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青烟袅袅,与晨钟暮鼓、光影斑驳交织。
梦境中,雾霭漫过青石板,朱漆门环轻响。白衣女子持灯穿过回廊,纱裙拂过竹影摇曳的湖面,涟漪里碎金般的月光突然凝结成蝶,振翅间抖落满庭星芒。檐角铜铃骤响,惊破浮光,转眼只剩松涛声在空寂山寺里荡出层层回响。
自凯旋归来梦中每日都有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无奈来到慈恩寺寻方丈化缘,见方丈进屋,陆铮鹤刚想开口,方丈抬手打断。
“施主莫慌,容贫僧添杯茶。”
陆铮鹤起身后坐在椅子上回想。
回门宴后的惊鸿一瞥,女子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神不加掩饰的打量着她。
她是谁?
后来他坠崖负伤,她的搭救还有细心照料,最后结束后轻飘飘的一句:“欠我一个人情,记得还。”
在南疆时,二人失忆了便做了一对普通寻常的夫妻。
回朝宴意外得知,她叫甄昭晴,他们早定了娃娃亲,原来我们真的是一对,口头承诺而已,没想到她同意了。
三个月时间紧迫,她嫁衣绣的乱七八糟的,他便给她绣。
大婚前夕,平北王府满门被灭,他赶来时,血光染透地面,甄昭晴指尖长剑滴着陆家最后一人的血,只能盯着那袭曾为他簪花的月白裙角,此刻浸在猩红里碎成残蝶。暴雨砸落,檐角铜铃惊破深院寂静,像极了那年她藏在海棠花下,听他说"待你及笄我便娶你"的春夜。
血珠坠地绽开黑莲,他忽然笑了,血泪混着雨水滑进衣领。
甄昭晴将染血的剑狠狠插入地砖,剑柄震颤声惊飞檐下白鸽。他喉间的呼喊卡在破碎的声带里,眼睁睁看她从袖中取出那支他送的羊脂玉簪——簪头并蒂莲还凝着当年定情时的金粉。
惊雷炸响,震落梁上积尘。
最终他抱住她软倒的身子。
真傻,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陆铮鹤猛的惊醒,拿着水杯的手在颤。
方丈:“执念可毁人,亦可渡人。”
“逆天者,先渡己心。”
雪粒簌簌砸在青瓦上,墨色苍穹压得极低,连檐角铜铃都凝着霜花。更夫提着灯笼踉跄走过巷弄,火光被寒风撕成碎片,照见斑驳墙面上晃动的黑影——那不是树影,分明是某种蜿蜒着攀援的骨白色纹路,在积雪覆盖的砖缝间时隐时现。
车夫拉了缰绳,停了车,对车内的男子说道:“公子,前方的路走不通。”
男子迅速下了车,玄色大氅在身后翻卷如惊起的鸦群,男子足尖点过青石板的积雪,腰间玉佩与剑穗相撞发出急促的碎响。他发间玉冠早已歪斜,墨发披散着扫过结冰的眉梢,呼出的白雾在寒风中碎成齑粉。
积雪在靴底发出绝望的碎裂声,他跃过结冰的莲池时,冰面下沉睡的锦鲤突然惊觉,银鳞擦过冰裂的纹路,恰似他此刻崩断的神经。当啷一声,腰间钱袋在奔跑中挣断绦带,铜钱撒落雪地如散落的星子,而他丝毫未觉,唯有心脏擂鼓般撞击肋骨,仿佛要冲破桎梏他整整七日的枷锁。
不知跑了多久,老远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积雪簌簌坠落,掩盖了他握拳时指甲刺进掌心的血痕。远处更鼓沉沉,他踉跄着再度起跑,靴底与冰面摩擦出尖锐的啸声,惊起梁上寒雀,羽翼扑棱间抖落的冰晶,恰如他此刻崩碎在月光里的喘息。
女子捂着伤口,踉踉跄跄的向前走。
“依依!”
女子闻声笑着倒下去,男子接住了她。
女子依旧温柔的笑。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你说过的!”
女子抚摸着他的脸颊,男子悲痛欲绝。
“听好,我远在苏州有一阿妹,阿妹小我六岁却聪明伶俐敢爱敢恨,长姐如母,如今我不在了,最放心不下她,来日你见到她我希望你替我照顾好她。”
“好,我答应你。”男子握着抚摸着他脸颊的手。
“最放心不下你,你要开心幸福,爱你的子民,当一个好父亲。”
暗红色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口中流出,男子捂着她的伤口却不管什么用。
“孩子在家里特别想你,天天念叨母亲呢,母亲呢,我说母亲出去了,回来给你带糖葫芦,她开心的又蹦又跳,她现在在元元那,很安全。”
男子说,女子看着他笑,目光缱绻,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我相信你会做到的,我爱你。”
雪中红梅开的正好却掉落了一半。
男子轻轻吻了吻她。
苏州。
鹅毛大雪。
田稚鱼下了马车,抬眼是满山火光,眼皮一直在跳,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
吩咐车夫在村口守着,自己冲了进去,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家。
院子内,少女淡色的衣裙上满是血,鲜血溅了满脸,眼神凶狠,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刀。
看见田稚鱼,放下了手里的刀,瘫坐在地上。
“人是我杀的。”
田稚鱼把斗篷取下,给她围上,紧紧抱着她:“人是我杀的。”
少女站起来,眼里有破碎的光。
纠正她:“是海匪杀的。”
雪越下越大,雪花在手中消失,头上出现大片阴影,少女自顾自说着:“池渊说‘我和他是一类人,不属于这儿’,起初我不信,我是甄昭晴,我出生时,天象异兆,各地火灾,钦天监说我天煞,那年哥哥坠崖,母亲流产后难产,祖父想将我溺死,父母爱女心切,把我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外祖母燕氏家,外祖母子嗣单薄,对我格外的话,却未想让我留着宅里尽孝,只愿我像只鹰一般翱翔,叔叔婶婶待我如亲生,阿姐待我也极好,我跟他可不一样。”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小鱼,我难不成真是天煞啊。”
田稚鱼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脸,又忍不住责怪:“不准这样说自己。”
“你若是想查明真相我为你提供人脉和金钱,你若是想安好我为你提供住处和金钱,保你无忧无虑,一世无虞。”
火光中,她们眼睛格外的亮。
鹅毛大的雪片砸在琉璃瓦上,碎成万千银蝶。
少女点了一把火随手一扬。
火光冲天时,甄雪尽转身看了眼村庄,指尖渗出的血珠染红衣襟时,她猛然抬眼。原本如寒潭映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眼尾扬起锋利的弧度,仿佛千年玄冰突然裂开缝隙,露出底下翻涌的暗潮。鬓间银簪在转身时撞断,青丝散落肩头,却衬得
那双眼愈发灼亮——像是被激怒的雌豹,在雪地里锁定猎物时泛起的幽光。
漫天火光,火光倒映在她眼里,格外危险,她背影单薄却走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