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山这边,笔录做得不太顺利,好在经过耐心地劝解,老谭终于道出了迟迟不还钱的缘由。
“我娘得了胰腺癌,医生说这种病隐蔽性强,一经查出,大多已是中晚期。我娘辛苦拉扯我长大,兄弟几个,就只有我出来干活挣点钱,我不管她,我娘还有活路吗?”老谭一个大汉,此刻眼泪也是扑簌扑簌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医院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也能砸进去。”
“今天本来是要上医院看我娘的,我娘还等着我交住院费呢?”老谭说。
“那你怎么跟老王打起来了?”
“前些天请假落下好多活,今天公司有批货急着打包,晚上可能还要赶工。我们是记件薪酬,我寻思着先多干点好去看我娘,剩下的活等晚上加班再做,这样多少也能挣上几块。
等我歇手想去医院时,老王逮到我,张口就叫我还钱。离一个月还钱期限确实是超过了一周,可公司这么多人,老王也太不给面子了,我一着急,就跟他吵了起来,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老谭嚅嚅道。
“你娘现在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动手术?”郝山问。
“我娘身体底子太差,医生说真要做手术也还要先调理好身体,现在都靠贵的药物吊着。有啥办法呢?我只想让我娘少遭些罪。”老谭这些天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倾诉的出口,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果恶意不还欠款按规处理就得了,关键是,人家事出有因,是真还不起。
好在两个人都有调解的意愿,做好后笔录,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老谭刚赶到医院,就看到老母亲非要出院的着急模样,他急慌忙慌地上前劝阻:“娘,您这是干啥?咱不能出院。”
老母亲一抬眼,就愣住了:“谭儿啊,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还有手臂上的划痕,跟人打架了?”她试探地问,“咱可不能跟人动粗,得讲道理。”
老人今年70多岁,除了这次生病到新路县,出大山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虽然是山里人,但为人实在,她希望老谭与人为善,正直做人。
“娘,哪能呢?我这不是着急,在路上摔了一跤耽误了吗?”老谭隐瞒道。
“你就别骗人了,打小,你一说谎,眼睛就不由自在地到处飘。”
“娘,真是瞒不过你,摔了一跤是真的,但我来晚了是因为今天公司赶工,我们是记件,就是你干得多,钱就拿得多,我想多挣点。”老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儿因为娘遭罪喽!”老人老泪纵横,一下一下轻轻摸着老谭的脑袋。
“娘,我有的是力气,您只管听医生的,别的都不要操心。”老谭宽慰道。
随后,老谭又去找了主治医生,知道娘的身体调理得不错,心里一阵宽慰,可昂贵的医疗费又令他崩溃。
“老谭,你的情况我们也有所了解,一些能减免的费用我们医院也都给你减免了,可是缺口实在太大。医疗费真不能再拖了。实在不行的话,你不妨求助一下媒体?”想起刚刚医生说的这番话,老谭不知如何是好。
求助媒体管用吗?上哪个媒体求助呢?能捐到多少钱?如果真捐到了钱,会不会像有的新闻上报道的那样,被人质疑钱的用途呢?
老谭不敢想,实在是不想再欠太多的人情,要不跟车间主任说说,能不能预支半年的工资?会不会也行不通?
老谭坐在医院的绿化道上,想了一堆事,想起娘的病,想起跟老王打架,想起老家的种种,心里乱得很,闷头哭了好一阵,才回老母亲的病房。
回到公司后,老谭硬着头皮找到了打包车间主任老徐,“主任,跟你商量个事,能不能预支我几个月工资?”老谭尽量放低姿态,嘴唇哆嗦,紧拧的眉心,似乎将五官都要皱到一块了。
老徐跟老谭年纪相差不大,都是50多岁,这个年龄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是家中的顶梁柱。
“老谭,这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会将你的情况反馈给公司工会,你先安心工作吧。”老徐没有把话回绝,他是真心想帮老谭。
说实话,老谭和老王这批从穷山沟里出来打工的外地人,为人踏实,干活从不叫苦,工作效率也高,除了年纪大点,干起活来还真是没得挑,他也愿意帮他们一把,谁还没个难的时候。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老王和老谭如约前往溪头镇派出所进行调解。虽然天朗气清,可两人的心情却有些烦闷。
一路上,秋风吹起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满地金黄。老谭想着,如果人的烦恼也如这秋风扫落叶般瞬间被吹走就好了。
老王快步走到老谭前头,跟他拉开了一定距离。他才不要主动跟老谭搭话,不肯还钱的人就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