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小侍女已为我备好浴桶。
悦声阁给阁中姑娘的待遇的确好,三餐精细,衣裳华美,就连这浴汤也是每日准备,难怪那戴面具的阁主会被姑娘们倍加称赞。也不知她们是否想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用在她们身上的银子本就是她们赚回来的。
不过这面具阁主说得确实有道理,究竟怎样做,才能增加我的胜算呢?
浴汤温热,泡得久了,身子竟有些发软。
“秋离,你进来扶我一下。”
“秋离?”
连唤两声没人应,我这才想起方才我已让小丫头出去了,房中就我一个人。此刻夜已深,也不好再叫别人来。我双手扶着木桶,慢慢站起来。却不料,刚站到地上,脚底湿滑,整个人一下子栽了下去。
“咚......”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竟有一人垫在了我身下。这张熟悉的脸,不是友渔是谁?
“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生我气了吗?我还以为他不会再管我了呢。
却见友渔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先起来。”
我这才发现,此刻的我,只穿了贴身的小衣......
“你快闭上眼睛,不许看!”
他立即闭上双眼,像是觉得闭眼还不够,又用双手蒙住眼睛。我立马起身,拿起衣服走到屏风后穿好。这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该不会瞧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吧......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不知我已穿好衣裳了,还站在屏风另一边,支支吾吾道:“我......我......”
我听他这么说话,便知不好:“你不会......都看见了吧?”
他更加不敢作声。
“你这人,你怎么能偷窥我沐浴呢?”我气急了,冲过去推他一把。却不料他灵活一闪,眼看我又要摔在地上,他及时拉了我一把,将我拉回来。四目相对,这下友渔的脸更红了。
“我没有偷窥你。我来的时候你不在,便想在房中等你。谁知,我这一不小心睡着了。待我醒来,正好听见你叫人扶你起来。我担心你在水里泡久了没力气,就走到屏风后,正好你就摔倒了......”
“睡着了?你在哪里睡的?秋离为我备浴汤,定有不少人进出,怎么没瞧见你?”
他不说话,只用手指了指上面。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惊了:“房梁上?”
“嗯。”
难怪秋离她们没发现他,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感到房间里有第二个人存在。等等,房梁上?这房子里只有一根大的横梁可以藏人,若是待在那,房间内一览无余,那他岂不是全都看见了?
“你,你......”这下换我结巴了,“你”了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
“非礼勿视,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友渔的脸愈发红,倒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可若继续纠结于此,今晚他的脸一定能熟,索性我大方一点,不再提此事。
“对了,你怎么来找我了,又知道我住这个房间?”
“我......十三那小子放心不下你,非让我过来看看。”
“哦......那你来了,十三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客栈里吗?”
“他在客栈里,总是安全的。你在这里,却不见得。”他的语气又开始别扭起来。
“我在这里好得很,有好吃的,有漂亮衣服,有人专门侍候,还可以香香地沐......总之,大家都待我很好。我在这里不仅安全,还十分惬意呢!”
“呵......”友渔冷笑,“我看你是被那阁主灌了**汤,还没醒呢。”
“什么**汤,听你这话,好像你认识他似的。人家阁主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是多少阁中姑娘梦里的翩翩郎君呀!”
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悦声阁里的姑娘确实都视阁主为梦寐以求的情郎,没想到友渔竟似生气了:“什么翩翩郎君,就他戴个面具装神弄鬼的样子,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们竟夸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友渔的话却令我惊讶:“你怎么知道他戴面具?难道你真的认识悦声阁主?”
“认识,我这不是才从仲小姐的嘴里认识了他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他竟拿我的话戏弄我,这个家伙!
我瞪着他,气道:“你来就是为了同我置气的吗?如果是,那我输了,你回你的客栈去。”
见我真的生气了,他才正了颜色:“对不起,沅沅,我不是来跟你斗气的。”
我没听错吧,友渔竟是在同我道歉......我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他又说:“但我确实生气,我气自己没本事,竟让你当了母亲的遗物来照顾我,气自己没能力,不能让你依靠,竟要入这悦声阁......”
他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连眼睛都红了,我从未见过友渔这副模样,记忆里的他总是笑着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波澜不惊。没想到我竟让他如此自责......
“友渔......”
“但我也气你,”友渔打断我,“为何你不能完全信任我呢?”
他说这话是何意?难道他质疑我的身世了?
见我眼神躲避他,他索性拉住我的手,让我不得不看着他。他的眼睛亮亮的,里面有疑问,有期盼,还有我。
可是,我不能如实相告。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握着我的手一下子松了,我想他一定对我很失望吧。自他从荒漠里把我捡回来,对我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我离开玉里,他跟随而来。遇到危险,他英武相救。便是我只身来了悦声阁,他也担心不已地寻来。友渔对我,真是很好很好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友渔才说:“我是想说,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
他定定地看着我,蜡烛的光照过来,温柔得他眼里的我都没那么可恶了。
不待我说话撵他,他已捂住我的嘴,道:“别又说些鬼话来哄我,便是早晚有一日要分开,那我也得亲手把你交到你兄长手里了才行。”
我想说话,他的手却不放。
“我这几日就留在这里守着你。”
“唔.......”
“你答应了,我才放手。”他嘴边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这家伙,竟然威胁我。可是被捂着嘴说不了话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迫于他的招数,我只得点了点头。见我答应了,他才撒手。
我本想趁机咬他一口的,想起他方才的样子,心头一软,便作罢了。
“你在这里,十三怎么办?真留他一个人在客栈吗?他还是个小孩子呢,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放心,我出门前叮嘱了他,这几日就待在客栈等我们回去。不过,他虽是孩子,却比你机灵得多了,比起十三,我倒更担心你被拐跑。”
“可你在我房中住的话,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好的。”
“是啊,”他故作思虑的模样,然后话锋一转:“那我可得保护好自己。”
“你!”他这话的意思竟是我会占他便宜?我气得想拧他一把,可不知为何,他晶亮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跳,便下不去手了,“我可是个小姑娘,怎会占你一个大男人的便宜?”
“难道你竟没有过?”他看着我笑,见我一脸疑惑,笑容渐渐没了,竟伸手来捏我的脸:“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没心没肺。”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什么叫竟没有过,难道我曾经占过他的便宜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且不与他计较。
于是,我服下软来:“好了好了,是我没心没肺,友渔先生大人有大量,便饶过我这回吧。”
他见我这赖皮模样,忍俊不禁。
我看他终于开心笑了,也松了口气。
“友渔先生,你带干粮了吗?”
“带干粮做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我晚上没吃东西,饿了。”
他颇无语,然后在房间四下看了看,奇道:“你这房间里五脏俱全,竟连半块糕点也没有。”
“乐人都要少食以保持身材体态,这悦声阁哪儿都好,就是这点不行,每顿的米饭粒儿我用双手都数得过来。你说她们吃得那么少,唱歌能有力气吗?”
他听我抱怨完,在一旁轻笑:“是啊,要像你似的,吃得白白胖胖才好。”
“我哪里胖了!就我这小身板儿,风都能吹倒。可宋管事还嫌我的腰不够细,让我这几日少吃些。秋离那丫头也是个不机灵的,我让她去外头帮我买些糕点回来都不肯......”
我喋喋不休,他就在一旁听我说,时不时插上一句半句,恍惚间,竟似回到了玉里村一般。他下学回来,在厨房做饭,我便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些白日里我在村子里听到的、见到的事,偶尔回我一句两句,笑话我这也不知道、那也没见识过。我也不生气,只是瞪他一眼,又继续说我的话。明明只是数天前的生活,怎么好像已过了很久呢?
“沅沅。”
“嗯?”
“我带你去吃东西。”
我往窗外看,楼下的表演早已结束,客人们都散场了,只有走廊上还挂着几个明着的灯笼。悦声阁都歇了,外头的饭馆肯定早就打烊了。
“这么晚了,能去哪儿吃东西?”
“傻丫头,自然是去厨房了。”
厨房?难道他要带我去厨房偷吃的?这个办法我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可总是怕被抓住。不过这回有友渔一起,我自然不怕被发现。于是,我在前面带路,领着友渔一路往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