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快到了。”
“辛澈!我刚下手术台接到你电话就马不停蹄的来了好吗?十二个小时高度集中,我两天也就在那个出租车上眯了会,你再说!”
“行了行了,你也别太担心了,觀南的状况在你出差之前就已经好转很多了不是吗?没道理你就走一个星期她就出事了。咱这保护措施那么多,况且还有我盯着呢。”
“不跟你说了啊,”别墅前,男人的声音听着不耐烦,嘴角却始终噙着笑,他站定在门铃处,声音自觉放轻,“我到了。”
程鹤在听到对面挂断后,才将耳机取下。
在按门铃前他抓了把刚脱下手术帽未经打理因自然卷而显得更加凌乱的头发,以使自己在可视门铃屏幕前看起来更可靠一些。
卷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褐色的光芒,程鹤在可视门铃前笑得灿烂,端得是一副好医生的架子,却不知在别人看来更像某可卡犬。
他正准备按门铃,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程鹤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向后退了几步,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又不确定地向前一步,“这里是…?”
“程鹤?”
“是的,你是…?”
“裴惟因,林小姐的…”裴惟因眉眼走势本就向下,笑着看人眼眸微眯,无端就生出一种和煦的气质出来,他顿了顿,伸出手,“心理医生。”
程鹤注意到裴惟因伸出的是左手,右手却背在身后,隐约能见到一些白色,受伤了吗?
他迟疑片刻,伸手回握。
他早已在来的路上就听到辛澈说过心理医生这回事,这趟来除了照例为林觀南检查身体之外主要也是为了旁敲侧击一下这个所谓的心理医生靠不靠谱。
现在靠不靠谱另说,这个心理医生为什么现在会在林觀南的家里,看起来居然还像这栋别墅的男主人?
还有,林觀南呢?
程鹤端着对方递过来的温水如是想到。
“抱歉,”裴惟因歉意一笑,“这里暂时只有温水。”
更像了。
程鹤晃了晃脑袋,将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晃掉,他重新看向对面的男人。
裴惟因仍挂着那副歉意的笑,声音温和,“再次介绍一下,我是林小姐聘请的心理医生,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精神医学和心理学博士双学位。”他说着,向程鹤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在相关网站上也可以查到我的信息。”
裴惟因知道他的这次的目的?
程鹤有些惊讶,他接过名片,只粗略的扫了一下,就听见裴惟因的声音适时响起。
“您不必惊讶,林小姐昨日已经向我说明过您的来意,只是林小姐现在在卧室休息,暂先由我来招待您,稍后我会带您去完成您的例行检查。”
“只是在这之前,我想我还是应该向您交代一下我的治疗方案以让您放心。”
“是的…谢谢您。”程鹤愣愣地听着,他隐隐察觉到这场谈话的主导权已经完全在裴惟因手中了,却也只得顺着对方的话,“请问您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稍等,”裴惟因唇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早有准备地将提前放在茶几上的电脑打开,页面赫然是一个PPT——关于患者林觀南的治疗方案。
…
程鹤一早就注意到了茶几上的明显不属于林觀南的灰色笔记本——别墅内只有一台台式电脑,在书房中,并且早已落灰,也猜到了这是裴惟因的,可这要素齐全的PPT还是让他懵了一瞬。
裴惟因似是早有预料般,他非常贴心地给了程鹤一个基础的反应时间,才开始不缓不急地讲解PPT。
PPT中关于治疗的内容很专业,程鹤虽然不是心理科或者精神科的专业医生,但他毕竟是医学专业的,在大学时,不可避免地也会学习到相关知识,再加上他对林觀南的了解程度,这是即使在他看来,依旧完美,专业,可实施性特别高且十分契合林觀南如今状态的一个方案。
甚至还有三个备用方案,每一个在他看来,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如此专业以至于他在听见对方说到“同吃同住”时,并没有太反应过来。
不过这在裴惟因看来似乎不是一个需要刻意强调的点,因此我们专业的心理医生并未在此多花口舌,十分自然的就跳转到了下一页PPT中——关于患者的心理分析。
程鹤被对方牵着走完全程后,在消化完这个堪称讲座,不亚于学术研究的“治疗方案”,情绪脱离理智回笼时,他才终于意识到,此时他是作为林觀南的好朋友身份来到这里,勘察这位心理医生是否合格的。
大方面上当然是符合的,甚至于是超出预期的专业,但某些在治疗角度上或许是细枝末节,作为患者家属角度上却无法忽略的方面,他还是应该按照职责提出疑问。
“抱歉,裴医生,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同吃同住’?”
“是的。”裴惟因面色不变,“这点我已经与林小姐沟通过了,是双方商讨后过的结果。”
“您不觉得这稍微有些不妥吗?”
“我刚刚有提到,林小姐是边缘性人格障碍的患者,经过短时间的相处,我同样了解到她曾经还有过精神分裂症与偏执性精神障碍的表现。”裴惟因说到这的时候刻意停顿了一下,他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程鹤,无端让他产生了某些压力。
就像是自己被那双眼睛看透了般。
程鹤下意识地躲避了那道视线,等他反应过来,重新看过去的时候,却见裴惟因周身气势又重新柔和下来,恢复成一个好好医生的模样,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程鹤的错觉。
他定了定神,还未待他从方才那种莫名的心悸感中回过神,就听见裴惟因温和的声音重新响起,“林小姐的精神情况不容乐观,定时的心理治疗是必须的,但有一点您应该比我了解,林小姐对于心理医生有很强烈的排斥心理。”
“如今林小姐产生了自救意识,强压下精神和生理上的双重反感去找心理医生,这当然是个好的征兆,但是,若是治疗不得当,后果或许会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严重一点。”
裴惟因说到这的时候脸上仅存的出于礼貌的微笑也消失不见了,程鹤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他们都知道那个更严重的后果代表着什么。
“所以,在我思考过后,我想或许我以一个管家的身份陪伴在林小姐身边,近距离观察林小姐的病情同时及时为她调整相应的治疗方案是最保险妥当的。”
程鹤不得不承认,裴惟因说的一切都基于病情,合乎逻辑,步步在点子上,“可是,”他皱眉,神情严肃,问出了那个让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直到刚刚才意识到的一个问题,“裴医生,作为心理医生的你,可以跟患者走得那么近吗?”
说话间,他并未有一秒钟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对面的男人,与想象中对方的反应不同,他看见裴惟因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唇角勾了一抹很浅的微笑,态度坦然“很开心您能提出这个问题。”
“相信您回去之后依旧会对我进行一个更加全面的调查...”
“这...”
“您不必着急否认”裴惟因看着程鹤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并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这是应该的且非常有必要的一个环节,我并没有异议,不过在那之前,或许可以由我来向您介绍一下我如今的情况。”
“从斯坦福毕业后,我选择了科研方向,应导师要求留在母校进行相关心理学方面上的研究。”
“也是在此期间,林小姐主动通过邮件找上了我,我想或许是因为她曾看过我的博士论文,那是一篇关于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研究。”
“在通过邮件进行简单的沟通后,我发现林小姐或许是个很好的研究对象,之后我跟同事商量了一下...啊,抱歉...”裴惟因注意到对面男人逐渐变黑的脸色,止住了话头,语气歉疚,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表情诚恳,“我没有恶意。”
程鹤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但作为一个家属,此时他也很难表现得由多么友善,“研究对象?我记得你刚刚说的是你的患者。”
“是的,两者都是,我来到这的目的就是需要通过我的方式来治愈林小姐,在我和同事看来这是一项研究,但您大可以看作这是一种治疗手段。我刚刚也为您详细介绍过了,您也觉得没有问题不是吗?”
“但是...”
“我想我需要再次重申一遍林小姐对心理医生的排斥有多么严重,且不谈心理和精神上的,生理上就会呕吐甚至会起红疹,而我,不是心理医生,却在相关方面有足够的专业性,相信我---”裴惟因刻意顿了一下,眉眼又弯成了程鹤初见时的那副模样,却不再让人感到和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专业和公式化,且足够自信,“不会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
“我想我可以再向您介绍一些我的优点,像是我还算不错的厨艺,以及我曾经的管家经历等,但是”裴惟因垂眸看了看手表,带着些歉意道,“恐怕我们聊了太久,我想您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了解我的是吗?”
“更加详细的关于您可能想要了解的资料以及林小姐的治疗方案晚点我会发到您的工作邮箱中,今日的谈话由于职业原因我也进行了录音,会一并发给您,您可以跟林小姐的另一位朋友商量一下,决定我的去留。”
他说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鹤,“接下来,由我带您去林小姐的卧室,只是你的动作可能得轻一些,林小姐大概还在熟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