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渐淡,葬仙坡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当最后一缕灰白色的雾气消散在晨曦微光中,露出坡外一片狼藉却生机尚存的山林时,幸存的几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两名侥幸跟着林烬闯出来的修士,此刻面如金纸,浑身虚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林烬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后怕。葬仙坡内的一幕幕,已然成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尤其是那座能勾魂夺魄的“奈何桥”,以及林烬在“三生石”前那副仿佛神魂出窍的模样,都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
“林……林道友,”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修士,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恩不言谢。此番若非道友,我二人早已……唉!”
另一名修士也连连点头,从储物袋中摸索出几瓶丹药和一些灵石,双手奉上:“道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微末之物,还请道友不要嫌弃。我二人……我二人修为浅薄,实在不敢再与道友同行,就此别过,还望道友珍重。”
他们是真的怕了。林烬所牵扯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和承受的范畴。那座“忘川渡”,那头“忘川恶煞”,还有最后的“奈何桥”与“三生石”,每一桩都足以让他们这些普通修士魂飞魄散。
林烬没有推辞。他现在确实需要资源,尤其是为林曦续命的灵药和自身恢复的丹药。他接过东西,平静道:“保重。”
两名修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御剑遁空而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阿朵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撇了撇嘴:“胆小鬼!哥哥这么厉害,跟着哥哥才有肉吃嘛!”
影刺在一旁淡淡开口:“他们有自知之明,并非坏事。”他看向林烬,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烬将依旧昏迷的林曦从背上小心翼翼地放下,让她靠在一棵大树下。他检查了一下妹妹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烬炎骨臂”的火元力持续护着她的心脉,暂时无虞。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休整一番。”林烬说道,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山脉,“我需要时间研究一些东西。”他指的是老妪给的那枚残破玉简。
葬仙坡一行,对他消耗巨大,尤其是心神之力。三生石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深处,让他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有了更残酷的认识,也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离此地约莫三百里,有一座名为‘清溪镇’的小镇。那里民风淳朴,往来修士不多,算是个清静之地。”影刺提议道。
“好,就去清溪镇。”林烬点头。
阿朵欢呼一声:“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我要吃糖葫芦,还要吃桂花糕!”她似乎已经从葬仙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又恢复了些许少女的活泼。
林烬看着她,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温柔。有阿朵在,沉重的气氛总能被冲淡一些。
三人轮流背着林曦,一路向清溪镇行去。途中,林烬抽空探查了一下那枚残破的黑色玉简。神识刚一触碰,一股苍凉、古老、却又带着焚尽八荒不屈意志的气息扑面而来,险些将他的神识震散。
玉简之内,似乎蕴藏着一片混沌,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在其中游走、生灭,玄奥无比。仅仅是初步探查,林烬就感觉到这玉简的不凡,其中记载的法门,恐怕比他之前得到的任何功法都要高深莫测。
“不屈之火……”林烬喃喃自语,那老妪的话犹在耳边。这玉简,或许就是他掌控“烬炎骨臂”甚至“烬劫咒血”的关键。
清溪镇,名副其实。一条清澈的小河穿镇而过,两岸杨柳依依,镇上房屋多为青瓦白墙,显得宁静祥和。与葬仙坡的阴森诡谲相比,这里简直如同世外桃源。
他们在镇子边缘寻了一处僻静的院落租下。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还有一小片竹林,环境清幽。
安顿好林曦后,林烬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将心神沉入那枚黑色玉简之中。这一次,他做足了准备,心神合一,全力催动“烬劫咒血”,左臂上的“烬炎骨臂”也散发出淡淡的暗红光芒,抵抗着玉简中那股强大的意志冲击。
“轰!”
仿佛有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在他识海中被缓缓推开。那些原本混沌不清的金色符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每一个符文都像是一簇跳动的火焰,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道韵。
“以身为薪,燃不屈之念,方得薪火真意……”
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林烬的脑海。这玉简中记载的,并非具体的招式或功法,而是一种“意”,一种驾驭火焰,乃至驾驭自身意志与力量的法门。它强调的不是如何获取力量,而是如何“燃烧”力量,将自身的一切,包括生命、灵魂、意志,都化为最极致的火焰,去焚烧一切不公与束缚。
林烬沉浸其中,浑然忘我。他仿佛看到了一团微弱的火苗,在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中顽强地燃烧,虽渺小,却永不熄灭。那火苗,时而化作燎原之势,焚尽苍穹;时而又聚拢为一点,照亮前路。
“烬炎骨臂”上的火焰,随着他对玉简内容的领悟,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狂暴灼热的暗红色火焰,渐渐多了一丝内敛与灵动,仿佛拥有了真正的“魂”。
阿朵见林烬一连数日都在房中闭关,有些担心。她趴在窗棂上,小声对影刺说:“影刺大哥,你说哥哥在里面干什么呀?会不会走火入魔?”
影刺靠在竹林边擦拭着他的双刃,闻言淡淡道:“他有分寸。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打扰他。”
“哦。”阿朵点点头,又托着腮帮子发起呆来,“也不知道曦儿姐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等她醒了,我要带她去吃遍清溪镇的好吃的!”
影刺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难得地掠过一丝柔和。或许,正是这份纯真与期盼,支撑着林烬在绝望中不断前行。
又过了三日,林烬房中突然传出一声低沉的龙吟般的震鸣。紧接着,一股沛然的火焰气息冲天而起,将院落上空的云层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色。
阿朵和影刺都被惊动,连忙来到房门外。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林烬从中走出,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双眼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苗在其中跳动。他的白发依旧如霜,左臂的石化也未曾减轻,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锋锐与沉凝。
“哥!你没事吧?”阿朵连忙上前。
林烬微微一笑:“没事,略有所得。”
他摊开左手,掌心之中,一簇暗红色的火焰悄然升腾。那火焰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而是如同活物般灵动跳跃,时而化作飞鸟,时而化作游鱼,变幻不定,却始终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灼热。
“这是……‘薪火’的雏形么?”林烬心中暗道。
玉简中的法门博大精深,他目前所领悟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仅仅是这一点皮毛,就让他对“烬炎骨臂”的掌控力提升了一个台阶。他感觉,自己似乎能够更细致地引导和运用骨臂中的力量,而不仅仅是粗暴地释放。
更重要的是,他从玉简中,隐约找到了一丝反制“烬劫咒血”的可能。那“不屈之火”的真意,似乎能够净化和引导咒血中那股暴戾嗜血的力量,将其转化为更为纯粹的战斗意志。
“影刺,阿朵,”林烬看向两人,“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他需要时间,将玉简中的感悟彻底消化,并尝试将其融入自己的战斗体系中。清溪镇的平静,正好为他提供了这个机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林烬潜心修炼的同时,一股暗流,也正在清溪镇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