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头警事》 第22章 潜来多的民情日记 溪头镇派出所的民警大多来自新路县城,也有其他乡镇的。溪头镇离新路县只有20分钟左右的车程,所以如果离家不远,大多数民警在不值班的时候都会回家。 潜来多的家就在毗邻溪头镇的合口乡下潜村,离家5里地。自从妻子乳腺癌复发后,为了照顾父母和妻子,他就派出所和家里两头赶。 凌晨刚出校门,没了学校老师的约束,如脱缰的野马,更不愿回家听家长的唠叨,所以只有在不排到值班的周末才会回去一趟,关键是,潘向前和郝山基本上住在所里宿舍。 派出所住宿条件有限,男警3人一个宿舍,女警2人一间。因为所里女同志少,大多又分担户籍和内勤工作,留宿的更少了,夏雨乐为此倒是能如愿享受小单间。 她总觉得家里太孤单,还不如派出所热闹。在她的认知里,警察只是一份职业,她还是很羡慕在其他行政事业单位上班的同学,下班后的时间大多可以自由分配,特别是当老师的,一年还有寒暑假,不像她,老是加班值班备勤。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但她还是想给所里领导留下好印象。 潘向前因为这些年妈妈调到了南山市人民医院,所以更是懒得回新路县城,有假期,他倒是愿意往市里赶,且,他是真的对警察这个职业有很深的使命感。 郝山是4个人里唯一省外的。他家远在500里开外的濛城,父母在家务农,还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弟弟。只不过他在南山市当了12年兵,谈了一位新路县的女朋友,几年前还在新路县城贷款买了一小套房子。很可惜,因女友家人一直不同意,最后两人还是分道扬镳了,不过,郝山倒是申请留在了新路县。 那房子,如今便一直空着。他不愿意去住,每每看见,心还是一阵阵抽痛,一直想出手,但没卖成,索性就租了出去。 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年轻民警和生机蓬勃的派出所,潜来多心里无比踏实。 一连几天,潘向前跟着潜来多进村入户做基础信息排摸工作,每天早出晚归。 今天,潜来多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后,准备带潘向前到溪头镇的工业园区走走。 潜来多这个教导员原本的职责是协助杨锋负责全所各项工作,兼管辖最远的江源乡,而本来负责溪头片区的民警被借调到了县公安局,这几个月来溪头镇片区的工作也暂时由潜来多接手。这次新警入职,和杨锋默契的他,顺理成章地成了潘向前的师傅。 溪头镇派出所辖区的警情,潜来多心里有谱,他在溪头这片地方扎根了16年,知道农村常常会发生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但若不及时妥善处理,都是安全隐患。 为此,每次下基层,潜来多就养成了随身带笔记本的习惯,张家长,李家短,王家的屋檐水滴到了赵家的门口边,李家的水田拦水堵了张家的灌溉田,谁家的婆媳打了嘴仗,又是谁家的孩子磕碰了引发家长干架……潜来多把看到的、遇到的、能现场解决的,或者情况复杂要谋定才能解决的,都一一记录在本子上。 这些民情日记中的矛盾纠纷,他都想方设法尽快解决,将隐患掐在了萌芽状态。如果有好的经验做法,他也会单独列出做总结,供民警们共享。一晃多年,这些本子堆成了一摞一摞。 细细一数,竟然有52本。 这些年,溪头镇良好的生态资源也入了不少企业家的眼,这不,新建成的工业园区,仅生产户外用品的企业就有10家,还有3家电子企业。更有立足当地农业特色建成的,致力于打造多功能、复合型、创新型农业综合体的农产品加工小微园。 于是,潜来多的民情日记,也多了记录企业发展建设以及安全生产和营商环境的“企业有话”。因为工业园区和小微园邻近村庄,村子、企业、村民、员工之间,也时常会因为政策处理、房屋租赁、人际关系等等各种问题发生一系列矛盾纠纷。 潘向前来溪头镇派出所后,每每见潜来多出警,腋下总是夹了一本笔记本,虽有些好奇,也没多问。这几天,他有样学样,每次出警前也拿上一本笔记本。 佩戴好单警装备,潘向前报告道:“教导员,准备完毕。” 潜来多小眼眯成一条线,“还叫教导员?得改口叫师傅喽。” 潘向前嚅了嚅嘴,欲张又合,赶紧钻进驾驶位启动警车,可是连着启动了三次车子的意外举动,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波澜与羞涩。 工业园区坐落在前沿村与溪头村的交汇处,这些年,两个村的村民眼见工业园区高楼鳞次栉比拔地而起。 依托工业园区,如今两个村村庄面貌焕然一新,颜值不断提档升级,且人气聚集,生产生活生态融合发展。前沿村幸福一站、书香叶落、莲塘田田等等节点扮靓村容,成为工业园区的后花园。 溪头村5000多平方米的村级多功能运动场馆,集灯光篮球场,网球、足球、羽毛球场地为一体,为村民和员工提供了休憩运动的好去处。 由此衍生的房屋租赁产业,让两个村的村民们富足了生活,鼓起了钱袋子。 “这两个村加起来,可租赁房屋400多间,每年光租金就有300多万元。”潜来多指着这座日渐崛起的新城,给潘向前介绍溪头镇工业园区的基本情况。 企业发展与人气聚集的红利显而易见,不过妥善化解基层矛盾纠纷也迎来了新的考验,更是对优化营商环境提出了更高要求,“警企共建”也成为溪头镇派出所新阶段常态化的一项重点工作。 “今天,我们去‘行步户外运动股份有限公司’走走,这家公司最近申报省级户外运动基地项目,不仅许多信息需要录入,而且,公司外来员工较多,人口暂住管理也是一项繁杂的工作。”潜来多拿出民情日记本,看了一眼面前极具现代感的大厂房。 此前,行步户外运动企业申报省级户外运动基地项目,需要对公司500多名员工的信息进行审核,时间非常紧迫。 第23章 企业矛调(1) 溪头镇的天空,碧空如洗,连空气闻起来也有丝丝甘甜,远山逶迤,近处早市繁闹,不愧有新路县氧吧小镇之称。 潘向前跟着潜来多,又陆续走访了好几家企业。 “咱辖区的这些企业工人都不少,特别是车间的员工,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我们要多开展反诈骗宣传和法制宣传,为企业提供法律知识普及、公共法律咨询等服务,真正做到助企纾困。”潜来多耐心道。 跟着潜来多走访了大半日,潘向前对辖区的日常警务工作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理解,这些,与他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既琐碎,也是一种全新的挑战。 而且,一圈走下来,潘向前越发觉得可以开发一些应用场景,比如通过数字化运用,让企业与派出所的联系更加紧密和便捷。 潘向前刚回派出所,凌晨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向前,你说咱周末怎么过?”今天是周五,凌晨焉了一周的眉眼终于飞扬了起来。一连的值班熬夜,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超负荷的机器,急需休整。 潘向前拉过椅子,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搁,抬眼,正色道:“半程马拉松比赛,安保一级响应,取消一切休假和周末。” “前天杨所还开会强调呢,你成天都想什么呀?”夏雨乐也打趣道。 “什么,一级响应?这下我要熬秃头了。”凌晨揪着自己的头发生无可恋。 “哎,幸福生活还得看朋友圈啊,好羡慕他们,美食美景美心情,哪像我们,一天到晚待在所里。”凌晨嘟囔着嘴,“不能离开这‘一亩三分地’,也不能有其他娱乐活动,那搞点吃的总行吧?”他眼巴巴地看着潘向前:“好想吃县城的胡家海鲜烧烤,何记墨鱼,还有牛排汉堡。” 凌晨那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的馋样,令大家忍俊不禁。 “干脆,咱去‘回忆牛肉馆’吧!上次向前缺席,我们随便选了个小炒店,这次你们谁都不能放我鸽子。”凌晨一副饿虎扑食的表情。 “行,不喝酒。”潘向前表了态。凌晨松了一口气,这趟“回忆牛肉馆”之行可算是有着落了。 打开笔记本,潘向前开始梳理一天的走访情况。自从他也跟着潜来多记上民情日记,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记笔记的好处。“好记性确实不如烂笔头”,有了民情日记,对尽快了解辖区社会经济面貌,熟悉警情以及发案趋势,特别是解决矛盾纠纷提供了很多便利。 这些天,潘向前跟着潜来多走村入户,见多了鸡毛蒜皮的事,当事人为了一两角钱吵得唾沫横飞,甚至把各方的祖宗八代都要问候个遍。他按潜来多传授的经验,能当场解决的,决不留过夜,不能当下解决的,就将事件简要记在小本子上,解决一件勾掉一件。 “向前,你现在是越来越像教导员了。”郝山调侃道。 “呵,换成你也像,每天都泡在纠纷堆里,还能怎么办?” “我和师父这几天巡逻、抓赌博,出打架斗殴现场,挺有挑战的,如果加班不那么频繁就好了。”夏雨乐脱口而出,急得凌晨一个劲给她使眼色,可惜夏雨乐压根没接收到。 “我们这几天盯着一个涉案金额较大的诈骗案,有几个犯案在逃的嫌疑人也在跟进,还配合县刑侦队开展一些基础工作。秦师父真是没得说,手把手教我们呢?如何摸底,如何侦查,如何应对,我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不少。”郝山补充道。 凌晨急得直冒汗,他看看潘向前又看看郝山和夏雨乐,就差没上去捂住他们的嘴。 “按照所里的警务机制改革,以后我们少不了要打配合。”潘向前旋转手中的笔若有所思。 还好还好,凌晨擦了一把汗,这个新人团没他得散。 随着溪头镇派出所辖区经济社会的发展,往日城乡结合部的面貌逐渐向城市化转变,派出所日常警务工作也添了新的职责和使命。 为更好地适应新形势下的公安工作,溪头镇派出所围绕“枫桥式公安派出所”创建目标,深入探索、不断创新,打击办案中队和基础防范中队的设置和改革势在必行。 这些天,跟着潜来多入企进村,潘向前体会更深,基层派出所的改革迫在眉睫。 最近,大家忙着跟师傅们熟悉业务,连食堂吃饭都时常聚不到一块儿,如果今天可以聚餐搓一顿,想想还是有些期待,几个人心情都不错。 “食堂阿姨说明天早上做包子,是近段时间的网红包子,辣椒豆腐馅料的,期待不?”凌晨聊起吃的眉飞色舞,表情生动。 “没有肉,能好吃么?”郝山爱做面食,立刻有了兴趣。 “哎呀,你们能不能别聊吃的,这些天,不觉得我们都胖了吗?”夏雨乐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就我和你,向前和郝山没胖。”凌晨指了指自己和夏雨乐。 第24章 企业矛调(2) 老谭低着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今天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就2000块钱吗?平常老实巴交的老王跟他翻了脸,现在还要闹上派出所,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老王倒是气定神闲,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新路县人民医院内,肿瘤病区安静整洁,查房医生每隔一段时间便从一间病房出来再走进另一间病房,与病患交流,叮嘱注意事项。 24床的老谭母亲脸色蜡黄,她有气无力地问儿媳:“阿香,你说谭儿怎么还没来?昨天说好的,今天过来给我办出院手续。” “娘,等会儿医生就来查房了,咱先听听医生怎么说。”阿香正小心翼翼虔诚地削着手中的苹果,苹果皮一圈圈拉了老长,好像只要不断,娘的病就能立马好了似的。 “不住了,我自个儿的身体我心里清楚,活到现在,赚了。”老人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望着阿香,“娘的病啊,就是个无底洞,你们俩都瞒着我,可那天小护士们聊天,我都知道了。” 阿香手一抖,眼看要削完的苹果皮倏地掉落在地。 她弯腰捡起,极力掩饰心中的慌乱:“娘,你瞎想什么呢,钱的事情我和老谭会想办法,您只要安心养病就成。” 其实,为了给娘治病,她和老谭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一年半前,她们夫妻俩从遥远的泉城来到溪头镇打工,老谭每个月的工资3000元左右,她每月2200元,除去必要的生活开支,每月还要寄回老家一部分,女儿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娘身体一直不好,时不时也要上地方医院开些药。 她们每天省吃俭用,存了2万元钱。想着再干几年,回老家开个小副食店,一来可以照顾老人,二来儿子也谈了对象,总要把家装修一下。 可眼下娘这回一病,竟然查出了胰腺癌,她只能辞了工专门照顾,现在娘不能做手术,每天光检查用药就是一大笔开支,那些进口的营养液,一个疗程下来贵得很,国产的也要好几千。就算身体调理好动手术,手术费加后续治疗,缺口还不知道要多少。 自从两个月前娘在新路县人民医院查出身体不好后,好说歹说哄着才同意住了院。住了一个星期,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病情反复又再次住院。现在住进医院已有20多天,账单一天天飞来,护士来来回回催了好多次。 老谭一开始还能借到点钱,但现在每次来医院都是愁眉苦脸。 为了筹钱,她也舔着脸跟别人开口,那些平常还算交好的工友姐妹们,一听她要借钱,还没等她说明缘由,就一个劲地摇头拒绝了,有的甚至看到她都要绕道走。她能理解姐妹们的难处,但到底还是伤了心,晚上躲在被窝里不知偷偷哭了几回。 今天老谭人还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去借钱了还是出了什么事,阿香有些担心。 “向前,郝山,雨乐,你们仨做笔录。”警车一开进溪头镇派出所,潜来多指着耷拉着脑袋的老谭和老王道。 老谭用脚使劲地蹭着水泥地,憔悴的脸上满是阴霾,迟迟不愿迈开腿。 “现在不想进派出所了?打架的时候咋不考虑后果?”潘向前搞不懂,为了2000块钱大打出手,至于吗?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的潜来多悄悄把潘向前叫到一旁:“小事处理不好就会变成大事,许多不稳定因素,就是由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小事引发的,为了一块钱,反目成仇的都有,所以,基层社会治理任重道远,这些矛盾纠纷如果没能引起重视,得是多大的安全隐患啊?” 到底是教导员,见缝插针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本领确实没得说。 潘向前一怔,若有所思。 老王被潘向前和夏雨乐带到了1号询问室做笔录,潘向前负责问,夏雨乐记录。 “姓名?” “王金发。” “年龄,” “55岁。” “籍贯?” “啥?” “哪的人?” “哦,泉城屋崖村。” 第25章 企业矛调(3) 郝山这边,笔录做得不太顺利,好在经过耐心地劝解,老谭终于道出了迟迟不还钱的缘由。 “我娘得了胰腺癌,医生说这种病隐蔽性强,一经查出,大多已是中晚期。我娘辛苦拉扯我长大,兄弟几个,就只有我出来干活挣点钱,我不管她,我娘还有活路吗?”老谭一个大汉,此刻眼泪也是扑簌扑簌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医院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也能砸进去。” “今天本来是要上医院看我娘的,我娘还等着我交住院费呢?”老谭说。 “那你怎么跟老王打起来了?” “前些天请假落下好多活,今天公司有批货急着打包,晚上可能还要赶工。我们是记件薪酬,我寻思着先多干点好去看我娘,剩下的活等晚上加班再做,这样多少也能挣上几块。 等我歇手想去医院时,老王逮到我,张口就叫我还钱。离一个月还钱期限确实是超过了一周,可公司这么多人,老王也太不给面子了,我一着急,就跟他吵了起来,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老谭嚅嚅道。 “你娘现在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动手术?”郝山问。 “我娘身体底子太差,医生说真要做手术也还要先调理好身体,现在都靠贵的药物吊着。有啥办法呢?我只想让我娘少遭些罪。”老谭这些天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倾诉的出口,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果恶意不还欠款按规处理就得了,关键是,人家事出有因,是真还不起。 好在两个人都有调解的意愿,做好后笔录,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老谭刚赶到医院,就看到老母亲非要出院的着急模样,他急慌忙慌地上前劝阻:“娘,您这是干啥?咱不能出院。” 老母亲一抬眼,就愣住了:“谭儿啊,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还有手臂上的划痕,跟人打架了?”她试探地问,“咱可不能跟人动粗,得讲道理。” 老人今年70多岁,除了这次生病到新路县,出大山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虽然是山里人,但为人实在,她希望老谭与人为善,正直做人。 “娘,哪能呢?我这不是着急,在路上摔了一跤耽误了吗?”老谭隐瞒道。 “你就别骗人了,打小,你一说谎,眼睛就不由自在地到处飘。” “娘,真是瞒不过你,摔了一跤是真的,但我来晚了是因为今天公司赶工,我们是记件,就是你干得多,钱就拿得多,我想多挣点。”老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儿因为娘遭罪喽!”老人老泪纵横,一下一下轻轻摸着老谭的脑袋。 “娘,我有的是力气,您只管听医生的,别的都不要操心。”老谭宽慰道。 随后,老谭又去找了主治医生,知道娘的身体调理得不错,心里一阵宽慰,可昂贵的医疗费又令他崩溃。 “老谭,你的情况我们也有所了解,一些能减免的费用我们医院也都给你减免了,可是缺口实在太大。医疗费真不能再拖了。实在不行的话,你不妨求助一下媒体?”想起刚刚医生说的这番话,老谭不知如何是好。 求助媒体管用吗?上哪个媒体求助呢?能捐到多少钱?如果真捐到了钱,会不会像有的新闻上报道的那样,被人质疑钱的用途呢? 老谭不敢想,实在是不想再欠太多的人情,要不跟车间主任说说,能不能预支半年的工资?会不会也行不通? 老谭坐在医院的绿化道上,想了一堆事,想起娘的病,想起跟老王打架,想起老家的种种,心里乱得很,闷头哭了好一阵,才回老母亲的病房。 回到公司后,老谭硬着头皮找到了打包车间主任老徐,“主任,跟你商量个事,能不能预支我几个月工资?”老谭尽量放低姿态,嘴唇哆嗦,紧拧的眉心,似乎将五官都要皱到一块了。 老徐跟老谭年纪相差不大,都是50多岁,这个年龄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是家中的顶梁柱。 “老谭,这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会将你的情况反馈给公司工会,你先安心工作吧。”老徐没有把话回绝,他是真心想帮老谭。 说实话,老谭和老王这批从穷山沟里出来打工的外地人,为人踏实,干活从不叫苦,工作效率也高,除了年纪大点,干起活来还真是没得挑,他也愿意帮他们一把,谁还没个难的时候。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老王和老谭如约前往溪头镇派出所进行调解。虽然天朗气清,可两人的心情却有些烦闷。 一路上,秋风吹起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满地金黄。老谭想着,如果人的烦恼也如这秋风扫落叶般瞬间被吹走就好了。 老王快步走到老谭前头,跟他拉开了一定距离。他才不要主动跟老谭搭话,不肯还钱的人就是孙子。 第26章 暖心调解 在派出所进行调解的同时,行步户外运动股份有限公司内,一场暖心的募捐行动正在进行。 公司会议中心内,齐整整坐了数十名中层干部,台上,叶荣光身边一只大红的募捐箱十分醒目。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何况是我们身边的工友、家人。今天,公司将从工会困难职工补助基金中拿出一部分钱,帮助老谭渡过难关,你们也可以发动身边的工友伸出援助之手。今后,公司每年都会增加困难补助基金的投入,让我们的员工遇到了难处,有‘娘’家可以依靠!”叶荣光一番话落,会议中心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叶荣光带头捐了8000元钱,在他的带动下,短短一个小时,募捐了4.8万元钱,加上工会支出的1.2万元,已有6万元整。 当叶荣光将这6万元钱交到刚回公司的老谭手中时,老谭抖动着唇,泪水蓄满了眼眶,唯有谢谢二字断断续续。 “老王,这是2000元钱,你们家的情况我都了解了,这钱算我先替老谭还你。”平常被老王调侃“富得流油”的叶荣光,此刻他微胖的脸庞在老王眼中真正有了老板的派头。 “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你们俩在车间打架,双方虽未造成重大伤害,但这种行为不可取,公司将会对你二人进行通报批评,并扣除一个月的奖金,赔偿损毁的公司物品,你们有异议吗?”叶荣光语重心长道。 老王和老谭忙不迭点头,心服口服。经此一事,两人彻底认识到了遵纪守法的重要性,尤其是对法律的敬畏。 溪头镇派出所也加强了对各辖区企业的“警企共建”,设置成立了“民警+微信群+企业”的“警企站点”,针对企业开展服务咨询、法制宣讲、防诈宣传等,让服务真正延伸到企业“家门口”。 一周下来,溪头镇辖区的企业纠纷类警情下降了18%。 有警接警,无警访民。 迎着晨曦,伴着星辰。这几天,潘向前跟着潜来多下沉片区,将分管辖区的基本情况也摸了个三五成。不过,因为白天经历了太多张家长李家短的纠纷,而潜来多却如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就等着他想办法调解,以至于潘向前连晚上做梦都是双方唾沫横飞,指手划脚的场景,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又一晚,潘向前从这样的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擦拭冷汗,值班室的报警电话又响起。“溪头镇前沿村两妇女吵架,有群众报警扰民。”潘向前看了一眼手机,早上5:30分,大多数人都还在梦乡中。 他皱了皱眉头,谁都不情愿这么早就被吵醒。何况,渐凉的秋日,早上正是赖床的好时候。 但有警必出,有警必接,有难必帮,这是人民警察的职责。 潘向前快速着装佩戴好单警装备,半夜已出过一次警,一个醉汉睡在马路上,他和师傅将人送回了家。原想着让师傅多睡一会儿,他自己处理就得了,还没走出值班室,潜来多已早潘向前一步等在了门口。 为了尽快将“雏鹰”们培养成“雄鹰”,杨锋重新排了值班,将几对师徒的值班时间排在同一时段,以便更好学习成长。 “年纪大了,睡眠浅。”潜来多的眯眯眼非常有特点,只要他笑或是眯眼,眼睛自成一线,喜感又人畜无害,让人对他生不起气来。 一路无话,警车飞驰在乡村公路上。秋天的风裹着晨雾,一丛探出枝丫的竹叶扫过警车一侧玻璃,留下了点点水痕,也如猫抓般,撩得潘向前恨不得一句话一分钟就能解决纠纷,好回所里睡个囫囵觉。 前沿村小广场上,骂街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个不要脸,车停在我家门口,没收你停车费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洒你点洗菜水怎么了?有本事别停我家门口!”一位胖大婶叉着腰破口大骂。 另一位瘦高个的中年妇女眼睛通红,像是刚被气哭过,但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对骂:“你个死胖子,这是村里的广场,就是给我们停车的,谁让你家在边上。” “嘿,你真是好笑,我家房子碍着你了吗?有本事你挪走啊,没本事就消停些,赶紧把车开走。” “偏不,我今天就停这儿了……” 潘向前和潜来多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剑拔弩张的场景。 起纠纷的地方是村里的一个临时停车场,按村两委的规划,这里后续要建一个小公园,广场一角的沙石堆了三个车位,旁边还停了好几辆货车和轿车。 前沿村是溪头镇的工业园区村,大部分村民如今鼓起了钱袋子,这几年村庄面貌也是一年一个样。随着村庄经济发展,村民对乡风文明和文化娱乐生活的需求也日益高涨,这不,村里通过危旧房改造,前段时间清理了卫生死角,准备新规划一块空地,用做村民休憩娱乐的小公园。 广场面积不大,其中有一辆白色奥迪A6小车崭新锃亮,车子还未上牌照,格外引人注目。这辆车就停在一住户的后门,堵了门口。 这个时间点,周围一些被吵醒的村民从窗口探出头,索性看起热闹来。唯有家中有孩子的会扯着嗓子骂两句:“别吵了,吵死了,要吵外头去!” 看到警车,两位还在闹个不休的中年妇女三步并作两步将潜来多和潘向前围了起来。 “老潜,你给评评理,这娘们车停在我家门口,影响了我出行,车上也没留个电话。我一早要到镇上赶集出摊做鸡蛋饼,三轮车被堵拉都拉不出来。车子这样停着也有两三天了,之前在我送孙子上学前,车子还能开走,我也就不多说了,可今天我要赶早集,这不急死人吗?”胖大婶拍着大腿一通嚷嚷,央着潜来多替她主持公道。 “教导员,这是我新买的车,也就暂时停在这里几天,今天还好我要赶早去县车管所上牌照,不然车子被她怎么霍霍都不知道了,你看,车上都还有菜叶呢?”瘦个中年妇女也不示弱。 潜来多耐心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发牢骚,等她们发泄得差不多后,他才摆摆手:“胖婶儿,张家弟妹,一大早火气有点大啊,这气大可是伤身哟。” 潜来多气定神闲,又笑得眼睛只留一条缝,指着车子说:“张家弟妹,眼光不错,这刚入的新车没个40万元拿不下吧?” “教导员,我这车确实不便宜。”聊到车子,张家弟妹神情也缓了下来。 转头,潜来多又跟胖婶聊上了:“胖婶儿,你是着急出摊做生意,还要送小孙子上学是吧?” “是这么回事,老潜。”胖婶应道。 “你看看,本来办牌照是喜事,出摊做生意赚钱也是好事,但一急,就出事了是吧…… 我记得去年胖婶儿的小孙子发高烧,还是张家弟妹开着小货车送着上医院呢。还有今年上半年,张家弟妹在集市中暑晕倒,是胖婶儿给你抓的痧吧? 话说回来,张家弟妹,虽然这里是广场,但你径直把车停在胖婶家门口,的确影响了她出行,不管如何,事前好歹也要告知胖婶一声,是这个理吧?还有胖婶,你找不到人就直接泼人家新车脏水,也不妥当。 这样吧,胖婶,张家弟妹车子要上牌,让她顺道送你家小孙子去学校,你安心出摊,等会儿我上你摊位买鸡蛋饼去。张家弟妹,让胖婶给你拎桶干静的水冲冲车子,如何?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乡里乡亲的,闹僵了总归心里不痛快!”潜来多背着手,静静观察两人的反应。 这番话,在两人心湖如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出一圈一圈涟漪,也如过电影般,将往事一一呈现。 二人相互瞄了对方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弟妹呀,我一时愤懑泼了你的车子,对不起,我这就给你洗洗。”胖婶想起潜来多那番话,确实在理。 “婶子,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堵了你家门口,事前也没跟你说一声,是我错了。” 两个女人前脚还喊爹骂娘的,现在“阴转晴”,看热闹的人各自散去,清晨的小村又恢复了宁静。 潘向前原本还想着她们若是不听劝要不要带回派出所再慢慢调解,没想,师傅棋高一着,这么快就解决了。 “咱们溪头镇的农民,朴实无华,家长里短的,难免磕磕碰碰,遇到这些事,他们愿意找警察,说明信任我们,我们要真情调解、以心换心,找准突破口,与他们共情。”潜来多语重心长,“将农村纠纷调解在萌芽,化解在基层,也是我们创建‘枫桥式公安派出所’的初衷。” “嗯,师傅。”潘向前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快速记录要点。也不知是在哪天哪次出警时,他在潜移默化中自然地喊了潜来多一声“师傅”。记得当时潜来多还愣了一下,咧着嘴笑出了八颗牙。 第27章 母亲林小梅 随着半程马拉松赛事临近,杨锋和潜来多的碰头会议也多了起来,安保方案已经出了第四稿,警务改革方案也不知过了多少遍。 “感觉所里这几天气氛有点紧张。”凌晨一记深呼吸,使劲摇了摇头,脸颊颤抖得晃出一丝残影。 “每天备勤,啥时候结束啊。”夏雨乐抱着一堆文件,也是愁眉苦脸。 潘向前心无旁骛埋头修改警务改革方案,这事,是杨锋和潜来多亲自交待。 “向前,你忙啥呢,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凌晨见不得潘向前这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挺刺激的。”潘向前扔下一句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对于他而言,越是任务前他越兴奋。 “刑侦出生的学霸就是不一样,心理素质过硬。”凌晨咂巴咂巴嘴,虽然在这事上“话不投机”,但谁让跟着潘向前让他心安呢,只能是硬夸了。 “郝山,你呢?这几天紧张不?”凌晨抓住起身倒开水的郝山。 “很期待。”郝山回到工位也埋头手上的活。 “不能比不能比,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欺负人。”凌晨又遇上一个话不投机的,委屈巴巴向夏雨乐使眼神求助。 夏雨乐一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嫌弃地白了他好几眼。 这几日,所里警情相较前段时间有所下降,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所里民警们大多会来上一场篮球赛,不仅是减压更是为了在来年能一雪前耻。 6月份的时候,溪头镇派出所在新路县公安局篮球友谊赛中垫了个底,所里民警们铆足了劲,想在明年扳回一局。 当时比赛结束后,杨锋是这样说的:“溪头溪头,咱得当头,但不能当倒头。各项业务指标咱要力争第一,体育文娱咱不能倒数第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为了不当倒数第一,民警们有空就练,几乎把业余时间全都耗在上面了,也没什么起色,急得大家一筹莫展,甚至想偷偷请外援。不过自从潘向前跟郝山加入后,所里民警们的期望值跃升,他们已经不满足不当倒数第一了,说不定还能完成前三的逆袭。因为,潘向前太强了,他与郝山打配合,简直完胜。 之前,溪头镇的篮球队只有江然发和楼勇亮稍微打得像样点,现在由潘向前打小前锋,郝山为控球后卫,两人配合无间,整个篮球队犹如重组。 每当篮球场上,郝山将球传给潘向前,潘向前总能准确无误跃身接过,跨步,加速,一个旋身、一下跳跃、一记投篮,球似粘在他手上般,不管是三分球还是篮板球,皆如鱼得水应对自如。远传也好,近递也罢,球场上的他潇洒利落,气场全开,汗水湿透衣裳的同时,结实的八块腹肌也若隐若现,阳光帅气朝气蓬勃。 只要他俩在,所里的女警基本上都会来观战,这几日,女警们的闺蜜也多了起来,场上加油声助威声不绝于耳。不用言明,99%是来看潘向前和郝山的。 “叮咚,兄弟们,晚上吃啥?” “新发现一家私房小炒,说是味道不错” ……? “为什么没人理我?” 上班前,“桃园结义”微信群里,凌晨一人唱独角戏。 “嘿,我说向前、郝山,你们都不看手机吗?”凌晨脸色像开了染坊,变化不断,气得呼哧呼哧不乐意。 “我说晨啊,都是一个宿舍的,啥事不能当面说,非要拉个群,还桃园结义,桃园结义是3个人,我们加上雨乐,有4个呐。”郝山的手机功能基本上是接电话打游戏,微信除了所里的工作群置顶,其他群他基本都属于潜水状态。 潘向前一有空就捧着刑事侦查的书,也是经常处于断网状态。本来夏雨乐在桃园结义群里还是挺活跃的,自从迷上了织围脖,上网时间也少了。 “我说你们,生活要有仪式感,我觉得微信群就很好,数字化时代,当我们不见面的时候,可以通过互联网分享身边的乐事趣事烦心事难以明说的事,这不是很好吗?再说,我们都那么忙,也不是时时都在一起呀?”凌晨吧啦吧啦一通理论。 于是,在凌晨的软磨硬泡之下,潘向前与郝山被迫将“桃园结义”群置顶,还分别在群里回复了一句“收到”和一个OK表情! 正当几人准备去食堂吃早餐时,潘向前接到了妈妈林小梅的电话。 “妈,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最近身体怎么样?”听到妈妈的声音,潘向前难得露出依赖父母的孺子模样。 “怎么,妈妈不能打电话来关心关心你这个大忙人?” “怎么会,您医院里不是一直很忙吗,我这不是怕影响您工作嘛。” “这次市县医共体建设,我作为市里的儿科专家来新路县人民医院交流半年,已经到岗一周了。” “什么?您来了也不告诉我,我好提早收拾县城的房子到车站接您呀?” “不用,你刚入职,工作为先,我现在安顿好了。” “妈,您这凡事不求人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今天下班来看看您吧,不然我不放心。” …… 快两个月未见面的母子有着说不完的话。 “向前,你还吃不吃啊?今天阿姨做了酸菜肉饼,再不来,你那份就要到我肚子里啦。”凌晨声音喊得响亮,食堂里的老民警们相视一笑,不免羡慕年轻人的活力。 “听到有人喊你了,我也要开始坐诊了,我们空了再聊。”电话那头,潘向前的妈妈林小梅笑意盈盈。 林小梅一身白大卦,身材纤瘦,头发优雅地盘起,岁月似乎偏爱坚强的人,除了眼角爬上的皱纹,林小梅一如当年的状态,恬静清秀。 她拢了拢鬓角的发丝,挺直脊背,走向儿科诊室,身后,一道炙热的目光如影随形。 当年潘新民出事后,新路县公安局党委觉得她的医生职业时间不确定性,为了照顾她,曾向县政府提出给她安排到其他行政单位的后勤部门,可林小梅拒绝了,她说自己热爱医疗事业,医生职业特殊,培养一个人不容易,她不想放弃自己的专业。 当时潘新民的父母深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林小梅自己的父母又远在乡下,不能长期照顾她和潘向前,就这样,潘向前从小养成了独立自主的个性。 上幼儿园时,教室里常常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他滴溜着眼睛,不哭也不闹,自己一个人玩玩具。“向前,这么久了,你妈妈怎么还没来接你呀?我们打电话催催?”每当老师这么问时,潘向前就会仰起头,“老师,我妈妈很忙的,有很多小朋友不舒服都找我妈妈看病,你可以送我回家吗?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待在家里的。” 再大一点,上下学大部分时间都是潘向前自己一个人,到高中时索性就直接住校了。在潘向前的印象里,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向前,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林小梅虽然自知愧对潘向前,但她也只能选择一直忙碌,以麻痹失去新民的痛苦,不然,她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林小梅的坚强与隐忍,让家人和周围的人心痛不已。就连潘新民的父母都劝她开启新生活,重新找个伴,但她一直坚持独自一人将潘向前拉扯长大,并未他嫁。 “我家向前长大了是要当警察的。”生前潘新民这句话,她没忘。她从不避讳和潘向前谈起潘新民从警的点点滴滴,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她们娘俩。 潘向前的记忆很模糊,依稀有一个把他举高高的男子模样。等他记事起,妈妈就跟他讲爸爸的事迹。讲爸爸从警第一天穿上警服臭美的样子;讲爸爸冲入着火的民房,徒手扛出煤气罐的无畏;讲爸爸路遇市民落水,在接近零度的气温下水救人;讲爸爸办案蹲守几天几夜,抓获身上带刀嫌犯的神勇;也讲爸爸一有空回家,就爱把他举高高,给他讲警察抓小偷故事的日常……这些年,警察神圣的职责早已根植于他的骨髓。 直到潘向前上了高中,林小梅才渐渐从当年的事件中走出来,生活中也算是恢复了一丝生气。 这些年来,母子二人相互救赎。警校毕业后,潘向前最想进的单位就是新路县刑侦队,那是他爸爸工作过的地方。 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破了导致他爸爸牺牲的这桩积案,了却爸爸生前的遗憾。而他最担心的就数林小梅的个人问题。既然选择从了警,他以后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忙,忙到无暇顾她,也许,某一天,还有可能会向爸爸那样……潘向前不敢深想,心脏似乎被一双手揪住,扯得生疼。 现在,妈妈来了新路县城,他一定要想办法替她物色一位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陪伴她安然过好下半生。 对,妈妈不是来新路县交流半年吗?那就以半年为期,搞定这件事。潘向前默默给自己下了军令状。 第28章 林小梅被劫持(1)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映射到小食堂的墙上,两道如窗户边框粗细的橙红色光束不设防地照进了潘向前的心里,如同一根柔软的羽毛,拨动了他的心弦。 妈妈的生活也许会开启新篇章,那自己的刑侦梦呢?总会实现的吧!潘向前不免对以后的职业生涯生出些许希冀来。 “向前,这儿这儿!”凌晨一嗓子,将出神的潘向前拉回到现实。 还没坐下,凌晨已经将酸菜饼推到了他面前,“食堂阿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赶明,我跟阿姨学学。”凌晨一口咬下手中的酸菜饼,这已是第3个。 “得了吧,就你,还学做美食,我看你是想多蹭些美食吃还差不多。”郝山不留情面地拆穿凌晨的小心思,凌晨一噎,白了郝山一眼,继续奋战手中的酸菜饼,“你再多嘴,小心你手中的饼不保。”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郝山咧着嘴笑着与凌晨打闹,夏雨乐喝着碗里的粥,努力忍住不喷饭。潘向前嘴角微微上扬,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从到溪头镇派出所以来,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多了起来,不像以前,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正当大家愉快地享受这难得的安静片刻时,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 “出大事了,新路县人民医院患者家属不知劫持了谁,刀都拿出来了,情况凶险。”所里内勤虞妃刷着手机震惊道。 “什么?”夏雨乐凑上前。 “刚刚朋友圈更新的消息,说是一名儿科医生上前救人,图片正面一男子劫持了一名女子,另一名穿白大褂子的女医生留下一个飞奔上前的背影,也有网友在质疑消息的真实性。”虞妃抬头看着停下碗筷的众人。 杨锋和潜来多一早才接到林勇的电话,告诉他们林小梅到新路县人民医院交流工作半年。 杨锋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拨通了治安大队长的手机:“肖队,你那里是不是有一起新路县人民医院的警情?” “是的,老杨,一早接到报警,有人被劫持。” “谁被劫持?” “还不清楚,报警称涉及一名儿科医生,我们民警已火速出警……” 潘向前手中的酸菜饼“噗”得一声掉落,脸色瞬间白了,片刻,呆怔的他骤然从座位上站起。 “所长,我……” “向前,你和老潜去一趟医院。”杨锋在潘向前刚张口时,已猜到他要说什么。潘向前有些哽咽,“谢谢所长!” “老潜,开我的车。”杨锋从腰间解下车钥匙,递给潜来多。 潘向前拔腿冲出食堂,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不明原因的民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事跟溪头镇派出所有什么关系。 新路县人民医院是三甲医院,近年来,与省市县兄弟医院有频繁的医术交流。特别是这两年医共体建设深入后,省市县的各学科医疗专家与新路县人民医院的交流越发紧密起来。 作为从新路县人民医院调去南山市的儿科权威专家,林小梅这次回到地方医院交流的医讯公布后,专家门诊号的预约都排到了一周后。 早上,林小梅与潘向前通完电话后,如常在新路县人民医院二楼东侧儿科门诊看诊,突然一阵喧哗声让原本安静有序的门诊楼慌乱起来。 一位头发蓬乱、满脸胡茬、神情憔悴的年轻男子,劫持着一位穿着职业装容貌姣好的女子,对面,一位帅气的男子和另一名女子正焦急地劝解。 “姐夫,你别冲动!” “大哥,你别误会,我只是送她来医院。” …… “林医生,林医生在哪?快出来,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男子声音嘶哑,绝望中透着一丝希冀,奔溃地叫嚣着要找林小梅。 “你们,都是你们,我女儿那么活泼可爱,才几天没见,就抽搐昏迷不醒,她才3岁……”男子声嘶力竭,“她还那么小,为什么她会躺在急救室里?为什么她现在还醒不过来,平日里,她最喜欢我逗弄她了,可今天,她看都不看我一眼……”男子有些陷入了魔怔,“等我女儿醒了再跟你们这对狗男女算账”。 林小梅从门诊房中跨步走出,看到的就是慌乱无措、泪流满面的女子,而男子的水果刀,就抵在了该女子的脖子上。 林小梅心里一紧,但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她悄声问身边的助理医生小刘:“赶紧联系急诊室,调出该孩子的就诊记录,再叫人联系保安或报警,我先稳住这位男子的情绪。” 林小梅试图接近这名情绪失控的男子,但她只要往前挪一小步,男子的水果刀就往女子的脖子送过去一分。 “你别激动,我就是林小梅。” 男子的眼神发亮,瞬间生出一丝希望来。 林小梅继续道:“你要相信医生,女儿也需要你陪在她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林小梅不敢贸然行动,只得停留在原地,一方面等助理医生调出孩子就诊信息,另一方面伺机稳定男子情绪。 很快,助理医生就将孩子的情况摸清了。女孩名叫沈恩静,今年3岁,父亲沈松果。凌晨3点35分,孩子的母亲和小姨神色慌张跑进医院,说孩子高烧不退,白天在家孩子吃过退烧的混悬液,退烧后反复高烧39度再次就诊,急诊儿科医生给孩子看诊后开了退烧针以及皮试和验血的单子。 “孩子在刚才出现浑身起疹,休克的现象。诊断是青霉素过敏。孩子的小姨说刚吃了三分之一颗青霉素类抗生素药。 幸运的是,孩子家离医院近,得以及时送医。听说急诊时打了退烧针后,孩子体温已降下来,家长就带孩子回家了。谁料早上孩子咳嗽加重高烧反复,说是孩子的母亲交待小姨如果高烧反复可以给孩子喂青霉素类抗生素药,没想,才一会儿,孩子就浑身起疹,呼吸急促。”助理医生小刘道。 被劫持的难道是孩子的妈妈?这到底是什么狗血剧情,林小梅纳闷道“夜里皮试没做?” “没有。” “血液化验结果如何?” “肺炎合并流感。” 林小梅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轻声安慰道,“小静爸爸,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急诊医生已在奋力抢救,我也会第一时间介入会诊,但你现在这样的行为,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干扰医生抢救,你赶紧放人。” “不,林医生,您只管先救我女儿,这个女人虽然是孩子的妈妈,却不称职,孩子生病在家,她却出门约会情人,还骗我说是因为工作,我呸!今天但凡小静出点事,我要她偿命,我绝不松手,到时她要是跟姘头跑了,我找谁算账去?”沈松果双眼通红,盯着女子咬牙切齿道,“天下就没有你这样当妈的。” “孩子还在抢救,正是最需要爸爸妈妈的时候,你们的恩怨就不能先放到一边?这样扰乱医院秩序,像什么样?你先放了她,不要冲动酿成大错。”林小梅皱着眉头气场全开,一时震慑住了沈松果。 就在他将女子一点点放开,急躁的神情有所缓和时,一名护士急慌忙慌地跑过来:“林医生,快……快,会诊,急诊室……小女孩快不行了。” 正在喘气,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还未来得及躲开的女子,在刹那间又被沈松果粗暴地拽回。 旋即,众人就见他手中的水果刀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梅冲出挡在了女子面前,随之飞奔而来的,是另一道如闪电的白色身影。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林小梅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看到的就是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死死拽住了沈松果握水果刀的手,循着双手往上望,是儒雅端正的消化内科医生童庆明一张焦急关切的脸。 沈松果如一匹被激怒的蛮牛,眼球突起,“啊啊啊”声嘶力竭,虽奋力挣扎,却仍被童庆明牢牢钳制住。 几个呼吸间,童庆明又一个利落的过肩摔,顺势将水果刀夺下,再一个反手扭臂,瞬间制服沈松果。此时,新路县治安大队民警接到报警也及时赶来,当场擒下了沈松果。 童庆明看着跌坐在地的林小梅那娟秀的侧颜,伸出手,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有没有受伤?” 当沈松果举起水果刀扎向女子,林小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挡刀那一瞬间,那种生命中最重要的即将流失的莫名心慌,将童庆明之前一直隐忍的心弦骤然拨动,也将他许久无人涉及的心湖荡漾出圈圈涟漪。 林小梅后知后觉,只觉得童庆明的眼神有点太过炙热,当下也没细想,只点头道了句谢谢,随即便冲出了人群,直奔急诊室。 童庆明望着那道飞奔冲向急诊室的背影,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急诊室里,医生的忙碌、病人的倦容、家属的焦灼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这是与时间抢生命的赛场,也是生与死、悲与喜的格斗场。 林小梅顾不得整理凌乱了的头发,直奔小女孩沈恩静的病床前。孩子双眼瞳孔开始扩散,心跳骤停,救治的医生已经准备用上除颤仪。 第29章 林小梅被劫持(2) 劫后余生的女孩妈妈踉踉跄跄地跑进急诊室,已经哭不出声,她祈求的目光哀怜地看着在女儿身边进进出出的医生,希望真有一位白衣天使从天而降救回她的女儿。 林小梅查看了就诊记录,又及时了解了先前的救治情况,利落接手参与抢救,她将小恩静放置为复苏体位,果断用上了除颤仪,并安排护士随时监测心脏脉搏。 救治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急诊室外的不少患者以及家属,都在期待奇迹发生。 汗水浸透了林小梅的白大褂,已长出淡淡鱼尾纹的双眼全神贯注,她在与死神抢人,就如同当年其他医生抢救潘新民一般。“醒来,孩子!醒来,醒过来……”从一开始的低喃到逐渐失声呐喊,林小梅眼里的泪汹涌而出,一颗一颗砸在白大褂的前襟上,瞬间滴落成透明色,就如那一年,她声声呼唤潘新民睁开眼看看她一样。 尽管拼命救治,小女孩的心跳还是没有起伏,孩子小小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床上,急诊室里骤然陷入安静,让人心里没来由一慌。 当大家试图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时,林小梅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跃上病床,争分夺秒,给孩子做人工心肺复苏。按压声、吐纳声,刺激着每个在场人的神经。 此时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林小梅精疲力竭,双手已麻木,就在她感觉快撑不住的时候,倏然,小女孩的血氧饱和度开始缓慢上升,“噗噗”微弱的心跳声,就如世上最美妙的音乐,那样的弥足珍贵,现场的医生纷纷喜极而拥。 救回来了,孩子救回来了。此时此刻,敬畏生命四个字重若千斤。 林小梅来不及喘气,她细细查看孩子的各项生命体征,直到确认无误,才宣布:“孩子脱离生命危险了。” 医生们短暂的雀跃后,开始各司其职,为小恩静开展下一步救治。 急诊室外,是围观人群的欢呼声,是大家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声,是孩子母亲哭笑难辨的呜咽声,是被警察押着,央求再看孩子一眼的父亲泪流满面,却笑得咧开嘴的劫后余生表情。 出了这样的事,女孩的父亲沈松果自然要被新路县治安大队带走。 林小梅稍作休息后,就要回门诊。 急急赶来的潘向前刚好遇上从急诊室出来疲惫不堪的林小梅,看着她微乱的发型,焦急地问道:“妈,您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你妈能有什么事?”林小梅反过来安慰潘向前,“大老远的跑来,吓着了吧。” “哪能啊,您儿子可是警察。”潘向前嘴硬,但如筛糠似抖动的双手出卖了他此刻的后怕。 林小梅看着潘向前,这个让她骄傲的儿子,穿上警服英俊帅气,朝气蓬勃像极了她初见潘新民的样子。 林小梅欣慰地看着,脸上笑意浅浅,周身有种令人舒心的书卷气质。 林小梅拍了拍潘向前的肩膀,一侧身,看到了潜来多,一晃,已有7年未见。这些年,新路县公安局没有忘记她娘俩,每年的清明节和春节,局党委领导都会上门来探望。就算她7年前调往南山市人民医院,局领导也没有忘记她。 林勇、杨锋和潜来多来看望她的次数就更多了。 “嫂子,你可回来了。”潜来多眯着眼,嘴角上扬。林小梅一看,不由笑了,“老潜,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变了,我现在不单是老潜,还是向前的师傅,哈哈哈!”潜来多得意的神色,藏都不愿意藏一下。 这时候,有一位围观的大妈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来,“林医生,真的是你?”大妈心疼地看着潘向前,“不愧是英雄的后代。” 如今的林小梅早已能坦然面对各种眼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妈激动地握住林小梅的手,“林医生,那年我家孩子得了脑膜炎,差点就误诊了,多亏你及时诊断。” 1999年秋,叶落萧瑟。薄暮冥冥,街上华灯初上,那天傍晚,她焦急地带着孩子来看急诊,是林小梅接的诊。 “孩子得的是脑膜炎,你怎么现在才送来?耽搁了些时间,情况有点严重,不过别担心,我给你开些药,还要挂几天点滴。”林小梅轻轻柔柔的声音,让她一颗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刚看完诊,林小梅接了一个电话,骤然脸色煞白,任凭话筒倒垂晃荡,她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急救室里,就传来了林小梅肝肠寸断的哭声。她一打听,是林小梅当警察的爱人猝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那晚,我带孩子来医院不久,就下起了暴雨,之后来了好几位警察,我记得清清楚楚。”大妈拉着林小梅的手,“你救了那么多人,以后会有福报的。” 潘向前握住林小梅微凉的手,轻轻用力,似要给她力量,大妈和林小梅对话的这一幕,也被热心网友发到了抖音上。 事情过后,医院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仿佛早上那一幕从不曾发生过。 潘向前见林小梅不打紧,便和潜来多驱车回了溪头镇派出所。 林小梅继续在门诊看诊,知情的人对她投以敬佩的目光,不晓内幕的吃瓜群众则听人绘声绘色讲早上的传闻,听的人津津有味、聊的人热火朝天。 很快,治安大队就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 原来沈松果夫妻俩正在闹离婚。沈松果为人老实,是新路县一家国企的仓管员,收入不高,但工作稳定。妻子铃兰原是一家私企的销售员,人长得漂亮性子也活泼,性格互补的俩人刚结婚那会儿也是蜜里调油,特别是有了爱情的结晶小恩静后,夫妻俩各自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打拼,日子过得平静且甜蜜。 但在半年前,沈松果发现妻子升为销售主管后,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也越来越爱打扮,夫妻俩情感出现了裂痕,沈松果怀疑妻子看上了别的男人,多次想挽回,但每次妻子都冷暴力避而不谈。给的最多的解释就是:“我们现在的圈层不同,跟你没有话说。” 一个月前,妻子提出离婚,想要女儿的抚养权,沈松果自然不同意。他认为妻子的工作性质导致她在工作中跟男性接触频繁,诱惑也多,但他对妻子还有感情,希望她能回头。他一直尝试挽回,他想,如果妻子真的不爱他了,他也是一个有傲气的人,会选择放手。 关于女儿的抚养权问题,最终两人经过一番极限拉扯,沈松果同意由妻子先照顾女儿一个月试试看再做决定。 当天夜里,小女孩沈恩静的妈妈铃兰和小姨带她来医院看病时,铃兰向值班的急诊医生提出了打点滴的请求,医生要求其先化验,看结果后再定。问诊过程中,铃兰告知,女儿曾有头孢类抗生素过敏史,医生随即开了皮试单子,叮嘱一定要给孩子做皮试。 铃兰带着孩子打了退烧针,又验了血,此时,小恩静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从小就怕打针,当夜又折腾地够呛,小恩静的小姨心疼地提议晚点再做皮试。 铃兰觉得孩子平时看病从来没有青霉素过敏史,也有一两次自行减量给孩子喂食青霉素类抗生素的先例,再看孩子打了退烧针后,体温也开始下降,就同意了。 小恩静生病这两天,平常不怎么照顾孩子的铃兰衣不解带看顾着,工作上的事情也落下了一大堆,她看孩子体温已下降,就抱着孩子回了家。 如今已是销售主管的铃兰原本今天一早还要出差外地参加一场服装洽谈会。见女儿无大恙,就交待这段时间过来帮忙的妹妹,可以给小恩静喂点青霉素类药,药量是成人的三分之一。没想到,把孩子折腾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出事后,小恩静的小姨第一时间给沈松果挂了电话,她一直觉得沈松果比自己的姐姐靠谱,这之后,她才给铃兰打电话。 接到妹妹的电话后,铃兰急忙请假往医院赶,与她一同出差的男同事自告奋勇送她来医院,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成双入对,沈松果终于奔溃爆发,夺过一位患者家属的水果刀就劫持了妻子。 “哎,这沈松果怕是要入刑了吧,也真是可怜,不过也太冲动了。那她妻子到底有没有出轨?”虞妃听在县局的同事聊起这事,一片唏嘘,又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过听说妻子嫌弃沈松果在事业上没什么起色,她自己却从普通销售变成了销售主管,婚后两人在磨合中早没有了共同话题。”夏雨乐一声哀叹。 “哎,婚姻的经营远比恋爱重要,要保持初心真是不容易啊!”郝山摇头叹息。 “只是可怜了小恩静!”凌晨话锋一转,“网上那个视频你们看了吗?” “哎,以前只觉得向前性子有点闷,没想到他的身世是这样。”郝山心疼地说,“咱以后得对向前好点。” “嗯,我们都是在父母的羽翼下呵护长大,想想真幸福,可向前他小时候得有多孤单呀。”凌晨一双肉手重重拍在郝山的肩膀上。 第30章 潘向前的烦恼 溪头镇派出所厨房外侧的休憩椅上,凌晨、郝山、夏雨乐和虞妃几个人边刷视频边唉声叹气。 潘向前和潜来多的车子刚开进派出所停车场,没出警的民辅警们就陆续朝他们走来。 潘向前下车的脚步一顿,与潜来多面面相觑,“师傅,这是啥情况?” 潜来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向前,以后你就是我哥。”江然发有些哽咽,小跑上前一把抱住了潘向前。 几位年轻民警侧过头,心中暗暗腹诽,江然发这小子,也不怕被女警们喷死。他们一边替江然发掬一把同情泪,一边替女警们吃着酸醋。 潘向前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了个趔趄,有些惊愕,条件反射般地推开江然发,“你,抽什么疯?受气了?” 潘向前果然是个好人,自己都这样可怜了还想着我有没有受气。江然发一顿脑补,越发觉得自己以后要对潘向前好些。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词不达意,随口“嗯”了一声。 江然发今天不对劲呀?怎么感觉大家神色都不对啊?潘向前看了一眼众人,个个神色凝重,难道所里发生了大事,连所长都解决不了? 潘向前正在发愣,凌晨、郝山、夏雨乐几个人已闻讯从食堂门口跑了出来,把江然发挤到一边,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可是“桃园三结义”,情比金坚,虽然有四个人。凌晨与郝山一人拉住潘向前一只胳膊,“向前,晚上不吃小炒了,咱们吃‘回忆牛肉馆’,我们请客。”夏雨乐到底顾着男女有别,只得在一旁使劲点头。 潘向前的脑袋瓜转得飞快,他猜测,自己的身世大家可能都知道了,今天医院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是全媒体时代,人人一部手机,大大小小的事都无处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大樟树树尖斑驳的光影,露出完美的下颚线,微笑着应了一句,“好!” “向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此时,走到大家面前的杨锋一声浑厚的招呼,解了潘向前的尴尬。 这么多年,潘向前从不跟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世,就是不想顶着爸爸的光环受人照顾。爸爸能做到的事情,他潘向前也可以,他不想别人说他是因为英雄的后代才享受到了诸多庇荫,他想靠的一直是自己。 大家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潘向前跟在杨锋身后,默不作声。 背后,窃窃私语声断断续续传入潘向前的耳朵。 “潘向前好样的,一直都不提自己的家世,原来他是英雄的后代。” “这孩子,低调沉稳,太不容易了,以后我们可得关照着些。” “上头有人,看来,向前以后前途无量啊?” “怎么说?” “你们不知道吗?杨所长、潜教导员,还有潘向前的父亲潘新民就是当年警界神话提到的三剑客成员。” “咱们林局当时是三剑客的头头。” “原来,向前是深藏不露啊?” “哪里是深藏不露,这是城府深,哎,人心叵测呀,都当我们是傻子呢?”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哦,以后说话防着他点,小心被打小报告。” …… 潘向前掩住了眼底的落寞,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感觉此刻通往所长办公室的路显得格外得长。 倒是凌晨、郝山听了个别民警的酸言酸语,面色微愠,也不惯着,脱口道,“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是人家向前爸爸用命换来的警察荣誉,就算组织照顾他的后代你有意见?再说,向前又不靠这个。” “就是,好话歹话都凭人一张嘴,他不想说自己的身世,就说他城府深,他要是说了,是不是说他只会坐享其成?” “还在见习期就敢这么嚣张,我看你们是不想转正了。”说酸话的正是民警胡十亿。 胡十亿今年48岁,从警22年,也算得上是老警察了。平常大错没有,可这人有一个缺点,就是有问题有啥事从不找自己的原因,总爱推诿,但一有功劳又爱争先,做事情是能混则混,不能混就和稀泥,大家碍于老同志的面子,能避则避,也不想跟他多计较,反倒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就因为堪忧的情商,这么多年,他愣是没被提拔过一次。至今仍是一名普通的治安民警。 眼下,几位初生牛犊敢这么怼他,可被他记恨上了。他下定决心,待他们见习期满时,他一定要投不合格票。 其他民警倒是在胡十亿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给凌晨、郝山他们竖起了大拇指。实在是忍好久了,好不容易有人能治治他,大家的心情瞬间舒畅了起来。 “嚣张的可不是我们,我们就事论事,转不转正的,得由组织决定。”凌晨想着上次幼儿园端蜂窝事件,气不打一处来。 前几天,他才从其他派出所的民警口中得知,这胡十亿在外面说他和向前一来就贪功冒进,所以争着去端蜂窝,结果搞出舆情来。后来事情平息了,他又在外面说,都是靠他张罗奔波,才平息了蜂窝舆情。 反正不惹他,也是要被针对,凌晨所幸就不忍了,瞪了胡十亿一眼,抬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气得胡十亿挺着圆圆的肚子直嚷嚷,“我看你俩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尊敬长辈都不会。” 大家赶忙散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杨锋领着潘向走进办公室,他一边关门,一边关切地问道,“你妈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了惊吓。” “网上视频流传出来了,你妈呀,有时候跟你爸很像,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那位夺刀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那位男医生就不在现场了。” “真得好好感谢他,不然,你妈就危险喽。” “嗯,等半程马拉松比赛安保结束了,我专程上门谢谢人家。” “向前,还一个事情要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刚刚,外面的议论你也听到了。”杨锋有些担忧。 “您说,所长,我心里有准备。”潘向前大概猜到了杨锋要说些什么。 “关于你的身世被公开一事,是把双刃剑,有理解你欣赏你认可你的人,就会有不服气说酸话的人。要保持初心,做自己。” “嗯,我知道。”潘向前神情有些凝重。 “今后,或许你要比现在更加努力,才能得到他人的认可,但,一些流言蜚语,也不用管他,等过了一段时间,你不理会这些,他们自然就没话说了。”杨锋拍了拍潘向前的肩膀,语重心长。 走出杨锋的办公室,潘向前看了眼楼下民警们忙碌的身影,谁知,一直关注着所长办公室动静的人,一听到关门声,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同情的、敬佩的、欣赏的、如常的、沾酸的、不屑的,各种目光在空中与潘向前瞬间错愕的眼神交汇,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后又倏然湮灭。 潘向前装作若无其事般下楼,回到自己的座位,凌晨、郝山、夏雨乐、江然发几个人赶紧围了上来。 “向前,你不用听那些酸不啦叽的话,他们纯属羡慕嫉妒。”凌晨心里藏不住话。 “羡慕我什么?又嫉妒我什么呢?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希望我的每个成长阶段都有我爸参与,我不要每次想我爸的时候,只能看照片。”潘向前神色寂寥。 “向前,别难过,以后我爸就是你爸,我有什么就给你什么。”江然发拍着胸脯说。 “哪轮得到你爸,怎么现在哪哪都有你呀,我和向前才是哥们,我爸就是他爸。”凌晨一脸不服气。 “还有我爸……”郝山也不示弱。 “好了,突然多了这么多爸,你们也不担心我被我妈给削了。”潘向前难得说句玩笑话。 说着说着,潘向前的头往上仰,眼眶氤氲着水汽,看着他隐忍的表情,众人面面相觑,喉咙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心疼地不知该如何安慰。 等潘向前再面对大家的时候,他已神色坦然。 “我没事,就想一个人待会儿。”潘向前落寞的神情让凌晨郝山几人非常不放心, “走吧,让他静静。”夏雨乐拉开三步一回头的凌晨、郝山与江然发。 潘向前默默打开手机,抖音上立马跳出了早上新路县人民医院沈松果劫持妻子后被医生拿下的视频。 这条视频的阅读量,如今已突破了30万+,评论5000多条。 “亲们,扑上去挡刀的,听说是儿科的林医生,真是我心中的女神!” “林医生见义勇为,真乃女中豪杰,那一挡,真飒!” “林医生不愧是警察家属!” “被劫持的是那男的老婆?罗生门啊?” “女的出轨?定不是什么好货,但男的也太暴力了吧?” “就是可怜了孩子呀!才那么小。” “没想到新路县人民医院有这么帅气的医生,这位夺下刀的男医生到底是谁呀?” …… “到底是谁?”潘向前翻到这条信息时,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第31章 消化内科医生童庆明 “啊嚏,啊嚏,啊嚏,”新路县人民医院消化内科(2)诊室里,童庆明没来由的连打了三个喷嚏。 正坐在他对面看病的一名患者赶紧别过头,“医生,看样子,您也中招了?这带病坚持也是不容易啊?您赶紧给我开点胃药就成。” 听着患者的催促声,童庆明口罩下的嘴角扯了扯,也不多做解释,看了一眼患者的胃镜检查报告,利索地开了几种胃药。 患者拉开了与童庆明的距离,接过医保卡,逃似的离开了就诊室。 “请10号前来就诊” “请11号前来就诊” “请12号前来就诊” 童庆明连叫了几个号,都没人答应,探头在他门口瞧着的倒是有几人,但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可惜了,童医生今天感冒,我还是另找医生看吧。” “人家是主任医师,是消化内科的专家。” “无论他是什么家,感冒了就是不行,这段时间叠加的流感这么多,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万一传染了怎么办?我这老胃病晚几天看也没关系。” 听着患者在门口小声议论,童庆明笑着摇了摇头。也好,去看一下右手,早上擒拿沈松果的时候,右手腕好像扭了一下。 骨科门诊内,宣小理正忙着给一位患者打石膏。他隐约觉得门前一身白大褂一晃,下意识地抬了头,就瞧见童庆明扯着一抹笑看着他。 “自己坐,我这儿快好了。”宣小理侧头示意。 麻利地给患者打好石膏,洗了手,宣小理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大英雄,有事找我啊?” 宣小理和童庆明都是新路县本地人,两人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好的就跟连体婴似的,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上大学那会儿,志同道合的两人一起上了泉城的医科大。毕业后,又一起分配回了新路县人民医院。 只是,宣小理现在孩子都上初二了,童庆明还是单身贵族。 “我说你都45了,就知道天天健身,也不成家,你家里都不管管?” “家里催得烦,我都到医院躲懒了,你还来催,也忒狠心了。” “嘿,没良心的小子,你说,我给你介绍了多少好姑娘,你倒好,要不跟人说你要做手术放人鸽子,要么张口就跟姑娘讲胃的构造或各种胃病,把人都给气跑了。你说,怎么有你这么欠抽的人呢?白生了一幅好皮囊。”宣小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童庆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个人不好吗?没有人监督着,也没有人在耳边烦,想去哪也不用报备。” “是,这些都不用了,可你身体不舒服了,有心事了,怎么办?”宣小理苦口婆心,“人这一生,亲情爱情友情缺一不可。” 两人一瞬地沉默,直到窗外急诊救护车声音响起。 “理子,人这一生太短,我想,一直藏在心里的事,今天好像藏不住了。”童庆明神情落寞。 “她比你大五岁,嫁过人,另一半虽然人不在了,但身份特殊,而且人家儿子都二十多了。”宣小理不是不理解,但这些都是现实,人言可畏。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还不得抱钻石了?不管曾经如何,她都值得。” “你没救了。”宣小理笑着摇摇头。 童庆明嘴角轻扬,眼睛望向了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1996年,童庆明作为实习生,满怀期待地来到新路县人民医院。 那天,风和日丽,他的心情却不美好,因没做好胃出血患者入院的详细记录,正被老医生劈头盖脸地骂:“病人的详细记录,对后续治疗起到了关键作用,这点你都不懂……” “李医生,外面有人找。”一句清冽的女声传来,童庆明不自觉地抬起了头,脑子瞬间就如绽放了烟花,面容清秀、散发着淡淡书卷气的一位女医生就这样跌进了他的心湖。 彼时,他忐忑欣喜,不敢相信一眼万年的感觉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戏剧性。 “李医生是严师,你跟着他很幸运。”她狡黠地眨眨眼,原来是在替他解围。 他就这么傻笑地看着她,直到她走远。心里已憧憬着再次遇到她会怎么样。后来,他知道她叫林小梅,儿科医生。从此,他的实习生活添了一抹亮色。 直到2个月后,她灿烂地笑着,给医院的每位医生分了一把喜糖,包括他的那份。 童庆明如当头被人浇了一桶冷水,那份藏在心底还未来得及露头的心思,就这样被掐灭了。从此,他也灭了寻找另一半的心思。 他本想毕业后分配到外地,但拗不过宣小理和家里父母的央求,还是回到了新路县人民医院。 从此,他就一头扎进了医学的世界,很快便崭露头角,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外交流深造。 直到1999年那个夏季,他亲眼瞧着她的眼里没有了光,脸上没了笑容,她除了工作,将一切拒绝在外,给自己筑了一道围城,她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休想进去。 一晃,25年了,他对她的心思还是没变,反尔如陈年佳酿,愈发醇厚。如果她与她爱的那个他幸福地生活,他或许会放手追逐自己的人生,可惜不是呀。 就在须臾间,童庆明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再过一周,即10月20日,就是全国半程马拉松比赛的日子,溪头镇派出所的气氛紧张而凝重,民警们都绷紧了一根弦,全身细胞都叫嚣着,犹如赛前张弓而待。 10月,秋意已浓,新路县城主干道的行道树已开始换装,或红或黄或绿的色彩如调色盘,将一株株树木染得斑斓,将黄不黄,似红非红,点缀绿意间,这种色调,有些沉重,却也沉稳,犹如收获前的期待,让人憧憬。 童庆明开着车,驶出新路县城,开往溪头镇方向。 公路旁的山峦层次已现,静待时日,必是披金染红,铺层出彩,别有一番美景。 童庆明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有些泛白,心跳如鼓,就好比“丑媳妇要见公婆”。 溪头镇派出所内,潘向前自一早接到童庆明要来拜访的电话后,心里就一直在打鼓:不应该是我去拜访他吗?怎么亲自来了,什么套路? 到底是学侦查的,虽然没见过面,但从电话中童庆明有些压抑有些恭敬又有些期待的语调中,他感觉来者不善,八成跟妈妈有关。 潘向前顿时警铃大作。这人,他得好好观察观察。 “您好,我找潘向前警官。”还在想着怎么好好观察他的潘向前,很快就见到了童庆明。 目测一米八个头,看起来30多岁,儒雅端方,温润绅士,颜值不低。 此时的童庆明,压制住忐忑似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潘向前。未与潘向前见面前,他想着,小梅的孩子应该跟她一样,是个好看的书卷气十足的温柔大男孩。 可眼前的潘向前,虽然眉眼跟小梅相似,不过比想像中更为俊朗,是个实打实的大帅哥,但气质却颇为不同,坚毅果敢,让人没来由信服,尤其一双深邃的眼睛,忧郁有故事,令人疼惜。 果真是小梅的孩子,招人喜欢。才第一面,童庆明就自觉代入了父亲的角色,暗暗发誓要把这些年潘向前缺失的父爱都给他。却没想到,在潘向前眼里,他最多只能算是大哥。 两个男人相互打量,虽只呆怔了一小会儿,但各自心中的想法却大相径庭。潘向前疑惑警惕,童庆明欢喜忐忑。 潘向前将童庆明带到宿舍,凌晨、郝山悄悄跟在后头探头探脑。 “你说,这个人是谁?”凌晨八卦道。 “不知道,没听向前提过。”郝山一脸不解。 “去听听就知道了。” “走,跟上。” 两人故作要回宿舍,一路紧随。 潘向前哪能不知道二人的心思,脚下一顿,转过身,低声道,“宿舍,我征用一会儿。” 凌晨与郝山傻笑,“行,行,你用,你用。” 潘向前关上门,给童庆明倒了一杯茶:“童医生,医院那天的事情,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童庆明喝了一口水,定定地看着潘向前,心如擂鼓:“向前,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他握紧手中的茶杯,发白的指节出卖了他此刻的故作镇定,“你妈妈对我很重要,我会豁出生命去保护她。”童庆明盯着杯中的氤氲热气出神,像是为接下来的话作铺垫,须臾间倏然抬头,“如你心里想的一样,我需要得到你的支持。” 潘向前看似神态自若,心里却已翻起了巨浪,他是想给妈妈找另一半,但是,想像跟现实之间终归隔了一座大山。童庆明的突然到访,打了潘向前一个措手不及。 妈妈本人的意见也不明确,童庆明就这么直白上门结盟,这算啥事啊? 再说,他的底细也没摸清楚。 潘向前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化作一串连珠炮:“你的基本情况我不清楚,你的感情史我也不清楚,我妈甚至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这个人,你叫我支持,你不觉得很唐突吗?” “我现在就可以介绍我自己。我,童庆明,今年45岁,未娶妻生子,爱了你妈妈整整25年…… 我还未对你妈妈表白,她这个人,一根筋……” 童庆明毫无保留地托底,惊掉了潘向前的下巴。 “我知道今天来找你很唐突,甚至在你看来或许有些神经质,但那天看着你妈差点……我不想再等了。”童庆明眼底有一抹痛色,一脸后怕地看了潘向前一眼,说完这句,他逃似的出了宿舍门。 只留潘向前望着阳台外的远山凌乱。 第32章 半程马拉松赛上闲逛的孩子 童庆明突然来拜访的插曲,让潘向前脑子嗡嗡作响,一度缓不过劲来。 在他心里,父亲无人可替代。但现实中,他也是真心想给妈妈找个好归宿,这些年,她太苦了。 凌晨与郝山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宿舍。他俩担心潘向前,不经意间碎碎听了几句,不敢联想也不敢问。 “那个,向前,人走了,要不要下楼?”凌晨试探性地问。 “嗯,走吧。”潘向前回过神来,在宿舍门前停住,如果猜的不错,凌晨和郝山两个爱八卦的应该躲在门口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也不瞒他俩了。 “你们帮我一个忙,打探一个叫童庆明医生的信息,要全部。” “就刚刚走的那个?” “嗯!我不方便。” “没问题,让我妈去打听,我妈在这一方面老厉害了。”凌晨夸下海口。 “我也让新路县治安大队的战友帮忙,多方了解。”郝山说。 这事,在潘向前的惶惶不安中暂时先告一段落,一切等安保结束了再说。 10月20日,筹备了许久的全国半程马拉松比赛如期在新路县城举行。 半程马拉松距离为21.0975公里,这次赛事也设置了迷你半程马拉松(5公里),共有4300多名跑友参赛。赛事路线从新路县人民广场为起点,沿途会经过新路县国家森林公园、临溪绿道、仙女峰等地标和景点,终点接壤溪头镇前沿村的湿地公园。 溪头镇派出所具体负责距离终点站5公里的安保工作。 天刚蒙蒙亮,所里除了值班和备勤的几位民辅警,其他民警皆整装待发。 潘向前胸臆之间似有热流涌动,看凌晨和郝山几人也是跃跃欲试,第一次实战参加这样大规模的安保活动,大家内心的期待多过紧张。 每人负责哪个区域,哪条路段,安保执行哪些具体工作等等,赛前派出所的动员会上都做了详细部署。 凌晨与郝山跟着秦思赴负责终点站医疗组,潘向前和夏雨乐跟着潜来多负责补给站的安保,大家司其职,一切准备就绪。 终点站处,彩旗猎猎,鲜花门楹创意又大气,巨大的横幅迎风“簌簌”作响,似雀跃着想要立刻迎接到达终点的各位选手。 早上7点左右,赛道实施交通管制,实行全封闭,安保人员、志愿者和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已将终点站围了个结结实实。 前沿村、溪头村以及邻近的合口乡下潜村,早已将村广场以及临时规划的停车位腾了出来,但还是远远不够,就连村道和乡公路边,都停满了热心群众的自驾车。 这几个村一些头脑活络的村民,索性将村里的特色美食摊位支到了村口,一时间,烟火气飘袅,倒也是别有一番景致。 不过,这热情的赛事也给安保工作增加了不少压力。好在,新路县公安局准备了应急预案,会同组委会和志愿者,科学疏导和维持沿途赛事。 因迷你马拉松还单独设置了陪跑团,民警们不仅要维持正常秩序,还要应对突发情况。溪头镇派出所作为终点站的安保力量,联合辖区一镇四乡党委政府,整合邻近各乡镇民兵连以及各村的联防队,确保赛事安保闭环。 潜来多带着辅警江然发在距终点站2.5公里的补给站值守,潘向前和夏雨乐一路巡察,不敢有丝毫懈怠。 原本,半程马拉松的补给站一般是5公里左右设一处,但现在为了保障运动员的体能供给,在起点和终点两处每隔2.5公里多设了一个补给站。 新路县独特的山水禀赋令人挪不开眼,远山逶迤、植被茂密,田园阡陌众横、美不胜收,溪流潺潺、清澈见底,沿途景点风光旖旎,选手在领略大自然鬼斧神工美景的同时,也享受了一次吸氧之旅。 在一块“激情半马,新路征程”的主题道旗公益广告牌下,一名穿着溪头镇中学校服的男孩引起了潘向前的注意,学校的校服他见过,就是白底镶绛红色的。 潘向前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是早上的7点15分。半程马拉松是上午8点30准时开跑,快的话,选手也要在1个小时后到达他所在的位置。 这个时间段,初中生已上早读课,今天是周五,学校还没放假,不知为什么这孩子会在这里。翘课?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潘向前疑惑地走向男孩,只见孩子侧对着他,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放回口袋里,双手护着胸前,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 一抬眼,男孩瞥见潘向前向他走来,立马低下头转身朝前走。 “等等,”潘向前和夏雨乐追上,拦在男孩面前。刚刚那一瞥,男孩眼底的寂寥没逃过潘向前的火眼睛金。 男孩约摸十四五岁,瘦小的个子,头发有点打结,脖颈处皮肤比脸还黑,像套了个黑发圈,校服袖子与前胸黑得发亮,唯有一双眼睛倔强清澈。 “你怎么在这里,不上学?” “我请假了,看比赛。” 潘向前和男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们老师还挺通情达理的?” “哼,我们老师才懒得管呢?” “几年级了?” “九年级。” “噢,初三了,身上有香烟?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男孩想了想,还是不能跟警察撒谎,“我翘课,不想学。” “什么叫不想学了,学生的主业不就是学习嘛,不好好学,怎么对得起每天起早贪黑送你上学的父母?” 男孩一阵沉默,眼眶聚起雾气,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这年头,青春期的孩子大都叛逆,若引导不好,走上弯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潘向前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看现在时间还早,为了照顾到男孩的自尊心,把他带离了人群。 “现在可以说了?”潘向前温声问道。 男孩抿着嘴,就是不开口。 “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我让老师来接你?或者叫你妈来?”有任务在身,潘向前静默了片刻,没有花过多的时间跟孩子耗着,只能让男孩回学校。 这孩子,身上一定有故事。 男孩憋着嘴,眼睛通红,愣是没让自己掉下泪,半大的孩子,最是要面子。 半晌,才说了自己的名字,“丁晋康”,其余的,不肯再多讲一句。 刚好,前沿村的何书记焦急地来找潜来多商量村口能否临时增派两名安保队员的事。 溪头镇第一次参与全国性赛事,众人瞩目,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已经有不少人绕过交通管制路段来到前沿村,想迂回来终点站观赛。 此时,村口路段车子已堵起了长龙。 何书记说明来意,潘向前思考了片刻,说:“何书记,这样吧,这事我来协调。我这里还有个事要麻烦您,您回去路上,帮我把这孩子捎回学校吧,我现在执行安保任务,走不开。” “成,就这么办,潘警官,中学离我们村不远,顺路的事,不麻烦。”何书记转头对着男孩说,“上来,坐我电瓶车。” 男孩梗着脖子不搭理。 “不上学也成,去派出所,等我完事了来找你?”潘向前想发火,沉声皱眉。 男孩这才不情愿地坐上了何书记的电瓶车。 看着电瓶车骑远了,潘向前才用对讲机跟潜来多汇报了前沿村村口的情况。潜来多作为终点站组安保的副组长,启用了预案的B方案,调了一位民警和两名联防队员赶往前沿村增援。 太阳在众人的期盼中悄然爬上了山头,红彤彤的光芒照射着大地,散落一地温暖的金线,秋日的寒意,渐渐散去。 这场赛事,不仅地方台进行直播,也引起了国家级媒体的关注。 上午8点,赛事开始直播,主播一边介绍新路县的风土人情,一边播报参赛选手的信息,拉开了半程马拉松比赛的序幕。 8点30分,随着发令官一声令下,4300多名选手如离弦之箭,浩浩汤汤从起点一路向终点站奔跑而来。 “广场那边开跑啦!”潘向前旁边几位年轻姑娘青春洋溢,一会儿看着手机兴奋叫喊,一边又抬头害羞地偷瞄潘向前。 “警官,请问前沿村怎么走?”“警察同志,选手们几点钟会跑到终点站呢?”“您好,警察同志,我手机不见了,刚刚还在的……” 此前半个小时,潘向前还在不停地给目光熠熠的热心市民解决困难,受欢迎程度堪比追星。 秉承为人民服务的态度,潘向前耐心地一一为她们解答,当然,求他解决问题的大多是年轻女性。 夏雨乐抿着嘴偷笑,接收到潘向前投来求助的目光。“向前,教导员叫我们立即前往补给站。” “各位,我有紧急任务,得离开这里。”潘向前环顾四围,悄悄松了一口气,看见民警胡十亿和辅警周超就在不远处巡逻,指向他们道:“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找前面的警察同志,他们都会帮你们解决的。” 潘向前一边说一边闪身往终点站方向撤,几位姑娘跺了跺脚,想追又不好意思挪步,停下吧又不甘心。 “向前,你跑这么急干什么?是有突发状况?”潜来多见潘向前离他越来越近,一脸逃避不及的模样,着急地问道。 “教导员,您是没瞧见,后面有桃花,好多好多,向前拦不住。”夏雨乐想笑又憋着笑,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潜来多立刻就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江然发,你跟向前换岗,和雨乐去前面巡逻。”江然发咧着嘴应声过来,“得嘞,我去,也沾沾潘哥的喜气,看看能不能沾些桃花运。” 夏雨乐和江然发前脚刚出发,对面三五个年轻时尚的姑娘便踱着小碎步走来。“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那个瘦瘦高高的警察, 是不是很帅?” “真的耶,你说,我们找他合影他会不会答应?” “不知道,走,上去再说。” …… 几位女孩无视江然发热切的目光,叽叽喳喳与他擦肩而过,直奔向潘向前。 第33章 逃学男孩的秘密(1) “警察同志,我们可以跟你合个影吗?”一位穿着浅紫色卫衣的女孩露出甜甜的酒窝,目光灼灼,期待地望着潘向前。 潘向前轻咳一声,巴巴地看向潜来多,“师傅……” 所里也没有规定说群众提出合照不让的,但现在确实又是在值勤期间,潘向前只好把问题抛给潜来多。 “要不这样,你们几个要合影的话一起上,他现在还在值勤。要不就等他安保结束了再合影?”潜来多含着笑,声音不疾不许。 几位女孩如释重负,能答应合影算好了,万一想一个个合影,警察同志不同意怎么办?她们招呼一位路人,用手机帮她们与潘向前合了个影,开心地互拉着手踮着脚小跑着离开,在距潘向前5米左右地方停住,嘴角噙着笑回眸。 潜来多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潘向前,笑意在唇边挥之不去。 潘向前本来性子比较冷,对这些事也没怎么上心,倒也不觉得太尴尬。 9点28分左右,果真,选手的身影出现在赛道上,从移动的小点到越来越清晰的影像,围观的群众欢呼起来。 尽管赛道两边围了栅栏并拉了警戒线,潘向前仍不敢松懈,他提高警惕,炯炯有神的双眼密切关注周围的情况。 近了,近了,第一名的男选手脚步不停,伸手向补给站要了一瓶水,喝了一口,随手浇在了头上,鼓起劲继续奔跑。 加油声不绝于耳,一位位选手陆续安全抵达终点站。 中午时分,半程马拉松赛事圆满收官。溪头镇派出所的安保任务也圆满结束。 这次赛事,也给以后开展类似安保活动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回到派出所简单休整后,潘向前给前沿村的何书记打了个电话。 孩子虽然回了学校,但他总是不放心。 “师傅,我想下午去趟溪头镇中学。”潘向前将自己早上值勤时遇到丁晋康的事情跟潜来多作了汇报。 “行,我跟溪头镇中学的任校长推荐了你当法制副校长,原本下周要带你去见见他,商量一下抽什么时间给孩子们上堂法制课。”潜来多说,“要不这样,我们下午一起去,提前把这个事情给落实了。” “好,就么说定了。”回想起何书记说的那几句话,潘向前更加坚定了要尽早去学校的念头。 “这娃,脾气倔得很,到校门口了还磨磨蹭蹭不肯进学校,我只好把你抬出来当挡箭牌,这才一步三回头走进校门。”何书记这几句话犹言在耳,潘向前心里的不踏实感愈发强烈。 草草吃了午饭,1点30分左右,潜来多招呼潘向前出发。 潘向前揣了本笔记本,走出办公区域,径直上了警车。刚启动车子,夏雨乐脸颊微红,一路小跑着过来。“向前,我也去,教导员同意带上我了。” 潘向前迟疑了一会儿,扬了扬手,“上车”。 潜来多早已在派出所门口等着,看见潘向前开了车子在他身边停下,拉开副驾驶室车门,看了一眼后座的夏雨乐,澹然一笑,猫着腰便上了车。 溪头镇中学在溪头镇的中部,是近几年新建的校区,离溪头镇派出所较远。 深秋的午后太阳仍有些猛,犹如潘向前此时有些焦急的心情。 远远的,一座崭新的教学楼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校门口“溪头镇中学”字样的烫金大字似乎在暖阳下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息,校内的几株银杏已经泛黄,枝繁叶茂沐浴着金色的光芒迎风晃动,衬得树下的绿化带色彩分明,清新自然。 教学楼伫立学校正中,大门口崇德向善、教书育人八个大字笔走游龙,音体楼、学生宿舍、学校食堂等设施一应俱全。 “这镇级的中学还挺气派的。”夏雨乐不由惊叹。 “嗯,看起来是挺不错的,不知升学率怎么样?”潘向前看向潜来多。 “这所中学去年中考有16人考上了新路县重点高中,升学率在全县的初级中学能排前三。”潜来多介绍道,学校三个年级,大约有800名学生,一镇四乡的生源集中在这里,还是相当不错的。 几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校长办公室。 现在学生们正在上下午的第一节课,除了读书声,学校很是安静。 校长姓任,大名任凯旋,51岁,一年前从永定镇中学调到溪头镇中学,教学上抓得比较严。 “潜教导员,终于把您盼来啦。”任校长戴着金丝眼镜,儒雅中不失风度,看得出来,是个做事有章程的人。 “这位是?” “哦,这位就是我向你推荐的法制副校长人选,我们所里新来的硕士研究生,潘向前。”潜来多满眼的欣慰藏不住。 “另一位是我们所里优秀的女民警,夏雨乐。”潜来多眯眯眼笑得合不拢嘴。 “幸会幸会!”任校长同潘向前、夏雨乐一阵寒暄后,就和潜来多一起商量潘向前任法制副校长和上法制课的事情。 商量的结果是,等过段时间,新路县公安局和教育局联合下文后,这法制副校长的事就算敲定了。 任校长和潜来多不约而同看着潘向前,眼里透露着欣赏。 “铃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各班的同学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任校长,我想跟您打听一个名叫丁晋康的学生,不知是几班的?”潘向前问。 “丁晋康?难道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你们派出所盯上了?这孩子,三天两头逃学,老师都到我这里告了好几次状了。”说起丁晋康,任校长就头痛,可学校又不能不管。 “不是不是,没犯事,只是这孩子今天一早一个人在半程马拉松比赛的现场瞎晃。”潘向前说。 对于丁晋康,任校长不陌生,没一会儿,潘向前就了解了个大概。 丁晋康,九年级(2)班,也就是初三学生,不善言辞,比较内敛。上初中以来,在班里学习成绩算得上是中上水平,可从初二第二个学期开始,成绩就一落千丈,人也变得消极颓废,经常翘课不说,还被同学遇到他偷偷抽烟。 “今年3月,他没了妈妈。”任校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他爸爸在外打工赚钱供他上学,家里就他跟年迈的爷爷一起生活。” “任校长,您能把他家庭地址和班主任的电话给我吗?”潘向前问。 “可以可以,”任校长赶紧写了电话和地址给潘向前,如果有派出所帮忙盯着,学校能减轻不小压力,对孩子而言,也是一次际遇。 为了不影响丁晋康上课,也为了避免其他同学引起误会,潘向前选择暂时不到班里找他。 现在,学生们第二节课已开始,潘向前想悄悄路过他的班级观察一下。 离开任校长办公室前,潜来多接到了杨锋的电话,他一边接电话一边从西侧楼梯下楼,潘向前和夏雨乐则往东,佯作不经意间路过丁晋康的教室。 两人刚路过转角卫生间,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一些细细碎碎不堪入耳的谩骂声飘出。 潘向前心头火起,抬腿就冲进男厕所,如果他稍稍抬眼,就能发现夏雨乐脸色沉郁得可怕,抖动的双肩以及紧握拳头泛白的手指更说明她此刻已处在爆发的边缘。 “住手!”潘向前大喝一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五个和丁晋康差不多大的孩子对着丁晋康推搡扇耳光,言语污秽,哪有半点学生的样子。 “你敢管老子,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大高个头也不抬骂骂咧咧。 “擦亮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这场面,谁看了不血压升高,这不是校园霸凌,是什么?潘向前一把揪住大高个的衣领。 几个人收手把头往后一转,“啊,糟了,警察!”其中有两个拔腿就跑,潘向前一手一个,又用脚绊住了一个,逃走的两个人被缓过神来的夏雨乐逮个正着。 “自己爬起来,别擦脸,保留证据。”潘向前示意丁晋康跟过来。 一行人动静不小,靠近厕所的两个班级学生脖子伸得老长,眼见老师走出教室,他们也从学校的前后门蜂拥而出。潘向前一行人在老师和同学们的注目下如显眼包似的走向校长办公室。 怎么才离开一会儿,又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学生?任校长有些纳闷。 “任校长,这些孩子以多欺少,您看,这孩子被打成这样?”潘向前拉过丁晋康,“这可不是孩子间普通的打闹,今天这事就是典型的校园霸凌,事发在学校,我觉得有必要听听学校的意见。”潘向前一脸凝重。 久久等不到潘向前从学校出来的潜来多打来了电话。“师傅,有案子,您还是回校长办公室一趟吧。” 丁晋康脸上明显的巴掌印,嘴角流的血,手臂上挠出的血痕,以及又脏又皱的衣服……再看另外几个孩子,完好无损,事实胜于雄辩。 任凯旋看着眼前这一切,既惊讶又心痛,上午才拿到的新路县文明学校牌匾仿佛成了最大的讽刺。 匆匆赶到的九年级(2)班班主任姓庄,是位穿着时髦的中年女老师,她显然有些惊慌,这几个孩子欺负丁晋康的事,她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之前丁晋康的妈妈来找过她,她也找过这几个孩子做了思想工作。初三升学压力重,她抓学习比较多,孩子们的心理状况关注少了,她以为经过她的敲打已经没事了 。没想到事态发展这般严重,还被警察抓了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