也是常态。 “沈家女?” 周元正巧也从马车中看出去,视线落在路边的沈燕宜身上时,眼底原本还含着些许恼火的情绪,瞬间消散了几分。 沈燕宜微微颔首,侧开半张脸,她其实不是很想和周元多说什么。 但面上,还是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臣女见过四皇子。” 周元瞧了眼面前的人儿,又看向她身后站着的马夫,微沉。 “原来是沈小姐的车,本皇子还想是哪个胆大的敢拦我的路。” 听到这话,沈燕宜心下一顿,面色却依旧如常,不慌不忙开口:“方才臣女正常出宫,没注意到身后四皇子的马车,是臣女的不是,还请四殿下莫怪。” “马车是车夫驾驶的,和沈小姐有什么关系?只是沈小姐这车夫没什么眼力见,该换一个才好,不然容易出麻烦。” 周元说的漫不经心,似乎就是随口的一句话,但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沈燕宜身后的马车面色一白,吓得直接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沈燕宜抬眸投去视线。 只见周元的袖口处有些磨碎,连带着手背上也有擦伤。 想必是刚刚动了怒,正无处发泄,所以才抓着自己的车夫不放。 这家伙还真是一直都这么惹人烦。 喜欢将自己的怒气迁怒于别人。 “殿下恕罪,车夫初来乍到,头一次随着臣女进宫。方才殿下的马车又是在后,他在前若不回头也没法瞧着,这才没能及时避让,还望殿下不要责罚。” 周元盯着眼前人不卑不亢的反驳,心底却是如何也生不出半分怒气。 他只觉得她甚是特别,甚是对他的胃口。 越看越觉得喜欢。 “罢了,既然沈小姐都开口了,那本皇子自然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挥挥手,面上不自觉染上了些许笑,“哎,不过听说沈小姐与三皇妹做胭脂生意,缺不缺宫里的路子?下次进宫可以找我帮忙。” 沈燕宜抬眸,见他眼底藏着刻意的热络。 “多谢四殿下挂心。” 她婉拒道,“小本买卖,不敢劳烦殿下。” 沈燕宜后退半步,下意识与之保持距离。 周元这故意拉近距离的方式未免太过刻意。 更何况,前世他曾心血来潮做生意,结果赔了一千多两白银的事情自己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她可不敢让周元接触,可别把霉运传到自己身上。 察觉到沈燕宜的小动作和语气中的疏离,周元面上闪过一丝落寞。 他如此百般亲近,对方却仍旧不为所动。 想他身为皇子,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女子上赶着对他倾慕,哪里有这种时候? 越是想着,周元心底便越是有些不服气。 他暗中观察着眼前人的反应,试探着开口:“咳……那个,本皇子听闻沈小姐近来在选取夫婿?不知沈小姐选取夫婿的标准为何?若不介意,本皇子身边倒是有不少推荐的人选。” 沈燕宜一怔,显然没想他突然转了话题。 看着周元眼中含着的些许期待,沈燕宜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合着她这是在替自己问呢? 不过…… 若是论起夫婿的标准。 沈燕宜不由得思考起来,片刻后缓缓开口:“不过是文武双全,遇事有担当,心思细腻有耐心些罢了。啊……最重要的,就是绝对不能待人冷淡。” 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周元却变了脸色。 文武双全? 他连骑射都常被父皇斥责。 遇事担当? 现在坊间都传闻他是个遇事就喜欢找替罪羊的。 心思细腻? 可他方才还在对马夫发火。 这三条标准,桩桩件件都与自己完全对不上号。 不过…… 他怎么总感觉这描述有些熟悉呢? “原来如此。” 周元勉强笑了笑,话中还是有些不死心开口:“不过本皇子觉得,这些也并非就是唯一的标准。更何况,你说的那个人他也没那么的好……” “殿下说了什么?” 沈燕宜有些疑惑看去,却见周元突然沉了脸色,直接拉下车帘将两人隔绝。 “没什么,走吧。” 马车启动时,她听见他在车里低喃了句什么,却被风吹散。 …… 翌日。 沈燕宜今日原本准备去商铺监工开店前的准备工作。 不料路过前厅时,却听见林月儿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姨母您瞧表妹,整日就知道往商铺跑,姑娘家哪能不把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我这个当表姐的也是看着着急,所以才来找姨母商量商量。” 蒋秋娘坐在一旁,看向林月儿时神色清冷,“哦?是吗?那你倒说说,阿娥该当如何?” 林月儿没听出话里的冷沉,往前凑了半步,“自然是寻个好夫婿!像表姐这般年纪,早该说亲了……” “这样?” 蒋秋娘放下茶盏,青瓷盖碗叩在石桌上发出脆响,“我倒听说,有些姑娘寻了夫婿,还没嫁进去呢,自家夫婿就先想着给自己找个偏房了。” 林月儿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攥紧了帕子。 那日的事情过后,她本打算就当做什么都不知情混过去,却不料此刻被蒋秋娘当众戳破。 “姨母说笑了。” 她强装镇定,“我那是……” “是什么?” 蒋秋娘抬眸,语调中带着些许质问:“是觉得我沈府的女儿,该学某些人,见着个身世凑合的就舔着脸往上巴结?” 沈燕宜躲在门口,看见林月儿的脸由红转白。 前日在膳厅,赵公子那油腻的吃相还历历在目。 此刻被蒋秋娘拿来作比,倒显得格外讽刺。 第六十一章 你不关心一下孤? “姨母怎能这么说……” 林月儿瞬间红了眼眶,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只是关心妹妹的终身大事,姨母何苦要这样讽刺我?……” “关心?” 蒋秋娘轻笑一声,抬手轻晃着手中的茶盏,“从前你去勾搭我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关心?如今知道要靠着沈府的好处了,所以来我这儿演戏来了?” 这话戳中了要害。 林月儿猛地抬头,却见蒋秋娘轻抿了口茶,眼神淡漠得像在说别人家的闲事。 她想起沈燕宜前日的提醒,才发觉这对母女早已看穿她的把戏。 “姨母,我……” 林月儿咬着唇,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她若是发作,便是坐实了自己故意让自己生病来试图骗取同情心的事实。 若是不发作,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正当屋内陷入一阵寂静时,沈燕宜趁机从门外走进,故作随意笑道:“原来母亲是在和表姐闲聊?那我就不打扰了,今日铺子里还有事情要办呢,我就先过去了。” 话落,就在沈燕宜转身时,林月儿眼底划过一抹亮光。 立马起身上前,作势要挽住沈燕宜的胳膊,却被对方轻敲躲开。 林月儿的动作吃了个空,面上青白一阵,好不精彩。 她轻咳一声,又假意笑道:“咳,那个,妹妹正巧要出门?正好我也要去绸缎装准备嫁妆,妹妹顺路捎上我一起可好?” 沈燕宜听到这话,侧目投来视线,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开口。 “不方便。” 见此,林月儿却像是打定了心思,仍旧不依不饶道:“妹妹去商铺的路也不算近,路上正巧可以有个说话的伴儿,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和妹妹单独聊聊。” 见自己都走了好大一段路,林月儿仍旧死皮赖脸,打定了心思要跟着自己一起。 沈燕宜心头划过一抹冷色,她朝管家使了个眼神。, 对方便立马领会了意思,匆匆离去。 林月儿还未察觉其中的情况,仍旧滔滔不绝的说着赵公子如何如何待自己好,给自己多少多少的银钱去置办嫁妆。 听到这些,沈燕宜脚步一顿,有些讥讽开口:“置办嫁妆的钱也是赵公子给的?” “没错。” 林月儿还有些小得意。 沈燕宜闻言却“噗嗤”笑出声来,她伸手拍了拍林月儿的肩头,笑道:“姐姐怎么就意识不到呢。” “意识不到什么?” 意识不到,要是女方连嫁妆都需要花男方的钱,那她嫁过去就不是去当主母的,而是去当丫鬟的。 但是这一点,沈燕宜并没有挑明。 “没什么,姐姐开心就好。” 恰在此时,玉珠匆匆忙忙跑来,假意在沈燕宜耳边低语了几句。 旋即,沈燕宜面露惊讶之色,接着对林月儿道:“表姐,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东西忘记拿了,不如表姐先自己过去吧,我回去拿了东西再去。” 话音落下,还未等林月儿回答,沈燕宜便和玉珠一起匆匆朝着后院而去。 林月儿僵在原地,看着沈燕宜离去的背影,神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这边,沈燕宜和玉珠在后院门口分开。 幸好她让管家去在后门准备了另一辆马车。 她可不打算和林月儿真的同坐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沈燕宜出了后门的巷口,刚一转弯时便瞧见停靠在一旁的马车。 见此,不由分说的直接上去。 却不料沈燕宜刚一掀开车帘入内,就嗅到熟悉的檀木香。 车厢内铺着软毯,暖炉里银丝炭烧得正旺,周砥正倚着车壁,查看手中的信件。 听到面前响起的动静,他缓缓抬眸,正巧就对上了沈燕宜略带惊诧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周砥的询问,沈燕宜面上闪过一瞬尴尬。 糟了,上错车了。 “咳,那个……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臣女刚刚不小心上错了马车,这就离开。” 正当沈燕宜转身打算下车时,车外突然传来金属相击声。 沈燕宜掀开帘子的瞬间,三支箭矢破空而来,周砥揽住她腰身往内一拽,箭矢擦着车帘钉入木梁。 “保护殿下!” 暗卫的呼喝被马蹄嘶鸣盖过。 受惊的马匹突然狂奔,沈燕宜撞进周砥怀里,鼻尖撞上他右肩的伤口,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收紧的手臂桎梏在怀中。 “别动!” 就在此时,马车再次剧烈颠簸。 下一瞬,马车顷刻反倒,周砥迅速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一阵天旋地转下,破裂马车的木梁刺入周砥的腰间,沈燕宜听见闷哼一声。 “殿下受伤了?” 沈燕宜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如此保护自己的面孔。 熟悉而又陌生。 就在她想伸手查看对方的伤势时,却被周砥扣住她手腕,温热的血滴在她手背上。 “先顾好自己。”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在瞥见她发间凌乱的碎发时,不自觉放软了声音。 “……别怕。” 混乱中,支援的侍卫终于匆匆赶到。 众人在见到周砥腰间刺入的木锥时,瞬间大惊失色。 “殿下!您受伤了!?” 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侍卫,沈燕宜担心被旁人误会他们的关系,刚要起身避开,却听见身后周砥无力的声音传来。 “孤好歹是为了救沈小姐受伤,沈小姐难道连一句关心都不愿给?” 听到这话,沈燕宜正要离开的脚步一顿,良心顿时收到强烈的谴责。 她不希望有人误会她和周砥。 可周砥也的的确确是因为救自己受了伤,虽然这刺客本就是朝他去的,但…… 指尖沾染着鲜血,沈燕宜咬唇,实在狠不下心离开。 她转身看向周砥,眸光真诚着行了个礼。 “多谢殿下方才出手相救,臣女感激不尽。” “然后呢?” “然后?” 沈燕宜疑惑了一瞬,难不成是周砥嫌弃自己的道谢太过敷衍? “臣女府中新制了香囊,用的是上好的料子,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殿下若是不弃,臣女今日便将东西送到殿下府中,以表臣女感激之心。” 第六十二章 不要乱想 深冬的阳光洒落,周砥望着眼前的少女,眼底含着些许的温和。 这么长时间来,难得见到如此。 “我……孤不是在问你要礼物……” “但臣女是真心相赠。” 听着沈燕宜认真的回答,周砥喉结微微滚动,语气依旧冷淡:“沈小姐应该明白,女子赠与男子香囊是……” 话语至此,周砥突然顿住。 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难不成是和这沈燕宜相处久了,竟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过是为了感谢自己救了她的礼物而已,恰好是个香囊而已。 可为什么偏偏送的是个香囊? 这沈燕宜莫不是在暗中向孤示好? ……明明已经和那赵家小侯爷相处如此亲近,竟还打着对孤的心思。 简直荒唐。 向来矜贵平静的太子殿下,在碰到这件事情上,竟也多了几分的慌乱。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思绪,不再去多想。 周身的空气陷入良久的沉默,清冷的寒风夹杂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药草的气息。 周砥沉下声,开口时淡出些许白雾,“既然是沈小姐的感谢,那孤便等着你的香囊。” 抬眸时,沈燕宜对上周砥的目光,心头竟莫名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的避开对方的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时,脑袋一个激灵,随口道了声后便匆匆离去。 “殿下告辞,礼物臣女会尽快派人送过去的。” 看着沈燕宜转身离去的背影,周砥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很是可笑。 但却也难以控制。 “殿下,该回宫了。” 侍卫统领的声音打断了周砥的思绪。 他猛地回过神,发现沈燕宜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周砥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表面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内心却翻涌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愫。 另一边。 沈燕宜往回走时,正撞见玉珠匆匆忙忙找来。 在见到沈燕宜的那一刻,原本着急的情绪瞬间放松,“太好了小姐,奴婢还以为把你给弄丢了。你刚刚上哪儿去了?奴婢在马车前等你好久都不见人。”。 “咳……方才等错了地方。” 沈燕宜神色有些不自然,随口敷衍道。 玉珠对此并没有任何怀疑,只当自家小姐被林月儿烦的昏了头。 “那小姐这边上马车吧。” 沈燕宜快步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坐进去。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沈燕宜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一想到周砥受伤的模样,心里就莫名烦躁。 行至半路时,沈燕宜无意瞥见街边一抹熟悉的身影。 透过车窗,她看到提早出发去准备嫁妆的林月儿,此刻正鬼鬼祟祟地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沈燕宜心头一紧,前世的一切如潮水般用来。 她想起了沈家的覆灭,想起了自己临死前得到的关于林月儿入宫的消息。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停车。” 沈燕宜低声吩咐车夫,嘱咐玉珠在原地等候,自己则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跟上。 巷子深处,穿堂的冷风而过。 沈燕宜躲在阴影里,远远望去,只见林月儿正依偎在一个男子怀中,两人姿态亲密。 直到那男子松开林月儿抬头时,沈燕宜才真真切切看清了对方的脸。 苏丹祁? 见此情景,沈燕宜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知道南魏此次到访必然不只是两国交好那么简单,但却也怎么都没有想到林月儿会和他有勾结。 难不成前世林月儿能够入宫,是有苏丹祁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对方一个外邦的王子…… 远远瞧着,只见林月儿娇笑着将头埋进苏丹祁胸口,似乎说了些什么。 可距离太远,她根本听不到半个字。 就在沈燕宜试图想办法靠近时,却不料突然听见周身有脚步声靠近。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周围,直接二话不说进了身旁的一处药房中,看着苏丹祁身边的侍卫匆匆而过,险些发现自己。 “姑娘是哪里受伤了?要买些什么药?” 沈燕宜原本还在观察者门外的情况,身后却突然传来药店老翁的声音。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转身,看了眼店内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药柜,刚想要张口说不需要时,却又突然停了嘴。 沉默片刻后,又询问道:“有没有治疗被木头刺伤好的快的药?嗯……就是比较严重的刺伤。” 闻言,老翁思考一瞬,紧接着转身从身后的药柜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款效果最好,最多三天就可以结痂。” 看着老翁推来的药瓶,沈燕宜接着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多谢。” “哎,小姑娘,用不了这么多。” “没事的老人家,我还有事,不用找了。” 就在沈燕宜要走时,那老翁却从抽屉里又拿出了一个药瓶,上前塞到她手中。 “那这个你拿着,抹了刚刚那药后再抹这个,能缓解疼痛,片刻就起效。” 等到沈燕宜买完药再出门,却见林月儿和苏丹祁道别,匆匆离开的背影。 瞧见状况,沈燕宜下意识的捏了捏手中的两个药瓶。 心头思索着该如何进一步调查。 傍晚忙完店里的事情回到府上后,沈燕宜看到桌子上自己买来的两瓶药,这才想起自己还答应了给周砥送香囊做答谢的事情。 “差点忘了……” 这几日制作胭脂,沈燕宜也顺手做了些京中女子爱用的香囊,想着造势所用。 若是周砥这个太子挂在腰间,说不准她们能蹭一波东风。 她随手从柜中拿出个香囊,联通买来的要一起塞进木盒。 却压根没注意到那香囊上刺绣着的并蒂莲花。 “玉珠,帮我把这个送去东宫,就说请殿下日日带着,能安神助眠。” 见自家小姐要给太子送东西,玉珠眼底难免露出八卦之色。 沈燕宜察觉,瞪了一眼玉珠提醒道:“别多想,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哎呀,小姐,奴婢也没往那处去想啊,分明是小姐自己误会了奴婢的意思。” 玉珠此话出口,沈燕宜才发现自己入了这丫头的圈套。 故作不悦的训责,“你这嘴巴要是再管不好,回头就找东西来给你粘上。” “是,奴婢明白了。” 玉珠虽嘴上答应着,但以沈燕宜多年的了解来讲,这丫头心底肯定还在胡思乱想。 可还不等她再次开口,对方便已经拿着木盒子跑没了影。 第六十三章 这关系可差得远呢 东宫。 “好,我知道了,麻烦玉珠姑娘了。” 玉珠将东西送到了东宫大门,接着便有周砥的随行侍卫将木盒子拿了进去。 书房内,暖炉烧的“噼啪”作响,烛火映照着暖调的桌面。 周砥穿着选择大氅坐在桌案前查探着密信,暗卫跪候在一侧。 “殿下,南魏小王子那边……” “叩叩——” 敲门声响起,暗卫突然就止住了话头。 他抬头看了眼周砥,旋即消失在夜色中。 周砥起身走到暖炉旁,将手中的密信丢进炉火中,火焰燃烧的一瞬映照着他深邃的眸光。 “进。” 侍卫推门而入,将木盒子呈上。 “殿下,方才沈小姐派人来给殿下送了个木盒,说里面的东西请殿下日日佩戴。” 闻言,周砥的视线看向侍卫手中的木盒。 再次回想起白天沈燕宜所说的礼物,心头划过一抹连他都未曾察觉的惬意。 “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吧。” “是。” 待侍卫留下东西离开房间后,周砥这才转身来到桌前,打开了那个巴掌大的木盒。 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两个白净的瓷瓶,以及那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一时间,周砥眼底闪着些许诧异。 周砥将香囊拿出,不自觉的放在鼻尖轻嗅着那飘散着的些许药香。 竟真的如她所说,让人感到安稳。 指尖摩挲着香囊上的刺绣,周砥心头也开始难掩思绪。 沈燕宜,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代表什么意思。 …… 翌日。 沈燕宜刚从商铺忙完回来,便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正当她疑惑着以为是父亲的哪个同僚到了府上,却不想刚一进门,就听见了令人不悦的声音。 “赵公子能这么说,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 沈燕宜驻足瞧去,只见远处的亭子中,林月儿正和赵公子亲昵至极。 那般如新婚燕尔般情浓的模样,让沈燕宜恍惚觉得,自己昨日瞧见的人怕不是林月儿,只不过是个和林月儿样貌相似的女子。 “啧啧啧……” 但可惜,她绝对没有认错人。 只是她这个准夫婿头上可要多了个别的什么。 “哎!燕宜回来了。” 蒋春娘眼尖,说话时正巧就看到了远处驻足的沈燕宜。 她本打算装作没听到蒋春娘的呼喊,却不料对方竟直接起身上前,三两步就将自己给拉了过去。 “正好你回来了,今日又和赵公子在谈你姐姐出嫁的事情,你说这婚服的料子,改选北和坊的丝绸,还是制衣局的缎面?” 蒋春娘边说着便将沈燕宜强行带到了亭子里坐下。 赵公子见到沈燕宜时,面上有一瞬的难看。 和紧接着似又想到了什么,终究没再发作。 耳边还在不停的询问着关于两人成婚的各种事情,“还有就是月儿的那副头面,先前听姐姐说,她出嫁时的那副还在,正好可以……” “姨母,我娘出嫁时的头面自然是我来用,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姐姐吧?” 蒋春娘的话音未落,便被沈燕宜毫不留情的打断。 见此,蒋春娘面上划过一抹尴尬,视线撇了眼对面的赵公子后又忙着找补道:“自然,你娘亲出嫁的头面自然是要你来用,但月儿不也是你娘亲自小看着长大的吗?就算不用那副头面,安排人做个相差不大的也是一样。” “那可要花不少钱呢。” 沈燕宜喝了口面前的茶,淡淡道:“赵公子果然大方,如此舍得给自己未来的夫人花钱。” 听到沈燕宜这话,赵公子眉头一簇,生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啊,这些东西不都是赵公子花钱准备吗?所以我也只是夸赞一下赵公子为人大方而已。” 此话一出,蒋春娘和林月儿皆是微微变了脸色。 就在林月儿刚想要出口找补时,赵公子冷眼看向身旁的人,“月儿,你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些东西还要我来出钱?我倒是没听过女儿家的嫁妆还要夫家来出的道理,于情于理都该是你沈家出吧。” 赵公子的质问让沈燕宜心底的猜测得到结果。 从林月儿说起自己的嫁妆也是赵家准备时开始,她便有所怀疑,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毕竟依照赵公子那性格,虽不会在礼物方面亏待了林月儿,但也绝对不可能帮她出了嫁妆。 毕竟嫁妆可是体现女方身家的重要标准。 “赵公子怕是误会了吧,表姐只是我家远亲,如今不过是为了方便出嫁在暂住在我府上。像这嫁妆婚服什么的,再如何也轮不到我沈家来出啊。” 沈燕宜话出,在场众人当即便了脸色。 尤其是赵公子,直接怒从心起,“什么!?远亲?林月儿,你不是同我讲,你母亲是沈家偏室,你是沈家庶女。” 他会和林月儿成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沈府的地位。 若是沈府连这份嫁妆都不给林月儿出,那便说明她在这沈家根本不受什么待见。 一个不受待见的女人就算是自己娶了回去,也得不到沈家半点相助。 面对赵公子的质问,林月儿一瞬间惨白了脸色,张着口好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 “不是的,我……我真的是沈家的人,我没有……” “姐姐,表亲可不算沈家正血,你这算的可就有些远了,八竿子打不着啊。” 沈燕宜丝毫没有给对方留下情面,几乎是她辩驳一句,她便反驳一句。 直到了最后,赵公子忍着心头的火气,冷冷丢下一句。 “成婚的日子改日再说吧。” 看着林月儿追着赵公子离开的身影,沈燕宜心情大好,坐在亭子里吃起了水果。 只是这葡萄刚一入口,便酸得沈燕宜直蹙眉,将东西吐了出来。 这哪里买的葡萄? 酸死了! 沈燕宜添了一下嘴唇上的酸,撇了撇。 心下忽然想吃周砥果园里种的葡萄了。 当天,林月儿直到很晚才回来。 据玉珠特地守在前院打探的情报得知,林月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把赵公子给哄住了。 虽然没说什么时候订婚的事情,但好在也没有说要退婚。 眼下这母女俩怕是正捉摸着如何让赵家再重新把成婚的日子提上日程呢。 第六十四章 私下勾结官员 “小姐,整个京城的葡萄,从便宜的到最贵的全都在这儿了,还没有合你胃口的吗?” 自打昨天在亭子那儿尝了口蒋春娘不知从哪儿买来的酸葡萄,这下算是把沈燕宜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一大早便让玉珠派人跑遍了整个京城去买。 可不论是甜的酸的,还是贵的便宜的,竟是没有一个让她吃着满意。 坐在后花园亭下,沈燕宜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葡萄种类。 她拿起一颗看了半天又放下,挑挑拣拣吃了一口,又紧接着皱起眉头。 玉珠在一旁瞧着都没忍住叹了口气道:“小姐,恕奴婢多嘴,这京城的葡萄再好肯定也没法和太子殿下种的那西域品种的葡萄相比,更何况眼下也不是吃葡萄的季节,这买来的葡萄必然也不会有多好吃的。” “要不……” 玉珠顿了顿,试探着开口:“小姐若是实在想吃,奴婢帮你打探一下,问问太子殿下种的那些葡萄会不会有能卖的地方?” 这话一出口,沈燕宜不免有些失望起来,“算了吧,人家东宫太子也根本不差那几个葡萄钱,他种葡萄就只是单纯为了自己吃,为了酿酒用。” 丢下手中把玩许久却始终没有放入口的葡萄,沈燕宜拍拍手起身,不再继续纠结。 “吃不到就算了,等来年开春再说吧。至于这些葡萄……别浪费了,让后厨做了点心分给府上的大家。” “是。” 玉珠带着葡萄退下时,沈燕宜派去盯着林月儿的下人匆匆上来禀报。 说她神情焦急的从小门往外走。 沈燕宜眼色一凝。 自从那日她在巷口撞见林月儿和苏丹祈见面后,她就让盯着那母女俩的下人更加谨慎,稍微动静都要来向她汇报。 果不其然,今日就被她抓住了。 吩咐好让人不要声张,沈燕宜没有任何犹豫,悄悄的紧跟上去。 林月儿从小门出府,没有叫马车,而是独自步行走了附近巷口的小路。 在七拐八拐过后,进了一处藏在西市最偏僻巷尾的酒楼,门楣上“小酒馆”三个字被融化后的积雪又冻结成霜。 沈燕宜看着她熟练的进到酒馆内订了一间二楼的厢房,紧接着塞给酒楼老板一张纸条,眼神有所示意。 “姑娘二楼稍等,菜马上就准备好。” 瞧着林月儿上到二楼,进到厢房内。 她并没有着急,反而是站在门口,将手从绵披风中伸出来冻了好一会儿,这才装作外面天寒,临时起意找个酒馆暖暖身子的模样,走了进去。 “老板,要一间包厢。” 沈燕宜来到前台,故意露出冻红的双手轻搓,“然后再来一壶热茶,简单上两个热菜,今儿个外面实在是冷的很,暖炉记得帮我也烧上。” 起初沈燕宜进门时,那老板还略有怀疑的打量了一番。 可当听着她这么多要求接连出口,又紧接着豪爽的拍下十两银子,心头的顾虑才稍稍有所消退。 毕竟沈燕宜这熟练的话术和那略带着娇惯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怀疑不起来她是有目的才来的。 “好嘞,客官二楼稍等。” 这酒馆的地方不大,整个二楼就只有三个厢房。 而偏偏林月儿订的还是最中间的按个,所以不论沈燕宜进到哪个,总能挨着。 沈燕宜进到房间时,暖炉已经将整个屋内烧的暖和。 她解下披风凑上前烤了烤火,却意外发现这炉子似乎并非是刚刚才烧起来的。 看样子,至少有两三个时辰之久。 今天这厢房还来过旁人? 或许是林月儿的举动导致沈燕宜有些敏感,她总觉得能来这么偏僻酒馆的人,必定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沈燕宜刚在屋内看了一圈坐下,房门便被打开,店小二端着热茶和热菜进屋。 “客官慢用。” 店小二离开房间关门时,沈燕宜无意间透过门缝瞧见一个面熟的男人离开了包厢。 那男人脸颊泛着红,显然是喝了不少的酒。 当她倒上一杯热茶准备喝下时,忽然发觉,难怪那人他瞧着眼熟。 他不是工部的员外郎吗?! 林月儿私下要见的人居然是宫中官员!? 前世,沈燕宜时长撒娇,缠着周砥同他讲朝堂的一些新鲜事儿,再加上每次宴席时,那些朝中官员都会前来和周砥寒暄。 这时间久了,她虽不能记得每个人的名字,但这些官员所属的六部和大概的职位品级,自己还是能够记得一二。 想到这儿,沈燕宜起身,故意将房门虚言出一条缝隙。 自己再坐回位置等候。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过去,又有个礼部的老人进到厢房,手里还攥着本厚厚的账册。 此后的一个多时辰里,林月儿的包厢门开开合合,进出的官员足有七八个,大多都是五六品的中层官员,但却涵盖了除兵部以外的其余几个六部。 这林月儿,果然还藏着秘密。 最后一位官员离去后不多时,林月儿便也从厢房中离去。 回想前世沈家倒台时,有不少中层官员集体上折子请求重罚,如今想来,怕是早就被林月儿给设计收买了。 只是……凭着林月儿这身份,那些官员又怎会轻易答应? 她恐怕就是那幕后之人的一颗棋子罢了。 林月儿的脑子,最多只想得出如何和她争风吃醋,想不出这么大的计划。 沈燕宜心中不断盘算着。 她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是不慌不忙的吃完了最后一些热菜和热茶,这才起身离去。 出门时,巷口的风突然卷起她的斗篷,冻得她下意识的裹了一下身上的披风。 拐出着西街巷尾是,迎面正撞见苏晚柔带着丫鬟从药房内出来。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斗篷,领口滚着白色绒毛,见了沈燕宜时,眼底微不可察的划过一抹冷色。 沈燕宜本想装作没看到避开,却没成想对方主动开口寒暄。 “多日不见,没想到沈小姐会来这种偏僻之地。” 沈燕宜闻言,礼貌性的笑了笑开口:“苏小姐误会了,我只是路过。” “这样?那咱们也真是有缘分。” 苏晚柔轻笑一声,语气温柔的好似春天的暖阳,却仍旧被沈燕宜听出丝丝冷风。 “不过最近毕竟天气冷了些,我要是沈小姐就会好好待在家里,不到处乱跑,更不会……跑到不该跑的地方去。” 第六十五章 一切的关键 听到这话,沈燕宜不免有些疑惑蹙眉。 她虽听得出苏晚柔话中的敌意,却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 但当沈燕宜瞥见苏晚柔丫鬟手里提着的药包时,心头忽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前日周砥为救自己受伤的事情被苏晚柔知道了? 所以她现在是在警告自己不准觊觎她的人吗? 没想到这白月光的警惕心还挺强的。 明白了这一点,沈燕宜突然笑出声来,搞得苏晚柔一时投来迟疑的目光。 “沈小姐在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苏小姐说的有道理,天太冷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沈燕宜不再继续和对方纠缠,径直离去。 她重生回来是为了保住沈家,可压根没想与旁人动什么两女争一男的心思。 回到府上时,蒋秋娘正在房间中调煮上一壶热橘茶。 见女儿进来,她笑着招招手叫她坐过来,“来的正好,尝尝我煮的这壶新茶。” 沈燕宜见状做到蒋秋娘身侧,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喝上一小口。 甘甜的味道入喉,让沈燕宜的眼睛都不自觉的亮了起来。 “娘,这是你自己调配的?” “是啊,如何?橘子味道是不是淡一点会更好?” 对此,沈燕宜摇头,笑着开口:“不用,这样就刚刚好。阿娘你这手艺可真是太好了,每次调配的茶都很好喝,搞得我平日里喝外面的茶都觉得无味。” 听着沈燕宜各种吹捧,蒋秋娘甚是无奈的出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啊,惯会说些叫我开心的话。” 说话间,蒋秋娘目光落在面前还在蒸煮的橘子茶上,眼底划过一瞬没落,“其实这手艺是从你外祖母那里学到的,当时我和春娘一起学,可她总是学不了一会儿就乏了,到了最后,这手艺也只在我身上传下来了。” “改天有时间,你若是想学,我教你。” 听着蒋秋娘说起她和蒋春娘的往事,沈燕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要紧事说起。 “娘,我今天跟着林月儿出府了。” “跟着她出府?” “是,林月儿私下接见了不少朝中官员。” 沈燕宜将今日关于林月儿的一切全部都如数告知,蒋秋娘在听到这些后,原本还温和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连带着声音都冷了起来,“这母女俩当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春娘回府时,说自己肺痨缠身,时日无多,跪着求我看在血脉情分上,让月儿在沈府中风风光光出嫁,甚至还拿了你外祖母留给她的玉牌做保证。看在姐妹情分上,我这才没再赶她们离开,没想到还是……” 沈燕宜没想到,在爹让那对母女进府后,蒋春娘竟还去找了娘。 蒋秋娘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来,里面翡翠绿玉雕刻的掌心大小的铜钱草团,许是年代久远,透过烛光的反射还能清晰的看到上面斑驳的痕迹。 “这玉牌,我本想着等到林月儿出嫁后归还,但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 蒋秋娘将令牌推到沈燕宜面前,缓缓开口:“既然她们母女不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咱们得好好教一教才行。阿娥,这玉牌现在起就给你拿着,他们若是问起来玉牌下落,便说叫我丢了。” “你外祖母的玉牌掌管连接着整个江南的产业,乃至……与宫内多有牵扯。若不是当年母亲临走前,觉得对春娘有所亏欠,父亲也依着母亲的心思,才将玉牌交给了她。” “不然这东西怎么也轮不到她的手中。” 听着蒋秋娘的话,沈燕宜伸手拿起那块玉牌垂眸观察着。 连接外祖父的整个江南产业,还和宫内有所牵扯…… 难不成林月儿上辈子就是靠着这块玉牌发展起了自己的人脉,搭上了宫中的线。 这才导致了沈家的结局。 想到这些,沈燕宜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玉牌,像是握住了改变沈家结局的关键。 入深夜时,沈策安才忙完公务,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府上。 见沈燕宜捧着账册等在前厅,有些疑惑着投去目光,“小妹?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就算忙生意也不好到这么晚……” “哥,我有事儿和你说。” 见自家妹妹如此严肃的模样,沈策安也不自觉的沉下眸色。 沈燕宜紧接着将林月儿私会苏丹祁,勾结官员的事和盘托出。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爆响,映得沈策安侧脸明暗交错。 “这林月儿还真是大胆,居然连结党营私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沈策安沉声吐出一口浊气,“这件事情你告诉父亲了吗?” 对此,沈燕宜摇头,“父亲今日一直都未回府,我想着事情不算太过着急,就打算等到父亲回来再说。况且最近宫中事物繁忙,陛下交代父亲去处理的事情诸多,我想这件事情如果咱们两个就能够处理好,也免得父亲对此费心思。” 听着沈燕宜说起的这些,沈策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旋即像是认同般,笑着点了点头。 “阿娥果然是长大了不少,考虑的都比我这个兄长要周全了。” 沈策安顿了顿,又接着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咱们两个就多上点心,宫里那些官员的情况我会负责去调查,至于林月儿……” “交给我。” 沈燕宜默契搭话。 之后几天时间,林月儿出门的频率倒是有所减少。 但只要出门,沈燕宜便会适时的派身边信得过的下人跟踪。 最后得到的结果,无外乎是两个。 一,去找赵公子促进感情。 二,私下见面各处宫中官员。 这些,沈燕宜都安排好了玉珠负责将得到的消息逐一记录在册。 至于她自己。 临近商铺开业的前夕,她得稍微多花点心思放在这个事情上。 因此,在最后一批货制作完毕,且确保无误后,沈燕宜再次带着账册入宫。 打算去找周木槿商议商铺开业后的宣传方向。 皇宫。 沈燕宜照旧前往周木槿的宫院。 却没想到行至花园时,看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 是周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沈燕宜抬眸时,瞥见周砥腰间挂着的一个熟悉样式的香囊。 第六十六章 殿下不如多佩戴几日? 这香囊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沈燕宜不自觉的所盯着看了两眼。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香囊的样式明明是她为商铺开业设计的新品,可怎么是并蒂莲? 那一批样式分明都只是莲花,并蒂莲是之前被排除的款……怎么偏偏她拿错了。 难怪呢…… 沈燕宜一瞬间恍然大悟,难怪那日苏晚柔对自己说话那般阴阳怪气,看来是无意间看到这香囊误会了自己对周砥的关系。 “看够了吗?” 周砥的声音响起,让沈燕宜从思索中回神。 她抬眸看去,强装着淡定,“殿下丰神之姿,臣女这个香囊反倒是配不上了,不如殿下先给我,臣女去换个更好的。” 沈燕宜脸上露出一抹假笑。 看她这模样,周砥微微挑眉。 “哦?孤倒是觉得这香囊不错。” 他垂眸看着腰间的并蒂莲,眉眼中滑过一丝玩味。 其实从沈燕宜的神情来看,倒像是她粗心送错了样式。 可无论是她故意送错,还真是无意之过,都该罚。 “可……” 沈燕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周砥已经迈开步子,朝着周木槿的宫院走去。 见此,她慌忙跟上,好几次想要再开口换回香囊,却总是被周砥有意无意的打断。 气得沈燕宜跳脚, 直到两人行至宫院,周木槿正坐在廊下摆弄着胭脂。 见两人一同前来,周木槿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眨了眨眼,眼底突地升起一股八卦的意味。 “皇兄,燕宜姐姐,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难不成是之前一直都在一起……” “只是方才在半路碰到而已。” 话未说完,沈燕宜便直接出声打断,身体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两人之间。 生怕周木槿看到周砥腰间的香囊后,又一次误会什么。 毕竟她现在看自己和周砥的眼神已经足够熟悉了,简直与当时的玉珠如出一辙。 对此,周木槿似是有些不信的“哦?~”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周砥身上。 “皇兄,今日你不是还说自己有事情要忙?怎么突然又来了我这儿?……” “事情已经忙完了。” 周砥面不改色的绕过沈燕宜上前,坐在了周木槿对面的空位置上。 一旁的侍女见状上前,给他倒上一杯茶。 视线转而看向沈燕宜时,淡淡开口:“你们聊你们的,孤既然算是合伙人之一,开店前来旁听一下后续规划,也没什么问题吧?” 对于周砥的询问,沈燕宜的确是说不出任何不让他在此的理由。 便只能勉强笑了笑,表示“当然没问题”。 “那公主,你看看这个,是我这几天想的一些宣传方案,以及各种品类的胭脂,香囊的定价……” 沈燕宜走上前,将手中的账目册子以及写下了宣传方案的卷纸放到周木槿面前。 顺势坐在一旁,与其交谈了起来。 周砥没有插嘴,只坐在一旁静静的喝茶旁听。 “我想着,既然咱们铺子的胭脂主打价格亲民,那也没必要只局限与商铺内,可以雇佣几个人到街上走卖宣传,再送些给青楼的女眷或者酒馆的乐师,让他们佩戴使用,当做宣传……” 话说到此时,沈燕宜偷偷瞄了眼一旁的周砥。 周砥身为太子,身份尊贵,要是他带着香囊上街,定会引人注意,到时候大家好奇打听,自然就能知道这是她们商铺的物件。 她当时提出送香囊时,一是为了感谢,二嘛……也存了这点心思。 毕竟这么好的行走的宣传方式,不用白不用。 周砥既然不让她换,那她就得好好利用起来。 沈燕宜眯起眼,笑得活活像个奸商。 “那个,殿下觉着我们店铺的这个香囊用着如何?还习惯吗?” 听到沈燕宜的突然询问,周砥喝茶的动作一顿,唇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还可以,香囊里面搭配的药材的确有用。” 闻言,沈燕宜故作随意地开口:“殿下喜欢就好,不过这香囊中的药材要时常佩戴在身侧才有效果,所以殿下若是不觉得麻烦,最好可以多带几天,对殿下的伤口也有利于恢复。” 听到沈燕宜这话时,周砥不禁一怔。 她这是……认真的? 所以她是真的知道这香囊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周砥的心头划过一抹异样,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然:“好。” 全程下来,周木槿在一旁看得是云里雾里,不明白一个香囊而已,两人怎么还这般来回周旋。 翌日。 商铺。 沈燕宜起了个大早,在商铺安排些人手,将铺子里的香囊和胭脂安排去送到青楼和酒楼用作宣传。 “青楼那边就交给你们了,京城的这几家酒楼我带人过去交涉。” 青楼和京城酒楼到底有所不同。 一边只要有钱赚,便没那么多好在意的。 另一边,则有不少自诩技艺高超,所以对旁人高傲的乐师在。 若是她作为老板不亲自出面交谈生意,怕是没那么容易成功。 沈燕宜带着玉珠和几个手下忙了一上午,正准备去最后一家酒楼。 抵达时还未下马车,便无意间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周砥身边的侍卫。 第六十七章 联系 起初沈燕宜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周砥约了好友在酒楼中一聚。 正当她打算下车进到酒楼找老板谈生意时,却不料碰见了自己安排的负责跟踪林月儿的家仆。 那家仆也瞧见了沈燕宜的马车,立马上前。 “见过小姐。” “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叫你跟着林月儿吗?” 面对询问,家仆不慌不忙道:“回小姐,表小姐今天正是来了这个酒楼,属下就是从府上跟踪至此的。” 此话一出,沈燕宜眸中划过一抹诧异。 她又抬头看向那个侍卫的方向,只见他上前迎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下一刻,周砥一身玄色衣袍,自车上而下,径直走进了酒楼当中。 沈燕宜见状下意识的跟下马车,一边朝着酒楼走去,一边询问道:“你说表小姐也在这家酒楼?确定吗?” “千真万确,表小姐才刚刚进去没多久,去了三楼的雅间。” 听到这儿,沈燕宜脚步一顿,正巧就透过酒楼大门看到周砥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三楼的楼梯转角处。 一时间,沈燕宜顿时瞳孔骤缩。 林月儿,周砥?会是巧合吗? 即使理智告诉沈燕宜可能是巧合,但她心底还是浮现了最坏的可能。 要是周砥和林月儿私下有联系…… 若真是这样,前世的周砥莫不是一直都在骗自己? 沈燕宜抿唇,心底不免有些恼火起来。 一旁的玉珠察觉到沈燕宜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你还好吗?小姐?……” 玉珠的话讲沈燕宜从恍惚中拉回。 “没事。” 沈燕宜沉下一口气,尽可能的调整着自己的心情。 那只是最坏的情况…… 更何况现在她也不是当初那个只能被困在东宫无能为力的沈燕宜了。 仔细思量了一番,沈燕宜垂眸。 “二位客官,可是要用餐的?” 原本在前台算账的老板见到两人在门口驻足良久,还是没忍住上前询问。 玉珠闻言本想说她们是来谈合作的,却没想到被沈燕宜先一步回答,“是,麻烦给我们安排一个雅间,要三楼的。”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小二带你们上去。” 就在沈燕宜打算跟着小二上楼时,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老板,要一个大间,所有的好酒好菜都上一份!” 几乎是不用回头,沈燕宜便猜得出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老板见状,忙笑着上前招呼道:“赵公子,是您来了,快请快请,三楼最大的雅间可一直都给你留着呢。” 赵公子从沈燕宜身旁走过时,身上的酒气简直快要溢了出来,显然是已经喝过了一轮。 看着他身旁跟着的七八个男人,各个皆是穿衣华贵浮夸,样貌歪瓜裂枣的货色。 想来怕都是京城中各世家的纨绔子弟混到一起去了。 瞧着老板亲自带着这一帮人上了三楼,沈燕宜又忽然想起林月儿同样也在。 她倒是想看看咱们矜贵的太子殿下,被人家未婚夫撞见了私会,到底该怎么收场? 眉头微扬,沈燕宜快步跟在几人身后上了三楼。 只见最大的包间门口,赵公子站在那里,招呼着身边的一群狐朋狗友入内。 自己则撑着老板站在那里,大着舌头交代说一定要给自己兄弟都安排上最好的。 恰好此时,隔壁包间的门被推开,林月儿从中而出。 “您稍等,我去找老板加个菜。” 只见林月儿对着门内的人招呼了几句,转过身时便瞧见隔壁的雅间门口。 但就是这一眼,将林月儿吓得顿时面色惨白,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回到了隔壁包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一切行云流水。 原本还在和老板点菜的赵公子有些迷糊的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朝着刚刚林月儿出来的方向看去。 却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 “奇怪什么?”老板询问。 赵公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试图保持清醒,“我刚刚好像看见我女人了。” 听到这话,老板有些疑惑的伸着赵公子手指的视线转头。 看着空空如也的走廊,自也以为这人是喝大发了。 “这儿没人啊?赵公子你怕是看错了吧。” “看错了?不可能,我没喝多少……” 赵公子话音未落,隔壁雅间的门被再次推开。 这次,林月儿带这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斗笠带在头上,转身准备下楼时,赵公子却突然出声将人叫住。 “这位姑娘,你瞧没瞧见我女人?和你差不多身形,差不多身高,差不多……额……” “没见过!” 不等赵公子把话说完,林月儿便匆匆忙忙丢下一句,下楼离开。 瞧见这一幕,沈燕宜没忍住笑出声。 随着林月儿匆忙下楼时,正巧店小二上来。 告知闲着只剩下了大堂的一个位置。 沈燕宜总觉得戏没看够,便答应了下来。 酒楼大堂内。 桌刚摆上几道菜,沈燕宜正夹起块糟鱼,就听见楼上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时,便听见好些客人从楼上跑下来。 嘴里还喊着:“有刺客!快跑!有刺客杀人!” 跑堂的尖叫刺破喧嚣,大堂里瞬间炸开锅,客人们四散奔逃。 玉珠见状吓得攥紧沈燕宜的手腕,指节泛白:“小姐快走!” 沈燕宜刚起身,就瞥见三个黑衣蒙面人从二楼一跃而下,直冲着自己而来。 沈燕宜下意识的推开玉珠。 紧接着下一刻,刀锋擦着耳畔掠过,削断几缕发丝。 沈燕宜躲闪间踉跄后退,后腰撞在雕花栏杆上。 就在那长刀要再次冲着自己刺来时,一柄匕首突然飞出,直直的插入了刺客的胸口。 下一瞬,一道玄色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把将沈燕宜护在怀中。 熟悉的檀木香夹杂着药草的气息包裹周身。 沈燕宜下意识抬头看去,周砥的面庞便撞入眼眸。 “没事吧?” 听到周砥的询问,沈燕宜有些愣愣的摇着头,“没……多谢……” 话音未落,周砥却突然揽着她往后撤去。 沈燕宜被吓得顿时抓紧周砥的衣襟,片刻不敢松开。 第六十八章 还没吃醋? 混乱间,一名刺客瞅准空隙,从侧面偷袭而来,周砥下意识将沈燕宜护在身后,却不料弯刀划破了衣袍,带起一串血。 周砥忽的蹙眉,并未受此影响,反而眼神一厉,反手一剑刺穿了偷袭者的胸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整个酒楼顷刻间便被侍卫包围。 不多时,所有刺客被尽数制服,压下去。 “殿下,你受伤了!?属下去找大夫……” “不用。” 周砥出声制止对方,伸手从袖口里拿出一块帕子简单的摁在伤口处。 视线划过那些被待下去的刺客时,眼神冷冽,“全部带下去审,注意别让服毒自尽。” “是。” 身侧,沈燕宜瞧着周砥捂住的伤口,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关心。 却在话到嘴边时,想起了他与林月儿的联系,全都咽了回去。 就在沈燕宜垂着头揉着自己刚刚闪到的肩膀时,周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小姐,孤两次相救,两次受伤,该说你是和孤有缘,还是孤碰到你就倒霉?” 听到这话,正在揉着胳膊的沈燕宜,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诧异的抬眸。 却见周砥看向自己的眸色微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 沈燕宜话头一顿,再出口时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那应当是臣女碰到殿下就会倒霉,既如此,臣女这便离开,不打扰殿下。” 随意做了个礼,沈燕宜转身就要离去。 看着眼前少女如此敷衍的态度,周砥心底一时间有些不舒服。 他本以为自己相救,沈燕宜好歹会道一句感谢。 没想到…… 明明前两天还好声好气的同自己说话,今日就变了脸色。 这是又再玩儿什么把戏。 想到这些,周砥不由得微微蹙眉,沉声开口:“沈小姐今日心情不好?孤出手相救,不说别的什么,难道就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吗?” 面对周砥的质问,沈燕宜准备离去的脚步一顿,思索一瞬后转身。 与之相对视时,福身行礼,“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话落,周身的气氛陷入一种莫名的死寂当中。 沈燕宜一直没有平身,直到周砥冷淡的声音响起,“无妨,沈小姐不必客气。” 说这话时,沈燕宜听得出来周砥心底隐忍的怒气。 他是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悦。 可对此,沈燕宜并未理会,而是径直转身离去。 看着少女离开的身影,周砥的神色愈加发沉下来,冷的让周围人都不敢轻易上前。 偏偏此时,一道柔的男声响起。 “太子殿下,这姑娘难不成就是你喜欢的那位?” 听到声音,周砥侧头看去。 只见一身穿着蓝色长衣,眉如墨画,相貌妖气的男子坐在正高大堂唯一一个完好的桌子前,喝着茶,打趣着投来目光。 周砥见状微微蹙眉,走上前做到对面,撩开衣袖,拿起桌子上准备好的伤药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 同时还不动声色反驳:“是她喜欢孤。” “人家姑娘喜欢你?我可没看出来,反倒是你对人家挺感兴趣的。” 对于这个回答,男子满眼都是不信,直接出声调侃道:“我说太子殿下,就算你身份矜贵,但在追心意的女子时,还是要暂时放下一些身段的。” “殿下再这样下去,是追不到心仪的女子的……” “楚萧珩!” 周砥沉声开口。 见状,楚萧珩立马抬手,停止了话头,“好好好,我不说了。” 待周砥包扎好伤口后上马车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楚萧珩在这时候跟了上来。 “你跟着孤做什么?你战王府不是在另一个方向?” 直到周砥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楚萧珩也不甚在意,仍旧笑着开口:“这才过去多久,刚刚咱们在雅间里还说要一起去看望娘娘呢,怎么?被一个姑娘家气的晕了头?” 被楚萧珩这么一提醒,周砥才算是想起来他们两个还约了事情。 一时间,想要赶人下车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 回宫的路上。 车内寂静一片。 起初楚萧珩还觉得无聊,会开口两句。 可见着周砥有些爱答不理,便也渐渐没了声音。 行至半路时,周砥透过车窗突然瞧见街边的商贩前,沈燕宜和陆承沅站在一起,笑的开怀。 而沈燕宜手中,还拿着一个刚从摊位上买的木头人偶。 顿时,周砥脸色黑的更加难看。 察觉到眼前人情绪不对,楚萧珩顺着周砥的目光想外看去。 一眼便瞧见了两人。 明白了缘由。 “殿下还说不在意?你看看你脸现在都黑成什么样了。” 楚萧珩再次开口道:“依我看,如果你再不主动出击,人家姑娘怕是要被陆家的小侯爷给拿下了。” “随她喜欢,同孤有什么关系。” 周砥落下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此时,车内的氛围比刚刚还安静。 与此同时。 街边本在和陆承沅谈笑的沈燕宜忽的感觉有一道视线看向自己。 她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却只瞥见了周砥马车的一角,并未有任何发觉。 “怎么了?” 陆承沅关心询问。 沈燕宜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嗯……多谢陆公子送的木偶,若是陆公子有空的话,过几天商铺开业,希望到时候陆公子能来瞧瞧。” 两人正谈笑间,不远处的林月儿捂着自己的胳膊,正一瘸一拐的从酒楼走出。 往沈府回去。 整个人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显得格外狼狈。 半路时,没成想瞧见了不远处,正笑的欢喜的沈燕宜。 看着她与陆承沅相处如此亲近,林月儿心底顿时变得不爽起来。 她刚刚差点被刺客误杀,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结果沈燕宜这家伙居然在这里和陆家小侯爷如此谈笑。 凭什么她就能得到这么多世家公子的青睐! 一时间,林月儿心底的嫉妒心几乎快要发狂。 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 沈府。 林月儿现行回到府上时,正巧蒋秋娘在前院亭中看书。 见此,林月儿心头划过一抹算计。 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上前。 “恭喜姨母,好事将近了。” 第六十九章 婚事这是要黄了? 听到这话时,蒋秋娘正在翻书的手一顿,微蹙着眉头抬眸看去。 静静看着林月儿坐在自己的面前,没有做回应。 林月儿见状心头划过一抹尴尬,但还是故作镇定着,熟练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在闲聊的姐妹一般。 但这举动落在蒋秋娘眼底,可是不怎么舒服。 “姨母,方才我来时瞧见妹妹正同陆家小侯爷一起谈笑嫣然,那小侯爷还送给了妹妹一件礼物。” 林月儿含笑着喝口茶,又道:“从前就总听说妹妹和太子殿下有些往来,没成想如今倒是和陆小侯爷关系亲近。看来这用不了多少时日,咱们沈府就又要添一门喜事了。” 这话说的乍一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偏偏是林月儿说出来的。 她那语调中想要压抑,却有明显的不行的嫉妒,在蒋秋娘看来格外明显。 蒋秋娘冷笑声放下手中的书卷,“是吗?从前倒是没察觉,你竟然还这么关心阿娥的婚事。” “毕竟我和妹妹关系这么好,那这些都是应该的……” “姐姐倒是自恋得紧,咱们的关系怎么就好了?” 沈燕宜不知何时回到了府上,进门时便听见了林月儿带着讥讽的话语。 见此,她眸色一沉,径直上前,毫不留情的笑着道:“我的婚事自然由我自己做主,就不劳烦姐姐操心。姐姐婚事将近,还是多放点心思在自己的婚事上吧,不要老是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要等事发了,又想着在我沈府哭天喊地,帮忙收拾烂摊子。” 闻言,林月儿面色一僵,猛地没控制住心底的怒气,瞪了对方一眼。 就这一眼,蒋秋娘看见后直接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随着“砰”的一声响,林月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忙收了脸色。 装作无事般,轻“咳”了一声,干笑道:“哈哈……姨母不必这么紧张,我也只是替妹妹高兴而已。那陆小侯爷身为世家嫡系,又深得陛下重用,前途必然一片光明。妹妹嫁给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瞧着林月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沈燕宜眼底的玩味的笑意更浓。 她侧目看了眼玉珠。 玉珠立马领会,将手中的食盒以及其他一些不算便宜的小玩意儿都放在了桌子上。 沈燕宜伸手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糕点,嘴里还欢喜念叨着。 “是啊是啊,陆小侯爷人是挺好的,人又高又帅,谈吐礼仪皆是世家典范,家世功绩更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最重要的是……会心疼人。” 说道这些时,沈燕宜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林月儿,像是意有所指。 话落,还伸手拍了拍这些小玩意儿,笑着道:“这不,今日不过是恰好在街上碰见,还特地买了些教我带给阿娘。” “哎呀,这么说起来……准姐夫是不是还没有给姨母送过东西?不过也没关系了,准姐夫给了这么多的嫁妆,想必是连以后的送礼都一并算进去了,好让姐姐一次性高兴个够。” 沈燕宜这话每说一次,林月儿的脸就更黑上一份。 且不说对比之下,赵公子无论是从样貌家世,还是品德为人,处处都比不上陆承沅。 就是待爱人好这一点,陆承沅与沈燕宜不过是普通朋友都大抵如此,可赵公子呢? 除了聘礼那次,此后更是一次都没再来过沈府,也没主动来看过蒋春娘。 光是想到这些,林月儿心底都难免不服。 可偏偏,赵公子还是她目前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一门亲事。 她不可能轻易放弃。 “呵,那看样子,妹妹这是打算要和陆家有喜事了?看来我会先喝上妹妹的喜酒呢。就是不知,这事儿要是让旁的男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闻言,沈燕宜对这句话似乎早有预料,压根没有任何的不悦。 反而直接反问道:“那听姐姐这话的意思,你和赵公子的婚事……是要黄了?” 此话一出,林月儿瞬间变了脸。 “妹妹说这话就不太厚道了吧。” “姐姐误会了,我瞧着姐姐近来总也没和赵公子再谈起婚嫁的事宜,还以为是上次闹的不愉快,姐姐心疼妹妹我被欺负,所以一咬牙一跺脚,便不和他结婚了呢。” 沈燕宜似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妹妹我自作多情,原来我在姐姐心底也没那么重要。不过也是……赵公子毕竟是要陪姐姐度过一辈子的男人,怎么说,也比我这个相处了多年的妹妹要重要的很。” 沈燕宜一番话,直接将林月儿架到了高处。 到底是见色忘义,还是知情重义。 现在全看林月儿的一句话了。 “妹妹说话严重了,赵公子不过是无心之举,妹妹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说出这话时,林月儿到底是终于坐不住了,直接猛地起身。 面上维持的得体几乎快要挂不住。 “今日之事,是我多想了,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打扰妹妹和姨母闲聊了。” 说罢,林月儿提着裙摆,几乎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沈燕宜见状没忍住嗤笑出声,算是解了口心底的恶气。 “林月儿这般嫉妒的心思都不知道掩盖一下,简直是心底缺了些什么。” 蒋秋娘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糕点品尝,眼底瞬间亮了起来,“不过这陆小侯爷倒是心细,居然还能知道我喜欢红果口味的糕点,其实林月儿有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你和那小侯爷……” “阿娘,你想什么呢。” 见自家母亲又要起八卦的心思,沈燕宜无奈叹气,坐到了一旁。 “他就是心思再细腻,又怎么能轻易知道你喜欢吃的东西,这些吃食,还有这些小玩意儿都是我买的,刚刚那么说不过就是为了气一气她而已。” 闻言,蒋秋娘突然笑着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见蒋秋娘没再起了别的心思,沈燕宜这才放松下来,喝上一口茶。 脑海中又想起林月儿和周砥私下见面的事情。 林月儿会有那种想法,莫不是周砥和她胡说了什么? 第七十章 想让她再哭久一些 深夜。 东宫书房。 周砥仍旧坐在桌案前,一遍遍翻看着早就批阅完毕的卷书。 脑海中频频想起在大街上,沈燕宜对陆承沅对笑容。 光是想到这些,周砥便觉得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简直不知礼数。 他心头抱怨,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香囊。 这女人总是如此反复无常,前一刻还送自己香囊,后一刻又…… 周砥有些疲倦的垂下头,沉声吐出一口气。 ……沈燕宜,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思索间,周砥终是抵不住倦意,伏在案上阖了眼。 恍然间,他的视线从黑暗中变得清晰,他看见沈燕宜穿着件月白的衣裙站在桌案前,眸光温柔,千娇百媚。 “殿下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她的声音比平日软了百倍,“我看殿下今日忙到这么晚还未回寝宫,有些担心殿下累着,便来书房看看。” 看着眼前人如此娇柔的模样,对比起白天的冷漠,周砥心底的不悦就忍不住的涌了上来。 “不用,你先回去吧,孤今晚不回去了。” 虽知晓此时是在梦中,可周砥就还是忍不住对着这梦中的身影动了脾气。 沈燕宜瞧见如此,眼中划过一瞬没落。 旋即,她像是下定了眸中决心,突然凑近上前,吻了上来。 周砥惊的睁大了眼,那触感比任何一次梦境都要柔软,显得格外真实。 “等一下……” 他下意识的将人推开,闪着些许惊诧的目光。 似乎没预料到她会这么突然。 “殿下,我……” 看着她一副叫人怜惜的模样,此刻的周砥喉结滚动,心中的烦躁更深。 突然的,周砥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回到寝宫,把人摔在床榻上。 “殿下……” 话音未落,沈燕宜寝衣的领口却被忽然扯开,露出锁骨处的一片白皙。 周砥按住她挣扎的手腕,哑声开口:“刚刚这么大胆,怎么现在孤要动真格,你反而不敢了?孤就这么吓人,这么叫你害怕?” “不是的,没有……” 她小声回应着,像是只受惊的猫。 “口口声声说着没有,却偏偏避孤如蛇蝎,前一秒还在送孤那样的香囊示好,后一秒却对孤爱答不理。” 周砥隐着情绪开口:“沈燕宜,孤不是没脾气,也不会无底线纵容你,就算现在也一样。” “殿,殿下,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沈燕宜低着声音回答,纤细的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 “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这话,如果真的对孤没有意思,就不要一遍遍的来招惹孤。” 话落,他的吻顺着脖颈,留下暧昧的痕迹。 他伸手去解她腰间的系带,却突地听见她压抑的抽泣声。 周砥手上的动作一顿,还是接着进行了下去。 她越是哭,他就越想让她哭得更凶些。 最好是一夜无眠。 …… 翌日。 沈燕宜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干了一天重活般。 她起身下床,尝试着活动活动筋骨。 昨夜她似乎做了梦,可梦里的内容……她记不得了。 “小姐,小姐!” 玉珠一如既往的活跃,推门而入时,见到自家小姐难得做起运动,不免有些意外。 “小姐这是?……” “活动活动筋骨,昨夜睡的实在是太累了。” 沈燕宜的语气有些不高兴,她侧头看了眼自己睡了多年的床榻。 思索片刻,最终下了决定。 “玉珠,帮我订制一个新床榻,被褥也都要最新最软的,最近要忙的事情这么多,我可不想连休息都休息不好。” 沈燕宜一向挑剔,从小到大几乎什么都要合乎自己心意,哪怕有一点点欠缺都不行。 玉珠对此自也是再了解不过,所以当听到沈燕宜的话时,立马应声下来。 “是。” 话落时,玉珠突然想起自己匆忙的原因,又接着道:“对了小姐,差点忘了和你说,今日表小姐直接去赵府了。” 前些时日,哪怕林月儿和赵公子见面约会,也都是在外。 毕竟这么久以来,赵家基本上也没怎么对外说过赵公子已经有了个心上人的事情。 想必也是瞧不上林月儿这个表亲的身份,打算要是不顺心或者无法通过林月儿得到沈家的助力,就随时换人。 现如今竟然直接毫无征兆的去了赵府,倒是稀罕。 莫不是昨日自己那番话让她受了刺激?想要去找赵公子亲热亲热,巩固感情? 赵府,房内。 此刻的赵公子满脸青肿,那是昨日在青楼,被那些刺客殃及误会与周砥是一伙人打的。 本就肥硕眼小的眼睛,如今更是瞧不着多少目光。 “那这些就辛苦林姑娘了,有啥需要,就尽管来叫奴婢。” 将需要的东西放下,那赵公子的贴身婢女几乎是片刻也不曾停留,立马就退了出去。 只不过她走的匆忙,并非是怕打扰到两人,而是单纯的,不想再继续照顾这男人。 好不容易碰到个能帮她的,可是要抓紧丢出去才行。 毕竟在她们眼里,林月儿就算是和赵公子有了关系,与她们这身奴婢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尤其是在听闻了林月儿还为了伪造身份,假装借住在沈府的事情。 便更是对其不屑。 当然,这些话不过都是私下闲聊吐槽,定然是不会拿到台面上说的。 “公子,来,喝药了。” 今日的林月儿特地好好的打扮了一身娇嫩的装束,照顾赵公子时也是处处表露温柔。 叫人一瞧,便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 对比起之前骗他时的慌张,赵公子瞧着眼前的林月儿,心头甚是欢喜。 眼底的笑带着意味深长,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林月儿的手。 “今天真是辛苦月儿来照顾我了。” 面对赵公子油腻的话语,林月儿面上笑的依旧甜蜜,“你是我的未来夫君,这些自然是我应该做的,如今私下,何必同我这么客气。” 林月儿娇羞着回应,一番软言软语勾的赵公子心底发痒。 第七十一章 他的地契 赵公子平日里就是个好色之徒。 近来因为和林月儿订婚一事,顾虑到要得到沈家的势力,所以对外有所收敛。 但如今瞧见林月儿不同与往常办扭扭捏捏的做派的,今日的妩媚,倒是让他对其多了几分的兴致和心思。 “月儿,有你真的是我的福气,要是日后谁娶了你,那可真是幸运。” 赵公子趁机将林月儿拉入怀里,一双手往上试探,就在他的肥手快要摸到林月儿的前面时,她却突然故作不悦的甩了一下手。 避开对方。 赵公子突然有些尴尬,正要发作时便听见林月儿委屈开口:“赵公子这是什么话?咱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虽然还没有确定日子,但好在我也是你的未婚妻。” “你方才那样一番话,可是打算把我拱手推给别人?” 听着林月儿的话,赵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有些说漏了嘴。 眼底划过一瞬尴尬后,又强笑着道:“自然不是,我的意思自然是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我也知道这日子迟迟不定,让你有些着急,但毕竟……咱们之前说好了的,沈家……” 此话一出,林月儿瞬间了然。 她敛下眼底假意的情绪,“赵公子放心,月儿一直都站在赵公子这边。” …… 沈府。 “燕宜姐姐!” 沈燕宜正吃着早饭的时候,外面风风火火的响起了周木槿的声音。 身为公主,周木槿平日里都只能待在宫中,难得能够出府来找自己,不免有些惊讶。 “公主?你怎么会一大早就出宫了?” “看看这是什么。” 周木槿凑到沈燕宜面前,拍了拍怀中抱着的檀木盒子。 沈燕宜见状简单的打量了几眼,随后迟疑着开口:“这不会是……太子殿下给你的东西吧?” 话落,原本还兴致冲冲的周木槿,面上瞬间流露出些许意外。 她将檀木盒子放到桌前,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沈燕宜的身旁,眼底满满都是打量。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是皇兄给我的!?” 面对周木槿的询问,沈燕宜几乎是不假思索开口:“就这檀木盒子的款式,除了他……” 话头一顿,意识到自己嘴快的沈燕宜话锋一转,尴尬补救道:“除了殿下用的人也不少,但这紫檀木毕竟也是名贵的原料,除了皇子公主,哪里会有人用得起这个。” 其实这整个皇宫,又用紫檀木盒子又雕刻桂花和竹子样式的,也就只有周砥一个。 前世的时候,他曾和自己说过,竹子是因为幼时练剑,他师父总担心真剑伤着他,所以每次习武都只准他用竹子,还必须是自己亲手削出来的。 后来他师父意外亡故,这竹子也成了他纪念师父的唯一念想。 至于桂花…… 她不清楚,说起这个的时候周砥总是回避,直到自己死时也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才会喜欢这桂花。 是因为苏晚柔吗? 想不明白,他喜欢什么自己也不需要想的太明白。 沈燕宜回了神,看向周木槿,“好了,说吧,这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询问周木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直接将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一叠商铺的地契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其中。 不光是周木槿高兴,就连沈燕宜都不由得看直了眼。 她就是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见到过这么多的地契。 “这么多地契?都是太子给的?” “是啊,我今早去找他的时候,他心情似乎不错,我一提要找铺子的事情,他便直接把自己所有的商铺地契都拿出来了,说任由咱们挑选。” 周木槿拿出里面的一叠厚厚的地契,一张张的在桌面上摆开。 里面大大小小,从最繁华的中心街道,到京城某个角落的偏僻地,周砥都有商铺在。 周木槿从中挑选了几个地段最好的交到沈燕宜手中,“燕宜姐姐你快看看,这些商铺的地段如何?我是觉得还不错,平日里人也多,左右两条街还连接着京城里百姓的住宅街道。” “尤其是这一家商铺,出门左拐三百米,就是咱们京城最大的一家青楼‘红楼会馆’。” “你想想那里面的女子平日里要用的胭脂水粉该有多少?” 周木槿越讲越兴奋,到最后竟直接拉住沈燕宜的手盘算起来。 “不过咱们铺子若是要扩张,人手必然是不够的。但是吧,你这也知道,我平时不怎么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的,看人也不太准,所以……” “所以我想着,今日咱们就分头行动,我去负责探查几家地段合适的铺子,燕宜姐姐你呢就负责去找人手,一间铺子大概八到十二人就差不多够用了。” 对于周木槿的安排,沈燕宜自然是没有意见。 而且,现在她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地方一下周砥。 至少确保自己经营的这个商户,所有的银钱流水是经过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不是去向不明。 早饭过后,沈燕宜和周木槿从沈府出门后,便各自乘坐马车,兵分两路。 周木槿直接去商铺中,而沈燕宜则在上了马车后,从袖口中拿出一张蒋秋娘亲笔些的信纸,上面记录着外祖父家中还暗中留在京城中的一些生意。 据蒋秋娘所说,这些铺子里的人都是信得过之人。 虽说总人数不多,但若是平均每家铺子分配个一人留作管事,那也足够了。 沈燕宜来到蒋秋娘交代好的地方,很顺利的便从外祖父留下的一帮伙计里挑出来了几个算数好,又比较机灵的。 安排他们日后前往各个商铺帮自己看管。 交代好一切,沈燕宜便直接去往了青楼附近的那家商铺。 看着周木槿在谈论起做青楼女子生意时,那满眼放光的模样,想必那间店铺,她必定会选中的。 果不其然,等到沈燕宜到哪儿的时候,周木槿正巧安排完这件商铺的使用。 见沈燕宜过来,赶忙小跑着上前,邀功似的开口:“燕宜姐姐,怎么样?我今天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吧,都搞定了,尤其是这家店铺,要是经营的好了,甚至可以超过咱们现在的主店!” 第七十二章 去看看吧 “是吗,那还真是要多亏了太子殿下给的地契。” 瞧着周木槿高兴的模样,沈燕宜顺着话头说了一嘴。 谁想却让周木槿抓到了由头,试探着看向她,“是啊,那肯定是要谢谢皇兄的,燕宜姐姐要是不方便,我带你去见皇兄?” 闻言,沈燕宜立马婉拒,“不必了,这种小事儿公主替我谢一下太子就好,我就不跑一趟了。” “那可不行,这事儿若是放在之前也就罢了,不过最近皇兄不知道又碰见了啥事儿,受伤了,此刻只能待在东宫养病,不好随便见人的。” 周木槿故作担忧的模样开口:“据说伤的挺严重的,床都下不了,所以我觉得吧,皇兄都伤成这样了还在关心咱们的生意,燕宜姐姐还是应该去主动道谢的。” “受伤了?怎么会?他不只是划破了……” “当然不止是划破了手臂,皇兄伤的很严重,总之燕宜姐姐你得去看看才行,皇兄毕竟是因为你才……” “打住!我去,我去看他。” 见沈燕宜招架不住松了口气,周木槿立马笑嘻嘻的推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不停来到东宫。 周木槿却又借口自己还有事情跑走,走前不忘反复叮嘱一定要去看望看望周砥。 “哎,等一下!……” 不给沈燕宜开口的机会,周木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尽头。 要不自己干脆偷偷溜走好了?反正三公主也已经…… “燕宜姐姐!不准偷跑!” 周木槿折返这一下着实把沈燕宜吓得不轻,她那点小心思仿佛是被周木槿看透了般。 搞得她只能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在周木槿的注视下木讷走入东宫。 起初沈燕宜想着,只要自己在东宫外围绕一圈,然后直接出去。 这样就算在外面又碰到三公主,也能说自己已经见了周砥。 但让沈燕宜没想到的是,她不过刚刚踏入东宫前院几步,迎面便碰上了宫中的管家。 见此,沈燕宜心中一喜。 之前自己对周砥如此不待见,他想必早就厌烦自己,安排了下人拦着不让自己进。 只要对方说不行,自己立马就撤退,绝不耽搁! “老奴见过沈小姐。” 见管家对自己行礼,沈燕宜立马开口:“抱歉,我没注意是……” “沈小姐这边请,老奴带您进去。” 此话一出,沈燕宜瞬间愣住。 “不是,我……” “老奴不知沈小姐突然到访,还望莫怪。不知沈小姐喜欢喝些什么茶?喜欢什么糕点?老奴这便叫人去准备着。” 管家一路走在斜前方,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瞧一眼沈燕宜。 那满眼堆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人在诱拐别家的小孩子。 好几次沈燕宜想要开口说自己只是走错了路,对方却完全不给机会。 直到沈燕宜好不容易想到了合适的借口时,再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着管家来到了周砥的寝宫。 见此,沈燕宜心头一哽,试探着开口:“那个,如今这个时间,想必殿下正在午休吧?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改日再来。” “殿下没有休息。” “那他是不是说了今日不见客……” “殿下也并未叮嘱此事。” 管家站在寝宫门口,冲着沈燕宜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有人请自己瓮中捉鳖。 沈燕宜想要再找到反驳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最终只能咬咬牙,独自推门而入。 不成想开门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裹着一股凌冽的劲风。 沈燕宜下意识后撤时,却直接撞在了身后的门框上。 周砥身着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紧实的身形,袖口束得利落,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几乎是下意识拿着长剑刺出,又强行停留在距离沈燕宜不过一寸的地方,让她一下子心跳骤停半拍。 “殿,殿下,那日臣女不过是对殿下说话不太礼貌一些,殿下没必要杀人灭口吧。” 听到沈燕宜的声音,周砥眼底的凌冽消散些许。 下一秒,他手腕轻转,长剑的剑尖向上一挑,精准地抵住了沈燕宜的下巴,冰凉的剑身迫使她微微仰头。 “是沈小姐进了孤的寝室,怎么反倒怪起孤来了。” 带着寒意的剑挑起下巴,即使沈燕宜垂着眼,也能看到他劲瘦的腰身。 只是大白天的在寝室里练剑…… 沈燕宜抬手小心翼翼的拨开长剑,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臣女只是想感谢殿下那日出手相救,但不知为何管家没有通报,就带臣女来了此处。” “多谢殿下那日遇到刺客时救了臣女,还有今日,三公主拿来的那些商铺,也多谢殿下慷慨资助。” 闻言,周砥转手将长剑立在身后,挑眉盯着对方,“这样?既然是来对孤道谢,那礼物呢?沈小姐莫不是空手来的?” 沈燕宜咬牙,这人! “臣女方才也受了惊吓,不知殿下可有礼物补偿?” 那张芙蓉面依旧是巧笑嫣然的模样,周砥却从中看到了气恼。 他轻笑一声。 “孤向你道歉,可能换沈小姐的礼物?。” 对视间,零星的火花蹦出,沈燕宜微扬了扬下巴。 她才不信周砥是真心道歉的,不过是耍弄她罢了。 坏心眼的男人。 周砥忽然俯身凑近,近的让沈燕宜能够感觉到周身包裹着淡淡的檀木香。 那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孤可是道歉了,沈小姐的礼物呢?” 呼吸相撞。 恰在此时,管家忽然端着药盘进来,垂着头不去看里面的人。 “殿下,该换药了。” 周砥眸中划过一瞬深沉,他从管家手中拿过药盘,冷声道:“你出去吧,孤自己来。” “是。” “既然殿下要换药,那我也……” 沈燕宜本打算跟着管家离开。 却没成想那管家脚底生风,先一步退了出去,还顺带将房门关紧。 屋内瞬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第七十三章 解释清楚 这个管家,绝对是故意的! 沈燕宜在心底哀嚎一声抱怨,转身时却看见周砥正背对着自己,解开腰间的盘口准备换药。 似乎压根无所谓屋内还有个自己在这儿。 “殿,殿下!我还没走呢。” 沈燕宜几乎是脱口而出,说话声都没忍住结巴了一下,“臣女在此多有不便,就不多打扰了,咱们改天再聊。” 话落,便要转身去拉门离开。 手搭在门上的一刻,身后却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沈燕宜要开门的动作一滞,纠结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只见此时的周砥已经解开了外衫,露出里面被血浸染的白色里衣,额间因为伤口的扯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看这样子,周木槿似乎真没有说谎。 但自己可以肯定的是,这伤口与那日救下自己时受的伤无关。 难道是这几日时间,他又碰到了刺客? 可这刺客最近来的也太频繁了些…… “殿下又受伤了?可是碰到了刺客?” 听到声音,周砥抬眸看向他,很沉的眼底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沈小姐这是在关心孤?” 发觉自己话说的有些快,沈燕宜下意识的别过头去,小声反驳道:“才没有……” “好了,沈小姐不必心急反驳,孤只不过是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他随口扯了个由头,“今日你和小瑾去看商铺,可有选定的几个?” 听周砥是要说生意上的事情,沈燕宜正了神色,转身坐回到位置上开口:“三公主已经选好了五间商铺,加上已经在经营的一间,六间商铺足够。” “既然如此,那这利润分成,沈小姐可有考虑好该如何同孤划分?” “臣女拿三成,剩余的殿下和公主平分。” 沈燕宜利落开口:“前提是,这五间商铺,殿下不能收取租金。” 面对这个回答,周砥却没急着开口,只垂头处理着自己身上已经渗血的伤口。 只是似乎是角度缘故,他的动作看起来不大熟练。 沈燕宜瞧着眼前一幕,眉头不由得紧锁。 心下的思绪不由得逐渐升起,她起身上前,从周砥手中拿过伤药和纱布,熟练的开始帮周砥处理伤口。 或许是一切太过熟练,太过自然。 以至于沈燕宜压根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眼底的惊诧。 直到当那伤口包扎好,抬头时,却正好对上周砥深邃的目光。 正用一种审视的,探究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沈小姐。” 周砥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似乎……对孤的意见很大。”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燕宜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殿下多虑了,臣女不敢。” “不敢……只是不敢,而不是没有,对吗?” 周砥很敏锐的捕捉都到话中的意思。 沈燕宜心下一紧,垂着头不敢去直视对方。 檀木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些许的药气,包裹着沈燕宜的周围,让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回想起周砥与林月儿私会的场景,沈燕宜一时间烦躁不已。 再抬眸时,眼底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冽,“殿下误会了,臣女对殿下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臣女有一事不明白,臣女的表姐林月儿明明已经与赵家有婚约,殿下私会臣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又或是……” 沈燕宜试探,她想知道,周砥对林月儿是有情谊,还是利用她探寻沈家。 “殿下身为太子,夺人之妻可不光彩。” 这话一出,周砥明显愣住了。 他眉头紧锁,眼底是不解,“林月儿?那是谁?” 见他一脸茫然,不似作伪,沈燕宜也怔了怔,但旋即又觉得他是在演戏。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前几日在酒楼,我亲眼看到你和表姐一前一后进了三层。” “然后呢?” “然后?” 周砥闻言,略有甚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你只看到了孤与你表姐进了一个酒楼,可曾见到过我们进出一个房间?” “这个……没有。” 沈燕宜有些心虚的回答。 见此,周砥心下了然,不紧不慢开口:“既然没有,随随便便就乱扣帽子,沈小姐,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 “那日孤的确约了人,但不是她。” 沈燕宜捏紧了手,她的确没见到他俩出入同一个房间,但是……真的有那么凑巧的事么? 以林月儿的脑子,万没有勾结宫中之人的本事,苏丹祈又是外邦人,即使勾结也涉及不到朝野,如果不是周砥…… 沈燕宜沉下心。 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情,周砥便知晓了七八分。 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哭笑不得。 “所以,沈小姐这段时日对孤冷若冰霜,就是因为这个误会?” 沈燕宜手一顿。 虽然她对周砥冷淡确实有这一方面的因素在,但…… “殿下,您方才让老奴准备的吃食都做好了。” 管家恭敬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 先前还觉着这人看不懂眼色,但沈燕宜此时却觉得他的到来无比的恰当。 “进来。” 管家带着一众宫女入内,一盘盘精致的吃食就这么摆满了整整一桌子。 周砥发完话,就已经继续整理衣裳。 沈燕宜拢了拢衣袖,佯装淡定的坐在一旁装鹌鹑。 她倒是想离开,但她总感觉一开口周砥就会继续问她,势要她说出个答案。 所以沈燕宜还是决定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伸手摸了个糕点,她小口小口的尝着。 唔,好吃。 软糯甜腻,正是她的口味。 原本只是缓解尴尬用的糕点,但沈燕宜吃着吃着就眯起了眼,又悄悄拿了个。 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小动作全落在了某人的眼中。 直到管家来通报有人来见,沈燕宜这才借着起身,一溜烟的离开。 没给他一点发问的机会。 第七十四章 逛乐坊,找男人!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沈燕宜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她自然感觉到了周砥的不对劲。 例如他放任自己进他的寝殿,例如他问的话,又或是纵容她在那边吃糕点。 那不是周砥的作风。 沈燕宜清楚明白这点,却还是忍不住乱了心跳。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定是她平日里见过的男人太少了! 对,一定是这样! 所以才会因为周砥的几句话,几个眼神就乱了心思。 只要多见见别的男子,尤其是找几个好看的,怎么都能比得过周砥那家伙!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底疯长。 马车在沈府门前一晃而过,车夫得了新的指令,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陈府。 “你说什么?!” 陈玉筠正在绣花的手一抖,针尖狠狠扎进了指腹,她却顾不上疼,只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好友,“燕宜,你脑子没糊涂吧?你要去……去笙乐坊?” 笙乐坊,京城中最隐晦,但却人人都知晓的“高雅”场所。 那里的乐师最是可人,不仅样貌好,更都有一技之长。 风花雪月无一不通。 只是未出阁的贵女都不会去那种地方,即便只是简单去听曲的。 毕竟谁都知道,那里不仅是听曲儿的地。 “你没听错,我要去乐坊。” 沈燕宜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你陪我一起去。” “不行!这绝对不行!” 陈玉筠想也不想就拒绝,“这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他们绝对会把我关禁闭的!再说了,你为何突然想去那种地方?你有小侯爷还不够吗?”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突然?……” “哎呀,就是好奇!没去过的地方当然会好奇了。” 沈燕宜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口胡诌道:“你就当是陪我去见见世面,在大堂听听曲儿而已,我有没打算和那些小倌做那种事。” 陈玉筠显然不会相信沈燕宜的这种回答。, 她是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 八成是被什么人惹得不高兴了,在这儿赌气呢。 见陈玉筠迟迟没有回应,沈燕宜便故作起身要走,“玉筠,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去了啊!” 说罢,她便真的转身要走。 “哎,你等等!” 陈玉筠见她来真的,顿时慌了神。 她知道沈燕宜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若真让她一个人去了那种龙潭虎穴,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就麻烦了。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另一边,东宫。 管家已经将残席撤下,屋内又恢复了清净。 头顶的月亮的晃人眼, 周砥单手撑着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被沈燕宜包扎过的地方。 回想起沈燕宜的质问,还有最后生怕他发问,坐在那里啃糕点的模样,周砥唇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 在乎他与别的女子同出同入,还为此吃醋。 沈燕宜,你当真心中空空? 入夜。 作为京城最大的笙乐坊内,早已是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沈燕宜和陈玉筠换了一身低调的装扮,混在人群中,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陈玉筠紧紧抓着沈燕宜的衣袖,小声道:“燕宜,咱们来也来完了,还是尽早回去吧,不然沈夫人他们该着急了。” “放心吧,没事儿。” 沈燕宜对此到显得自在很多,一脸好奇的看着周围,笑着开口:“我来之前特地差人到家里送了封信,说了我今晚要在宫中和公主商议商铺的事情,晚些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在那些穿梭于席间的清秀小倌身上。 容貌确实都算出挑,但不知为何,看在眼里,却有些索然无味。 这个没了几分气质,那个少了几分身形…… 就在沈燕宜混沌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小兔崽子,给你脸了是不是?让你陪王公子喝杯酒,你还敢躲?”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揪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扬手就要扇他耳光。 “住手!” 沈燕宜想也不想便开了口。 她这一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管事回头见是两个面生的姑娘家,顿时一脸不耐:“哟,这是哪家的姑娘,我管教坊中不长耳的乐师,怎的也要管?要是学人英雄救美,也得有……。” “啪——” 一张银票干脆利落的被拍在桌上。 沈燕宜也懒得与他废话,“这个人,我今晚包了,不知道能不能管?” 原本还阴阳怪气的管事看到那一百两的银票,眼睛都直了,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看向沈燕宜的笑中都带着谄媚,“姑娘好眼光!小的这就让他去伺候您!” 说罢,便将那少年推向了沈燕宜。 少年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被沈燕宜伸手扶住。 “多谢……姑娘。” 他抬起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感激。 沈燕宜刚想说“不必”,那少年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 沈燕宜有些无奈。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二楼雅间的栏杆旁,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眼中。 庄怀砚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的一场戏。 只是当那女英雄带着少年转过身时,庄怀砚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住。 那不是……沈家女? 见到这儿,庄怀砚没忍住笑出声,哪怕用手中的这扇遮掩,也盖不住他眼底幸灾乐祸的模样。 转身,他从乐坊的后门而出,来到了最近的一家酒楼。 包间内。 周砥正在查看暗卫送来的密信,听到动静,便知道是庄怀砚回来了。 “你这出去点个酒的时间可有够长的。” “点下别看这密信了,有有趣儿的事情给你说。” 闻言,周砥疑惑抬头。 庄怀砚笑道:“我在隔壁乐坊碰到了……沈家小姐。” 第七十五章 与孤无关 周砥闻言,刚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面色如常,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 “沈燕宜?” 他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喜怒,“她在哪儿与孤何干?” 听着周砥的回答,庄怀砚像是理解般微微挑眉点头。 实则不然,他与周砥认识这么多年,太子殿下的想法旁人不猜不清楚,但他能够知晓。 好比如现在,嘴上说着没关系,实则隐着不少的怒气。 想到这些,庄怀砚故意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夸张的描述。 “与你何干?关系可大了!殿下是没瞧见,那沈小姐为了护着那个小倌,可是威风得很。” 他顿了顿又接着感叹道:“啧啧啧……那少年郎生得也是清秀漂亮,躲在沈小姐身后,抓着她的衣袖不放,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我看沈小姐护着他的样子,可是宝贝得紧呢。两人这会儿怕是已经进了雅间,红袖添香,好不快活了。” “砰”的一声,周砥手中的茶盏被重重地搁在桌上。 霎时间,周身的气压骤然降到了冰点。 白日在东宫,她还在意自己与别的女人一起,结果现在呢? 转眼间就换了一副面孔,跑到那种烟花之地,为了另一个男人出头? 还宝贝得紧? 她还真是“处处留有情谊”,这般举动,还真把孤当做可供选择的一个了!? 那股刚刚才平息下去的烦躁,此刻如同被泼了滚油的烈火,在他胸腔中轰然炸开。 “殿下?” 庄怀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周砥缓缓抬起眼,冷声道:“孤知道了。” 对于这种回答,庄怀预看破不说破,只摇着扇子悠哉地坐了回去,等着看好戏。 他知道,以周砥的性子,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 另一边,笙乐坊的雅间内。 沈燕宜确实如庄怀砚所说,带着陈玉筠和那名清秀少年进了一间上好的雅间。 少年此刻正端坐于一架古琴前,纤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琴音婉转,悦耳动听。 就连一直说着要赶紧走的陈玉筠都听得入了神,看向那少年时眼底闪着些许光亮。 她忍不住地赞叹:“燕宜,真是没想到这声乐坊里的乐师琴技会这么厉害,竟一点也不比宫里的乐师差。” “是吗?” 沈燕宜坐在一侧,听着曲子倒是心不在焉的。 她单手支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桌上的糕点。 这笙乐坊比她想象中的要无聊得紧,曲子虽然弹得好,但却没什么新意。 唯一称得上好的,也就只有这些糕点了。 她来这儿本来时打算找些比得过周砥的男人,好让自己忘掉白天发生的一切。 可没成想,来到这儿一个多时辰,见了这么多男人。 不得不承认的是,竟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这么看来,自己上辈子嫁的未免太好了些? 沈燕宜烦躁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周砥的影子甩出去。 “玉筠。” 沈燕宜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丝泪花,“我有些困了,要不我们把人打发走,回去了吧?” “别啊!” 陈玉筠连忙拉住她,小声道:“这乐坊不是你拉着我来的吗?怎么反而你先觉得无聊了?我可还没听够这琴曲呢,要不再等一会儿?” 沈燕宜看着好友一脸欢喜的模样,实在是不忍轻易打断。 可眼皮子越来越沉,她实在是撑不住了。 迫于无奈下,沈燕宜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吧好吧,那你在这儿继续听,我去隔壁再开个房间,先睡上一觉,等你们结束了再来叫我。” 说罢,她便起身,叫来侍者,利落地在隔壁要了一间房。 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陈玉筠,让她万事小心。 而此刻,笙乐坊的后门,一道身影在夜色中闪过。 周砥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他换下了一身锦衣,穿上了一件乐坊小厮的青色布衣,脸上还戴了一张最普通不过的白纱遮住半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凌厉的眼眸。 周砥顺利潜入乐坊,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听到了沈燕宜所在的雅间。 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悠扬琴音,周砥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抬起手,准备推门而入。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刻,他却又顿住了。 自己现在算什么?以什么身份进去?捉奸吗? 她沈燕宜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为什么来管她? 这副样子闯进去,若是被她发现了,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隔壁的房门忽然被打开,沈燕宜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两人在昏暗的廊下,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沈燕宜显然没认出他,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小厮,随口吩咐了一句。 “正好,太渴了,你帮我端些水进来。” 周砥眼睁睁地看着沈燕宜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过去,鬼使神差般地停在了那扇门前。 这一次,里面没有琴声,只有一片安静。 他到底在做什么? 周砥的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让他离开,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屋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催促,“还在门口干什么?水端来了吗?” 沈燕宜似乎是睡得迷糊了,翻了个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有没有人给我倒杯水……” 听到这话,周砥内心有所迟疑。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旋即,不知怎的便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灯,光线暧昧。 沈燕宜侧躺在床榻上,大约是觉得热,外衫被她随意地扔在一边,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脸颊因酒意和困倦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晕,嘴里无意识地轻声呢喃着。 周砥喉头一紧,眼底翻涌着难以明说的情绪。 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果盘,他端起其中一碗冰镇过的梅子汤,倒了一杯,转身走回床边。 “水……” 床上的沈燕宜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迷蒙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周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递到她的唇边。 冰凉的杯沿触碰到温热的唇瓣,沈燕宜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酸甜的梅子汤滑入喉咙,缓解了干渴。 喝完后,她咂了咂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她这是把孤当成那种人了? 周砥就这么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的睡颜,一动不动。 心下翻涌的情绪还未平复,耳边却又传来她带着鼻音的咕哝。 “这梅子汤……太酸了……” 沈燕宜又咂了咂嘴,眉头紧锁,半睁开眼,迷蒙的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喂,我说你这人,照顾也太差了。本姑娘花了钱,你就给我喝这个?” 很显然,她这是将他当成了乐坊里伺候人的小厮。 周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照顾? 他堂堂太子,亲自为她端茶送水,竟只换来一句“照顾太差”? 一股被冒犯的怒意直冲头顶,他猛地将杯子搁在桌上,发出“叩”的一声闷响,转身便要离开。 这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他真是疯了才会跟过来。 “哎!你站住!” 身后的沈燕宜却不依不饶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脑袋一阵晕眩,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蛮不讲理的娇蛮。 “怎么?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想走?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们管事的来,说你怠慢客人,看他扣不扣你月钱!” 周砥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他背对着她,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叫管事的来? 他今夜若是暴露了身份,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他堂堂太子,竟为了一个女人乔装打扮潜入笙乐坊。 他丢不起这个人! 强压下胸口的怒火,周砥缓缓转过身,面纱下的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沈燕宜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一愣,酒意都醒了几分。 这小厮……好大的气场。 但她是谁? 她可是沈燕宜,哪里会怕这个?花了钱就是大爷! 想到这些,她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膛,迎上他的目光,“你看什么看?不服气啊?” 周砥一言不发,只是走到她面前,阴影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 沈燕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架古琴,“我今晚心情不好,你,去给我弹首曲子听听。” 周砥无语。 他怀疑沈燕宜是故意的。 让他喂水,现在还要让他弹琴? 她真当自己是花钱买来的玩意儿了? 周砥的耐心已经告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不会?” 沈燕宜挑了挑眉,醉眼朦胧地打量着他,“这笙乐坊里的人,还有不会乐器的?你骗谁呢?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推三阻四,我可真叫人了!” 又是这一句。 周砥气得险些笑出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那架古琴。 罢了,弹一曲便弹一曲。 等她睡着了,他就走。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一下,一个肃杀的音符便骤然响起。 他弹的是一首边塞的战曲,名为《破阵》。 琴音铿锵,与这风月场所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原本只是微醺的醉意,此刻在激昂的琴音催化下,化作了一股焚身的燥热。 沈燕宜只觉得自己好热,浑身上下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血液在血管里叫嚣着要冲破束缚。 她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可那股热意却丝毫未减。 恍惚间,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遭了…… 她忘记了这乐坊里的梅子酒,都是惨杂了情药的。 沈燕宜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带上了重影,唯有那个坐在古琴前弹奏的男人,身影清晰得可怕。 他身上那股清冷凛冽的气息,像是炎炎夏日里唯一的冰泉,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身体的本能压过了理智。 沈燕宜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周砥察觉到她的靠近,琴音微微一顿,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坐回去。” 可沈燕宜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滚烫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你!……” 周砥刚要呵斥,沈燕宜却忽然俯下身。 隔着那层薄薄的面纱,一个温软氵显热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周砥睁大了眼,周围安静的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和桂花的香气。 相识许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那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烦躁和怒火,在这一吻之下,尽数消散。 可下一秒,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眼神迷离涣散,呼吸也急促得不正常。 她这是被人下药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他所有的幻想,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 好,好一个笙乐坊!竟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而她沈燕宜,竟也愚蠢到在这种地方着了别人的道! “不知羞耻!” 周砥猛地一把将她推开,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 沈燕宜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人也懵了。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发怒的男人,脑子里一片混沌。 怎么了? 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难道……是她给的钱不够?一百两银子连亲一下都不行吗? 这个小厮,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周砥没有再看她一眼,更没有回答她无声的疑问。 他霍然起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走出雅间,穿过回廊,晚风一吹,周砥才觉得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那张俊美却布满寒霜的脸。 他今晚到底在做什么? 竟然真的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喂水,弹琴……甚至被她…… 周砥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随即又被更深的怒意取代。 他真是昏了头! “殿下。” 一道带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周砥猛地抬头,只见庄怀砚正摇着扇子,懒洋洋地倚在乐坊后门的柱子上,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看好戏的兴致。 “哟,殿下这么快就出来了?看来沈小姐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周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都没看庄怀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传令给赵纪,就说孤下的命,今晚查封笙乐坊。” 第七十七章 有些事情总也得不来 深夜下,整座笙乐坊还在歌舞升平。 所有人醉迷其中,好不快活。 恰在此时,夜色中突然有无数身披铠甲的禁军自暗处涌出,瞬间将整个笙乐坊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兵部统领赵纪。 他手持长刀,面容冷肃,只一挥手,禁军便破门而入。 霎时间,里头原本的靡靡之音被惊恐的尖叫声彻底取代。 雅间之内,沈燕宜被那声巨响和楼下的混乱惊得一个激灵,残存的药性与酒意在瞬间被冷汗驱散得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 她扶着昏沉的脑袋,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声和女人的哭喊声,心脏猛地一沉。 官兵查封?! 她来不及细想这好好的地方怎么就会让官兵盯上,也顾不上回味刚刚发生的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她要是被抓到逛这种地方,传出去不仅她自己名声尽毁,整个沈家的名声都得跟着完蛋! 沈燕宜慌忙冲到隔壁,一把将还在听琴听得如痴如醉的陈玉筠拽了起来。 “快走!官兵来了!” 陈玉筠被她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逃离。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他们。 而在笙乐坊街角的一处阴影里,周砥面无表情地伫立着,冷眼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拽着人,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从后门狼狈地溜走,消失在夜色深处。 他刻意留了时间,也刻意让人放空了后门。 想必今夜过后,她再也没胆子再来这儿了。 “殿下,人已经走了。” 庄怀砚摇着扇子,凑到他身边,语气里满是调侃,“您这又是查封又是放水的,到底是想罚她,还是想护她啊?” 周砥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沈燕宜消失的方向。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容忍,她因为这种愚蠢的错误,毁了自己。 …… 死里逃生后,沈燕宜靠在巷子口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吓死我了……燕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玉筠拍着胸口,后怕不已。 沈燕宜摇了摇头,她哪里知道。 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透顶。 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来这么一次乐坊,结果险些被官兵当场抓获。 一阵混乱过后,那股燥热的记忆却又悄然浮上心头。 不过那个小厮…… 他身上清冷的气息,他弹奏时肃杀的琴音,还有……隔着面纱落在他唇上的,那个滚烫的吻。 沈燕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颊有些发烫。 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不得不说,比起乐坊里那些庸脂俗粉,这个男人确实有几分味道。 但沈燕宜也无暇再去想这些事,铺子快开张了,她忙的脚不沾地,日日出入皇宫。 还有很多事她要和周木槿商量着安排。 “燕宜姐姐!你快看!” 周木槿拿着账本,兴冲冲地从内堂跑出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我刚刚让账房先生算了一下,若是按照你的售卖方式,咱们到时候能赚到的利润可以直接翻三倍!你简直是我的财神爷!” 沈燕宜笑着接过账本,细细看着,眉眼间满是自信,“这才哪到哪,等到开业后买的顺利的话,我还有别的法子,能让收益再上一层。” 两人在屋内里商量了半天,眼看天色不早,沈燕宜才告辞,准备回府。 谁知刚走出宫院没多远,就在一处宫道拐角,迎面撞上了一行人。 是元嘉。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家大小姐。” 元嘉停下脚步,用帕子掩着唇,瞥了沈燕宜一眼,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听说沈大小姐如今弃了琴棋书画,跑去做那商贾之事了?怎么,是沈家落魄到需要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来赚钱了吗?” 她身后的几个贵女也跟着嗤笑起来。 沈燕宜神色不变,只淡淡地抬起眼帘,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郡主说笑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寻个营生打发时间罢了。总比某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在背后嚼人舌根,活像个深闺怨妇要强得多。” “你!” 听闻此言,元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最恨别人说她闲,这会让她觉得自己除了家世一无是处。 “不过是个小小胭脂铺,这还没开张呢,谁知道日后会成什么样?” 元嘉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沈燕宜,你别得意的太早。商场如战场,你这种小打小闹的巧合可长久不了。” “是吗?” 沈燕宜不怒反笑,她走上前一步,凑到元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那也比郡主连个巧合都碰不上要好。毕竟,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意味深长。 元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黑沉,眼底的愤恨恨不得要将眼前人撕碎。 “你给我等着!” 元嘉气得浑身发抖,撂下一句狠话,便带着人恼怒地拂袖而去。 沈燕宜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悠然离去。 她从没把元嘉的威胁放在心上。 然而没过几天,沈燕宜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日,她照常来到商铺监察香囊和胭脂的制作进度。 刚忙完出门时,却发现隔壁那间一直空置的铺子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工人们进进出出,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 “李掌柜,隔壁是盘出去了?” 沈燕宜好奇地问。 李掌柜擦了擦汗,凑过来小声道:“是啊东家,昨天刚盘出去的。听说也是位贵人,出手阔绰得很。据说啊……也是要开胭脂铺子的。” 闻言,沈燕宜点了点头,倒也没太在意,只当是来了竞争对手。 可当她看到一块烫金的巨大牌匾被两个工人抬进去,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时,不由得诧异。 那牌匾上写的,赫然是“元嘉记”。 当真是没想到,那日她说的等着,是打算和自己抢这份生意。 只可惜,有勇无谋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第七十八章 他这是在躲着自己? 沈燕宜站在自家铺子的门口,目光落在对面那块崭新的“元嘉记”牌匾上,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连铺面都选在了她的正对面,看来是非要和自己比个高低了。 她收回视线,正准备转身进店,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沿着街角缓缓行来。 玄色的衣角在阳光下格外晃眼,周身那股无需言说的贵气,让周遭的行人都下意识地退避三舍。 是周砥。 沈燕宜有些意外,下意识的要上前行礼。 然而,这次却有所不同。 周砥没有像先前一般,看到自己便出言叫住。 此刻的他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就站在这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风,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那擦肩而过的瞬间,沈燕宜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带起的风。 沈燕宜怔愣的站在原地,转头看去时,只看到他迅速远去的背影,挺拔,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和……仓皇? 她有些发懵。 这是怎么了? 从前两人相见,都是自己躲着他走,怎的今日成了他躲着自己? 活像是见到瘟疫一般。 她想不出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殿下。 但转念一想,她也懒得去深究。 皇家之子,心思难测,或许只是单纯地心情不好罢了。 “东家,您来看看,这批新到的胭脂颜色,您看要怎么调配才好?” 铺子里的伙计抱着几个小巧的瓷罐跑了出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看看。” 沈燕宜立刻将方才那段小插曲抛之脑后,接过瓷罐,专注地投入到了铺面当中。 对她而言,尽快有立身之本才是最重要的事。 女子不可从政,虽然商本末位,但无论干什么都需要银钱,她要为自己积累额外的声明和财富,应对未来的变数。 重生一回,沈燕宜知道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要想保家族,只当沈家女可不够。 而她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街巷拐角,那道本该早已远去的身影,却停住了脚步。 周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那道倩影。 阳光下,她正低着头,认真地用指尖捻起一点胭脂,在手背上细细地晕开。 眉眼间满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认真与专注。 这副模样的她,与那日在笙乐坊里娇蛮无理的模样,与私底下相见时的嘴毒和疏远,都截然不同。 周砥的心底生出一股陌生的烦躁。 他本该直接离开的,可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不受控制地停在了这里。 他想看她,看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中的人,到底还有多少副他不知道的面孔。 忽的后觉,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丝恐慌和恼怒。 他堂堂太子,何时这般被一个女人牵动心神了? 就在他心绪翻涌之际,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元嘉记”门口停下。 车帘掀开,元嘉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暗处的周砥。 她眼睛瞬间一亮,所有的矜持和高傲在这一刻化为小女儿家的娇羞和欣喜。 “太子哥哥!” 元嘉提着裙摆,快步走到周砥面前,声音甜得发腻,“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是……来看我的吗?” 许久未曾和周砥相见,此刻的元嘉可谓是欢喜的不行。 她只知道周砥平日从不喜欢逛街,今日来到这儿必然是有别的原因。 她误以为周砥是为她而来,却忘记了自己铺子对面的沈燕宜。 “太子哥哥可是知晓我要做生意了,所以特地来瞧瞧的?” 周砥闻声皱眉,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周身的气压比方才更低了几分。 他淡淡地瞥了元嘉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路过。” 两个字,言简意赅,瞬间将元嘉所有的热情浇灭。 沈燕宜自然也听到了这声娇滴滴的“太子哥哥”,她好奇地抬眸望去,正好看见元嘉含羞带怯地站在周砥面前,而周砥则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她不由得微微挑眉。 三公主总说她这个皇兄冷冰冰的,不解风情,怕是这辈子都讨不到女孩子喜欢。 可现在看来,为了他这块万年寒冰前赴后继的女子,可着实不少。 只是这冰山,恐怕也只有碰到他心中的白月光时才有可能融化吧。 就在沈燕宜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时,周砥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那道目光,带着几分看热闹的促狭,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本就烦乱的心。 被她看到自己和元嘉纠缠不清,这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孤还有要事,郡主自便。” 他不想再在此处多留一刻,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后,不再理会元嘉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次,他又必须经过沈燕宜的铺子门口,才能上得了自己的马车。 在路过沈燕宜身侧时,周砥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侧过头,用极快的速度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恼意和一丝情愫。 然而这匆匆一瞥,落在沈燕宜眼中,却成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她被他看得一愣。 他这是……在警告她? 气她刚才一直盯着他们看戏? 沈燕宜无声地撇了撇嘴。 周砥这脾气,当真是比六月的天还难捉摸。 沈燕宜本无心在意,可偏偏元嘉顺着周砥离去的身影瞧了过来,看见了站在铺子门口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沈燕宜清晰的从元嘉眼底看到了凌冽和寒意。 她似乎是在嫉妒。 这份嫉妒并非是来源于自己身后这家铺子,而是…… 沈燕宜侧眸看去,看到周砥上了马车离去的身影。 “喂!沈燕宜!太子哥哥都已经离开了,你竟还不知廉耻的盯着他看!” 元嘉见状羞恼上前,直接当面对峙道:“你到底给铮哥哥说了什么胡话!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面对元嘉的质问,沈燕宜实在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她怎么知道周砥一个从来不喜逛街的人会突然来这儿? “我不知道,你何不自己去问。” “哼,不用你说我也会!”元嘉反驳。 她抬头撇了眼沈燕宜身后的店铺,眼中满是嘲弄。 “不过沈燕宜,在此之前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的生意吧,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如意的!” 第七十九章 开业大吉! 对于元嘉的挑衅,沈燕宜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未曾褪去分毫。 “郡主说的是。” 她轻笑一声,话语里听不出半点火气,“这生意场上的事,最终还是要看结果,咱们拭目以待。” 说罢,她再不理会元嘉的反应,转身走进了自己的铺子。 有勇无谋,不过是跳梁小丑。 几日后,商铺开张之日。 天还未亮,整个铺子内外便已灯火通明,伙计们进进出出,将最后一批货品小心翼翼地摆上货架,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又兴奋的气息。 “东家!东家!” 李掌柜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又夹杂着一丝担忧。 “何事这般慌张?” 沈燕宜正在检查新出炉的口脂成色,头也未抬。 李掌柜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您听说了吗?这几日,整个京城都在传,说咱们这铺子是您和太子殿下合伙开的!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都说要来瞧瞧太子殿下看中的生意是何等模样,对咱们这铺子可是期待得不得了!” 话落,沈燕宜捻着口脂的手指猛地一顿,终于抬起了头,秀眉微蹙。 她和周砥合作? 这消息从何而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她特意嘱咐过周木槿要对此事保密,旁人如何能知晓自己与周砥的合作? 难不成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东家,这……” 李掌柜见她神色不对,也有些拿不准,“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对咱们是好事还是……” “此事如何与我们无关,我们只管照顾好前来购置的顾客就足够。” 沈燕宜缓缓放下手中的瓷罐,眸光深沉。 这传闻固然能为铺子带来巨大的声势,可“太子”二字,也是一把双刃剑。 捧得有多高,摔下来时便会摔得有多惨。 一旦生意有任何差池,得罪的便不仅仅是客人,更是整个皇家颜面。 这个代价太大了……但同时,也为她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就像之后慕太子名而来的客人。 “还有一事。” “说。” 李掌柜面露难色,“对面的‘元嘉记’,也放出话来,说要和咱们在同一时辰开业。” 沈燕宜闻言,目光投向窗外。 只见对面那间铺子同样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一副要与自己打擂台的架势。 元嘉这是铁了心要和她争个你死我活。 沈燕宜心中冷笑一声,旋即收回视线,神色恢复了惯有的随意,“不必管她,时辰快到了,让伙计们都打起精神来,准备开门迎客!” 眼下箭在弦上,顾不得那么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吉时一到,鞭炮齐鸣。 “开业大吉!” 随着伙计一声高亢的吆喝,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客人们蜂拥而入,瞬间就将不算小的铺子挤得满满当当。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朱绿’?这名字当真新奇!” “快看这胭脂,颜色好生别致,以前从未见过!” “还有这香囊,样式新颖,香气也与别家不同!” 惊叹声此起彼伏。 沈燕宜费尽心思打造的新奇货品与独特的售卖方式,立刻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更是拨得噼啪作响,不过半个时辰,卖出去的东西便已远超预期。 “沈小姐,恭喜!” 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陆承沅一身锦衣,笑着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身后的小厮还捧着一个精致的贺礼。 “陆公子客气了,你能来,便是最好的贺礼。” 沈燕宜笑着回礼。 就在这生意火爆,一片大好之时,对面街角忽然传来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 “元嘉记开业大酬宾!所有胭脂水粉,一律半价!买一送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石破天惊的叫卖声,将原本在沈燕宜铺子里挤得满头大汗的客人们,瞬间吸引了过去。 “半价?当真?” “还有买一送一?那可比这边划算太多了!” 人群开始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更有甚者,已经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朝着对面的“元嘉记”挤了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沈燕宜这边原本火爆的生意,竟肉眼可见地冷清了不少。 李掌柜急得满头是汗:“东家,这……这元嘉郡主也太不讲规矩了!哪有这么做生意的?这根本就是恶意降价,扰乱市场!” 沈燕宜面沉如水,抬步走到门口。 只见元嘉正站在自家铺前,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看着这边,眼中尽是挑衅与得意。 见沈燕宜出来,元嘉更是扬高了声音,毫不客气地讥讽道:“沈大小姐,怎么不待在里面数钱了?是不是发现,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小把戏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她笑得得意,看着自己门前重新排起长龙的队伍,“看到了吗?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家东西实惠,他们就买谁家的。商场如战场,可不是你这种只会投机取巧的人能玩得转的!” 沈燕宜神色不变,只淡然地看着她。 元嘉见她不语,只当她是无力反驳,心中愈发快意。 她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对着周围所有围观的百姓大声道:“诸位可千万别被她骗了!此人为了生意,竟无耻到谎称自己与太子殿下合伙,以此来骗取大家的信任!”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看向沈燕宜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充满了怀疑与审视。 元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就是要将沈燕宜的名声彻底搞臭。 她扬起下巴,脸上是胜利者般的笑容,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沈燕宜,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一句,你这铺子,和太子殿下到底有没有关系吗?你敢吗?!” “有或者没有,有什么区别吗?” 沈燕宜对此显得格外淡然,她笑着走到元嘉面前,眼底的戏谑不言而喻。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将这话传了出去,但既然我没有做,便不会承认。至于其他的……郡主大可以自己去调查出结果。” 第八十章 帮孤挑选一下 元嘉闻言,眼底的冷意更深。 “哼,沈燕宜,我看你就是没有辩驳的理由,所以故意在这儿打哑谜!” 周围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质疑的目光如芒在背,几乎要将沈燕宜吞噬。 李掌柜和伙计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上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元嘉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刻,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人群外围响起。 “哎,那不是太子殿下吗?他真的来了!” 短短一句话,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人群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安静下来,并下意识地向前方看去。 众目睽睽之下,周砥一身玄衣,直接无视旁人,径直走入了沈燕宜的铺子。 见到这一幕,元嘉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不敢置信。 “太……太子哥哥?他为什么会……” 整个过程,周砥没有停留片刻,也没有说一句话。 但这个举动,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谣言,不攻自破。 “天啊!太子殿下真的进了沈家的铺子!” “这么说,传闻是真的?这真是太子殿下合伙的生意?” “快快快!咱们也进去瞧瞧!能让太子殿下亲自捧场的地方,东西定然差不了!” 人群瞬间沸腾,风向顷刻逆转。 方才还对“元嘉记”疯狂的客人们,此刻仿佛潮水一般,纷纷调转方向,拼了命地朝着“朱绿”涌来。 原本稍显冷清的铺子门口,瞬间又被围得水泄不通。 元嘉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门前瞬间空荡下来的队伍,再看看对面那火爆到近乎失控的场面,一张俏脸气得难看到了极点。 她怎么也想不通,周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还用这种方式,当众打了她的脸! “不可能……” 元嘉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绝不相信周砥是为沈燕宜而来! 对了,三公主!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找了个借口,强撑着脸面大声道:“哼!沈燕宜你别得意!这铺子是你和三公主合开的,太子哥哥此番肯定是为自己三公主捧场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一出,总算是为她挽回了几分颜面。 众人也觉得有理,毕竟比起一个臣女,太子殿下为自己的亲妹妹捧场,似乎更为合情合理。 沈燕宜闻言,只是无所谓地扬了扬唇角。 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嘉,唇边勾起一抹清浅却极具杀伤力的笑意。 “郡主说得对,殿下是为谁捧场,都与我无关。” 她顿了顿,眼底的戏谑一闪而过,“但至少现在,这第一局,是我赢了。”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元嘉那副几乎要气到扭曲的表情,转身走回了店内。 铺子里人声鼎沸,掌柜正指挥着自己的小厮帮忙维持秩序。 见到沈燕宜进来,他松了口气,迎上前道:“东家,你总算进来了,外面……”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冷冽的视线打断。 周砥正站在一排货架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沈燕宜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微微福身行礼。 “见过殿下,多谢殿下今日前来捧场。” 周砥垂眸看向眼前的身影,沉出了口气道:“沈小姐客气了,孤可不是特地为了你前来。” “臣女知道。” 听到如此回答,周砥心头瞬间划过一瞬不悦。 他环视了一圈琳琅满目的货品,随手指了指一旁装在白玉瓷盒里的胭脂,语气淡漠地开口:“你替孤挑几样胭脂,送给母妃。” “是。” 沈燕宜面对这位最大的“顾客”,立刻进入了状态,拿出十二分的专业态度,亲自为他介绍起来。 “殿下请看,这一款名为‘醉红妆’,颜色明艳,最是衬娘娘白皙的肤色,且其中添加了养颜的花露,常用可滋养肌肤。” 她用指尖取了一点,在自己雪白的手背上轻轻晕开,那抹嫣红霎时如同晚霞般绚烂。 周砥瞥了一眼,眉峰微蹙:“太艳,母妃素来不喜张扬。” 沈燕宜动作一顿,心中腹诽,不喜张扬你还来我这新开张的铺子招摇过市? 但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她换了另一盒:“那殿下看这款‘雨过天青’如何?颜色清雅,宛若初蕊,最适合日常妆点,不显突兀。” “香气太俗。” 周砥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沈燕宜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端着合适的笑容。 她耐着性子,又拿起一旁新制的香囊,“那这款‘静夜思’香囊?以檀香为主调,辅以数十种静心草药,有安神之效,正适合娘娘休息。” “形制过于繁琐。” “那这款……” “颜色太沉。” 沈燕宜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爷根本不是来买东西的,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她强压下心中那股想把胭脂直接扣在他脸上的冲动,咬着后槽牙道:“那不知殿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一旁的陆承沅早已察觉到这边的气氛,见沈燕宜被刁难,忍不住上前解围。 “殿下,依臣之见,这款‘醉红妆’就很好,明艳大气,正合娘娘的身份。” 他话音刚落,周砥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便冷冷地扫了过来,似笑非笑:“哦?看来小侯爷对女子妆扮之事,也颇有心得?”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陆承沅眸色一顿。 周砥这话,分明是在暗讽他管得太宽,不合时宜。 “殿下说笑了,只是家中母亲也喜欢用胭脂,所以略懂一些皮毛。” “是吗?可只懂些皮毛,可不够在孤面前提建议。” 周砥不再理他,目光重新落回沈燕宜那张隐忍着怒气,却又不得不挤出笑脸的俏脸上。 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挑逗兴味。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看她气鼓鼓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像只炸了毛却不敢伸爪子的猫。 有趣的紧。 第八十一章 他怎么变得扭扭捏捏? 好不容易送走了周砥这尊大佛,沈燕宜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铺子里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消散了些许,连空气都顺畅了几分。 她迅速调整好心态,转身投入到铺子中去。 开业首日的盛况给“朱绿”打响了名头。 但接下来的几日,元嘉似乎是铁了心要与她耗到底。 无论“朱绿”推出何种新奇的香膏或是别致的眉黛,“元嘉记”总能在第一时间拿出外观相似的东西,并且价格低得令人发指。 “东家,对面又降价了!咱们新出的那款‘扶风’系列香囊,定价六百文,她们……她们就卖三百文!” 李掌柜拿着账本,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额上全是汗,“她们那绣工粗糙,用料也次,可架不住便宜啊!这几日,咱们铺子里的客流至少被她们抢走了三成!” 沈燕宜站在二楼的窗边,静静地看着对面门庭若市的“元嘉记”,眸色平静无波。 元嘉的手段虽然粗劣,却是最简单有效的。 对于大多数并不追求极致品质的寻常百姓而言,悬殊的价格差,足以让他们做出选择。 长此以往,即便“朱绿”的口碑再好,也难免会被拖垮。 “东家,咱们不能再这么由着她了!” 李掌柜忧心忡忡,“要不……咱们也降些价?” “降价?” 沈燕宜回过头,轻轻摇了摇,“李掌柜,咱们已经是依照京城百姓的生活水平推出的最低价格了,元嘉既然还能拿出更低的价格,无非只有两个情况。” “一,她为了搞垮我不惜自掏腰包,亏钱吸引顾客;二,那便是她卖出的东西,根本不适合用在人的身上。” 她很清楚,和元嘉拼价格是永远看不到尽头的。 此事,是该找三公主商量一下了。 当天下午。 沈燕宜便直接来到了周木槿的宫院。 “燕宜姐姐!你可算来啦!” 周木槿一见她,便开心地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坐下,“这些时日铺子开业,我虽然让让母妃看管着没能出宫,但也听说了咱们铺子的盈利可是比预计的要高不少呢!” 沈燕宜笑了笑,还未开口,便感觉一道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眸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亭子下,周砥正坐在一侧,抬眸看向自己。 沈燕宜心中微顿,面上不动声色,一派如常地朝着他的方向福了福身,便当是行过礼了。 之后,她便彻底将他当成了空气,径直拉着周木槿,将眼下的情况悉数告知。 “元嘉简直太过分了!她就是故意的!” 周木槿听完,娇俏的脸上气的涨红,“不就是仗着她爹的地位吗?燕宜姐姐你别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明儿就让内务府的人去查她的铺子,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她开不下去!” “这个不行。” 沈燕宜立刻否决,耐心分析着,“用权势打压并非长久之计,咱们做的是生意,要赢得光明正大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让咱们的铺子真正地立足。”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任由她这么嚣张下去吧!” 周木槿一时有些泄气。 看着眼前人的反应,沈燕宜一瞬陷入沉思。 良久后,她心底有了注意,眸中覆上一抹自信的笑。 “釜底抽薪,非上策。另辟蹊径,方为王道。” “既然她喜欢降价,那便让她降。我们不必与她硬碰,我们可以搞一些活动,将客人们的目光重新吸引回来。” 闻言,周木槿瞬间来了兴致,“什么活动?” “比如,我们可以推出‘集印花’的活动。” 沈燕宜缓缓道来,“凡在我‘朱绿’消费满一定数额,便可获得一枚印花。集满十枚,便可免费兑换一件指定商品,或是享受一次五折优惠。” 周木槿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激动地一把握住沈燕宜的手:“燕宜姐姐,你这想法真妙!我找你来合伙做生意简直是最正确的决定!” 不远处,周砥执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深处划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这些新奇的念头,亏她想得出来。 “这只是初步的想法,具体的细节还需再商榷。” 沈燕宜说着,忽然转过头,将目光直直地投向了那位一直被她忽略的太子殿下。 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荡,不带一丝平日里的戒备与疏离,纯粹是在商讨公事。 “殿下,你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毫无回避地正视他,询问他的意见。 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周砥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目光落回了自己手中的书卷上,耳根处腾起一股陌生的热意。 “咳……”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却依旧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孤只负责出钱,这些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 沈燕宜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发懵。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平日里可都是他让自己不自在,怎么今日反倒是他自己不自在起来了? 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般……扭扭捏捏起来了? 周木槿才不管他兄长那点别扭心思,她满心满眼都是沈燕宜提出的新奇法子,兴奋地拉着她的手不放。 “燕宜姐姐,你简直是我的福星!走走走,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回去了,定要留下用过晚膳,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那些细节!” 盛情难却,沈燕宜本想推辞,可一抬眼,便对上了周砥那双幽深的眸子。 他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方才的失态,恢复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正淡淡地看着她,眼神里瞧不出情绪。 不知为何,沈燕宜心底竟升起一丝逆反心理。 他越是想让她不自在,她偏要自在给他看。 “好啊,那便打扰公主了。” 她莞尔一笑,坦然应下。 席间,周砥依旧沉默寡言,只偶尔在周木槿同他说话时,才淡声应上一句。 大部分时间,他都像一座冰雕,存在感极强,却又让人觉得疏离。 沈燕宜也懒得理他,只一心一意地与周木槿商讨着铺子里的事。 忽然间,周木槿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不高兴起来。 “说起来,前几日京城最大的那家笙乐坊被查封了,真是可惜!要不然,咱们的胭脂香囊放在那儿,定能再大卖一波!那里的姑娘和乐师最是舍得花钱打扮了!” 第八十二章 下意识的维护 “笙乐坊”三个字入耳,沈燕宜执着汤匙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那晚的场景,至今仍记忆犹新。 “被封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封呢?” 沈燕宜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道:“那乐坊里的那些人该怎么处理?” 听到询问,周木槿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嗯……有些犯事儿的被抓了,剩下的那些,查清底细没什么问题的,也就地遣散,各寻出路去了。” 话音刚落,周木槿察觉到了沈燕宜的不对,她放下筷子,故意凑近了几分。 “咦?燕宜姐姐,你怎么对这笙乐坊的事这么感兴趣?”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底满是八卦之色,“莫不是……你偷偷去过?” 沈燕宜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慌乱瞬间窜上四肢百骸。 去过,她不仅去过还单独点了乐师。 但这事儿怎么可能让旁人知道!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爹娘和兄长非得扒自己一层皮不成。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然的笑意,只那笑意有几分僵硬:“公主说笑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会去那种地方。只是听闻那里鱼龙混杂,如今被查封,不免好奇那些人的下场罢了。” 她自认这番说辞天衣无缝,却没注意到,对面的周砥在她问出“那里面的人呢”那句话时,执着酒杯的手指便已悄然收紧。 原来,她还记着。 她方才那瞬间的紧张与关切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那个“乐师”。 为了他。 一时间,周砥竟有些失神,目光直直地落在沈燕宜的脸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皇兄?皇兄?你想什么呢?” 周木槿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手臂被轻轻戳了一下。 周砥猛地回过神来,眼中的迷离瞬间褪去,恢复了惯有的冷冽。 或是为了掩盖自己方才的反应,周砥没有再去开两人,而是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孤用好了,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离去。 …… 东宫。 周砥踏入殿内时,脚步一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身影。 “母后。” 皇后见周砥回来,笑着招了招手:“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在小瑾那儿用过了。” 周砥走上前,自然地在她身侧坐下,“母后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皇后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微不可察的划过一抹思虑,“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太子妃之位总不能一直悬着。前些日子本宫与你父皇商议,为你挑了几位家世品行都出众的贵女,你看看?” 闻言,周砥眉头微蹙,“母后,此事不急。” “怎么不急?” 皇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已及冠,那些大臣都等着你娶妻,绵延皇嗣……” 她话说到一半,见儿子有些不高兴,只得叹了口气,柔声道:“本宫知道你不喜欢被安排,但终身大事,总要上心。” “原本本宫还打算撮合你与那沈家女,只是……” 闻言,周砥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那沈燕宜确实是个聪慧的,小小年纪,竟有那般经商的头脑,实在难得。” 皇后说着,话里却带上了一丝惋可,“只可惜……商贾之道终究不是一个世家贵女该做的正事儿,抛头露面地做生意,与人争利,失了闺秀的端庄。这样的人做个郡主或县主尚可,若是成为一国储妃,怕是会惹人非议,于你的名声无益。” 周砥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皇后见他不语,便继续道:“本宫瞧着,吏部尚书家的嫡女温婉贤淑,镇国公府的孙小姐英气飒爽,都是不错的人选……” “经商并非见不得人的事。” 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微微一怔,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周砥放下茶盏,话语带着肯定。 “能将生意做起是她的本事,朝中那些大臣,又有几个能有她这般魄力与远见?” “砥儿,你……” “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就事论事罢了。” 周砥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解释道:“婚姻大事儿臣自有分寸,不劳母后费心。夜深了,您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行礼,不再给皇后追问的机会,转身朝内殿走去。 翌日,清风楼。 雅间内,周砥临窗而坐,玄色的衣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目光却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昨夜母后的那番话,以及自己当时下意识的维护,至今仍在脑海中盘旋。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沈燕宜的关注实在过了头。 可她呢? “殿下今日好兴致,竟会约臣来这种地方喝茶。” 一道含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庄怀砚一袭青衫,手执折扇,悠然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瞧见周砥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周砥收回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孤找你来,是有一事不解,想听听你的看法。” “哦?” 庄怀砚饶有兴致地挑眉,“能让殿下都困惑不解的,想必定是天下奇闻了,臣洗耳恭听。” 周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是在斟酌言辞。 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平淡的口吻,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若一名女子对一个男子心存好感,为何却在行动上无半分表露,甚至……视若无睹?” 话音落下,雅间内安静了一瞬。 庄怀砚执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险些笑出声来。 他强忍着笑意,抬眸看向对面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太子殿下。 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除了那位沈家小姐,还能有谁有这般本事,让太子殿下纠结成这副模样。 他心中门儿清,面上却故作深沉地思索起来,配合着周砥的探讨。 “殿下所言的这种情况臣倒是知道一二。” 庄怀砚放下茶壶,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依臣之见,无外乎几种可能。” 周砥抬眸,示意他继续。 “其一,便是女子天性矜持。尤其是我朝贵女,自幼所受的教导便是端庄守礼,即便心有所属,也断然不会主动示好,免得落下一个‘不知廉耻’的名声。” “她们更习惯于等待,等待男子先表明心意。” 第八十三章 那就是不喜欢了 周砥听着庄怀砚的分析,执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并未言语。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眉眼间,映出一片晦暗不明。 矜持? 他脑海中浮现出沈燕宜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甚至隐隐透着挑衅的脸。 这两个字,似乎与她毫不沾边。 见他久久不语,庄怀砚喝了一口茶,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补充道:“当然,除了矜持,还有一种可能。” 周砥抬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庄怀砚迎着他带着压迫感的视线,唇角微微一勾,慢条斯理地抛出了最直白,也最扎心的一种可能。 “那便是,这位女子……压根就不心悦那位男子。” “她对他所有的好或许只是出于礼貌,或许是别有所图,但唯独与男女之情无关。所以,她自然不会有任何行动,更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雅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周砥面无表情,可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却让室内的温度都骤降了数度。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心底那股无名之火烧得他胸口发闷,眼前这张含笑的俊脸怎么看怎么欠揍。 平白惹人烦。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表露。 周砥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那股凉意顺着喉管滑下,却丝毫浇不灭心头的烦躁。 “时辰不早了,孤先回宫。” 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径直起身离去。 庄怀砚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殿下啊,你这样可是会孤独终老的。 次日。 沉寂了几日的“朱绿”门口忽然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比开业那日还要热闹数倍。 沈燕宜和周木槿确定了那日商讨的方案,将“集印花”活动进一步升级。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朱绿’开业大酬宾!凡消费满五百文,即可获得印花一枚,集满十枚印花,不仅可以换取咱们铺子的‘醉红妆’,更有机会参与‘盲盒抽奖’!” 伙计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喊,他身旁摆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上面用金漆写着“鸿运当头”四个大字。 “这盲盒是何物?” 人群中有人好奇地问道。 “这位客官问得好!” 伙计得意一笑,高声道,“这盲盒之中,藏着各种惊喜!小到一支时兴的眉黛笔,一盒上好的香膏,大到咱们铺子里从未对外发售过的、由宫中秘方制成的‘金玉养颜丹’!抽到什么全凭运气!一抽定乾坤,要的就是这份刺激!” “金玉养颜丹”五个字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那可是传说中只供后宫妃嫔使用的圣品,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种新奇又刺激的玩法吸引。 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就喜欢凑热闹的妇人小姐们更是双眼放光,纷纷挤进铺子里,生怕去晚了就抢不到这天大的好运。 对面的“元嘉记”虽然依旧挂着降价的牌子,此刻门前却变得冷冷清清,与“朱绿”这边的热闹场面形成了鲜明而惨烈的对比。 同时,一侧的茶楼,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雅间。 周砥一身玄衣,临窗而坐,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对面那家被人群淹没的铺子。 庄怀砚被他一大早从被窝里拽出来,此刻正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满脸的怨念。 “殿下,咱们昨日才喝过茶,今日怎么又来?臣的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可经不起您这般日日请客。” 周砥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朱绿”分毫。 庄怀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了那热闹非凡的景象,以及在人群中的沈燕宜,瞬间了然。 他凑了过去,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桌子,语气里满是调侃,“殿下,您若是真对沈小姐有意思,不如就主动些。您瞧瞧,人家姑娘这般聪慧能干,京中盯着她的青年才俊可不少,您再这么端着架子,当心被人捷足先登了。” 周砥的眸色沉了沉,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孤只是关心孤的投资。” 他嘴硬道,“这家铺子孤也占了份子,它生意好孤才能回本,仅此而已。”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 庄怀砚心中暗笑,面上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脸“我信了”的表情。 “殿下说的是,是臣想多了。毕竟是殿下投的钱,多盯着些也是应该的。” 他话音刚落,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楼下,忽然微微一顿。 “来人了。” 只见街角处,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下,陆承沅和陆筱前后下了车,径直朝着铺子走去。 “原来是陆小侯爷和陆小姐。” 庄怀砚挑了挑眉,“看来也是去给沈小姐捧场的。”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砥周身的气压便猛地沉了下去。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死死地锁住了楼下并肩而行的两人。 他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然攥成了拳,骨节根根分明。 庄怀砚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之人情绪的变化,嘴角的笑意淡去,换上了一丝无奈。 还说只是关心投资。 这分明是看到情敌出现,醋坛子都打翻了。 铺子里,陆承沅温和的声音响起,“几日不见,沈小姐铺子的生意是愈发红火了。” 沈燕宜正指挥着伙计补充货品,闻声回头,便见陆承沅和陆筱站在门口。 见此,她温婉一笑,迎了上去。 “你们来了,正巧,今天店里有不少新的款式,陆妹妹喜欢什么样式的随便选。” 陆筱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一切,语气里满是惊叹:“沈姐姐,你这铺子好生别致!比京城里任何一家胭脂铺都有趣!” 沈燕宜笑道:“陆妹妹喜欢就好。” 陆承沅出手极为阔绰,几乎将沈燕宜推荐的几款新品都买了一份,说要送给家中女眷的。 陆筱在一旁看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她瞧着自家兄长那温柔得快要滴出水的眼神,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大哥,你不行,我就帮你一把。 第八十四章 约 “哎呀,那边那个香膏闻着好特别,我过去瞧瞧!” 她忽然娇呼一声,不由分说地便溜到了一旁,只留下一道飞快的残影,为两人创造了独处的空间。 陆承沅瞧见自家妹妹这模样,瞬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转而看着沈燕宜,眸底的温柔翻涌,“天色不早了,沈小姐是不是也该回家了?我送你吧。” 沈燕宜本想拒绝,但对上他温润坦然的目光,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她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小侯爷了。” 回程的路上,马车行得平稳。 陆承沅看着身侧的女子,在摇曳的灯火下,格外静谧。 “沈小姐。”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几分,“听闻明日城外有临时开的小街市,景致极好。不知……沈小姐可有空闲,能赏光同去一观?”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了过去。 沈燕宜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流云纹的白玉簪,簪头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恰如白雪红花,精致又不显奢华。 “这……太贵重了。” 沈燕宜想将它还回去。 “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陆承沅温声道,“家母出游带回的小玩意儿,觉得很衬沈小姐的气质。就当是……明日之约的信物吧。”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期待。 沈燕宜沉默片刻,终是收下了锦盒。 她对陆承沅并无男女之情,却也不讨厌与他相处。 他像是一块温润的玉,让人觉得舒服。 “那便叨扰陆公子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承沅眼中的笑意更深。 然而,这份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送完沈燕宜,陆承沅的马车在返回侯府的途中,行至一处僻静的街角时,却被两道黑影拦住了去路。 车夫勒紧缰绳,警惕地喝问:“什么人?”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面无表情,他并未理会车夫,目光径直穿过车帘,落在车内的陆承沅身上。 “陆小侯爷,我们主子让小的来提个醒。” 那人语调平平,却字字如冰。 “沈家小姐是我家主子看重的人。有些地方,有些人,还是离得远些为好,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伤了彼此的和气。” 陆承沅眸色一沉,冷声开口:“你家主子?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陆小侯爷还是不要太过自信,有些事情旁人不知,但我家主子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黑衣人伸手比划了一个特别的手势,车夫看不懂,陆承沅却在看到这时,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握着锦盒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大概知道这黑衣人口中的主子究竟是谁了。 …… 第二日,约定的茶楼。 沈燕宜独坐窗边,面前的茶水已经换过三巡。 一盏茶,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窗外人来人往,陆承沅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沈燕宜并不觉得焦躁,只是有些许的疑惑。 陆承沅这人不会是无故失约的性子,今日情况定然是有缘由的。 只是……实在是太久了。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一道焦急的身影匆匆跑了进来。 “沈姐姐!” 陆筱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脸色涨得通红,满是歉意,“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兄长他今日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了。” “急事?” 沈燕宜看着她闪烁的眼神,语气平静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大事!” 陆筱连忙摆手,眼神却更加慌乱,“就是……就是府里突然来了贵客,兄长被父亲叫去待客,实在是走不开,他让我一定要来跟你赔个不是!”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沈燕宜心中已然明了。 她没有追问,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这世间的许多事,点到即止便好,刨根问底只会让彼此难堪。 沈燕宜淡淡一笑,从袖中拿出那支白玉簪,重新放回锦盒中,递给陆筱。 “无妨,既然小侯爷有要事在身,自当以正事为重。” 她的声音淡然,听不出一丝情绪,“这支玉簪,还请陆妹妹代为还给小侯爷吧。君子不夺人所好,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她的坦然和豁达,让陆筱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接过锦盒,低声道:“燕宜姐姐,你……你别生我哥的气。” “我没有生气。” 沈燕宜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只是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若没有旁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话落,她便转身离去。 走出茶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沈燕宜眯了眯眼,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几分好笑,亦有几分无奈。 她正准备拐向回府的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街角停着一辆异常眼熟的马车。 是周砥的马车。 沈燕宜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立刻转身,想从另一条小巷悄悄避开。 没成想她才刚迈出一步,一道清冷的声音便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精准地钉住了她的脚步。 “沈燕宜。”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燕宜面上划过一瞬的无奈。 旋即转身时,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臣女见过殿下。” “刚刚见到了孤的马车,为何要走?” 突如其来的直白询问让沈燕宜下意识眼神躲闪,就连笑的都有几分勉强。 “这个……臣女只觉得那马车很华贵,并不知道这马车是殿下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臣女知道这是殿下的马车,一定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是吗?” 沈燕宜郑重点头。 周砥见此,目光幽深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最终吐出一句还算轻快的语调,“既如此,孤正好要去用餐,沈小姐应该还没来得及用餐吧?不如和孤一起。” 闻言,沈燕宜面色一顿,“这个,臣女还有别的事情,就不打扰殿下……” “孤是在告诉你,不是询问,明白吗?” 此话一出,沈燕宜再想婉拒的话被憋在口中,只得跟着周砥上了马车。 第八十五章 孤也没有这个意思 马车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闻香阁”前停下。 周砥率先下车,沈燕宜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早已备好的雅间。 雅间内熏着清淡的檀香,布置得雅致清贵,可沈燕宜却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前世,两人一同用晚饭的时候总是不自在的。 那时候的她是太子妃,一举一动都要恪守宫规。 食不言寝不语,就连夹哪道菜,喝哪碗汤,都有着森严的顺序。 那份沉重与窒息,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让她不由得抗拒与周砥一同用餐。 小二恭敬地拿着菜单进来,周砥示意他将菜单递给沈燕宜。 沈燕宜却连看都未看,只微微垂着眸,语气疏离而客气:“多谢殿下好意,臣女方才在茶楼用过些点心,此刻不饿,来杯清茶润润喉便好。” 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让周砥的眸色沉了沉。 他想问问她和陆承沅的事,想问问她为何明知他就在不远处,却要刻意躲开。 可如今看着她这副冷淡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间。 “今日……” 周砥刚开了个头,想将话题引到陆承沅身上。 “说起来,殿下。” 沈燕宜却像是算准了他要开口一般,忽然抬眸,抢在他之前开了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朱绿’这几日的‘集印花’与‘盲盒’活动,反响极好。不过三日,营业额便已超了开业前十日的总和,彻底将‘元嘉记’压了下去。” 她语速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完全是一副下人在向老板汇报工作的架势。 周砥准备好的话头,就这么被她硬生生截断,脸色不由得又冷了几分。 沈燕宜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种活动带来的客流终究是一时的,新鲜感过去之后,营业额定会回落。所以臣女已经在构思下一步的计划了。” “一来,我们可以推出季节限定款,譬如秋日主打桂花香膏与枫叶色系的口脂,冬日则推出更滋润的护肤品。” “二来,我们可以将会员制度进一步细化,累计消费达到一定额度的贵客,不仅能享受更多折扣,还能拥有新品的优先购买权,甚至可以参与我们的新品研发,提出自己的想法……” 她滔滔不绝,从店铺经营讲到市场分析,再从后续规划讲到人员管理,愣是没给周砥留下一丝一毫插话的空隙。 雅间内的气氛随着她的话语变得愈发古怪。 周砥端坐在那,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握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看着眼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头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就像一只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用这些公事公办的言语筑起一道高墙,密不透风,让他根本无从靠近。 一旁侍立的贴身内官福安,眼看气氛越来越僵,自家殿下那张脸已经快要结成冰,急得额头冒汗。 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何曾见过殿下这般吃瘪的模样。 福安眼珠一转,连忙上前一步,为两人重新添上热茶,瞅准沈燕宜话语的间隙,故作寻常地笑道:“沈小姐当真是女中诸葛,难怪前几日皇后娘娘还当着殿下的面,夸您聪慧能干,是个有大本事的姑娘呢。” 他这话,既承接了沈燕宜的生意经,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皇后和宫里,为自家主子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果然,周砥的脸色稍有缓和。 他抓住福安抛来的话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沈燕宜的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母后的确提过你。” 沈燕宜心中猛地一咯噔,端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 她最怕的,便是与宫里,与他,扯上多余的关系。 周砥将她那瞬间的僵硬尽收眼底,心头那股烦闷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 他刻意忽略掉那丝不快,用一种试探的口吻,缓缓道:“母后说,孤的年岁不小了,太子妃之位不能总悬着。她为你我二人的八字都批过了,说是……” “殿下!” 一声急切的低呼,骤然打断了周砥的话。 沈燕宜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淡然笑意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戒备与惊慌,像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地说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只是一介商女,只懂些钻营取巧的俗事,上不得台面。承蒙殿下与公主看得起,才有了今日的营生,臣女已是感激不尽,绝不敢再有半分非分之想!”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心底所有的恐惧都压下去,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补充道:“臣女此生,绝无入宫之心,更不会踏入宫门半步。还请殿下明鉴,也烦请殿下代为转告皇后娘娘,莫要再将臣女与皇家之事联系在一起,臣女……担待不起。” 这番话说得决绝,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雅间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只是低沉的气压,此刻已经化作了刺骨的寒流,席卷了整个房间。 周砥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退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寒意。 他那双幽深的墨眸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她就这么……厌恶他? 厌恶到连一句可能性的假设都听不下去,便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撇清所有关系? 为了他,她连成为一国储妃,未来母仪天下的机会,都弃之如敝履?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与怒意,混杂着尖锐的刺痛,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庄怀砚说的第二种可能,才是真相。 她对他,压根就无半点情意。 沈燕宜一直垂着眸子,不敢轻易抬头。 可周身沉默的氛围不断蔓延,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自己方才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头了? 她是不是该说的委婉一些? 正当沈燕宜思索之时,周砥却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杯盏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似一个不满的回答落在沈燕宜心底。 “沈小姐多虑了,孤也没有这个意思。” 第八十六章 殿下可是需要女人了? 周砥这句硬邦邦的话,让雅间内本就凝滞的空气彻底结了霜。 沈燕宜只觉得那股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让她浑身僵硬。 她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福了福身,语调有些心虚:“那看来是臣女会错意了。时辰不早,臣女家中还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扰殿下了。” 说罢,她再不敢多留片刻,逃也似的转身,快步。 周砥没有出声阻拦。 他只是坐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那眼神像是要将门板都戳出两个洞来。 良久,他拿起桌上那杯几乎没碰过的清茶,仰头一饮而尽。 他猛地将茶盏掷在桌上,起身拂袖而去。 福安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连忙结了账,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 入夜,东宫。 周砥心中烦躁,屏退了所有宫人,早早便歇下了。 可他翻来覆去,脑海中全是沈燕宜那张面庞,以及那句“绝无入宫之心”。 怒火与无力感交织,烧得他头昏脑涨,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睡梦中。 帐幔低垂,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甜香。 而沈燕宜,就躺在他的身侧。 她褪去了白日里那身规整的衣裙,只着一身烟霞色的轻薄寝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散在锦被上,衬得那张素净的小脸愈发勾魂摄魄。 她侧过身,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眸,此刻却水光潋滟,直勾勾地望着他。 “殿下……” 她轻轻开口,声音又软又媚,像羽毛挠在他的心尖上。 周砥只觉得喉头发紧,浑身的血液都朝着一个地方涌去。 他下意识的将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沈燕宜紧紧握住。 她缓缓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大胆地抚上他的胸膛,隔着中衣,轻轻摩挲着。 “殿下近来公务繁忙,好不容易今晚早些回来了,难道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引诱。 周砥脑中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猛地翻身,将梦中的她压在身下,俯身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梦里的她格外顺从,热情地回应着他。 衣衫褪尽,肌肤相亲,一夜春宵…… “殿下?殿下,该起了。” 福安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将周砥从荒唐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已是天色大亮。 可梦中那极致的触感与画面,却依旧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方才。 周砥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在下一刻涨得通红。 他……他怎么又做了这般荒唐的梦! 一次两次,简直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他一把掀开被子,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尤其是察觉到身体某处精神抖擞的变化后,那张脸更是黑如锅底。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昨夜没歇好,脸色这般难看?” 福安端着洗漱的用具走进来,见他神色有异,关切地问道。 周砥咬着牙,一言不发。 福安察言观色,眼珠子一转,瞧见自家主子那副既羞恼又压抑的模样,再联想到昨日在闻香阁的情形,心中顿时了然了几分。 他将铜盆放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既恭敬又带着几分过来人语气认真道:“殿下,您也莫要觉得不好。您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有些念想也是人之常情。依奴才看,是这东宫太空了些,殿下身边,是该有位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了。” 这话,精准地踩在了周砥的雷区上。 周砥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猛地转头,一记眼刀狠狠地甩在福安身上。 “多嘴!” 冰冷的两个字,让福安瞬间噤声,脸上的笑意僵住,立刻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奴才失言!” 周砥的声音里夹着淬了冰的怒火,“话如此多,孤看你这个月的月钱不必领了!” …… 由于沈燕宜前段时间推出的盲盒活动,如今“朱绿”的生意已经异常火爆。 对比之下,“元嘉记”的生意则一天比一天冷清。 “朱绿”的名头一时风头无两。 沈燕宜正在后堂核对账目,听着前头伙计通报今日的营业额再创新高,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就在这时,伙计匆匆进来通报。 “东家,外面来了两个人,女的说是您的表姐。” 闻言,沈燕宜的笑容淡了下去。 林月儿? 她倒是来得及时,怕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风头。 沈燕宜放下账本,走到前堂,便看见林月儿赵公子正在店内四下打量着。 尤其是赵公子,看着店内拥挤的人群,眼中非但没有赞赏,反而透着一股子挑剔与不屑。 “燕宜,你可算出来了。” 林月儿一见到她,便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脸上却带着一丝责备,“你瞧瞧这里,人多眼杂,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在这市井之中抛头露面,与商贾为伍,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啊。” 听听,开口便没有什么好话。 尽管沈燕宜早就清楚林月儿来这儿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可听着,多少还是不舒服。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语调淡淡道:“表姐说笑了,我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希望客人越多越好。倒是表姐,多日不见联系,突然跑我这来,不说道声贺喜,反倒是直接教训起我的不是了?” “月儿这也是为你好,沈小姐到底是女子,心思单纯,这些经营之道不过是些妇人家的小聪明,能得一时红火,却非长久之计。” 赵公子挺了挺本就圆滚的肚子,话语中满是不屑。 “我看这铺子地段不错,也有些名气。不如这样,你将这铺子交给我来打理,我家中世代经商,人脉广阔,定能让它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你只管在家中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大家闺秀,等着年底分红便是,何必如此辛苦操劳?” 林月儿闻言立刻附和道:“是啊燕宜,赵公子这也是关心你,想帮你分担。这生意上的事,本就该是男人们来做,你一个女儿家,掺和这些做什么?” 第八十七章 “请”出去 看着眼前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将“朱绿”看作了他们的囊中之物,言语间满是理所当然的施舍与恩赐。 沈燕宜听着他们无耻至极的话,看着他们那副为你好的虚伪嘴脸,只觉得可笑。 就他们这样的,竟想空手套白狼,夺走她辛苦经营的心血? 简直不自量力。 一时间,沈燕宜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笑声清脆,落在这喧闹的店铺里,却带着一股子穿透人心的冰冷和嘲讽。 林月儿和赵公子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你笑什么?” 赵公子脸色一沉,很是不悦。 沈燕宜敛了笑,一双清亮的眸子冷冷地扫过他们二人。 “我笑,这世上竟还有想吃白食,想得如此清新脱俗之人。” “表姐怕不是觉得你我关系还如从般要好,你一句话,我便要将所有的心血拱手相让?而且还是让给一个,连娶不娶你都未知的男人。” 话落,林月儿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此刻更是黑得彻底。 她眼底的羞恼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要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一个女儿家的婚事,无疑是给了旁人嚼舌的机会。 林月儿几乎是是想要脱口而出反驳,可却被赵公子抬手拦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佯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笑道:“我与月儿已经订婚,自然是会履行婚约的,沈小姐不必担心。” “是吗?那看来是我误会赵公子为人了。” 对此,沈燕宜双手环抱着,想要看看他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 赵公子听到沈燕宜的回答,还以为对方是承认了自己在沈家的身份。 便笑着开口:“沈小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的生意,我自然会尽心尽力。这铺子交给我经营,你还是东家,我保证年底的分红,只多不少。” “毕竟,这铺子还得是自家人来经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沈燕宜若是不答应,便是不识抬举,是不把他当“一家人”看。 可那又如何? 自己本来也没把他们当成一家人看。 现如今,自己连与他们多费一句口舌的兴趣都失去了。 见沈燕宜沉默不语,赵公子还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脸上不由得又带上了那副志在必得的傲慢神情,正要再说些什么来巩固自己的“战果”。 沈燕宜却懒得再听,她甚至没有再看那两人一眼,只淡淡地朝一旁的掌柜扬了扬下巴。 “掌柜的。” 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掌柜的早就候在一旁,见这两人对自家小姐出言不逊,已是满心不忿,此刻听到召唤,立刻躬身上前。 “东家,有何吩咐?” “铺子里太吵了。” 沈燕宜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袖,“把不相干的人给我‘请’出去。” 那个“请”字,她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掌柜的心领神会,当即直起身子,脸上恭敬的笑容一收,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冷脸。 他对着赵公子和林月儿做了个手势:“二位,请吧。” 赵公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燕宜。 林月儿也试探着开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沈燕宜懒得去理会,她朝身后淡淡撇了一眼,立刻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围了上来,个个面色不善。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动手不成!” 赵公子见状,终于慌了,直接叫嚷起来。 掌柜的冷笑一声:“赵公子说笑了,我们只是想‘请’您出去,免得您尊贵的身份,被我们这市井俗气给污了。” 说罢,他不再废话,大手一挥。 两个伙计立刻一左一右,架住了赵公子的胳膊。 那赵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身形肥胖,哪里是这些干惯了力气活的伙计的对手。 他双脚离地,被半拖半架地往外拖去。 林月儿吓傻了,眼看着未婚夫被如此粗鲁地对待,她回过神来,冲上去想要拉扯,却被另一个伙计伸手拦住,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公子被一路架到了店铺门口。 门口正值人流高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伙计们毫不留情,走到门口,手臂一使劲,直接将赵公子像扔麻袋一样扔了出去。 “噗通”一声闷响,赵公子肥胖的身躯狼狈地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一身灰土,狼狈至极。 街上瞬间响起一片哄笑声和议论声。 林月儿被这阵仗吓白了脸,伙计松开她,她才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扶起赵公子。 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钻上马车,逃也似的走了。 …… 沈府。 “姨母,你可要帮我做主啊!” 一回到府上,林月儿便迫不急的的跑去了后花园,找到了正在浇花闲暇的蒋秋娘。 见到来人,蒋秋娘微不可察的划过一瞬不耐。 旋即恢复往常平淡的神情,开口道:“是吗?你的麻烦我可不敢接。” 林月儿没想到一上来就被堵了嘴,一时间脸色变得尴尬起来。 “姨母误会了,只是……只是表妹今日实在是做的有些过分,月儿知道姨母是明事理的人,所以才特地找姨母说明情况。” 话音刚落,就在林月儿还没来得及开口讲今天的事情告知时。 不远处便传来了沈燕宜的声音。 “表姐不好说,还是我帮表姐说明情况吧。” 见自家女儿回来,蒋秋娘立马便了一副神情。 对比之下,刚刚在看向林月儿时,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嫌恶的东西。 “阿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实话实说,娘绝对帮你撑腰。” “帮,帮表妹撑腰?姨母,这事儿错的就是表妹啊,你怎么还能帮她……” 林月儿话未说完,蒋秋娘便将沈燕宜揽到自己身旁,语调不容置疑。 “就算是阿娥的过错我也替她撑腰,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主动挑事的的人。” “我还没糊涂到自己的亲女儿不帮,去偏帮个外人。” 第八十八章 滚出去 蒋秋娘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林月儿的心上,让她浑身冰凉。 她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客气,那份疏离赤裸裸得不加掩饰。 这彻底撕碎了林月儿最后的幻想。 让她明白,在蒋秋娘这里,她永远比不过沈燕宜。 “我,姨母,你怎么能这么说……” 林月儿的脸色青白交加,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再多言半句。 就在这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沉稳的男声从花园入口传来。 “在这儿做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争执。” 沈纪之处理完公务,刚一回府,便看见自家夫人和女儿正与林月儿对峙,气氛显然不睦。 林月儿一见沈纪之,仿佛见到了救星,那双含泪的眸子瞬间亮了。 她连忙擦了擦眼角,抢在任何人之前,带着哭腔奔了过去。 “姨父!您可算回来了,您要为月儿做主啊!”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沈纪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月儿只是心疼表妹,好心好意去她铺子里探望,想帮她分担些辛劳。谁知表妹非但不领情,还……” “还当着满街的人,将月儿和赵公子一同赶了出来,那般羞辱,月儿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她这番话说得颠倒黑白,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尽委屈,好心没好报的可怜人,只字不提自己企图霸占铺子的事情。 沈纪之闻言,眉头紧锁,目光转向了沈燕宜和蒋秋娘。 不等他开口询问,沈燕宜便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月儿。 “表姐这番说辞,可真是避重就轻,精彩绝伦。” 她将方才被林月儿拉扯过的衣袖抚平,这才转向沈纪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父亲,今日表姐带着那位赵公子去我铺中,先是将‘朱绿’贬得一文不值,又说女儿家抛头露面,做生意是小聪明,上不得台面。” “而后,那位赵公子更是狮子大开口,要女儿将铺子交给他打理,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是‘一家人’,理应帮我经营。表姐也在一旁帮腔,两人一唱一和,仿佛那铺子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女儿觉得可笑,便出言讽刺了几句。谁知他们非但不走,还赖在店里不依不饶。女儿为了不影响生意,这才命人将他们‘请’了出去。” 沈燕宜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落入众人耳中。 随着她的叙述,沈纪之的脸色越来越沉。 到最后,已是乌云密布,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在官场混迹多年,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他岂会听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他的女儿,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竟被人如此欺辱算计! 还是在他沈家的屋檐下,被他好心收留的外甥女! “好,好一个‘一家人’!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沈纪之怒极反笑,他猛地一甩袖子,指着地上跪着的林月儿,声若寒冰,“我沈家自问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算计到我女儿头上来了!你和赵家那小子,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我们沈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管家!” 沈纪之怒喝一声,“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立刻给我滚出沈府!”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哭诉自己委屈的林月儿彻底慌了。 她千方百计住进沈府,为的就是借沈家的势,风风光光地出嫁。 若是被这么灰头土脸地赶出去,赵家那边定会轻看她,这门婚事怕是都要生出变数! “不!姨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月儿惊恐地膝行几步,死死抱住沈纪之的腿,嚎啕大哭起来,“姨父,姨母,你们看在我阿娘还重病需要修养的份儿上,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我以后一定和赵公子说清楚,绝不让他再继续盯着妹妹的东西了。” 她声泪俱下,搬出了自己蒋春娘,企图用这本就没有多少的亲情来绑架他们。 沈纪之闻言,脸上的怒气也出现了一丝动摇,面露为难之色。 他并非是心软,而是担心若是就将人赶出去,于沈家,尤其是蒋秋娘的名声而言,恐怕不妙。 他素来护短,不想妻儿成为别人的谈资,可嘴长在别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影响,也是怕秋娘受委屈…… 林月儿见状,心中一喜,哭得更加凄惨。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挡在了沈纪之面前,隔开了林月儿的视线。 沈燕宜垂眸,看着脚下这个还在惺惺作态的女人,眼底没有半分温度。 “表姐,你这番戏演的太假了,我都看不下去。”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娘好心收留你,是念及姐妹情分,不是让你拿着亲情当令箭,来我沈家作威作福,蹬鼻子上脸的!更何况,你我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了。” “如今你一口一个一家人,心里打的却是侵吞我家产业的算盘。一口一个为我好,转头就想将我的心血拱手送人。” “林月儿,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能做出这等事,说出这等话?” “我沈家不欠你什么,更没有义务为你的前程买单。今日之事,若是就这么算了,他日你是不是还要联合外人,将整个沈家都算计了去?” 字字句句,如刀似剑,剥开了林月儿所有伪装,将她的贪婪与无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林月儿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张着嘴,脸色煞白。 沈燕宜懒得再与她废话,甚至没有再看自己父母一眼,扬声喝道:“管家!” 一直候在不远处的管家立刻上前:“小姐。” “将林小姐的东西,连同她的人,一并给我扔出府去!” 沈燕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告诉门口的护卫,从今往后,此人若再敢踏入沈府半步,直接打断腿!” “是,小姐!” 管家没有丝毫犹豫,一挥手,立刻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瘫软如泥的林月儿。 第八十九章 周元的狂热追求 赶走了林月儿,沈府清净了许多。 蒋秋娘自觉过去对这个外甥女太过纵容,险些害了自家女儿,心中有愧,这几日更是将沈燕宜当眼珠子似的疼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沈燕宜乐得享受这份安宁,每日处理完铺子的事务,便回家陪陪母亲,日子过得顺心又惬意。 这日清晨。 沈燕宜照旧,刚准备出门前往铺子,一辆华丽的马车却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沈府的大门前。 车帘掀开,周元身着一身锦衣,含笑走下。 看向沈燕宜时的那般眼神,活像是个开屏的孔雀。 沈燕宜的脚步顿住,心头警铃大作。 多日不见,周元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每次和他碰见,都不见得有什么好事情,这次恐怕……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燕宜转身便要走。 却不料身后响起周元的声音,“沈小姐,别来无恙。” 周元熟练地摇着折扇,一双桃花眼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打量。 那目光带着欣赏,却不令人觉得猥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燕宜不动声色地福了福身,姿态恭敬却疏离:“臣女见过四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可是有事情要交代?” “没什么大事。” 周元笑意更深,“本殿听闻城南新开了一家茶楼,里头的‘碧涧流泉’一曲堪称绝妙。今日得闲,想请沈小姐一同去品茶听曲儿,不知可否赏光?” 他的邀请来得直接又坦荡,仿佛只是朋友间最寻常不过的邀约。 可沈燕宜心中却是一沉。 一个皇子,无缘无故地邀请一个臣女,还是一个未出阁的臣女单独出游,这本身就足够引人遐想。 更何况,她现在最想避开的就是“皇子”这两个字。 她垂下眼帘,婉言谢绝:“多谢殿下邀请,只是臣女铺中尚有要事处理,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辜负殿下的一番好意了。” “无妨。” 周元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拒绝,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既然沈小姐有要事在身,那本殿便不打扰了。明日,本殿再来寻你。” 说罢,他潇洒地一转身,竟真的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沈燕宜看着远去的马车,秀眉微蹙。 她本以为这不过是皇子们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她还是低估了这位四皇子的“毅力”。 第二天,周元的马车果然又准时出现在了沈府门口。 第三天,第四天,接连数日,风雨无阻。 他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每日清晨,在她出门时,准时出现,用各种不同的理由邀请她。 今日是城西的画舫,明日是城东的诗会,后日又是郊外的马场。 沈燕宜每次都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他每次也都从善如流地离开,可第二天,又会带着全新的邀约,再次出现。 这番动静,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更何况他从不遮掩。 没过两日,四皇子心悦沈家小姐的消息便漫天飞传。 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涌来。 有人说沈燕宜好手段,竟能同时引得太子和四皇子两位殿下青睐。 有人说她欲擒故纵,故意吊着四皇子,抬高自己的身价。 更难听的,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经商,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一时间,沈燕宜从一个人人夸赞的贵女,变成了别人口中工于心计的狐媚女子。 这些风言风语,饶是沈燕宜再不在意,也觉得不胜其烦。 为了避开周元,也为了让这股风波尽快平息下去,她索性连铺子都不去了,将所有的账本和文件都搬回了府里,在后花园的凉亭中处理。 “小姐,您说这四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一个皇子,难道就这么闲吗?天天堵咱们家门口,这……这简直是要人命啊!” 玉珠一边研墨,一边气鼓鼓地吐槽。 这几天,光是府门口那些探头探脑的视线,就让她烦不胜烦。 沈燕宜捏了捏发胀的眉心,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也是一脸无奈。 她也是没想到,周元这人的毅力居然会这么强。 说要约到自己就一定要约到。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我能怎么办?” 沈燕宜叹了口气,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无奈的痕迹,“人家是皇子,我总不能像对付林月儿那样,直接叫人打出去吧?” 她放下笔,靠在亭柱上,望着满园的秋色,自嘲地轻声道:“真是……惹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话音刚落,一个含笑的声音便从不远处的月亮门后传来,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看来,还真是躲不起。” 沈燕宜浑身一僵,猛地转过头去。 只见周元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正悠然自得地从花丛中走出。 他身后没有跟任何侍卫,就这么一个人走进了她最后的“避难所”。 玉珠吓得手一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难看的污渍。 沈燕宜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仿佛阴魂不散的男人,连日来积压的烦躁与忍耐,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顶点。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那双总是维持着得体样貌的面容,在此刻终于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意。 “四殿下。”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私闯臣女家后院,这似乎不合规矩吧?您到底想做什么,为何偏要抓着我不放?” 面对她的质问,周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收起折扇,脸上的笑容也淡去了几分,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 他走到亭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深邃得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 “沈小姐,男女之情本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我不知会给你带来这样大的困扰,只是想见你。” 周元说得可怜,但沈燕宜却一个字也不信。 若是真心悦她,为她好,便不会弄得这满城风雨,何况这几日流言愈起,他不规避反而更加步步紧逼,必然有所图谋。 那流言说不准也有他的手笔。 只是沈燕宜不知道,周元的目的为何? 第九十章 既然来了,不如坐一会儿再走 “殿下言重了。” 沈燕宜后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动容,“臣女只是个普通女子,平日里就喜爱做些小生意,只想安稳度日,实在高攀不上殿下的青眼。” 她抬眸,目光直视着周元的眼睛,清亮而透彻。 “如果殿下真的担心臣女,关心臣女,就请停止这种行为,并且帮忙澄清京城里的谣言。这,便是对臣女最大的恩赐。” 周元私生活之混乱,京中人尽皆知。 这样的人绝非良配,她沈燕宜也绝不可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听到这番话,周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没想到沈燕宜竟如此顽固,直接将他的示好给堵了回来。 他沉默片刻,随即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沈小姐怕还是不够了解本殿,我喜欢上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无论多难,我都会追到手。” 见沈燕宜又要开口反驳,他抬手,抢先说道:“不过,本殿可以答应你,之后的动静会小一些,至少不会再让你为难。” 话音落下,他不再给沈燕宜任何说话的机会,潇洒地转身离去。 沈燕宜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 周元这人真是……有很大的问题。 …… 马车内,周元靠在软垫上,神情莫测。 一旁的侍卫阿武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恕属下多嘴,这位沈小姐性子如此刚烈,您又何必……” “你不懂。” 周元闭上眼,淡淡地打断了他。 阿武立刻噤声。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周元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几日做过的一个梦。 那是一个极为清晰,又极为真实的梦。 梦里并非什么儿女情长,而是漫天风雪,宫墙巍峨。 他看见自沈燕宜身着一袭繁复华丽的凤袍,头戴凤冠,神情肃穆,仪态万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映着整个天下的山河。 他看见她朝着自己走来,两侧是百官朝拜。 这个念头在周元心中一闪而过,便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他本对那个位子没什么执念,可这个梦,就像是上天给他的启示。 一个天命所归的启示。 而沈燕宜,便是他天命中的那个人。 周元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欲望之色。 他转头看向窗外,语调似是轻快不少,“你不必问为什么,你只需要替本殿想想法子,该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站到本殿身边。” …… 此后的两日,周元果真如他所说,销声匿迹,再未出现在沈府门前。 京城里关于四皇子与沈家小姐的风言风语,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沈燕宜紧绷了几日的心弦终于稍稍松懈。 她本以为,这件事或许就这么过去了。 这日,恰逢冬末春初,寒意渐消,宫里的梅花开得正好。 铺子里配合季节新推出的款式大卖,入账几倍,沈燕宜带上账目打算入宫去找周木槿。 乘着马车入了宫。 在宫女的引领下,沈燕宜穿过长长的宫道,朝着御花园走去。 园中,红梅开得如火如荼,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几株早开的玉兰,也已在枝头含苞待放,透着一股清新的生机。 沈燕宜心情正好,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就在她绕过一丛假山时,一个含笑的声音却从前方传来,让她瞬间僵在了原地。 “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沈燕宜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梅林下,周元一袭白衣,手持折扇,正含笑望着她。 那双桃花眼里带着熟悉的玩味,仿佛在此等候多时。 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沈燕宜笼罩。 她心中警铃大作,连日来的安宁被彻底打破。 前几日才消停下去,怎么今日又在宫里撞上了? 这家伙果然没那么容易放弃。 沈燕宜不想与他多做纠缠,福了福身,语气疏离:“见过四殿下,臣女还要去寻三公主商议要事,先行告退。” 说罢,她转身便要绕开梅林。 “三妹今日怕是没空见你了。” 周元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来。 沈燕宜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周元摇着折扇,缓步上前,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就在方才,母后临时传召,将她叫去凤仪宫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闻言,沈燕宜蹙眉,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临时传召?” 早上宫里派人送信时,还说得好好的,怎会如此凑巧? 可这里是皇宫,她一个臣女,没有资格去质疑皇后的决定。 “既然公主无暇,那臣女便先行回府,改日再叙。” 沈燕宜不再多想,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她刚一转身,一道身影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周元收起折扇,脸上的笑意依旧,但那双桃花眼里却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寻常的挽留,“这御花园的茶点不错,要不陪本殿坐会儿?若不然岂不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继续道:“你放心,这里是宫里,外头那些人看不见。宫里的人嘴巴都严得很,不敢乱嚼舌根。” 这话听似体贴,实则是一种变相的施压。 沈燕宜的心沉了下去。 她冷下脸,正要再次拒绝,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元那看似温和的眼底,已经掠过了一丝极不耐烦的阴霾。 她瞬间明白,今日若是不顺着他的意,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出这御花园。 权衡利弊后,沈燕宜只得压下心头的怒火与烦躁,垂下眼帘,僵硬的开口。 “……多谢殿下相邀。” 梅林旁的石亭里,宫女很快便奉上了精致的茶点。 沈燕宜端坐着,一言不发,只是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连一丝余光都未曾分给对面的人。 周元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品着茶,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志在必得。 整个场面,安静得只剩下风拂过梅梢的簌簌声,气氛紧绷得令人窒息。 第九十一章 求赐婚,被拒绝 就在这令人别扭的对峙中,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宫道上快步走过。 福安正要去为周砥取些公文,无意间一瞥,便看到了亭中的景象。 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看清了那两人的面容后,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垂着头,加快脚步离去。 …… 东宫。 殿内燃着上好的安神香,气息沉静。 周砥一身玄色常服,正临窗而立,手中握着一卷书,神情淡漠。 福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取回的公文放在案上,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开口。 “殿下,奴才方才路过御花园时,瞧见……四殿下正与沈小姐在亭中喝茶。” 周砥翻动书页的手有一瞬的停顿,旋即无事发生。 他甚至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吗。” 福安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到一旁。 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可那空气中,却仿佛有寒冰在寸寸凝结。 片刻,周砥缓缓合上手中的书卷,随手将其扔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转过身,缓步走到窗前,目光投向御花园的方向,眼神冰冷得可怕。 次日。 周元特地换上了一身更显英挺的朝服,精神抖擞地直奔御书房。 他心中已有了万全的盘算,只要父皇一道赐婚圣旨,那沈燕宜纵使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肯,也只能乖乖成为他的女人。 临到御书房门口,他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砥一身玄色太子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静立在殿外,似乎也在等候传召。 “皇兄。” 周元笑着上前,拱手行礼,“这么巧,皇兄也是来寻父皇的?” 周砥缓缓侧过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那声音冷得像冰,疏离得仿佛两人只是陌生人。 周元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周砥,不明白一向虽然冷淡但至少维持着表面平和的皇兄,今日为何会如此冷若冰霜。 但转念一想,周砥向来如此,或许是又有什么公务不顺心。 他没再多想,心思很快又回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 “太子殿下,四殿下,陛下请二位进去。” 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御书房,向高坐龙椅的皇帝行礼。 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看着底下的两个儿子,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周元身上。 开口时,带着几分探究,“元儿,你先说吧,何事如此急着寻朕?” 周元心头一喜,当即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郑重与期待。 “启禀父皇,儿臣……儿臣有心悦的女子了,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此言一出,皇帝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意外之色。 他这个四儿子,素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京中风流名声在外,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 今日竟主动提出要成婚,实在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哦?” 皇帝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是哪家的姑娘,竟能收了你这花花心肠?” 周元眼中的光芒更盛,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是沈家嫡女,沈燕宜。”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骤然一凝。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砥,眼底的墨色瞬间翻涌,那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 他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妥。” 周元猛地转头看向他,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皇帝也看向周砥:“有何不妥?” 周砥目光平视前方,看也未看周元一眼,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皇兄尚未成婚,弟弟却先一步迎娶正妃,于礼不合。此事若传出去,恐惹人非议,说我皇家礼数不周。” 他身为太子,又是皇长子,这理由搬出来,简直无懈可击。 周元被他这番话堵得一噎,完全没料到周砥会拿这个来压他。 他急切之下,脱口而出:“那……那不娶正妃便是!儿臣心悦沈小姐,哪怕是先纳为侧妃,儿臣也心甘情愿!” 只要能把人弄到手,名分可以日后再争。 然而,他话音刚落,周砥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沈大人乃当朝首官,为国鞠躬尽瘁。沈小姐更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才貌双全,名满京城。让她屈居侧妃之位,不仅是折辱了沈小姐,更是慢待了忠臣。此事,同样不妥。” 这下,周元终于品出味儿来了。 什么于礼不合,什么慢待忠臣,全都是借口! 周砥分明就是故意在堵他的路! 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周元再也忍不住,怒视着周砥,正要开口质问。 “够了。” 龙椅上,皇帝沉声打断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执。 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看周砥,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周元,缓缓开口:“太子所言,确有道理。无论是于礼法,还是于情理,都有些不妥。” “元儿,你的婚事,暂且搁置,先退下吧。” 皇帝的语气不容置喙,“朕还有些事,要与太子单独商议。” “可是父皇,儿臣……” 周元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帝一个冷冽的目光打断。 最终只得有些怨气的离去。 从御书房出来,周元还未走多远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元儿,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不高兴。” 周元抬头看去,只瞧着一个穿着锦色华服,带着玉钗的身影款款而来。 此人正是周元的母妃,宜贵妃。 “母妃这几日身子不好,怎么还乱跑?” “在屋里待久了闷得慌,所以随便转转。倒是你……” 宜贵妃从未见到过自家儿子如此冷眼的模样,不免有些关心,“平日里母妃可从未见到过你这般,可是哪个人又惹你生气了?” 面对询问,周元眼底划过一瞬复杂的情绪。 最终沉沉吐了口气,道:“没什么,母妃,儿臣只是……有喜欢的人了。” 第九十二章 龙阳之癖? “有喜欢的人了?” 宜贵妃有些意外。 她这个儿子,风流成性,整日里流连花丛,却从未对哪个女子真正上心过。 她甚至一度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安定下来的一天。 见此,宜贵妃赶忙拉着他的手,语气温柔地询问:“是哪家的姑娘?能让你这般上心?” 周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郑重地说道:“是沈家的嫡女,沈燕宜。” 听到这个名字,宜贵妃脸上的笑意微不可察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沈燕宜……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京城第一才女,又是经商奇才,风头正盛。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不妥。 这样的女子,太过耀眼,也太过有主见,怕是不好拿捏。 更何况,前段时间她还隐约听闻了些太子与这位沈小姐的风言风语。 但看着儿子那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宜贵妃心中的那点疑虑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罢了,只要是儿子真心喜欢,她这个做母亲的,总要为他争一争。 “原来是她。” 宜贵妃重新露出温婉的笑容,拍了拍周元的手背,安抚道:“你既真心喜欢,母妃自然会帮你。走,随母妃去见陛下,母妃亲自为你求这道恩典。” “多谢母妃!” 周元顿时大喜过望,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有母妃出马,父皇定会松口的! 母子二人信心满满,转身便要再往御书房去。 谁知刚一转身,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周砥面无表情地从御书房内走出,看到他们,脚步也未停。 “见过太子殿下。”宜贵妃依礼福了福身。 周元却只是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连“皇兄”都懒得叫。 周砥的目光从宜贵妃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在周元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贵妃娘娘与四弟这是要去何处?” 宜贵妃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元儿有了心仪的姑娘,本宫正要带他去求见陛下,为他求一道赐婚的旨意。” 她特意加重了“赐婚”二字,既是宣告,也是一种隐晦的施压。 周砥闻言,眼底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他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们,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不必去了,方才四弟已经求过,父皇拒了。” 宜贵妃脸上的笑容一僵,显然是没想到这点。 周元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皇兄横加阻拦,父皇怎会拒绝!” 面对周元的斥责,周砥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分给他。 周元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心口发闷,正要拉着宜贵妃硬闯,却见周砥忽然转头看向宜贵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宜贵妃耳边炸响。 “贵妃娘娘如此急着为四弟求娶沈小姐,可知……四弟有龙阳之癖?” “什,什么?!” 此话一出,宜贵妃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砥,又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胡说八道!” 周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皇兄为了阻止我,当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龙阳之癖? 这是何等荒唐又恶毒的指控! 这若是传出去,他这辈子都毁了! 面对他的暴怒,周砥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宜贵妃,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孤是不是胡说,娘娘派人去查一查四弟平日里都与哪些人厮混,便一清二楚了。总好过将一个好好的姑娘骗进府里,毁了人家一辈子,也让皇家蒙羞。” 他的话语不带一丝情绪,却字字诛心。 宜贵妃的心彻底乱了。 理智告诉她,这或许是太子为了阻止婚事而使的手段。 可周砥那笃定的神情,却又让她不得不心生怀疑。 她自己的儿子她清楚,私生活确实混乱不堪,男女不忌…… 难道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元儿。” 宜贵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拉住还要上前理论的周元,“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你先跟母妃回去。” “母妃!他是在胡说!您怎么能信他的鬼话!” 周元气得双眼通红。 “够了!” 宜贵妃厉声喝止了他,眼神里满是疲惫与忧虑,“先跟我回去!” 看着宜贵妃不容置喙的神情,周元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将所有怒火都咽回肚子里,狠狠地瞪了周砥一眼,被宜贵妃半强迫地拉走了。 …… 次日。 沈燕宜以为,经过太子在御书房那么一闹,周元总该消停几日了。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淡了下去,她总算能喘口气,便准备动身前往铺子,处理积压了几日的事务。 然而,当她走到府门口时,脚步却猛地顿住。 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华丽马车,竟又一次,准时准点地停在了沈府的大门口。 沈燕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家伙是铁打的吗? 居然还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燕宜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矮,迅速退回到门后。 她趁着周元还未下车发现自己,提着裙摆,脚步飞快地朝着府邸的后门跑去。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从后门溜出来,沈燕宜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让等候在巷口的马车改道,一路疾驰,来到了另一条街的陈府。 “我的天,你怎么这副样子?” 陈玉筠见到沈燕宜一副像是逃难般的模样,惊讶地将她拉进屋里。 沈燕宜一坐下,便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这才气喘吁吁地将周元那阴魂不散的行为吐槽了一遍。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天天堵在我家门口,我铺子都快开不下去了!” 沈燕宜揉着发疼的眉心,一脸的生无可恋。 陈玉筠听完,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托着下巴,眸中闪着熟悉的八卦之色。 “一个皇子风雨无阻,被你拒绝了这么多次还锲而不舍。又是送礼,又是邀约,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在乎。燕宜啊,要我说,人家这般花费心思,你不如……就从了他算了?” 第九十三章 你的铺子有问题 “你再说一遍?” 沈燕宜捏起一块芙蓉糕,眼疾手快地堵住了陈玉筠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 陈玉筠被噎得直瞪眼,好不容易才把糕点咽下去,含糊不清地抱怨:“唔……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至于吗?” “这种玩笑不好笑。” 沈燕宜端起茶杯,神情冷肃,“周元那种人,沾上就是一身的麻烦,我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从了他?想都不要想。” 她跟周元,上辈子就不对付,这辈子更是避之不及,绝无第三种可能。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陈玉筠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好了好了,是我说的不对。不过他这么天天堵着你,你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铺子里的生意怎么办?” 这才是沈燕宜最头疼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烦躁:“所以我才来找你,陪我去一趟铺子吧,我实在放心不下。” 两人乘着马车,绕了远路,总算是抵达了商铺。 沈燕宜刚一下车,一道尖锐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便从对面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大老板啊。我还以为您最近忙着应付四殿下的追求,连铺子都顾不上了呢。” 元嘉郡主一身华服,环抱着双臂,斜倚在自家铺子门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敌意。 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客人。 元嘉爱慕太子周砥,是人尽皆知的事。 前段时日,太子与沈燕宜的传闻本就让她心生嫉恨,如今又添上一个四皇子,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羞辱沈燕宜的机会。 “能同时引得太子和四皇子两位殿下倾心,沈小姐的手段,真是让本郡主大开眼界。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竟想脚踏两条船?”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陈玉筠气得脸色涨红,当场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沈燕宜一把拉住。 沈燕宜看都未看元嘉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 她的目光越过元嘉,落在了“霓裳坊”内那些摆放得满满当当的胭脂水粉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郡主与其有时间在这里关心我的私事,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铺子里的东西。” 元嘉一愣,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沈燕宜终于将视线转向她,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元嘉记最近新推出的那批胭脂,价格比市面上便宜了三成,卖得很好吧?” 提起这个,元嘉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那是自然。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把价钱定得高高的,专坑那些不懂行的冤大头。” “是吗?” 沈燕宜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忽然扬高了声音,确保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怕这便宜不好占,我听说,那胭脂里掺了有毒的铅粉,用料低劣。短期用着或许显白,可用得久了,轻则皮肤溃烂,重则……可是会要人命的。”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 几个刚从霓裳坊里买了胭脂出来的贵女闻言,吓得将手里的胭脂盒“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店内正在挑选的客人们更是脸色大变,纷纷扔下手中的东西,脸色难看的离开铺子。 “你……你胡说八道!” 元嘉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燕宜的鼻子尖叫,“沈燕宜,你这是造谣!是诽谤!你看我生意好,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污蔑我!” “我是不是污蔑,郡主心里最清楚。” 沈燕宜神情淡然,一步步朝她走去,气势上竟是完全碾压。 “我既然敢说,手里自然是有证据的。” 元嘉心头猛地一跳,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强撑着嘴硬:“证据?我凭什么要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伪造了什么东西来害我!” “既然郡主不信,那也好办。” 沈燕宜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圈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朗声道,“不如,我们就请一位全城公认的有声望的大夫来当场检验。若是你的胭脂没有问题,我沈燕宜,就在这大街上给你磕头认错,并赔偿你今日所有的损失。可若是查出了问题……”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元嘉的脸。 “那便是草菅人命,郡主,你这铺子,怕是就开不下去了。” 元嘉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脸色青白交加。 “本郡主凭什么要配合你!你说查就查,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配合?” 沈燕宜笑了,笑得无比讽刺,“不配合,就是心里有鬼。大家说,对不对?” “对!查一查!” “要是没问题,郡主你怕什么?” “就是!这可是要上脸的东西,万一真有毒,那还了得!” 周围的客人和百姓被煽动起来,纷纷要求查验。 舆论的压力如同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了元嘉的身上。 她看着周围那一双双怀疑的眼睛,知道今日若不答应,元嘉记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她咬牙挤出几个字:“好!查就查!沈燕宜,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嘴硬!” 次日。 元嘉记门口人山人海,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沈燕宜请来的人,是京中一位颇有名望的民间大夫,姓刘,行医数十年,医德高尚,从不与任何权贵勾结,在百姓心中极有分量。 刘大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元嘉记。 元嘉站在一旁,虽然脸上还带着怒意,但眼神深处却似乎藏着几分得意。 沈燕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沉,但面上不动声色。 刘大夫取过一盒霓裳坊正在售卖的胭脂,打开盖子,先是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在手背上细细地摩挲,仔细观察着颜色与质地。 元嘉的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片刻之后,刘大夫抬起头,看向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洪亮:“这胭脂,没有任何问题。” 他将胭脂递还给伙计,语气肯定地补充道:“此物以花瓣研磨,配以珍珠粉和上等香料,用料考究,乃是上品。诸位可放心使用。” 第九十四章 关店大吉!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哗然。 “我就说嘛!郡主的铺子,怎么可能卖有毒的东西!” “这沈家小姐也真是,为了打压对手,竟然当众造谣,心也太黑了!” “快给郡主道歉!”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向沈燕宜,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指责。 元嘉的脸上绽放出胜利者才有的得意笑容,她上前一步,下巴高高抬起,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沈燕宜,你听到了吗?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立刻,马上,给我跪下磕头!” 她就是要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把沈燕宜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沈燕宜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一丝窘迫都看不到。 她反而笑出了声,“郡主别急。” 她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胭脂盒,递到刘大夫面前,“刘大夫,劳烦您,再看看这一盒。” 元嘉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刘大夫疑惑地接过,打开盒盖的瞬间,他的眉头便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甚至不必细看,只凑近一闻,脸色便沉了下去。 再次捻起一点粉末,那质感与方才的细腻柔滑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粗糙的颗粒感。 “这……” 刘大夫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后怕,他看向元嘉,声音都在发颤,“这盒胭脂里,确实掺了大量的铅粉!此物剧毒,长期使用,必会毁容伤身!” “轰”的一声,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盒不一样的?” “天啊!真的有毒!” 元嘉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她指着沈燕宜,声音尖利地嘶吼:“这是你带来的!是你故意栽赃陷害我!” “栽赃?” 沈燕宜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元嘉郡主昨夜得知我要查验,就连夜将所有有毒的胭脂全部销毁,换上了这批上等品,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只可惜……” 她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死死钉在元嘉的脸上。 “我手上这一盒,是我的人在前日,就已经从你铺子里买下的,你换得再快也没用。” “你胡说!你没有证据!” 元嘉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眼神却已经彻底慌了。 “证据?” 沈燕宜面上依旧笑的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我当然有,郡主可还认得此人?” 她话音落下,人群外忽然被推出来一个瑟瑟发抖的伙计,正是元嘉记的人。 那伙计一看到元嘉,便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郡主饶命啊!小的都招了!是郡主您吩咐的,为了节省成本,从黑市买了一批便宜的铅粉混进胭脂里……求郡主饶命啊!” 这一下,再无任何狡辩的余地。 真相大白于天下! “黑心商家!草菅人命!” “我的脸!我用了她们家胭脂快一个月了!我的脸会不会烂掉啊!” “砸了她的黑店!退钱!” 愤怒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失控。 他们冲向元嘉记,将里面的柜台胭脂水粉砸得稀巴烂。 元嘉在丫鬟的保护下,尖叫着,狼狈不堪地从后门逃走。 沈燕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转身对陈玉筠道:“我们走吧。” 今日之后,元嘉记,再无立足之地。 …… 当晚,皇宫。 元嘉哭哭啼啼地在御花园里“偶遇”了周砥。 她扑上前去,拽着周砥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满腹委屈地告状:“铮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沈燕宜欺人太甚,她……她设局陷害我,毁了我的铺子,让我在全京城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以为,自己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至少能换来几分同情。 没想到周砥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眼神冷得像冰。 “欺人太甚?”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是你为牟取暴利,草菅人命在先,还是她揭穿你的恶行在后?” 元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砥。 周砥根本不理会她的错愕,继续用那平淡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道:“你身为郡主,不思为皇家增光,反倒用此等下作手段敛财,害人性命。” “如今被人揭发,不知悔改,反倒在此颠倒黑白。元嘉,你真是太让孤失望了。” 说完,他再也懒得多看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留下元嘉一个人僵在原地。 周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一股巨大的羞辱和怨恨从心底涌起,元嘉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她不恨自己做错了事,却将所有的恨意,都加倍地记在了沈燕宜的头上。 沈燕宜! 都是因为你! 不仅毁了我的生意,还让铮哥哥如此看我! 我与你,势不两立! 与此同时,沈府。 一道活泼的身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了进来。 “燕宜姐姐!燕宜姐姐!” 周木槿一把抱住沈燕宜,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与喜悦,“我听说了!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把那个讨厌的元嘉收拾得屁滚尿流!真是大快人心!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她在宫里听到消息,简直开心得想放鞭炮,一刻也等不及,立刻就溜出宫来找沈燕宜。 沈燕宜被她的样子逗笑,白日里积累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你啊,就爱看热闹。” “我就只是爱看她的热闹!” 周木槿做了个鬼脸,随即拉起沈燕宜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道:“走走走!为了庆祝你旗开得胜,我请你吃饭!城西新开了一家望江楼,听说那里的菜品是一绝!我们去好好吃一顿,也给你去去晦气!” “好啊!” 沈燕宜一口答应,“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玉筠,我们叫上她一起!” 三人约好,便一同乘车来到了城西的望江楼。 与想象中新店开业人声鼎沸的场面不同,这望江楼里客人稀稀落落,显得有些冷清。 三人也没多想,只当是位置偏僻的缘故。 周木槿兴致高昂,一挥手,豪气地开口:“老板,给我们来一个最大的包间!” 第九十五章 天哪!脏了眼了! 望江楼的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闻言只是笑着抬了抬眼,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周木槿身上。 眼底带着几分探寻:“这位姑娘,您确定要最大的包间?” 周木槿柳眉一挑,有些不悦道:“怎么?怕本姑娘付不起钱?”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 老板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只是我们这儿最大的天字号房,今儿个不太方便。不如,在下给三位在二楼寻个清净的雅间如何?视野好,也能听到楼下说书唱曲,别有一番风味。” 说话间,他便直接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钥匙。 沈燕宜看了一眼那老板些许古怪的神情,心中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古怪在何处。 瞧着周木槿已然兴冲冲地拉着她和陈玉筠就往楼上走,沈燕宜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雅间就雅间!快走快走,我肚子都饿扁了!” 三人上了二楼,沿着铺着红毯的走廊往里走。 正要寻找自己的房间,一阵若有似无的,黏腻暧昧的声响,却从旁边一扇紧闭的房门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男人的粗喘和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 陈玉筠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拉着沈燕宜想快步走开。 沈燕宜心如明镜,自然清楚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碰上这种事也不奇怪。 她正要拉着还一脸懵的周木槿离开,周木槿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好奇地侧耳贴近了门缝。 “嗯……这什么声音啊?怎么听着像有人在挨打?” 周木槿天真地眨了眨眼,她从未经过人事,对这种声音还十分陌生。 听着周木槿如此直白的问出这话,沈燕宜扶额,耳根子瞬间一红。 这孩子…… 她有些无奈的伸手拉住了周木槿的衣袖,低声道:“别听了,这不是你应该听的东西,咱们吃饭去。” 就在这时,门内一道压抑着痛苦的熟悉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周木槿的脸色猛地一变。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她的四皇兄? 下一秒,根本不等沈燕宜反应,周木槿直接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里面的景象毫无遮拦地撞入三人眼中。 奢华的房间内,衣衫凌乱,满室狼藉。 而那张宽大的床榻上,周元正被几个身形健壮的男人压在身下,他双目紧闭,脸色潮红,表情似痛苦又似沉沦。 听到踹门声,床上的几个人动作一顿,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周元也猛地睁开了眼。 当他的视线与门口的三人对上的瞬间,他脸上的所有血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死人般的煞白。 “啊——!” 陈玉筠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 周木槿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与三观的震碎。 “别看!” 沈燕宜反应最快,她一个箭步上前,迅速用手捂住了周木槿的眼睛,另一只手反手将房门重重地关上,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彻底隔绝在外。 “砰!” 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门外是三个同样僵住的女人。 “那,那是……” 周木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语气,“那是……我四皇兄吗?” “不是!你看错了。” 沈燕宜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强行拉着已经腿软的周木槿,又拽了一把魂都快吓飞了的陈玉筠,“我们走,去我们的房间。” 三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自己的雅间,门一关上,陈玉筠就“扑通”一下瘫坐在了椅子上,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我们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我们看到了四殿下的……那……那种事……” 她抱着胳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没事的。” 沈燕宜倒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沉声安慰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事。以咱们的身份,他就算要杀也得有个正当理由,难不成你觉得?他真的会把这种事情说出去?” 她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她知道周元玩得花,却没想到他能玩得这么花。 看来上辈子,自己听说周元有龙阳之癖的事情也并非空穴来风。 周木槿呆呆地坐着,显然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间还无法消化。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忽然站起身,木讷的看向一旁的两人,“我们去楼下听曲儿吧!?这里的菜还没上,我们先去听曲儿!” 她现在急需要一些热闹的声音,来驱散脑子里那副可怕的画面。 沈燕宜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们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缓一缓。” 撞破这种皇室秘辛,实在太耗心神。 尤其是对于这两天还被周元疯狂追求的她来说,此刻的沈燕宜,只觉得恶心至极! 周木槿和陈玉筠见此便没再强求,结伴下了楼。 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沈燕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着发疼的眉心,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太荒唐了,周元这人简直太荒唐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了两声。 “客官,您的茶来了。” 一道清越低沉的男声响起。 沈燕宜以为是店里的伙计,便随口应了一声:“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身影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他身形挺拔,步履沉稳,不像是普通的店小二,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之气。 沈燕宜并未在意,只当是望江楼为了招揽生意,特意请来的样貌出众的“小倌”。 那人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 沈燕宜感觉到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悦地睁开了眼。 当她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整个人瞬间愣住。 沈燕宜惊喜地站起身,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是你!” 第九十六章金色牡丹 来人一身青衫,气质清冷,眉眼如画,正是那日在笙乐坊为她抚琴的乐师。 沈燕宜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她心头的烦闷与恶心瞬间被这意外的重逢冲淡了几分,竟生出一丝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燕宜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 乐坊被封,他自然要另寻出路。 看着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沈燕宜从荷包里取出一锭分量不小的银子,直接放在桌上,动作干脆利落。 “我买你一个时辰,坐下,陪我说说话。” 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周砥的目光在那锭银子上停留了一瞬,眼底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花这么多银子,就为了买这个小倌的时间? 沈燕宜,你到底对他是有多念念不忘! 他心中不爽,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在下不过一介乐师,多谢小姐惦念。” “这有什么。” 沈燕宜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怀,“话说,笙乐坊被封之后你还好吗?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能活着,便算好了。” 周砥端起茶杯,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足以引人怜惜的落魄,“我们这样的人不过是浮萍罢了,哪里能活便去哪里。” 他故意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也透着风尘之地的轻浮与无奈,本以为会引来沈燕宜的轻视或疏远。 谁知沈燕宜听了却是重重叹了口气,眼中的怜悯更甚。 “好端端的一个乐坊,说封就封,也不给人留条活路。” 她忍不住开始抱怨,“那些当官的,坐在高位上,动动嘴皮子,下面的人就要家破人亡。真是蛮不讲理!” 周砥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此刻,这始作俑者就坐在她面前,听着她为那些可怜人打抱不平,还义愤填膺地痛骂自己。 周砥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沈燕宜兀自感慨了一番,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看向周砥。 “对了,你们乐坊的人迎来送往,对胭脂水粉应该很了解吧?” 周砥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可会制作胭脂?” 沈燕宜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略知一二。” “太好了!” 沈燕宜一拍手,像是找到了什么绝世珍宝,看着他的眼神灼热得惊人,“你别待在这里了!这里鱼龙混杂不是什么好去处。不如你来我的铺子,我请你当制作胭脂的师傅,月钱好说!总好过你在这里做小倌,抛头露面,任人轻贱!” 周砥:“……” 他彻底愣住了。 她竟如此随便的就找一个小倌去她铺子里当胭脂师傅!? 这女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荒谬至极的感觉,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多谢小姐好意,在下身份低微,怕是难当大任。” 他找了个借口,转身便要离开。 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站住!” 沈燕宜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我银子都付了,这一个时辰你就是我的人。我说让你走,你才能走。” 她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 周砥的身体瞬间一僵,他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雅间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阿月!阿月你在里面吗?该你上台了!快点!” 老板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周砥闻言,眼底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这身衣服,正是从那个叫阿月的乐师身上扒下来的。 这要是被外面的人碰到了…… 想到这儿,周砥立刻就要甩开沈燕宜的手离开,决不能让老板看见自己。 可已经晚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板探进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青衫的周砥。 “阿月!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来,客人们都等急了!” 老板根本不给周砥任何解释的机会,看到他这身衣服,便认定了他就是阿月,不由分说地上前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周砥脸色一沉,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发作,只能被老板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沈燕宜看着这一幕,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便也跟着起身,走出了雅间。 楼下大厅里,陈玉筠和周木槿正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 周木槿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燕宜,你怎么下来了?” 陈玉筠看见她,连忙招手。 沈燕宜刚在她身边坐下,就看到“阿月”被老板推上了大厅中央的高台。 台上早已摆好了一架古琴。 周砥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眉头紧锁。 事已至此,若强行离开,反而更引人注目。 他只得在琴后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琴弦上。 沈燕宜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下一刻,琴声响起。 那琴音与那日在笙乐坊听到的截然不同,不再是那种金戈铁马的肃杀与磅礴之气,反而变成了清泉流水。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琴声所吸引,连呼吸都忘了。 沈燕宜也怔住了。 这曲子弹奏的方式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满堂寂静了数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弹得太好了!” “这位乐师是哪来的?赏!重重有赏!” 客人们激动地将手中的花朵扔上台去。 在这望江楼,不同的花代表着不同数额的赏银,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 一时间,台上落满了各色花朵。 沈燕宜见状也跟着起身,从桌上的花瓶里,取下了一朵开得最盛、代表着最高赏银的金色牡丹。 手腕一扬,那朵金牡丹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周砥的琴前。 一百两! 那代表最高价格的一百两金牡丹便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九十七章 为他一掷千金 “燕宜,你疯了不成?” 陈玉筠一把拽住沈燕宜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那可是一百两!就为了一个乐师?不值当的!”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败家到了极点。 沈燕宜却只是淡淡一笑,她侧过脸,看向陈玉筠,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恣意。 “高兴,乐意,千金难买我高兴。”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再说了,我铺子新开,日进斗金,区区一百两,还不够半天的流水。能用这点小钱,买这么一首好曲子听,顺便还能给这位乐师解个围,何乐而不为?” 她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瞬间从惊诧变为了敬畏与羡慕。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贵女,挥金如土,只为一时之乐。 陈玉筠被她这番话说得一噎,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是啊,对如今的沈燕宜来说,一百两确实算不得什么。 台上,周砥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沈燕宜的脸上。 他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仿佛打赏的不是一百两黄金,而是一把铜钱的模样,心底的温度寸寸结冰。 好一个沈燕宜。 孤以太子之尊待你,你避如蛇蝎。 如今孤换了一身皮囊,扮作一个任人消遣的乐师,你倒是不吝千金,迫不及待地要把人弄到手了? 他放在琴弦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尖泛白。 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与怒意,在他胸中翻腾。 就在这时,一道娇媚又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声音,忽然从二楼的另一个雅间门口响起。 “这阿月公子弹得确实不错。本小姐今晚要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金丝锦缎,头戴珠翠,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年轻女子,正倚着门框,手中摇着一柄团扇,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上的周砥。 眼神里都是志在必得的占有欲。 “我出三百两!” 女子声音清脆,直接将价格翻了三倍。 望江楼的老板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忙高声道:“这位小姐出价三百两!按照我们望江楼的规矩,价高者得!今晚阿月公子,便可陪您饮酒弹琴,彻夜长谈!” 这话一出,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三百两就为了买一个乐师的一夜,这手笔也太大了! 周砥的脸色已经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甚至能想象到,若是今晚真的被这个女人带走,会发生什么。 他宁可暴露身份,也绝不受此侮辱。 沈燕宜本来只是想单纯地打赏一下,顺便看看热闹,压根没想过要“包下”这个乐师。 可听到那女人的话,又看到她那副仿佛周砥已是她囊中之物的嚣张模样,沈燕宜心头那股劲儿,莫名其妙就上来了。 她的本能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输! 人是他的! 她缓缓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哦?这位小姐好大的手笔。”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不过,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牡丹花可是我先投的。” 那华服女子闻言,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沈燕宜一番,见她衣着素雅,远不如自己华贵,不由得嗤笑一声:“先来后到?在这里,只讲究谁的银子多。你有钱吗?有钱就跟,没钱就给本小姐乖乖坐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燕宜!” 陈玉筠和周木槿同时拉住了她。 她们都看出来了,沈燕宜这是要跟人杠上了。 “别冲动啊!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花这么多钱不值得!” 周木槿也急了。 沈燕宜却只是拍了拍她们的手,示意她们安心。 她抬眼看向那个华服女子,笑容愈发灿烂。 “三百五十两。” 她不紧不慢地报出价格。 那女子脸色一变,像是被挑衅了一般,立刻尖声道:“四百两!” “四百五十两。” 沈燕宜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在说的不是银子,而是什么不值钱的数字。 周砥在台上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唐到了极点。 他,大周朝的太子,未来的君主,此刻竟像个货物一样,被两个女人当众竞价。 他想开口,想用那副冷肃的太子仪态,呵斥她“不知廉耻,成何体统”。 可他不能。 他现在是阿月,一个只能任人摆布的乐师。 这种有口难言,被身份束缚住的无力感,让他的怒火烧得更旺。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燕宜,那个他以为清醒通透的女人,为了这点意气之争,一步步陷入这荒唐的闹剧里。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六百两!” 华服女子咬着牙,额上已经见了汗,显然这个价格已经逼近了她的极限。 “八百两。” 沈燕宜声音清脆,掷地有声,直接将价钱太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整个望江楼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八百两! 就为了一个乐师的一夜! 这已经不是豪奢了,这是疯了! 那华服女子听到这个数字,也只能恨恨坐下。 她再大手笔,也没办法为了一个乐师的一夜豪掷八百两。 老板激动得脸都红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沈燕宜面前,谄媚地躬着身子,声音都打着颤:“恭喜小姐!恭喜小姐!阿月公子今晚,便是您的人了!” 周木槿和陈玉筠已经彻底傻眼了,她们呆呆地看着沈燕宜,像是第一天认识她。 “燕宜。” 周木槿喃喃道,“你真的花了八百两,就为了……” 沈燕宜看着两个好友那副三观尽碎的表情,却只是笑笑不做言语。 八百两就疯了? 你们是没见过上辈子。 那时候,别说八百两,就是八千两,八万两,只要能换他多看我一眼,我都心甘情愿。 跟那时的疯狂比起来,今天这点小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老板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姐,我们望江楼有专门为贵客准备的天字号上房,清净雅致,绝不会有人打扰。小的这就带您过去,您稍作等候,我马上就让阿月公子过去伺候您。” 第九十八章 你想怎么伺候? 老板将沈燕宜引至二楼最里端一间最为奢华的套房,房门上挂着“天字号”的牌子。 “小姐,这便是我们望江楼最好的房间,您先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叫阿月公子过来。” 老板恭恭敬敬,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 沈燕宜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推门走了进去。 老板得了令立刻转身,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直奔后台。 此刻,周砥刚从高台上下来,正站在后台的阴影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老板却丝毫没有察觉,他搓着手,满脸谄媚地凑了上去:“阿月啊!你可真是我的活财神!那位小姐为你一掷千金,花了足足八百两!你快,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好好梳洗一番,今晚可得把贵客伺候好了!” 他说着,甚至想伸手去拍周砥的肩膀,给他传授些“经验”。 周砥的眼神骤然一寒。 “伺候?” 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冷得能掉下冰渣。 老板被他这眼神看得一哆嗦,但一想到那八百两,胆子又壮了起来:“是啊!伺候!你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把那位小姐哄开心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周砥没再说话,只是给了一个极轻微的眼神。 下一秒,两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老板身后。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不等他喊出声,一块布便被狠狠塞进了嘴里,双臂被反剪在身后,整个人被人干脆利落地拖进了黑暗中。 整个过程,快得没有一丝声响。 一名暗卫上前,低声请示:“殿下,此人已处理妥当,您从后门离开,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周砥站在原地沉默,没有动。 暗卫见他迟迟不语,只是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不由得心头一紧。 就在他以为周砥要下令将这望江楼夷为平地时,却听见一道冷声。 “你先派人去看着那老板,孤的事情结束前,不准让他出来捣乱。” 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无端让人生出冷汗。 暗卫迟疑了一瞬,不知他口中的事情是什么,但顺从离开。 殿下的心思,他们这些人自是不敢多猜。 …… 天字号房内。 沈燕宜并没有安分地坐着等候。 她从桌上拿起一壶上好的桃花酿,给自己面前的白玉酒杯斟满。 烛火摇曳,映得她脸颊微醺,眸光流转。 她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也给她壮了几分胆。 说实话,花八百两买下一个男人的一夜,这种事,她也是头一回做。 但她不后悔。 她就是看不惯那个华服女子嚣张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也的确想把这个琴艺高超的乐师,从这风尘之地捞出来。 主要是惜才。好歹前世和周砥学了那么久的琴,琴技的好坏也是能听出的。 而且总感觉他有几分像周砥。 她不能蹂躏周砥,还不能蹂躏个乐师解解气吗?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周砥穿着那身青衫,白纱遮面,缓步走了进来。 沈燕宜放下酒杯,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来了。” 她又拿起酒壶,给对面空着的杯子也斟满了酒,然后朝他抬了抬下巴。 “坐。” 周砥依言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沈燕宜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她单手支着下巴,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明亮的眸子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打量。 “八百两买你一夜。”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却又清晰无比,“你说,我该怎么用才算不亏?” 她说着,竟站起身,绕过桌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带着一丝凉意,落在了他的喉结上,缓缓地、暧昧地向下滑动。 “是听你弹一夜的琴,还是……” 她顿了顿,指尖停在他的衣襟处,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挑衅和试探。 “……做点别的?” 她的动作大胆肆意,就像早就做过。 周砥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对待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周砥脑袋发懵,后知后觉的,一股怒火怒火“轰”地一下,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还对谁这样过? 陆承沅?还是其他乐师? 搞了半天,他才是最后被她这样对待的人吗?还是借一个乐师的身份? “呵。” 周砥气极反笑,一把攥住了她作乱的手腕。 他手腕的青筋暴起,是忍出来的。 不敢用力弄疼她,又实在气不过。 沈燕宜秀眉微蹙:“你……” “你想知道我值不值八百两?” 周砥猛地起身,将她死死抵在自己与桌沿之间,高大的身影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恨意与嘲讽。 “我现在就告诉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眼角,遮挡全部视线。 周砥掀开白纱的一角,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唇。 这个吻,没有丝毫的温柔与试探。 它带着惩罚的意味,充满了掠夺的怒火与霸道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沈燕宜的眼睛瞬间睁大,脑子里一片空白。 疯了! 这个男人,疯了! 沈燕宜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将人推开,却不料被死死禁锢住。 此刻的男人就像是一只猛兽,疯狂的吞噬者眼前的猎物,让她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唔……” 就在她快要缺氧昏厥的时候,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白纱放下的一瞬,沈燕宜恍惚间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面孔。 她晃了晃因为酒精和亲吻而昏沉的脑袋,定神一瞧。 他好像……周砥? 但怎么可能? 那个矜贵如天上月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的出现在这里,还成了任人欺负的乐师? 按他的性子,不把这里拆了都算好的。 第九十九章 八百两,值了 “你放肆!” 沈燕宜猛的回神,嗓音暗哑的呵斥。 她躲避的眼神飘忽,十分的威吓都成了五分。 周砥神色不变,垂下眼皮。 “沈姑娘不是想知道那八百两值在何处吗?” “奴不过演示而已。” 唇齿相依的片刻,周砥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心中的郁气想被针戳似的,一丝一丝的漏了。 甚至能淡然的称一声奴。 沈燕宜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不落下风的评判。 “不错。” 周砥向前一步,“那姑娘可要继续?” 紧逼而来的身影,将沈燕宜逼到桌边,腰间抵上坚硬的桌子。 她仓皇转身,指尖微颤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必了。” 辛辣的酒滑过喉间,压下了惊慌的心跳。 周砥眼中滑过戏谑。 既然她要玩,他也愿意陪她玩下去。 手指撑上桌面,两人的衣角相触,身子却隔着距离。 清风拂动间,清香缠纟帛。 “哦?当真不必么?” 周砥为了隐藏声线而刻意的压低了音调,沉闷的声音撞上耳后。 沈燕宜蓦然推开人,眼尾上扬。 “本小姐花了钱,自然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听令即可。” 虚张声势的还真有那个味道。 普天之下,除了龙椅上那位,还真无人这样说过周砥。 男人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他缓缓抬手,当真听令的后退一步。 “自然听令。” 疏懒又带着玩味。 让沈燕宜觉着仿佛被逗弄的人是她,可分明她才是花了钱的人。 咬牙片刻,她手指捏紧茶杯。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男人将她通红的耳根收入眼中。 周砥眼中浮现一丝笑意。 “姑娘花了八百两,奴自然应当,听、之、任、之,随、您、处、置。” 他拉长了语调,似是真的任人蹂躏的乐师。 可分明沈燕宜一开始不过是欣赏,偏生被他说得像是强抢民男的跋扈小姐。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却又精准地搔刮在沈燕宜最敏感的神经上。 沈燕宜浑身都臊得慌,只觉得从未如此羞耻过。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撇开人,她步履匆匆的推开门,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仓皇。 “我乏了,今夜你自行安排吧。” 说完,她甚至不敢再多留一秒,转身便快步冲向房门,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砰!” 她一把拉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却没料到门外正好路过的人。 两人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哎哟!” 陈玉筠痛呼一声,被她撞得一个趔趄,“燕宜?你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见鬼了不成?” 她扶住沈燕宜的胳膊,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好友那张红的跟染了血似的脸。 陈玉筠瞬间了然,露出了一个坏笑。 “啧啧啧,我们的大小姐这是……被伺候得很满意?” 她凑到沈燕宜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调侃,“看来这八百两,花得不亏啊。” 沈燕宜的脸“轰”地一下,红得更彻底了。 “你胡说什么!” 她嗔了一句,却没什么底气。 “我可没胡说。” 陈玉筠拉着她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啧啧有声,“燕宜,我看你既然这么喜欢那个阿月,花了这么多钱,春宵一刻多可惜啊。不如……干脆包了他呗?” “咳咳!” 沈燕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别这么大反应嘛。” 陈玉筠理所当然地说道,“不就是包了一个面首吗?以你们沈家的财力,养十个八个都轻轻松松。你看他琴弹得那么好,长得……虽然没看清脸,但那身段气质,绝对是顶尖的。” “买回家里,日日弹琴给你听,不比放在这望江楼里让别的女人惦记强?” 陈玉筠的话,让沈燕宜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包他? 这个念头一起,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周砥那张清冷矜贵的脸。 周砥清冷的面容安在乐师身上,还一句一句喊自己“奴”…… 沈燕宜光想想,全身就打了个寒战。 还是算了…… 难不成自己只是喜欢那种清冷高傲的男人? 沈燕宜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不可能,她才不要! 她的夫君必然是百般宠爱她的,她怎么会喜欢那种高岭之花? “别胡说了。” 她拉住陈玉筠,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过是一时兴起,谈不上喜欢。我们快去找三公主,该回家了。” 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地方。 两人在楼下找到了还在听曲儿,却明显心不在焉的周木槿。 三人没再多留,匆匆离开了望江楼。 马车上。 谁也没有再提起今晚发生的任何事,无论是周元的丑闻,还是那个价值八百两的乐师。 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没过两日,望江楼里发生的事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 一台“痴心皇子追求世家女,实则掩盖断衤由之风”的戏轰轰烈烈的敲响锣鼓。 几乎半个京城都论起了这桩风流韵事。 “哎哟,这痴心皇子还真是恶心,装的人人皆知的痴情模样,竟然背后在酒楼与男子……!不齿啊不齿啊!” “就是啊,我还真以为……他对女子痴情,没想到确是断衤由之癖,啧啧啧,人心难测哟。” “那这要真成了,岂不是骗婚之举?那女子可怜哟,只怕日后独守空房。” “……” 满城风雨。 人人都知道四皇子周元前段时间轰轰烈烈的追求沈家女,又有他在酒楼的事迹传出。 虽不敢在明面上传,但人人都知,那必然是周元。 气得周元连摔了三日的茶盏。 这种传言出来,只怕他日后与大位无缘,究竟是谁这般歹毒! 还没等周元去查幕后之人,扼杀谣言,一封圣旨先到了四皇子府邸。 要他禁足府中,无旨不得出,并抄经精心。 这无疑是个大大的巴掌甩在周元脸上,他面色铁青。 竟连澄清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道旨意更让整个四皇子府都成了笑话。 第一百章 那是我的本事 可周元到底还是皇室子弟,虽然暗地里调笑鄙夷,可明面上却是无人敢多说一句。 不然落人口舌,只会引火烧生。 可议论不了那戏台上的皇子,还不能议论那位世家女么? 这几日就连店里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沈燕宜只当看不见那些隐隐探查的目光。 反正也不缺块肉,还给她涨生意,她干嘛上去跳脚。 但沈燕宜不介意,偏偏就是有人要她介意,要来找她不痛快。 “哎呀,这不是沈大小姐吗?” 沈燕宜还在店里忙,就听见一道女声。 她连头都懒得回,就知道来人是元嘉郡主。 元嘉袅袅婷婷地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支金步摇,意有所指地笑道:“唉也不知你听没听过最近那处最火的戏?真是可惜了那世家女,被追求的轰轰烈烈,结果呢?” “沈燕宜,这世家女还好不是你,是不是?” 猫哭耗子假慈悲,元嘉话里话外,都是幸灾乐祸的嘲讽,等着看沈燕宜难堪。 铺子里的客人们纷纷侧目,看向沈燕宜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探究与异样。 将沈燕宜和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四皇子联系在一起,这心思昭然若揭。 对此,沈燕宜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连身都未起,只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账本。 “原来郡主这么关心戏台上的事啊。” “我哪里是关心戏台,我是在好奇那戏台上的世家女,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去勾了人,连那种断袖之癖的男人都……” 话头止住,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沈燕宜闻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账本。 她缓缓站起身,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勾起一抹浅笑,一步步走到元嘉面前。 “怎么让人倾心,那是人家的本事。” 她顿了顿,目光在元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却也更冷了。 “总好过某些人。” 她轻飘飘地说道,“想被人追,都没人追。想追别人,又追不上。只能眼巴巴地跟在别人身后,说些酸溜溜的话,不是吗?” 此话一出,整个铺子瞬间安静下来。 谁不知道元嘉郡主苦追太子殿下多年,却连太子一个正眼都没换来? 沈燕宜这话,简直就是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元嘉的伤疤,还狠狠地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你!” 元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燕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什么?” 沈燕宜歪了歪头,一脸无辜,“难道我说错了?还是说,郡主觉得大家都不知道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啊?” 沈燕宜的话,字字句句都直戳进元嘉心底。 让她的妒意疯狂增长。 沈燕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她最痛的地方。 她对周砥的爱慕,是她最大的骄傲,也是她最大的难堪。 如今被沈燕宜这般赤裸裸地当众揭开,还与她对四皇子的“关心”联系在一起,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燕宜!你找死!” 元嘉被彻底激怒,理智全无,她扬起手,便要朝沈燕宜的脸上扇去。 沈燕宜眼神一凛,侧身后退,轻易便躲开了这一巴掌。 元嘉一击不成,更是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便要朝沈燕宜扑过去,想推倒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郡主!郡主不好了!” 那家仆扑到元嘉脚下,声音都带着哭腔,“府里……府里出事了!” 元嘉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她僵硬地低下头,厉声问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家仆抖得如同筛糠,结结巴巴地喊道:“这,这小的也不清楚,但是大人让我赶紧叫您回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闻言,元嘉甚至已经顾不得与沈燕宜的争吵,匆匆忙忙的便离开了铺子。 众人见元嘉离开,没了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去。 唯独沈燕宜清楚的意识到,南阳王府出事,就意味着沈家的麻烦也要到来了。 …… 元嘉匆匆回南阳王府。 一进正厅,便看见自己的父亲,一向注重仪表的南阳王元冀,此刻正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厅中焦躁地来回踱步,连头上的礼冠都有些歪了。 元嘉急声问道:“爹!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 元冀一见她回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都带着颤抖。 “嘉儿,你回来了,咱们南阳王府要出大的麻烦了。” 闻言,元嘉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白了。 “爹,您说什么胡话!我们可是皇亲国戚,能出什么事?” “皇亲国戚?” 元冀惨笑一声,“皇上要对我们南阳王府动手了!你忘了你二叔当年犯下的事了吗?皇上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四皇子的事一出,他便有了由头,要彻查当年旧案,拿我们南阳王府开刀,杀鸡儆猴,给那些想要动心思的人看!” 元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她二叔当年拥兵自重,犯下大错,虽被圈禁,却一直是南阳王府头顶上悬着的一把刀。 这些年他们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就是怕被翻旧账。 没想到,这把刀终究还是要落下来了。 “那……那怎么办?”元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有办法!还有一个办法!” 元冀死死地盯着她,眼中迸发出一种疯狂的希望,“庆阳郡王!只要你嫁给庆阳郡王,他手握国库的执掌权,是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只要他开口,我们南阳王府就能保住!” “什么?” 元嘉猛地甩开父亲的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尖声叫道:“让我嫁给那个已经四十多岁的庆阳郡王?爹,你疯了!我不要!” “现在不是你要不要的时候!” 元冀厉声喝道,“这是我们全家唯一的活路!” “我不嫁!” 元嘉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这辈子非太子殿下不嫁!你们谁也别想让我嫁给别人!爹,你怎么能为了保全王府,就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幸福?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幸福!” 元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挑三拣四吗?你追着太子跑了这么多年,他正眼看过你吗?如今大难临头,你还做着你的太子妃大梦!愚蠢!” 第一百零一章 这里是沈府,而你不是 父亲的呵斥,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元嘉的脸上。 她最引以为傲的坚持,此刻却成了最愚蠢的笑话。 “我不管!我就是不嫁!你杀了我,我也不嫁!” 元嘉哭喊着,转身就要往外跑。 “来人!把郡主给我拦下!” 元冀怒吼一声,“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郡主踏出房门半步!给我看死了!” 几名家丁立刻上前,死死地拦住了元嘉。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爹,你不能这么对我!” 元嘉的哭喊声与挣扎声回荡在整个正厅,可元冀只是冷着脸,眼中再无一丝温情。 另一边。 沈燕宜前脚刚送走元嘉,又迎来了两人 只见林月儿此刻正一脸娇羞地被蒋春娘扶着。 “哎哟,这铺子的东西倒是能勉强配得上我闺女。” 蒋春娘得瑟着腰肢走进,大摆客人的谱儿。,“月儿啊,你和赵公子成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可得好好挑挑这胭脂水粉,不入流的东西可不能入眼呢。” 她说着,还得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月儿,仿佛女儿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沈燕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副冷淡的态度让蒋春娘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她扶着林月儿,终于能在沈燕宜面前一吐之前的郁气,摆起威风。 “这女子啊,终究是要嫁人的,这铺子开得再好有什么用,也终究是外人眼里的抛头露面,不像话。” 阴阳怪气的,显然是在嘲讽沈燕宜。 沈燕宜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蒋春娘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要成婚,那必然是要本店最金贵的玉芙蓉套盒,里面应有尽有,最适合成婚陪嫁,来人,去给这位夫人拿一份。” 她就当对陌生人般,抬手叫伙计拿来了店里最贵的东西。 “总计一百两,夫人付账吧。” 蒋春娘和林月儿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 “一,一百两?” 蒋春娘的声音瞬间尖锐了起来,她还以为这丫头开了窍,没成想竟拿来了一百两的东西要卖! “燕宜,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春娘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们是你的亲姨母和亲表姐!你如何能这样宰客?” “宰客?” 沈燕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嗤笑一声,“我这店面的东西都是明码实价,从不欺客,更是有太子殿下过了目的,这位夫人如今这话是何意思?” 她上前一步,逼近蒋春娘,声音不大,却噎得蒋春娘反驳不能。 “你!” 蒋春娘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没想到,如今的沈燕宜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 大庭广众,她如何拿得出一百两! “我可没说要这东西,你这是别强买强卖!” 梗着脖子,蒋春娘怒目。 “哦?既然不买,那边请吧。” 沈燕宜衣袖一抬,毫不客气。 她早就和这俩吸血虫没关系了。 当众买不起东西被赶出去,那林月儿的脸可就别要了! 就在母女二人拧断了绣帕时,一道阴冷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沈小姐!我知道你自小被沈家宠坏了,性子骄纵,可凡事都要有个度!月儿性子柔善,处处忍让,你怎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这样当众给她难堪?” 闻言,沈燕宜抬眼投去目光。 只见赵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身为女子,却日日抛头露面,与商贾为伍,本就不合规矩。如今更是连自家长辈亲眷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有辱门风!我劝你还是早日收敛心性,学学你表姐的温婉贤淑,否则将来,怕是无人敢要!” 这番说教,听得蒋春娘心中一阵快意,看,还是有明事理的人! 林月儿躲在赵公子身后,悄悄地抬起眼,带着一丝得意看向沈燕宜,等着看她如何被人教训。 谁知,沈燕宜脸上一丝怒意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讥讽。 “赵公子这是在教我做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沈燕宜的铺子里对我指手画脚?” 赵公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他没想到沈燕宜敢如此直白地羞辱他!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气得脸色涨红,“我赵家虽比不上你们沈家势大,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 “有头有脸?” 沈燕宜轻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小叔在工部任个四品官,不上不下。你父亲的生意,在京城也非最好的一批。就这点家底,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赵公子。 “还是说,赵公子忘了上次来沈府,对我动手动脚,被我兄长打出去的事了?记性这么差,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是怎么夹着尾巴逃出去的?” “你胡说!” 赵公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这事是他最大的耻辱,如今被当众揭开,他只觉得颜面扫地,恼羞成怒道:“沈燕宜,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嫉妒月儿嫁得比你好!” 他梗着脖子,刚想再放几句狠话,身后却冷不丁地响起一个清冽而沉稳的男声。 “哦?嫉妒?”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公子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机械般地转过头,只见沈策安,正一身官服,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冷冷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恐惧,在一瞬间攫住了赵公子的心脏。 上次那顿毒打的痛楚,仿佛又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沈公子……” 赵公子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沈策安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转向沈燕宜,声音缓和了些:“怎么回事?” “没什么。”沈燕宜淡淡道,“只不过是赵公子在教我如何做人。” 第一百零二章 早就相互给对方带上帽子了 沈策安的目光从沈燕宜身上挪开,如两道冰冷的利剑,直直射向赵公子。 “教我妹妹做人?” 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重,每一个字都砸在赵公子的心上。 赵公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上次被沈策安按在地上毒打的记忆瞬间复苏,四肢百骸都泛起幻痛。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沈兄多虑了,我只是提醒一下沈小姐而已。” 他硬着头皮解释,试图保持自己的威严,“沈小姐一介女子,不该如此强势,有失体统。” “体统?” 沈策安缓缓上前一步,迫人的气势让赵公子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沈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论体统。”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我妹妹想开铺子,那便开。她想做什么,那便做。至于你……” 沈策安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上次的教训,看来你已经忘了。我不介意帮你再记起来。” “或者,我该去工部拜会一下令叔,问问他赵家的家教,就是任由子侄在外对我沈家的嫡女指手画脚的吗?”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赵公子的头顶浇到脚底。 他知道,沈策安不是在开玩笑。 以沈家的权势,让他小叔丢官,让赵家生意一落千丈,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还没蠢到为了一时的面子而葬送了他赵家的未来。 “不!不敢!沈兄饶命!” 赵公子吓得立马连连摆手,满腔歉意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多嘴!我……我府上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也顾不上一旁的林月儿和蒋春娘,几乎是狼狈不堪地转身,飞似的逃离了铺子。 整个铺子一时间陷入死寂。 蒋春娘和林月儿僵在原地脸色煞白,看着沈策安时如同看到了索命的阎王。 沈策安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她们母女身上。 “姨母。” 他开口,语气疏离而冷漠,听不出半分亲情,“我敬您是长辈,才称您一声姨母。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小妹的麻烦。” 蒋春娘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妹妹的性子我清楚,她不愿计较,不代表沈家可以任人欺辱。” 沈策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字字诛心,“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让一家人过不下去的法子有很多,我但希望不要有那么一天。”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一直低着头的林月儿,眼神里满是警告:“管好你自己,也管好你的夫家。再有下次,就不是说几句话这么简单了。” 闻言,林月儿表面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来,两侧却下意识的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鄙夷和看好戏的目光,那比刀子割在身上还要难受。 凭什么? 凭什么沈燕宜生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嫡小姐,有这样强势的兄长护着! 而自己却要这么早的为自己谋求生路?! 滔天的嫉妒和恨意在她心底疯狂滋生,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将今天所受的屈辱,千百倍地还给沈燕宜! “小妹,时间正好也不早了,我们回家。” 沈策安不再看她们,拉起沈燕宜的手,带着她走出了铺子。 直到此时,蒋春娘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拉着失魂落魄的林月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灰溜溜地离开了。 ……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林月儿与赵家的婚期将近。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渐渐从四皇子周元的断袖丑闻,转移到了南阳王府被陛下开始彻查,元嘉郡主被强行禁足,甚至有可能会被逼着嫁给庆阳郡王的传闻上。 但这些都与沈燕宜无关,她的铺子生意依旧红火。 某日,她处理完铺子的事情时,天色还尚早。 本想着早些回家整理整理这几日的账目,但却又临时起意,想吃东街的一家糕点铺子。 马车调转方向走小路,行至一处僻静的街角时正要拐弯,沈燕宜不经意地掀开车帘,目光扫过街边的一家茶楼。 在茶楼临窗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眼神一凝。 是林月儿。 她打扮得十分素净,正坐立不安地搅着手里的帕子,时不时地朝楼梯口望去,神情紧张,显然是在等人。 这幅形态,让沈燕宜想起了她之前约见宫内人的样子。 沈燕宜心中升起一丝疑窦,她对车夫低声吩咐:“停在前面拐角,别出声。” 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棵大树的阴影下,恰好能看见茶楼的门口,却又不易被察觉。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寻常布衣,头戴斗笠的男人快步进了茶楼。 是和她接头的人,还是她在私会别的男子? 沈燕宜也不排除那人是林月儿的相好。 毕竟她这个表姐和准表姐夫,早就不知道给对方戴了不知道多少个帽子了。 只见那男人径直走到林月儿对面坐下,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但两人间的举止亲昵,倒不像是寻常的接头会面。 两人低声交谈着,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 但沈燕宜能看到,林月儿的神情从紧张,渐渐变得激动,甚至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狠厉。 片刻后,那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迅速塞到了林月儿手中。 那东西不大,在夕阳的余晖下,似乎反了一下光。 沈燕宜眯起眼,看清了,那是一块掌心大小的玉牌。 林月儿拿到玉牌后,飞快地将其贴身藏好。 男人没再多留,立刻起身,压低斗笠,匆匆下了楼,很快便混入人流消失不见。 而林月儿在窗边又坐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起身结账离开。 沈燕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深沉。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 她对着车厢外随行的一名护卫沉声吩咐道:“阿影。”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地出现在马车旁,单膝跪地:“小姐有何吩咐?” “跟上前面那个女人,查清她如今的落脚点。” 沈燕宜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入夜之后,潜进去,将她今日得到的那块玉牌,取来给我。” “是。” 阿影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第一百零三章 追踪 夜深人静。 沈燕宜的马车停在府外的一条暗巷里,她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在车中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小姐。” 是阿影的声音。 “进来。” 车门被推开,阿影闪身而入,动作轻盈得没有带起一丝风。 他将一块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恭敬地呈到沈燕宜面前。 “小姐,东西拿到了。” 沈燕宜接过那东西,解开黑布,一块温润的玉牌躺在她的掌心。 玉牌由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触手生凉。 正面光滑无字,反面却刻着一个极其特殊的图样。 这图样她认得。 是宫中御前侍卫的专属玉牌! 前世,林月儿是如何入宫,最终导致沈家满门倾覆,这一直是沈燕宜心中最大的谜团。 她可不相信仅凭着林月儿一个人,就能搞出如此之大的动作,这背后,必定另有其他人。 如今这块御前侍卫的玉牌,就像一把钥匙,终于撬开了这桩陈年迷案的一角。 一个即将嫁给四品官员之子的女人,却在私下里与御前侍卫勾结。 这背后藏着的,绝不仅仅是儿女私情那么简单。 沈燕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掀开车帘,对车夫吩咐:“掉头,去宫门口。” “宫门?” “快!” 沈燕宜的声音不容置喙。 马车在夜色中迅速调转方向,朝着灯火通明的皇城疾驰而去。 沈燕宜死死攥着那块冰凉的玉牌,脑中飞速运转。 她赌那个侍卫此刻定然是回宫复命! 她要去看看,他见的到底是谁! 马车在宫门不远处停下,沈燕宜刚要让阿影潜入,可看着那戒备森严,巡逻队一波接着一波的宫墙,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宫大内,卧虎藏龙,阿影再厉害,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在里面跟踪一个御前侍卫。 正当她焦急万分时,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方才与林月儿见面的那个男人。 想来是去换侍卫的衣裳,这才刚好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沈燕宜。 不能再等了! 沈燕宜心一横,当即整理了一下衣裙,提着裙摆便下了马车。 她径直走到宫门守卫面前,递上了自己的名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劳烦通融,沈家燕宜,求见三公主殿下。” 自从和周木槿合伙开铺子后,经常出入皇宫。 所以这些守门的侍卫对沈燕宜再熟悉不过。 再加之有周木槿亲自给的腰牌,可以说除非皇帝特殊下令禁止出入,一半情况下,沈燕宜在皇宫是进出自由的。 顺利进到宫内,沈燕宜避开旁人,她屏住呼吸,借着宫灯投下的斑驳光影和各种宫殿建筑的掩护,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那侍卫并未去任何宫殿,而是径直穿过几条长廊,来到了一处颇为僻静的御花园。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便闪身躲进了一片茂密的牡丹花丛后的暗影里,垂手而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沈燕宜心中一紧,连忙就近藏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后,紧紧盯着那片暗影。 夜风拂过,带着花草的清香。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讨论。 “……这批粮草的调配,万万不可再出差错。” “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清冷沉稳的声音响起,让沈燕宜的身体瞬间僵住。 周砥!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缩得更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千万不要被发现! 周砥正与庄怀砚并肩而行,商议着朝中要事,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扫过那棵巨大的梧桐树。 月光下,一抹熟悉的耦荷色裙角,从树干后一闪而过。 他脚步一顿,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 庄怀砚察觉到他的停顿,疑惑地问道。 “无事。” 周砥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庄怀砚道,“今日之事便议到此处,你先回吧,孤还有些事要处理。” “是,殿下。” 庄怀砚并未多想,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待庄怀砚走远,周砥才转身,迈开长腿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棵梧桐树走去。 他倒要看看,这沈燕宜深夜潜入御花园,究竟想做什么。 而此时,沈燕宜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片暗影,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正在靠近。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立于她身后,带着一丝清冽的檀木香,将她整个人笼罩。 “沈小姐夜会御花园,所为何事?” 沉闷又带着一丝戏谑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耳后响起。 沈燕宜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猛地回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是他! 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惊慌,眼看周砥就要开口再问,沈燕宜脑中警铃大作。 一旦出声,必然会惊动不远处的侍卫!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一个大胆到极点的举动。 沈燕宜猛地踮起脚尖,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周砥的嘴! “唔!” 周砥整个人都僵住了。 柔软温热的掌心紧紧贴在他的唇上,带着女子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霸道地钻入他的鼻息。 他长这么大,别说被人捂嘴,便是敢直视他的人都寥寥无几。 这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 周砥的眼中闪过一丝薄怒和错愕,刚要发作,却见沈燕宜另一只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一双清亮的杏眼圆睁,满是紧张和警告,示意他看向某个方向。 周砥强压下心头异样的悸动,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微微蹙眉,顺着沈燕宜的视线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花丛暗影里,站着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 “谁?” 周砥尽可能压低声音询问。 沈燕宜闻言,目光深深的盯着不远处的男人,心头思绪翻涌,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见到她这般模样,周砥心底突地腾升出一股奇怪的预感。 “你……对他有意思?” 第一百零四章 只讨厌孤一人? 有意思? 听到这话,沈燕宜面上瞬间表露出诧异之色。 她转而看向周砥,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这人……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个侍卫而偷偷跑进皇宫的吧? 沈燕宜眼神怪异,眼神上下扫射了一番周砥。 “殿下,您若是眼睛有疾,还是好好找太医看一番才好。” 虽然被嘲讽了一通,但周砥深邃的眼底划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但很快便被一贯的清冷所取代。 “哦?” 他挑了挑眉,“那沈小姐深夜潜入御花园,藏于树后,鬼鬼祟祟地盯着一个侍卫,所为何事?” 沈燕宜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怀疑这个侍卫跟林月儿有勾结,要颠覆我沈家,甚至动摇你的江山吧? 这话要是说出口,她恐怕会被周砥彻底当成傻子的!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夜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更衬得这方寸之地寂静得可怕。 沈燕宜有些为难,眼看那侍卫还站在暗影里,她怕周砥再多说一句,便会打草惊蛇。 她咬了咬牙,压低声音,“殿下,此事与您无关,还请您先行离开。” “与孤无关?” 周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非但没走,反而学着沈燕宜的样子,往树干后靠了靠,目光同样投向了那片暗影。 “这皇宫之内,发生什么事与孤无关?” 是啊,皇宫大内,周砥是这里的主子,怎么说都不会与他无关。 沈燕宜深吸一口,不再去管他。 她只能僵硬地蹲着,一边死死盯着那个侍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身边的这个巨大的麻烦。 周砥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让她浑身不自在。 沈燕宜表面上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侍卫,心底的白眼却快要翻到了天上。 他怎么还不走? 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看上那个侍卫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一直静立不动的侍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警惕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四周! 不好! 沈燕宜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猛地矮下身子,想将自己完全藏进树干的阴影里。 动作太急,脚下不稳,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朝一旁倒去。 下一刻,她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 周砥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个满怀,身体瞬间一僵。 女子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发间熟悉的馨香混着一丝紧张的气息,充斥着他的周围。 隔着几层衣料,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心脏急促的跳动。 周砥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耳根处竟泛起一丝可疑的薄红。 他轻咳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明地喑哑,试图打破这过分亲密的僵局。 沈燕宜也在这声轻咳中猛然回神。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周砥的身上! 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脸上热得发烫。 然而,当她稳住身形,心有余悸地再次抬头望向那片花丛时,瞳孔却猛地一缩。 人呢? 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侍卫,已经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暗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打草惊蛇了! 沈燕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都是因为周砥这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自己怎么会分心,怎么会暴露! 她懊恼地攥紧了拳头,顾不上再理会周砥,提着裙摆便要冲出去,想看看那侍卫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 可御花园岔路众多,夜色深沉,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追。 “就这么让他跑了,沈小姐似乎很失望?” 周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看着沈燕宜那副急切又懊恼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她绝不是对那个侍卫有情,她是在查他。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沈燕宜猛地转过身,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终于有些藏不住了,“您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批阅奏折,可以去关心民生,为何非要在这里为难臣女?” “为难你?” 周砥的目光沉了下来,“沈小姐深夜私闯皇宫,行踪诡异,孤只是秉公盘问,何来为难一说?” “我……” 沈燕宜再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线索断了,再与他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 “是臣女失礼,冲撞了殿下。” 她福了福身,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疏离,“天色已晚,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她便要绕过他离开。 “站住。” 周砥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命令,让她脚步一顿。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射下来,将她完全笼罩。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沈燕宜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那里面没有了戏谑,也没有了审视,只剩下一种让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就那么讨厌孤?” 他开口,声音低沉,像是裹挟着夜的凉意,直直地敲进她的心里。 沈燕宜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不等她回答,周砥的目光愈发锐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开口。 “还是说,沈小姐……只是讨厌孤一人?” 周砥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沈燕宜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 只讨厌孤一人?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沈燕宜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暧昧的距离。 她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探究的瞳眸,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疏离的清冷。 “殿下言重了。” 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臣女只是觉得,这皇宫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臣女不适合这里,也没法适应这里,并非是对殿下疏离,而是对这皇宫疏离。” “仅此而已。” 第一百零五章 你爱我吗? 这番话,既是回答,也是拒绝。 她将自己放得很低,姿态谦卑,却用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周砥的眸色暗了暗。他不喜欢这种被推开的感觉。 “那小瑾呢?她可是公主,是宫中人。”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孤看你与她相处甚好,并未见你有丝毫‘高攀不起’的姿态。” “那不一样。” 沈燕宜想也不想便直接反驳。 她与周木槿是朋友,是合作伙伴,是纯粹的利益与情谊的结合。 可周砥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是前世她沈家悲剧的源头之一。 与他扯上关系,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地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殿下,有些人天生便不适合待在同一个地方。臣女与您,便是如此。”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将话说得更绝:“所以,我们不合适。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来。”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周砥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太子惯有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他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拒绝得如此彻底,如此不留情面。 “好。” 良久,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沈小姐倒是……有骨气。” 沈燕宜福了福身,不再看他,语气恭敬却疏远:“臣女告退。” 这一次,周砥没有再拦她。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耦荷色的身影决绝地转身,毫不留恋地消失在宫道的尽头,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 深夜,东宫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周砥坐在案前,面无表情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公文。 墨笔在他指尖飞速划过,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张划破。 他试图用政务来麻痹自己,将脑中那固执的身影驱逐出去。 可他失败了。 连朋友都做不来…… 那句话,如同魔咒,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砰!” 他烦躁地将笔重重掷在桌上,墨点溅出,污了面前的奏折。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处理完所有公务,带着一身疲惫与寒意回到寝殿。 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沈燕宜那张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梦里,是熟悉的御花园,熟悉的梧桐树下。 没有恼人的侍卫,也没有冰冷的对峙。 沈燕宜就站在他面前,不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眼波流转,媚眼如丝,主动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带着致命的诱惑。 “殿下……” 她在他耳边呢喃,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你看着我。” 周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可身体却诚实地将她拥得更紧。 “殿下。” 她一遍遍地问,执着得像个孩子,“你爱不爱我?” “爱不爱我?” “周砥,你爱我吗?” 梦中的他,再也无法抵抗,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冲破了理性的枷锁。 他低下头,狠狠吻住那喋喋不休的红唇,喑哑地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 “……” 那回答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听清,直至消散殆尽。 周砥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布满了冷汗。 寝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来。 他怔怔地坐在床上,方才梦里的触感与心悸,真实得可怕。 他竟然梦到了沈燕宜!还是如此荒唐的梦! 周砥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堂堂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偏对一个三番两次拒绝自己,甚至对自己满是厌恶的女人,产生了这样不该有的心思? 荒唐! 简直是荒唐至极!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任由夜风吹散身上的燥热。 清醒过来的理智告诉他,沈燕宜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她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 他周砥,是储君,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既然她无意,他又何必自降身份,上赶着去讨一个女人的欢心? 天底下,不是只有她一个沈燕宜。 ……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林月儿出嫁的前一天。 按照规矩,出嫁前夜,新娘子该由家中至亲的姐妹陪伴。 蒋春娘母女早已搬出了沈府,另寻了一处小院子居住。 这日傍晚,沈燕宜刚从铺子回到府中,便有下人来报,说是林月儿来了,正在前厅等她。 沈燕宜挑了挑眉,换了身衣服,不紧不慢地来到前厅。 林月儿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一身浅色的衣裙,脸上未施粉黛,瞧着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一见到沈燕宜,她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弱与期盼。 “燕宜。” 她轻声唤道。 “有事?” 沈燕宜淡淡地开口,坐到了主位上,端起茶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月儿被她这冷淡的态度噎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两步,柔声道:“燕宜,明日……明日我便要出嫁了。” 她搅着手里的帕子,眼眶微微泛红,“我……我在这京城里,亲近的姐妹也只有燕宜你了。今晚,你能来陪陪我吗?明日再送我出嫁,好不好?……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旁人听了,定会为这份姐妹深情而感动。 可沈燕宜心中却只觉得好笑。 害怕? 她林月儿会害怕? 她无非是想借着自己这个沈家嫡女的身份,在出嫁这天,为她自己挣足最后的脸面,好让赵家和旁人看看,她林月儿即便没有继续住在沈府,也依旧是沈家看重的亲戚。 这算盘,打得真是响。 沈燕宜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杯中的茶叶,在林月儿越发紧张的注视下,她终于缓缓开口。 “好啊。” 第一百零六章 大婚 见沈燕宜答应得如此爽快,林月儿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她激动地上前一步,习惯性地就想去挽沈燕宜的手臂,做出亲密无间的姐妹姿态。 然而,沈燕宜却像是预判了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端起桌上的茶盏,正好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林月儿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 她讪讪地收回手,依旧堆着笑脸,好声好气地说道:“燕宜,你答应了真是太好了。明日的吉时在辰时,你早些过来,送我上花轿。到了赵家,有你在……我心里也踏实些。”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明日大婚的流程,言语间满是对沈燕宜的依赖,仿佛离了她这个表妹,这婚都结不成了。 “知道了。” 沈燕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将茶盏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林月儿的喋喋不休。 那疏离的态度,让林月儿心头一梗。 但一想到明日自己将要得到的风光,她便将这点不快强压了下去。 …… 次日,林月儿大婚。 周围不少人都来凑着热闹。 迎亲的队伍从蒋春娘母女租住的小院出发,一路吹吹打打,红绸铺路,好不风光。 最引人注目的,除了那十几抬看起来颇为丰厚的嫁妆,便是跟在花轿旁,那一身素雅衣裙,气质卓然的沈家嫡女,沈燕宜。 她的出现,瞬间点燃了围观百姓的议论。 “快看!那不是沈尚书家的嫡小姐吗?她怎么亲自来送嫁了?” “我听说这新娘子是沈家的表亲,之前一直住在沈府,跟亲女儿似的。瞧这架势,沈家对这门亲事是相当看重啊!” “啧啧,这林家小姐真是好福气,攀上了沈家这棵大树,如今又嫁入四品官员家,往后也是官太太了。” 这些议论声一字不漏地飘进花轿,盖头之下,林月儿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沈燕宜的出现,就是对她身份的最大肯定,是她嫁入赵家最大的底气。 今日过后,谁还敢说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她听着外面的喧嚣,心中积攒多日的怨气和屈辱一扫而空,只剩下无尽的畅快。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公子,听着周围人对自己和沈家关系的吹捧,也是满面春风,腰杆挺得笔直。 迎亲队伍一路行至赵府,门口早已是宾客云集。 赵公子的母亲赵夫人正满面红光地招呼着客人,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当她的目光扫过送亲队伍,落在沈燕宜身上时,那笑容却猛地一僵。 她看着沈燕宜那通身的气派,那份从容淡雅,是林月儿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子如何也比不上的。 一股浓浓的遗憾和后悔,瞬间涌上心头。 若是……若是当初儿子能娶到沈燕宜,那赵家今日该是何等的风光! 哪里还用得着借一个表小姐的名头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赵夫人心中百味杂陈,但毕竟是当家主母,还不至于在众人面前露了情绪。 她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笑着将众人迎了进去。 婚礼流程繁琐,却也顺利。 沈燕宜作为送亲的娘家人,一直陪到最后,将林月儿送进了张灯结彩的婚房。 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林月儿端坐在婚床上,虽然盖着盖头,但沈燕宜却能明显感觉到她此刻的志得意满。 任务完成,沈燕宜转身便要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轻笑了一声。 “表姐。” 她开口,声音清清朗朗,传遍了婚房的每一个角落,“你与赵公子,当真是天作之合,一个有情郎,一个有红颜,着实般配。” 这话听起来是祝福,可落在林月儿的耳中,却无异于最尖锐的嘲讽。 情郎?红颜?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盖头下,林月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攥紧了衣料,指节泛白。 沈燕宜却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说完那句话,便再不停留,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 夜深,洞房花烛。 赵公子喝得酩酊大醉,被下人搀扶着,脚步虚浮地闯了进来。 他满身酒气,一双眼因为醉意而显得格外浑浊。 “都……都出去!” 他挥退了下人,摇摇晃晃地走向婚床。 看着床上那端坐的红色身影,他嘿嘿一笑,带着几分淫邪,直接扑了过去。 “月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君我……来了!” 林月儿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却还是强忍着,装出娇羞害怕的模样,柔柔地开口:“夫君……”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新嫁娘的紧张与羞怯。 “妾身……妾身是第一次,还请夫君……怜惜一些。” 这话极大地满足了赵公子的虚荣心。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娇妻,心中得意,动作也粗鲁地去扯她的嫁衣。 “放心,夫君会好好疼你的。” 他说着,便转身去脱自己身上繁复的衣物。 就在赵公子背对着她,笨拙地解着衣带的瞬间,林月儿脸上那副娇羞怯弱的表情,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冰冷。 她看着那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眼神里没有半分情意,只有算计和利用。 次日清晨,赵府后宅。 林月儿按照规矩,端着茶盘,来到婆母赵夫人的房中敬茶。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举着茶盏,姿态尽量做得标准,声音也柔顺恭敬:“母亲,请用茶。” 赵夫人端坐于主位,并未立刻去接,而是慢悠悠地打量着眼前的儿媳。 一身红衣,面容姣好,可不知为何,她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昨日沈燕宜那温婉端庄、气度不凡的模样,又一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那才是真正的高门贵女,一举一动都透着教养和气度。 再看看林月儿,虽然也在努力模仿,但那股子小家子气,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悔意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赵夫人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火,看林月儿便愈发不顺眼。 “这茶,是不是太烫了些?”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咸不淡。 林月儿一愣,连忙道:“儿媳试过,温度正好。” “我说烫,就是烫。” 赵夫人眼皮都未抬一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你母亲确实没怎么教过你规矩。” 第一百零七章 三番四次前来哭诉 这话一出,林月儿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强忍着屈辱,低声道:“是儿媳的不是,儿媳这就去换一盏。” “不必了。” 赵夫人冷哼一声,终于接过了茶盏,却只是放在唇边虚晃一下,便重重地搁在了旁边的桌上。 “跪安吧,往后多学着点,别出了门,丢了我们赵家的脸。” 自始至终,坐在一旁宿醉未醒的赵公子,只是打着哈欠看着,没有半点要为自己新婚妻子解围的意思。 林月儿垂着头,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心中恨意翻腾,面上却只能恭顺地磕头:“是,儿媳记下了。” 从婆母房里出来,冰冷的晨风一吹,林月儿才觉得脸上恢复了些许知觉。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赵家,别得意太早……好戏才刚开始呢。 …… 林月儿在新婚第二天便尝到了苦头,而她的母亲蒋春娘,日子同样不好过。 女儿嫁出去了,她一个人住在那个租来的小院里,只觉得处处空旷,处处不顺心。 更重要的是,没了沈家的庇护,她一个寡妇,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只有沈府才是最好的去处。 于是,在林月儿出嫁的第二天,蒋春娘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再次来到了沈府门前。 她想好了说辞,准备去找自己的亲姐姐蒋秋娘哭诉一番,说自己孤苦伶仃,女儿出嫁后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搬回来与姐姐做个伴,热热闹闹的。 可她没想到,自己连沈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姨夫人,我们小姐吩咐了,您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住处,就不必再回府里来了。” 守门的护卫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 蒋春娘愣住了:“你说什么?是燕宜那丫头说的?你让她出来,我要见我姐姐!” “小姐说了,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 “你!” 蒋春娘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沈燕宜竟然做得这么绝! 眼看硬闯无望,蒋春娘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她当即往那石阶上一坐,扯开嗓子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丈夫死得早,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嫁出去了,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啊!” “姐姐啊!你怎么忍心看着妹妹我流落街头啊!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她这番哭天抢地的表演,很快便引来了路人的围观。 对着沈府高大的门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府内,蒋秋娘听闻下人来报,说是蒋春娘在府门前哭闹,脸色顿时一冷,她将茶盏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搁。 “一次两次的,真当我沈家是好欺负的!” 蒋秋娘心底憋着一股火气,她刚想要起身去查看一番,沈燕宜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伸手拦住了她。 “阿娘,您别去。” 沈燕宜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您一出去,她只会闹得更凶。这件事,交给我。” 看着女儿沉静的双眸,蒋秋娘焦急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好。” 沈燕宜说罢,转身便朝着府门走去。 大门缓缓打开,沈燕宜一身素色长裙,缓步而出。 她看都未看坐在地上撒泼的蒋春娘,只是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微微颔首,声音清亮,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劳烦各位看个热闹。这位是我姨母,前些日子我表姐出嫁,我们沈家为她置办了酒席,送她风光出嫁。如今表姐刚刚嫁入高门,我姨母却说一个人住着害怕,想回我们沈家来。”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都觉得这姨母有些不知好歹。 蒋春娘见沈燕宜出来,哭声一顿,随即闹得更凶了:“燕宜!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表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把我这个老婆子赶尽杀绝啊!” 沈燕宜冷笑一声,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姨母,您这话就说错了。我沈家供养您母女二人数年,仁至义尽。如今您有了自己的家,却非要赖在我家不走,究竟是谁没良心?” 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陡然提高:“还是说,您是住惯了我们沈家,吃惯了我们沈家的山珍海味,所以不想走了,想赖在我们沈家骗吃骗喝一辈子?” 这话毫不留情,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蒋春娘的脸上! 周围的百姓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蒋春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指着沈燕宜,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您心里清楚。” 沈燕宜的眼神冷得像冰,“说起来,我还有一笔账没跟姨母算呢。这些年,我母亲心善,月月给您和表姐的银钱,可从没少过一分。可我听说,您自己还偷偷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私房钱,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几百两!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个寄人篱下的寡妇,竟然能攒下这么多钱? 蒋春娘的眼睛里迸发出惊恐和慌乱,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藏得那么深的事情,沈燕宜竟然会知道! 沈燕宜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她故意做出思索的模样,对着众人道:“大家一定很好奇,我姨母和我表姐平日里穿得那么朴素,这几百两银子,最后都花到哪里去了呢?” “莫非是……” “你住口!” 不等沈燕宜说完,蒋春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上来就想捂住沈燕宜的嘴! 那些钱的去向,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若是被当众说出来,她和月儿就全完了! 护卫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将她拦住。 沈燕宜看着状若疯癫的蒋春娘,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彻骨的冰冷。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警告道:“姨母,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否则,丢脸的不仅是你,还有你那刚嫁进高门的宝贝女儿。” “要是把我惹急了,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一百零八章 没有,都没有 面对沈燕宜的警告,蒋春娘像是被死死扼住了咽喉,半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 她看着眼前人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她毫不怀疑,这个丫头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蒋春娘本来就是想借着名声赖上沈家,只是没想到沈燕宜会这样决绝。 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在周围百姓鄙夷和嘲笑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慌乱地消失在了街角。 …… 几日后,便是林月儿回门的日子。 按照规矩,新妇该携夫婿回娘家拜见长辈。 蒋春娘虽已搬出沈府,但在外人眼中,沈家依然是林月儿唯一的“娘家”。 这一天,蒋春娘起了个大早,特意打扮了一番,又来到了沈府门前。 只是这一次,她收敛了所有的尖酸刻薄,脸上堆满了谦卑讨好的笑容。 巧的是,今日沈纪之与蒋秋娘都有事儿外出,府中只有沈燕宜一人。 蒋春娘在前厅里见到了沈燕宜,一上来便放低了姿态,满脸堆笑,言语间尽是亲近与讨好。 “燕宜啊,今日是月儿回门的大日子,她那婆家……” “你也知道,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咱们沈家怎么也得把场面撑起来,不然岂不是丢沈家的脸面?” 蒋春娘说尽好话,无非是想让沈燕宜出面,好好招待回门的林月儿和赵公子,好让她和女儿在赵家面前挣足脸面。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后,跪下来苦苦哀求的准备。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沈燕宜只是静静地听完,便异常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让蒋春娘欣喜若狂。 她激动得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立刻凑上前,拉着家常道:“真的?姨母就知道燕宜你是个心善的!你放心,等日后月儿在赵家站稳了脚跟,飞黄腾达了,定然忘不了你今日的好,忘不了沈家的恩情!” 飞黄腾达? 沈燕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极致的冰冷与嘲讽。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林月儿确实是飞黄腾达了。 她靠着不知道从哪儿而来的关系,又搭上了宫里的线,最终入了宫。 而她入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沈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忘不了沈家的恩情? 真是天大的笑话! 沈燕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杀意,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 看着眼前蒋春娘那副得意又谄媚的嘴脸,她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她实在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脸皮。 那点子血脉亲情,她还真当成了拿捏她沈家的把柄了么? 沈燕宜只觉得可笑。 不过既然她们不长记性,她又何必推拒那两张凑上来等着巴掌的脸呢。 “我还有些事要出门一趟。” 沈燕宜站起身,语气平淡地打断了蒋春娘的畅想,“姨母便在前厅等着吧,只是府里规矩大,别处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她转头对身边的玉珠吩咐道:“玉珠,你留下,好好帮衬姨母。” 那个“帮衬”二字,她咬得极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意味。 玉珠心领神会,恭敬地应了声:“是,小姐。” 此时的蒋春娘并未听出弦外之音,只当沈燕宜是真心帮忙,心中大喜,连声应好。 没过多久,林月儿与赵公子便到了沈府。 夫妻二人携手踏入沈府大门,林月儿穿着锦罗绸缎倒也显得颇有几分贵家夫人的气质。 只是那赵公子肥胖的样貌,周围看热闹的人实在恭维不来。 府内,得知二人来到,蒋春娘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那姿态,仿佛她才是这沈府的主人。 她亲热地挽住林月儿的手,对着赵公子笑得合不拢嘴。 随即清了清嗓子,对着一旁的玉珠便颐指气使地开了口:“玉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小姐珍藏的雨前龙井拿出来,给姑爷和小姐尝尝!” 她特意提高了音量,就是想在女婿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在沈府的地位。 玉珠福了福身,面无表情地开口:“回姨夫人,小姐吩咐了,府里最近开销大,好茶都收起来了,如今只有待客的粗茶。” 说罢,也不等蒋春娘反应,便转身去倒了两杯颜色浑浊的茶水过来,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蒋春娘的笑脸瞬间僵住。 林月儿看着那两杯几乎能看见底的茶叶末子,脸色也沉了下来。 蒋春娘不死心,又问道:“茶不好,那点心总该有吧?” “回姨夫人。” 玉珠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厨房说今日没有准备多余的料,做不了点心。” “水果呢?” “采买的说今日天气不好,没买到新鲜的。” “……” 无论蒋春娘说什么,玉珠总有理由回绝。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任谁都看得出这是在故意怠慢。 前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蒋春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发作不得。 林月儿则是垂着头,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沈燕宜!…… 她就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心! 身旁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赵公子,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娶林月儿,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图她背后沈家的势吗? 可今日回门,别说沈尚书夫妇了,就连沈燕宜这个嫡小姐都没露面,只派了个丫鬟出来,用粗茶打发他们。 这算什么?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越想越不满,心底的那股怨气怎么也发泄不出去。 时间久了,赵公子也是彻底坐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咳……月儿,岳母,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家里还有些事,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赵公子这话一出,蒋春娘和林月儿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新婚夫妻回门,一半都是住上一晚,次日再回去的。 可如今,两人从进门到现在,过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说要走,这不是明确表达不满是什么? 正当蒋春娘准备开口说两句软话挽留,一道清冷的女声却从门外悠悠传来。 “赵公子和表姐这是要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燕宜一袭湖蓝色长裙,正缓步从外面走进来。 她脸上挂着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目光在厅内几人身上轻轻一扫,最后落在了赵公子的身上。 “府中下人不懂事,招待不周,还请赵公子见谅。” 第一百零九章 这可是孝女啊 她语气客气,却半点没有要重新上茶上点心的意思,反而顺着赵公子的话,直接肯定了他要离开的这个事实。 蒋春娘和林月儿一见到她,眼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她们以为沈燕宜是来为她们撑腰的。 林月儿更是立刻站起身,露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柔柔地唤了一声:“表妹……” 沈燕宜却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期盼,只是对着赵公子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早就听闻赵公子在近日在家中学习,勤勉上进,准备着来年科举。想来此刻也是着急学习的,便不好再继续耽误赵公子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夸了赵公子,又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下,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只有一个。 慢走,不送。 赵公子本就一肚子火,此刻被沈燕宜这么一捧一踩,更是憋屈得厉害。 可他偏偏发作不得,沈燕宜是沈家嫡女,身份尊贵,他一个四品官员的儿子,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说道:“沈小姐客气了。” 说罢,他一甩袖子,再也待不下去,转身便朝外走去。 “姑爷!” 蒋春娘急了,连忙拉着林月儿跟了上去。 沈燕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亲自将几人送到府门口。 蒋春娘看着沈燕宜这“恭送”的姿态,心里那点不快又被得意所取代。 看,沈燕宜还不是得亲自出来送他们? 这面子,总算是找补回来了一点。 她满脸堆笑地对赵公子道:“姑爷慢走,月儿,回去赵家后记得好生照顾着姑爷。。” 赵公子和林月儿正准备离开,沈燕宜那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咦?” 她看向正准备转身回头的蒋春娘,故作不解地问道,“姨母,您怎么不跟着表姐和姐夫一起回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蒋春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我……我回我那院子去啊。” “回那个院子做什么?” 沈燕宜的音量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门口看热闹的下人和路过的百姓听得一清二楚。 她走到蒋春娘身边,亲热地仿佛真是为她着想一般,柔声劝道:“姨母,您就表姐这一个女儿,如今她新嫁,正是需要您在身边提点教导的时候。” “这婆媳相处,操持家务,哪一样不需要您这个做母亲的帮忙把关?您一个人住在外面,女儿女婿怎么能放心得下?” 她转头看向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的林月儿和赵公子,笑意盈盈:“更何况,表姐和姐夫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接亲娘过去住些时日,享享清福,这可是天经地义的大孝道啊。” “周围的街坊邻里看着,也得夸赵家家风好,娶了个贤惠孝顺的好媳妇呢!”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句句都占着一个“孝”字。 周围的百姓们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是啊是啊,沈小姐说得对!女儿出嫁,当娘的跟着过去照看一阵子,是该应的!” “这赵公子一看就是个好人,肯定不会让丈母娘一个人孤零零住着的。” 议论声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林月儿和赵公子牢牢困在其中。 他们能说什么? 说不愿意? 那岂不是当众承认自己不孝,打自己的脸吗? 但正经的大户人家,哪有新婚就把岳母接到女婿家里住的! 这不是在说新娘家中无人,刚成婚亲娘都迫不及待的上门打秋风,日后林月儿只怕里子面子全没了。 林月儿气得浑身发抖,她求救似的看向赵公子,却见他也是一脸的难堪与不耐。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公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好几个耳光。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岳母……请吧。” 蒋春娘彻底傻眼了,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来沈府耀武扬威一番,最后竟然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可眼下这个光景,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沈燕宜那“关切”的目光和周围百姓的“赞许”声中,她几乎是被林月儿和赵公子架着,一步步挪向了赵家的马车。 …… 赵府。 赵夫人早就吩咐了下人备好一桌饭菜,就等着儿子儿媳回来。 她盘算好了,要借着这顿饭,好好给林月儿这个新媳妇立一立赵家的规矩。 可当她满面春风地迎到门口,看到的却是自己儿子和儿媳,以及跟在他们身后,一脸局促不安的蒋春娘, 霎时间,赵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 那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只苍蝇。 林月儿和蒋春娘敏锐地察觉到了赵夫人目光中的不悦,两人心中都是一咯噔,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月儿急中生智,连忙晃了晃赵公子的手臂,暗中撒娇使着眼色。 赵公子心领神会,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对着自己母亲解释道:“母亲,月儿……月儿她刚过门,有些想念岳母,儿子便做主,接岳母来咱们府上暂住些时日。” 赵夫人听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冷冷地瞥了蒋春娘一眼,那眼神里的嫌恶和轻蔑,毫不掩饰。 她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一句客套的问候都没有,直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那背影,写满了不悦与警告。 另一边,沈府。 送走了瘟神,沈燕宜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准备再研究一下果断时间铺子要上的新品,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蒋秋娘正领着一位气质温婉的妇人,以及一对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左右的兄妹,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燕宜,快来见过你云姨母。” 蒋秋娘笑着招了招手。 沈燕宜站起身,目光落在那位妇人身上。 妇人虽穿着朴素,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人没有的端庄贵气。 她记得母亲提过,这位云姨母是她的闺中密友,本是前朝的安乐公主,后来嫁给了镇守边关的徐将军。 此次是徐将军回京述职,她便带着一双儿女跟着一起来了。 沈燕宜见此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唤道:“云姨母安好。” 第一百一十章 可有婚配? 云倾一见沈燕宜,眼中便流露出真切的喜爱。 她主动上前,轻轻拉过沈燕宜的手,细细打量着,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这就是燕宜吧?真是个好孩子,比你母亲信里说的还要标致,沉稳。”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 沈燕宜能感觉到,这份喜爱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 “云姨母过奖了。” “哪里是过奖。” 云倾拉着她一同坐下,笑意不减,“我这次跟着你徐叔叔回京述职,我们家那两个孩子也都跟来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在街上闲逛呢。” “我们会在京城住上一段时日,往后你可要常来陪我说说话。” 蒋秋娘闻言,笑着在一旁接口道:“你难得回来,自然是要多聚聚的。正好你空闲的时候也可以多带着你云姨母家的妹妹在街上逛逛,带他们在京城各处都转转。” “嗯,放心吧阿娘,我待会儿就去准备着。” 这边沈燕宜刚笑着应下,紧接着云倾却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不免染上一丝愁绪。 “哎,说起我那女儿,也是我的一块心病。她自娘胎里就带了弱症,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娇气得很。” “这次带她回京,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找个懂得体贴人,性子温和的夫婿,往后能好好照顾她,我也就放心了。” 蒋秋娘听了,连忙安慰了几句,“放心吧,我这儿认识不少体贴的男子,有机会可以安排淼淼去见一见。” 对此,云倾笑着应了下来。 “若这次真的是能够找到个,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回到沈燕宜身上,含笑问道:“对了,说起婚事,我们燕宜这般出色的姑娘,可有婚配了?” 来了。 长辈聊天时最逃不掉的环节。 沈燕宜心头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回姨母,还未曾。” 云倾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似乎正要说些什么。 一旁的蒋秋娘却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抢先一步开了口。 她伸手爱怜地抚了抚沈燕宜的头发,故作怅然地叹息道:“燕宜这孩子,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我身边,性子又静,就喜欢待在家里陪着我。” “我有时候也想,将来她要是嫁得远了,我这心里……可真就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有多想念呢。” 有些话点到为止,蒋秋娘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云倾也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蒋秋娘的言外之意。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却也能够理解作为母亲的不舍,“可不是么,儿女都是娘的心头肉,谁又舍得呢?”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沈燕宜站起身,福了福身子,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母亲,云姨母,你们先聊着。我忽然想起铺子里还有些账目要对,先去处理一下。” “去吧去吧。”蒋秋娘挥了挥手。 沈燕宜转身退出了前厅,将空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妹。 她刚走到院中,迎面便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兄长沈策安。 “阿兄。” “小妹。” 沈策安见她从前厅方向过来,随口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嗯,是云姨母来了。”沈燕宜答道。 “云姨母?” 沈策安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位安乐公主,徐将军的夫人?” “是。” 沈燕宜点了点头,又道:“方才云姨母方才还问起我是否已有婚配。”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沈策安,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猜,姨母或许是想给我和那位小郡王,牵一牵线。” 沈策安闻言,神色一凛,立刻看向自己的妹妹,沉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沈燕宜迎上兄长关切的目光,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顺其自然吧,我这人对成婚……没多少盼望的。” 毕竟上辈子,有些事情,她也觉得足够了。 沈策安看着妹妹那双平静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叹。 他伸手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头,声音温和而坚定:“好,都依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阿兄都支持你。”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妹妹的安稳幸福更重要。 无论是嫁给将军之子,还是另有良人,只要是她自己选的,他便会为她扫平一切障碍。 沈燕宜心中一暖,对着兄长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意。 因着云倾前来拜访,沈策安理应去见一面,问声好,兄妹两人便就这么分开。 这边沈燕宜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便于出行的衣裳,便出了府。 她与陈玉筠约好了,先去自己的铺子里看看账本,再去逛逛京城新开的一家首饰铺子。 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不多时,一身鹅黄衣裙的陈玉筠便笑着跑了出来,亲热地挽住了沈燕宜的手臂。 “你可算来了,我都等急了!”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说说笑笑,气氛正好。 马车行至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时,却忽然被前方一阵喧闹给堵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 陈玉筠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 只听一道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充满了刻薄与傲慢:“你眼瞎了吗!知不知道我这身裙子是什么料子?是刚从江南运来的云锦,你赔得起吗!” 沈燕宜微微蹙眉,也顺着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人群中央,一个穿着华丽、珠光宝气的官家小姐,正指着另一个女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而被骂的女子,一身素色布裙,头上也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 虽然衣着朴实,但身形挺拔,面对指责,脸上并无半分慌乱,只是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冷意。 “我家小姐又不是故意的!” 被骂女子身边的丫鬟气不过,站出来反驳道,“方才有个小贼抢了我家小姐的钱袋,小姐是为了去追那小偷,才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我管你什么小偷不小偷的!” 那官家小姐不依不饶,声音愈发尖锐,“弄脏了我的裙子就是不行!今天你要是不能把它给我弄干净了,就别想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识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大多都觉得这官家小姐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那女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冷,却十分平静:“裙子既已弄脏,多说无益。是小女的过失,我愿意赔偿。小姐可留下府上地址,稍后我自会派人将赔偿的银两送上门。” 她这番话有理有据,态度也算诚恳。 可那官家小姐一听,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见她通身没有一件值钱的首饰,衣料也是寻常,眼中的鄙夷更甚。 “送银子上门?就凭你?” 她嗤笑一声,“你赔得起吗?我看你是想找借口开溜吧!少废话,今天你若是不当众给我跪下磕头道歉,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得罪了我王语柔是什么下场!” 这话一出,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女子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眸中寒光一闪,似是要发作。 就在这时,沈燕宜不知何时穿过人群,走到了几人面前。 “王小姐倒是威风的很。” 沈燕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就为了这点小事,在大街上失了体面?王大人若是知道自家女儿如此,怕是气的要晕过去了吧。” 听到这声音,王语柔猛地回头,待看清来人是沈燕宜时,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了大半。 “沈……沈小姐?” 她有些结巴。 王语柔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如何敢得沈家的嫡女? 她家还得仰仗着沈家的鼻息呢。 “这……是她先撞到我,还弄脏了我的衣服!” 王语柔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像方才那般大声嚷嚷,只能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沈燕宜看都未看她那裙子上的污渍一眼,只是拿出一个荷包,从中取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直接递到了王语柔的面前。 “这十两银子,够你再做一件新衣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施压和清贵。 这语气并非商量,而是命令。 王语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知道,沈燕宜这是在替那个穷酸丫头出头,也是在当众打她的脸。 可她不敢反驳,更不敢不接。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从沈燕宜手中拿过那锭银子,死死攥在手心,像是捏着一块烫手的烙铁。 “我们走!” 她狠狠地瞪了那布裙女子一眼,带着自己的丫鬟,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跑了。 沈燕宜见状冷言扫视了一圈人群,淡淡开口:“热闹结束了,可以散了。” 听到这话,周围人也都识趣儿的纷纷离去。 直到这时,沈燕宜才将目光转向方才被围困的女子,当见她眉眼清正,虽衣着简朴,但气质沉静时,心中便已有了几分好感。 女子微微颔首,“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还望姑娘能留个地址,晚些时候我差人将银子归还。”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沈燕宜笑了笑,便准备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 那女子却主动上前一步,对着沈燕宜郑重地福了一礼,态度真诚,“今日之事的确多谢姑娘帮忙,否则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这份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答的。”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让人心生好感。 沈燕宜闻言停下脚步,客气道:“姑娘言重了。” 女子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容冲淡了她眉宇间的清冷,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媚。 “救命之恩,不敢言重。” 她顿了顿,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小女徐淼淼。家母,是安乐公主云倾。” 徐淼淼。 安乐公主云倾的女儿。 沈燕宜眸光微动,心中划过一丝讶异。 原来眼前这位温婉清雅的女子,便是云姨母口中那个“身子骨弱娇气得很”的女儿。 可她看着,除了衣着朴素些,那挺拔的身姿和清亮的眼神,没有半分弱症的模样。 “原来你便是云姨母的女儿。” 沈燕宜也笑着回应道:“家母蒋秋娘,我名沈燕宜。” “沈燕宜?” 听到这名字,徐淼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中满是惊喜,“你就是我母亲常在信中提起的燕宜姐姐!我母亲说,这次回京一定要带我来见见你!” 这声“姐姐”叫得真诚又亲近,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燕宜也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既然如此,往后若是不嫌弃,便常来府中找我玩。” “嗯!一言为定!” 徐淼淼高兴地应下。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却不失大气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几人身旁。 车帘未动,一道清朗沉稳的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淼淼,该回府了。” “是我兄长来接我了。” 徐淼淼应了一声,随即热情地看向沈燕宜和陈玉筠,发出邀请,“燕宜姐姐,还有这位姐姐,若不嫌弃,不如同乘一车?正好我送你们一程。” 沈燕宜的心头微动。 徐淼淼的兄长,那位随父征战沙场的小将军? 想起云姨母的撮合,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便点头应下:“那便叨扰了。” 几人依次上了马车。 车厢宽敞,陈设简洁,处处透着一股利落之气。 正中端端坐着个男子。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俊美得极具攻击性,周身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凛然气势。 好一个俊朗不凡的少年将军。 沈燕宜心中暗道。 可下一瞬,预想中的客套寒暄并未发生。 那位少年将军在看到跟在妹妹身后上车的沈燕宜和陈玉筠时,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猛地睁大,凛然的气势顷刻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俊朗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连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声音又紧又绷。 “淼淼,你……你怎么还带了其他人上车?” “我不是,是说过了吗,你找朋友玩儿可以,但是……别带我到我面前。” 第一百一十二章兄长有疾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车厢内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瞬间凝固。 徐淼淼见自家兄长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对沈燕宜和陈玉筠解释道:“家兄他……他有些怕生,两位姐姐别见怪。” 说罢,她转头看向徐子诚,语气轻快地介绍道:“兄长,这位就是咱们之前聊过的,母亲闺中密友沈家的燕宜姐姐。这位是她的好友,陈家的嫡女,陈姐姐。” 听到“母亲闺中密友”和“燕宜”这两个词,徐子诚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 他知道母亲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要撮合他与这位沈家小姐。 可知道归知道,他那刻在骨子里的反应却无法控制。 他僵硬地朝着沈燕宜和陈玉筠的方向拱了拱手,视线却死死盯着车厢的木板,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眼。 “沈、沈小姐……陈小姐……有礼了。” 那声音,哪有半分少年将军的沉稳,磕巴的恨不得离她们三丈远,就像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陈玉筠难免有些不解,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燕宜,眼神无声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沈燕宜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能感觉到,徐子诚并非是针对她,而是对所有陌生女子都抱有这种极度的不自在和抗拒。 她微微一笑,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尴尬:“方才我与玉筠正要去前面的锦绣阁看看新出的首饰,就不多叨扰小将军和淼淼妹妹了。” 这话说得客气又疏离,既给了对方台阶,也表明了自己要离开的态度。 “对对对!” 陈玉筠立刻心领神会,连忙附和道,“我们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就不耽误你们兄妹了!” 徐淼淼一听,哪里肯放她们走,想也不想地便跟着站起身,“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兄长,你先回府吧,晚些时候我自己回去。” 徐子诚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点头,连声音都顺畅了不少:“好。你自己当心,别太晚了。” 话音未落,他便像是生怕沈燕宜她们会反悔一般,对着车夫沉声吩咐道:“走!” 马车飞快地驶离,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陈玉筠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徐淼淼的手,一脸不可思议。 “淼淼,你兄长他……他这是怎么了?跟着你父亲这样的大将军常年在边关,不是该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吗?怎么跟个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徐淼淼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领着两人走到街边,这才压低声音解释道:“说来话长,都怪我兄长他……命不好。” “我兄长年少成名,在边关时,曾被一位将领的女儿疯狂纠缠过。” “疯狂纠缠?” 陈玉筠更好奇了。 “嗯。” 徐淼淼点了点头,眉宇间染上一丝厌恶,“那女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每日几十封情信送到我兄长帐中,有些甚至是用血写的。我兄长不胜其烦,让人将信退回,她便变本加厉。” “她买通我兄长身边的亲卫,想偷拿兄长的贴身之物。被发现后,又四处散播谣言,说自己早已与我兄长私定终身,甚至不惜毁坏自己的名节,就为了逼我兄长娶她。” “最过分的一次,她竟然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我兄长的营帐……若非兄长警觉得早,后果不堪设想。” 徐淼淼说得平静,但沈燕宜和陈玉筠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追求,这分明就是不择手段的疯魔。 陈玉筠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女子被她父亲关了禁闭,我兄长也借着调防的机会离开了那里。但从那以后,他就落下了病根。” 徐淼淼叹了口气,“他一靠近陌生的年轻女子,就会浑身不自在,说话结巴,心慌气短。军中和京城的医师都瞧过,都说这是心病,药石无医,只能靠他自己慢慢走出来。” “天啊……” 陈玉筠咋舌不已,“这也太惨了,好好的一个人,竟被个疯女人给逼成这样。” 沈燕宜也总算明白了,为何云姨母会说女儿娇弱,却对儿子闭口不谈。 想来这害怕女子的毛病,才是云姨母真正的心病。 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之子,却患上了见了女子就说不出话的怪病。 这婚事,怕是比身子骨弱的徐淼淼还要难上百倍。 …… 次日,宫中设宴,为前朝安乐公主云倾接风洗尘。 因着与三公主周木槿有约,沈燕宜特意提前入了宫。 在周木槿的宫院里,两人就铺子后续的发展简单商议了几句,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沈燕宜便起身告辞,准备先一步前往宴会所在的含章殿。 夜幕下的皇宫,灯火璀璨,宫道幽深。 沈燕宜提着宫灯,独自走在安静的廊下,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转过一个弯,一道明玄色的身影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那人负手而立,身形挺拔,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晦暗不明。 是周砥。 沈燕宜的脚步蓦地一顿,心头也跟着沉了沉。 她想起了上一次在宫中与他的不欢而散,想起自己说的那句“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来”。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微妙而尴尬。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声音清冷而疏离。 “臣女沈燕宜,见过太子殿下。” 周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沉沉,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审视和探究,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燕宜不想与他过多纠缠,行完礼后,便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她甚至没等周砥回应,便提着裙摆,匆匆从他身侧绕了过去,脚步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周砥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听到那远去的,急促的脚步声。 他缓缓收紧了负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泛白。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嗤,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 “沈燕宜,你现在竟已经对孤避如蛇蝎了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宫宴 含章殿内,丝竹悦耳,歌舞升平。 琉璃盏中盛着琥珀色的美酒,宫人们穿梭其间,脚步轻盈,悄无声息。 沈燕宜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今日的主角是安乐公主云倾。 她被太后亲热地安排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两人正低声叙着旧,言笑晏晏,看起来关系极好。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大了不少,哀家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太后拉着云倾的手,感慨万千。 云倾笑着摇头:“母后风采依旧,哪里老了?倒是女儿常年在边关风吹日晒的,竞不及母后风采。” “你这嘴,还是这么会说话。” 太后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不远处正与几位世家小姐说话的徐淼淼身上。 “哀家听说,你这次带了淼淼一同回京,是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云倾闻言,眼底的笑意柔和了几分,点了点头:“是,那孩子身子弱,总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家,我才能放心。” 太后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可亲。 她拍了拍云倾的手背,像是随口一提般说道:“这有何难?哀家瞧着,淼淼这孩子端庄娴雅,性子又好,与我们家砥儿倒是般配得很。” 表兄表妹,自古就算是佳话。 此话一出,云倾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皇子席位上的太子周砥。 他正端着酒杯,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的歌舞,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仿佛与这殿中的热闹格格不入。 要将自己那个娇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座冰山? 另一边,沈燕宜却将这段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下意识地顺着云倾的目光朝周砥看去,却不想,正好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周砥根本就没在看什么歌舞。 他一直在看她。 那目光,专注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像是猎人盯住了自己的猎物,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沈燕宜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匆忙低下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假装饮茶。 可那道视线,却如同实质一般,依旧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他有完没完? 上一次在宫里不欢而散,这会儿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燕宜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肤都要被他盯出个洞来了。 她能感觉到周围已经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朝她这边飘了过来。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成为全场的焦点了。 最终,沈燕宜实在是受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抬起头,迎着周砥的视线,勉强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那笑容里,三分敷衍,三分无奈,还有四分“求你别看了”的恳求。 周砥看着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她就这么厌恶孤? 连一个寻常的笑意都吝于给予?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几分,眼底的墨色翻涌,正要说些什么,太后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 “砥儿,过来哀家这里。” 周砥收回视线,眸中的情绪敛去,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无波的模样。 他站起身,走到太后面前,恭敬行礼:“皇祖母。” “嗯。”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指了指徐淼淼的方向,笑问道:“哀家方才与你姑母说,想将淼淼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啊?” 这话一出,殿中瞬间安静了几分。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周砥,也投向了那边正一脸错愕的徐淼淼。 徐淼淼怎么也没想到,这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一时间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只见周砥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对着太后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却坚定地回绝道:“皇祖母,孙儿如今并无此意。国事为重,婚配之事倒是不急。”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云倾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觉得周砥不好,相反,周砥无论是身份样貌还是能力,都是上上之选。 可他的性子实在太冷了,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自己的女儿若是嫁过去,怕是一辈子都得不到夫君的温情。 太后似乎也料到了这个答案,并未动怒,只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宴会另一角,南阳王元冀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着被众星捧月般的云倾和徐家兄妹,眼中的嫉妒与焦虑几乎要满溢出来。 同为王爵,他南阳王府如今却已是日薄西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而安乐公主一家,不过是刚回京,便得了太后与陛下的如此恩宠。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盘中点心的女儿元嘉,急切地说道:“嘉儿,你瞧见了没?那位就是徐将军的儿子,徐小郡王。” 元嘉顺着父亲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眉眼俊朗,只是神情间似乎有些拘谨。 “你过去,与那位小郡王说说话,结交一番。” 元冀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徐家如今圣眷正浓,我们若是能与他们家结亲,借着安乐公主的身份和徐将军的兵权,我们南阳王府……就有救了!” 元嘉一听这话,顿时没了胃口。 她放下手中的银箸,秀眉微蹙,脸上满是不情愿:“父亲,女儿不想去。您看那宴会上多少名门贵女都盯着他,我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上次父亲让他嫁给四十多岁老郡王的事情,还是靠着自己不吃不喝多少时日,才换来的一丝宽限。 没成想这才过去几日,她这个父亲便又给自己搭好了另一条线。 “糊涂!” 元冀见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严厉了几分,“这是凑热闹吗?这是我们南阳王府最后的机会了!你听话,现在就跟我过去,先去与长公主说句话!” 说罢,也不管元嘉是否愿意,元冀直接站起身,强行拉着她的手腕,朝着云倾所在的主位走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攀附 元冀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女儿元嘉,领着一脸不耐的儿子元慎和同样心怀鬼胎的妻子,朝着云倾所在的主位走去。 他脸上堆着热络到近乎谄媚的笑,与身后妻儿或不情愿或高傲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格外突兀。 “长公主殿下。” 元冀走到近前,深深一揖,声音洪亮,“许久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啊!” 云倾正与身边的命妇说着话,闻声抬眸,看到来人是南阳王元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客气却疏离:“原来是南阳王,不必多礼。” 元冀像是没听出那份淡漠,自顾自地将身后的家人推上前。 “这是内子,还有小儿元慎,小女元嘉。” 他清了清嗓子,很快便将话题引向了自己真正的目的:“说起来,我们家元慎,和小郡王年纪相仿,小女元嘉,也与郡主差不多。孩子们年纪相近,正该多走动走动,交个朋友嘛!” 这话一出,云倾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 她是什么人? 她自小就长在宫里,虽然去边关了几年,可这群人的小心思,她还是一眼便能看穿的。 南阳王府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京城里稍有门路的人家都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想交朋友,分明是想攀附权贵,将她徐家当成救命的稻草。 云倾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未接话。 而另一边,被父亲推出来的元嘉和元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云倾身旁的徐淼淼身上。 徐淼淼从他们一过来,便垂下了眼帘,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既不看人,也不说话,一副十足认生胆小的模样。 南阳王妃见状,心中先是闪过一丝不屑。 传闻中安乐公主的女儿体弱多病,今日一见,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连基本的场面应酬都不会。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满意。 这样的性子,才好拿捏。 若是真娶进了门,还不是任由他们南阳王府搓圆捏扁? 想到这里,南阳王妃脸上露出自以为和蔼的笑容,主动朝徐淼淼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这位就是小郡主吧?真是个文静的好孩子。平日里在闺中,都喜欢做些什么呀?” 徐淼淼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只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那冷淡的态度,让南阳王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尴尬得无以复加。 她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元冀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南阳王妃只好硬着头皮,推了推身边的儿子:“慎儿,你和淼淼郡主年岁相仿,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话说,你陪郡主聊聊。” 元慎本就心高气傲,见徐淼淼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中已是不快。 但碍于父亲的命令,还是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小郡主,听闻你刚从边关回京,想必对京城还不熟悉。改日若是有空,我可以……”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直安静坐着的徐淼淼却忽然站起了身。 她看都未看元慎一眼,径直转向云倾,福了福身子,声音清脆:“母亲,女儿瞧见燕宜姐姐了,想过去寻她说几句话。” 说罢,她不等云倾回答,更不理会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的元慎,转身便提着裙摆,毫不留恋地走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元慎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他站在原地,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堂堂南阳王府的世子,何曾受过这等无视和羞辱! 瞧着元慎那般受到屈辱的面孔,云倾心底却莫名觉得畅快,她放下茶杯,笑着开口:“各位见笑了,小女性子是认生了一些,有些……被我们宠坏了。” “长公主客气了,小郡主性子活泼些是好事,是好事。” 南阳王妃表面笑着回应,心底却早就气的不行。 可那又能如何?她总不能当着长公主面说起她女儿的不是。 她们如今有求于人,这口气,只能咽下。 …… 沈燕宜确实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对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向来没什么兴趣,眼看宴会已过半,便想着寻个由头先行告退。 她刚站起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快步走了过来。 “燕宜姐姐!” 徐淼淼几步走到她面前,脸上哪还有方才那副胆小认生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烦闷和嫌恶。 “你可算要走了,快带我一起,我一刻都不想在那儿待了!” 徐淼淼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抱怨道。 沈燕宜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怎么了?谁惹我们淼淼不高兴了?” “还能有谁!” 徐淼淼撇了撇嘴,朝南阳王一家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扬了扬下巴,“南阳王府那一家子,跟苍蝇似的,嗡嗡嗡地烦死了!” 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学了一遍,末了还气哼哼地补充道:“他家那个儿子,叫什么元慎的,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一件东西似的,算计和衡量,一点都不遮掩。我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沈燕宜安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明了。 南阳王府的窘境,她上辈子就有所耳闻。 元冀袭爵之后,不思进取,只知享乐。 如今眼看着要山穷水尽,自然是病急乱投医,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浮木。 而刚刚回京、圣眷正浓的安乐公主和手握兵权的徐将军一家,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他们不是想和你交朋友。” 沈燕宜看着徐淼淼气鼓鼓的脸,声音平静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们只是府邸将倾,想寻一根结实的梁柱,好让他们攀着,不至于摔死罢了。” 徐淼淼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说他们怎么这么急不可耐。” 她冷笑一声,“想拿我们徐家当垫脚石?做梦!” 沈燕宜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看来云姨母口中那个“娇气得很”的女儿,心思清明,性子也爽利,半点不糊涂。 这样很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外落水 “算了,不提这个了,说多了让人心烦。” 沈燕宜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正好,我看三公主不久前刚离席,她估计这会儿正在花园那边,咱们也过去找她说说话,顺便你们两个姐妹也好认识认识。” “好啊!” 徐淼淼闻言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姐,却一直没有机会能见,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认识认识! 两人一前一后,悄悄从宴会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周木槿果然如沈燕宜所料,正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偏殿里,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看着宫女们修剪花枝。 “三公主。” “燕宜姐姐!” 一见到沈燕宜,周木槿瞬间来了精神,快步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我一个人快要闷死了!” 她亲昵地挽上沈燕宜胳膊时,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徐淼淼。 “这位是……啊,淼淼!姑母的女儿!” 周木槿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虽说两人从小到大没有见过,但也都知道对方,再加上宫宴之上远远的瞧见了一面,便再清楚不过。 “见过三公主殿下。” 徐淼淼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哎呀,你对我行礼做什么,别这么客气。” 周木槿立马上前拉着两人坐下,兴致勃勃地吐槽道:“我就知道燕宜姐姐你也早晚受不住这无聊的宴会,肯定要跑出来的。若不是今日为了迎接姑母,我都想干脆不来了。” 徐淼淼深有同感,用力点了点头,“以前在边关的时候虽然也有宴会,但和这里的完全不一样,比宫里的轻松多了!” 几人交谈间逐渐觉得无聊,周木槿提议去附近的池边走走,听说着宫里的池子又养了不少的锦鲤。 三人并肩走在花园幽静的石子路上,晚风拂面,带着花草的清香,驱散了宴会上的沉闷。 御花园里的池湖不算小,湖心建着一座雅致的凉亭,湖水在宫灯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她们正沿着湖边的回廊散步,徐淼淼走在最外侧,兴致勃勃地看着水里游着的锦鲤。 边关少水。她自然对这个感兴趣些。 可就在下一瞬,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边小腿处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一般。 那力道不大,却极有穿透力,让她脚下一软,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在沈燕宜和周木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徐淼淼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地朝着湖中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淼淼!” 沈燕宜和周木槿脸色大变,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几乎同一时刻,一道身影忽然从不远处的假山后冲了出来,动作快得惊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沈燕宜定睛一瞧,是元慎。 他动作利落地游到徐淼淼身边,一把将已经呛了好几口水、正在水中挣扎的她揽入怀中,随即带着她奋力游回岸边。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是提前排演过一般。 沈燕宜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 太巧了。 元慎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为什么出现得如此及时?几乎是淼淼刚落水他就冲了过来。 还有淼淼方才的落水,也显得极为蹊跷,不像是自己失足,倒像是被人暗中算计! 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快!快把郡主扶好!” “叫太医了吗!”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将湿透了的元慎和徐淼淼扶上岸。 沈燕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一眼被元慎紧紧抱在怀里,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徐淼淼,立刻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她厉声对周围的下人吩咐道:“此事不许张扬!快去取干净的披风和衣物来,悄悄将郡主送回殿内,莫要惊动了宴席上的宾客!”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声音却毫无预兆地在不远处炸响,那声音大得足以传遍整个花园,甚至能隐隐传到不远处的宫宴。 “不好了!小郡主落水了,快传太医!——”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沈燕宜想要控制局面的所有努力。 沈燕宜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正扯着嗓子,满脸“惊慌”地朝着宴席的方向大喊。 完了。 这是个圈套。 果不其然,那太监的喊声立刻惊动了宴会上的众人。 很快,一大群人便浩浩荡荡地从含章殿涌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南阳王元冀和他那满脸“焦急”的王妃。 “怎么回事?我的儿!郡主怎么样了?” 南阳王妃人未到,声音先到,那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震惊。 当他们看到元慎正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将衣衫尽湿、狼狈不堪的徐淼淼紧紧抱在怀里时,南阳王妃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计的精光。 她几步冲上前,先是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儿子,随即又将目光转向被他抱着的徐淼淼,故意拔高了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慎儿抱了郡主的身子。这……这让郡主的清誉何在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捂着嘴,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话里话外的每一个字,都在暗示徐淼淼被元慎占了便宜,名节已毁。 跟在后面的宾客们闻言,顿时议论纷纷,看向徐淼淼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女子当众与男子如此接触,甚至衣衫尽湿…… 云倾和徐子诚也匆匆赶到,看到女儿这副模样,云倾的心都揪紧了,快步上前想将女儿接过来。 可南阳王妃却先一步拦在了她面前,一脸“诚恳”地说道:“长公主殿下,您别急!事情虽然发生了,但我们南阳王府是绝不会推卸责任的!慎儿虽然是为了救人,但也确实……唐突了郡主。我们王府,一定会对郡主负责到底的!” 好一个连环计。 这番话算是彻底将徐家逼到了悬崖边上。 听到这话的云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的目光冷冷的扫视过南阳王妃。 没有言语,却让人胆寒。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必有蹊跷 云倾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南阳王妃,那股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压,让周遭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 “南阳王妃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沈燕宜清冷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对峙。 她上前一步,平静开口:“长公主,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小郡主的身子。她刚落水,受了惊吓,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当务之急还是请太医诊治,而不是在这里讨论什么清誉。” 沈燕宜的一番话,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名节”二字上拉了回来。 云倾立刻反应过来,厉声道:“来人!还不快将郡主扶回偏殿,速传太医!” 宫人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徐淼淼从元慎怀里扶了出来,用厚实的披风裹住,匆匆往殿内走去。 元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南阳王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云倾一个冷眼给堵了回去。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家一行人簇拥着徐淼淼离去,将他们一家子晾在了原地。 …… 偏殿内。 太医已经诊治完毕,开了驱寒安神的方子。 徐淼淼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但小脸依旧苍白,缩在锦被里,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云倾挥退了下人,亲自端着一碗姜汤,坐在床边,柔声问道:“淼淼,感觉好些了吗?” 徐淼淼点了点头,小口喝着姜汤,暖意渐渐驱散了寒气。 云倾放下碗,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淼淼,母亲问你,你……可愿意嫁给那南阳王府的世子,元慎?” 徐淼淼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随即是毫不犹豫的抗拒和厌恶。 “不愿意!”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嫁,也绝不嫁给那等用龌龊手段算计我的人!” 她又不傻。 自己落水前,小腿上那一下又麻又痛的刺击感,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绝不是意外! 听到女儿的回答,云倾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声音坚定而温柔:“好。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嫁。天大的事情,有母亲给你顶着。” 有这句话,徐淼淼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然而,母女俩温情的话音还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喧哗。 “长公主殿下,我们是特地来探望郡主的!” 南阳王妃那矫揉造作的声音由远及近。 话音刚落,她便领着元慎和元嘉,也不等通报,径直闯了进来。 “郡主的身子可好些了?哎呀,都怪我们家慎儿,虽是救人心切,却也唐突了郡主。” 南阳王妃一进门便开始唱念做打,脸上挂着十足的“歉意”,“我们南阳王府是真心实意想负责的,两家若是能结成亲家,日后也好互相照应不是?” 她身后,元慎挺直了背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笃定了徐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互相照应?”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沈燕宜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王妃这话,燕宜听不太懂。是徐家需要南阳王府照应,还是南阳王府……需要徐家照应?” 她站起身,走到南阳王妃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逼人的威压,“南阳王府如今是个什么光景,王妃心里没数吗?陛下那边的想法,凡是宫内人都知道的清楚。现在巴巴地凑上来,说是要负责,我看不是想负责,是想找个冤大头,来帮衬你们吧?” 这番话,如同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南阳王府最后那点遮羞布。 南阳王妃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沈燕宜,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一个外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放肆!” 一直沉默的元冀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怒视着沈燕宜,摆出了长辈的架子,“不过是沈家的一个丫头,竟敢在此信口雌黄,毫无礼数!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南阳王好大的官威啊!” 周木槿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她一步迈进门,直接挡在了沈燕宜身前,冷着脸道:“燕宜姐姐是我的朋友,她有没有礼数,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怎么,在宫里欺负我姑母和表妹不成,现在还想欺负我的人?” “三、三公主……” 元冀看到周木槿,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敢训斥沈燕宜,却万万不敢指责当朝公主,更何况还是如今这个光景。 元冀一张老脸憋得通红,难看到了极点。 沈燕宜见状,心中冷笑,趁势追击:“我有没有礼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 她环视一周,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小郡主好端端地走在回廊上,怎么会突然失足?元慎世子又为何会那么巧,就出现在附近的假山后?” “还有那个高声呼救的小太监,我瞧着眼生得很,事发之后便不见了踪影。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她没有明说这是谁设计的,但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 这分明就是在指着南阳王府的鼻子说,就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你血口喷人!” 南阳王妃终于反应过来,尖声辩解,“我们慎儿是为了救人!你们徐家不能不识好人心,还反过来污蔑我们!” “够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云倾终于开口。 她缓缓站起身,身上那股属于安乐公主的威仪尽显无遗。 她看都未看南阳王妃一眼,只是对着门口的宫人,冷声下令,“来人,将这几个不知礼数,满口污言秽语的东西丢出去!” 云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话音刚落,两名身强体健的宫中侍卫便应声而入,面无表情地走到南阳王一家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们……你们敢!” 南阳王妃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她何曾受过这等当众被驱赶的屈辱。 元冀的脸更是涨成了紫红色,他死死地盯着沈燕宜,那眼神淬了毒一般,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若不是这个沈家丫头句句诛心,搅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事情怎会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