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儿正用银匙给赵公子舀莲子羹,袖口蹙金绣的鸳鸯纹扫过碗沿,溅出的甜汤在桌布上浸出暗渍。
“赵公子尝尝这个,这个是府里厨子的拿手绝活。”
赵公子打了个饱嗝,翡翠扳指溅上的油渍反射出些许光泽。
他调笑着搂了一下林月儿,腻着语气开口:“还是我家月儿疼人。不像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
沈燕宜握着象牙筷子的手青筋微跳。
她看着赵公子将整颗蜜饯塞进嘴里,腮帮鼓得像蛙鸣,忽然想起之前相看时,两人还没说多少,他就已经把面签的菜盘都清空了。
那架势,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就算有世家公子的礼节傍身,但光瞧着他吃饭时的架势,简直难堪入目。
这林月儿脑子是抽风了吗?
上辈子她嫁给我哥,嫁入皇宫,嫁的人再怎么说都是相貌俊朗翩翩公子。
这赵家公子,怎么看都……
“我身子不适,你们自己慢慢吃吧。”
她将未动的米饭推到一旁,素色襦裙扫过炭盆时,闻到赵公子身上散发出的酒肉混着香粉的怪味。
与之前相看时的香薰气简直如出一辙。
“表姐这就走了?”
林月儿见状追出前厅,却被赵公子拽住手腕。
沈燕宜没再回头,任由廊下的穿堂风扬起她的披帛。
赵公子瞧着眼前人离去的身影,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玩味。
沈燕宜回到自己院子后,便不再理会前院发生的事情。
临走前,她已经叮嘱好管家和前院的下人,一旦蒋春娘和林月儿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就立马告知自己。
今日母亲和父亲不在家,她得多注意着些才行。
只是千防万防,防不住人在家门口堵着自己。
一想到和那浑身油腻的男子待在同一屋檐下,沈燕宜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干脆出门去。
门一开,头顶就被一片阴影挡住。
她有些疑惑的抬眸,却正巧对上赵公子那双油腻玩味的表情。
他摇着折扇站在自己面前,宽大的身躯将原本透亮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许久不见,赵某还想和沈小姐叙叙旧呢,沈小姐又何必躲着我?”
闻言,沈燕宜微微蹙眉,连带着回话都没了多少好气,“赵公子今日是来找我表姐提亲的,如今堵在我沈家门口作甚。”
“自然是等沈小姐。”
赵公子突然凑近,酒气喷在她鬓边,“之前相看的时候,我对沈小姐的印象格外的好,而且沈小姐不也是对我有些意思吗?就算今日我和月儿提亲,也不耽误咱俩的事情对吧?”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沈燕宜一时间眼底闪过厌恶。
然而赵公子对此丝毫不在意,反而还舔着个脸追问道:“等我娶了月儿做正妻后,若你愿做我偏房,赵某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赵公子是不是吃的太多,脑子都被饭堵住了?”
“什,什么?”
“试问赵公子哪里来的勇气,让我沈家女给你做偏房?”
沈燕宜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质问道:“我知道,赵公子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可那又如何?我父亲哥哥皆是陛下亲信,就凭着赵公子家的官位,怕是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若是要论经商,我祖父更是江南第一商户,比你家在京城做买卖还要看着几家皇商的颜面可要强了太多。”
沈燕宜声音坚定,唇角划过讥讽之色,“我沈府的女儿,若是遇不到相配的,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也绝对不可能做腌臜之人的偏房。”
“你!”
赵公子脸色涨红,折扇狠狠敲在墙面上,“别给脸不要脸!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要是再过个两年没嫁出去,我看谁还要!就算是沈家女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黄脸婆一个!”
赵公子在家自小被捧在手掌心,身边因为他的身份,无数人吹捧,哪里收到过这种气?
还是被一个他自认为很好拿捏女娘。
“哦?黄脸婆?”
听到这个评价,沈燕宜突然嗤笑出声,“赵公子如此圆润一个,还把旁人比作黄脸婆?那自己又算是什么?过街孩童踢的皮球吗?”
此话一出,可谓是将他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赵公子正要发作,林月儿却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内,一路小跑着来找赵公子身边。
“妹妹,你怎可如此说赵公子!简直太过分了!”
她扑到赵公子身边,发髻上的东珠钗晃得人眼晕,“赵公子你别管她,她就是嫉妒我们恩爱!先前相看不知道被几个男的抛弃了,才会这样说话。”
“我嫉妒?”
沈燕宜看着林月儿替赵公子整理歪斜的衣襟,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我若是还要嫉妒一个连家世都要仰仗表亲,一个还未娶亲就想着要为自己选偏房的男人,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听着沈燕宜的评价,林月儿气的跺脚,绣鞋踩进积水里,“你别在这里胡说!赵公子才不会娶偏房,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争吵声惊动了门房。
沈策安的声音突然从门洞传来,带着塞外风尘的凛冽。
“何人在此喧哗?”
前几日沈策安因为公务外出,一直不在府上。
所以对于蒋春娘母女住回来的事情并不知情。
如今刚一回府就看见门口林月儿和一个油腻圆润的男子在纠缠自家妹妹,心底瞬间蹭出火气。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见到沈策安出现,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林月儿瞬间掩去眸中的火气,露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哭诉道:“表哥,这几日你不在府上不知道。今日是我订婚的大喜日子,赵公子本来就是好心和妹妹聊天,结果妹妹二话不说就出言侮辱赵公子。”
“我肯定是看不下去妹妹如此作为,才出言阻止了两句,结果没想到……”
话说到此,林月儿直接低头摸起了眼泪。
却不料就在气氛沉默时,沈燕宜直接开口:“表姐所说的聊天,难道就是特地在沈府门口堵着我,一上来张口便要我做他的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