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桅天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哪怕当年“Sea”被人抢走,被污蔑剽窃,名誉扫地,乃至被送精神病院,他也从未如此悲痛欲绝大哭过。
因为他意识到,人生从前受过的种种痛苦加起来,也比不上此刻不得不接受自己与陆远舟已天人永别的事实。
他已几日没阖过眼,哭得太狠太久,不知不觉便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热醒的。
也许是狠狠发泄了一场,这会儿脑子和心情倒是平静了少许。
他缓缓抬手揉了揉额角,余光不经意落在旁边的书桌上,然后蓦地睁大眼睛。
桌上那只原本碎掉的木帆船,此刻竟完好无损地摆在原处,而且一尘不染,簇新一般。
他猝然起身,先是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翻船,又惊惶地环顾了下四周。
原本年久失修布满尘土的房间,此时干净整洁,显然是正在居住的样子。
他又垂眸去看身下这张床,亦干干净净,还铺着颇有几分年代感的格子床单,上面摆放的两只枕头,分明也是有人睡过的。
这一切的一切,让许桅脑子一片空白。
而就在此时,他目光忽忽然瞥向桌上那本台历,翻开的那一页,赫然是一九九年七月。
许桅蓦地怔忡,又想到什么似的,打开靠床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枚小镜子举在脸前。
镜子里是一张白皙俊秀的少年脸。
那是少年时的自己。
许桅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抬手在脸上狠狠掐了一把,一股再真切不过的疼痛伴随着脸上浮上的红印涌上来。
他用力深呼吸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将右手举在眼前,试探着捏了捏。
修长的手指传来真真切切的灵活感,没有任何僵硬与不适。
他重生了。
回到了自己在清阳镇的十八岁。
他不敢太惊喜,怕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
将镜子放回抽屉后,许桅复又缓缓躺回床上,右手覆在额头,安静听着桌上闹钟秒表走动的声音。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九九九年七月,正是他高考那个暑假。
上一世,他与陆远舟便是在这个夏天分开。
两人一个去北江,一个在滨南,相隔千里,各奔前程,一别就是十几年。
陆远舟……陆远舟……
许桅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梦,这意味着昨日被自己亲手安葬的陆远舟,如今还好好活着。
如果不是梦,至少此时此刻,他和陆远舟还未分开,这意味他还有机会重新做选择。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熟悉而久违的呼唤。
“小桅——”
虽然这略带青涩的少年声音,已经隔了二十年,但许桅还是听得出是陆远舟。
也不知是害怕自己一出声,这美梦就会被惊醒,还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忐忑,许桅嘴唇翕张了下,却没能发出声回应。
院子外的陆远舟又唤一声,约莫是没得到回应,便没再继续。
许桅听到院门被推开,脚步声一点一点逼近。
他心如擂鼓,一动不敢动。
“小桅,你怎么还在睡?”陆远舟咯吱一声推开房门,懒散地往门框边一靠,勾唇轻笑道,“你不是今天下午要去学校填志愿么?怎么?不打算上大学啦?”
许桅依旧躺着,只是睁着一双黑沉沉的双眸,怔怔望着他。
其实他十天前才见过陆远舟,那天他要出门开会,难得西装革履,还是自己为他挑选的领带。
他习惯了成熟稳重带着一点点雅痞的中年陆远舟,一时很难将眼前这个小麦色皮肤的英俊少年,与这些年陪伴自己左右的男人联系起来。
直到陆远舟见他睁大一双略带惺忪的黑眸,却对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轻轻挑了挑眉头。
这是陆远舟的习惯性小动作,及至二十年后依旧未变,也正是因为这小动作,眼前的少年终于与许桅熟悉的那个陆远舟合二为一。
他望着相隔了二十年的少年陆远舟,绷紧的心脏忽然一松,不由自主弯起了嘴角。
陆远舟负着手朝他走过来,黑眸中藏着一点属于少年的玩世不恭和狡黠。
走到床边后,忽然弯下腰,一张年轻朝气的脸,蓦地凑到他脸前。
少年人的灼热气息,带着浓烈的荷尔蒙味道。
“怎么?真睡傻了?”陆远舟望着许桅的眼睛。
海边的孩子,大都皮肤黝黑——并非天生如此,而是日晒的功劳。眼前的少年陆远舟就是如此,不像多年后,他成了养尊处优的富豪,脸上便再看不到这属于海边孩子的颜色。
陆远舟生得极好,五官周正,轮廓分明,尤其是一双深邃狭长的黑眸,眼尾微微上挑,不知是丹凤眼还是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偏冷,微微一笑,便有一股漫不经心的风流。
此刻他眼梢眉角间就藏着一点笑意,以至于许桅都差点以为,他忽然的靠近,是要来亲自己。
以至于心头猛得一颤。
但陆远舟却显然并无此打算,他只伸出手握住许桅的手臂,一把将人拉起来:“赶紧起来吧,可别真耽误了填志愿!”
许桅被他拉得坐起身,顺势软绵绵靠在他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腰,先是暗暗感受了下少年身上灼热而真实的体温,然后为了再次确定不是做梦,又张嘴在对方肩膀咬了一口。
不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足够留下两排牙印。
陆远舟轻呼一声:“不是,你睡个午觉,被来福俯身了啊?”
来福是陆远舟家的大黄狗。
陆远舟握着许桅纤细的脖颈,将对方脑袋从自己肩上拉开,大约是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又隔着半尺距离,歪头蹙眉去打量他。
许桅却是咧嘴一笑,伸手拉下他的T恤衣领,看到自己在对方肩上留下的杰作,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咬疼你了?”
陆远舟嗤了声,不以为意道:“你那点劲儿,疼什么疼?”说着挑眉问道,“不是,你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别是因为要去填志愿太紧张吧?”
许桅摇摇头,再次将下巴搁在对方肩头,双手继续紧紧抱住对方劲瘦的腰身:“舟哥,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陆远舟英年早逝,两人天人相隔,确实是一个再可怕不过的噩梦。
“什么噩梦?”陆远舟问。
许桅摇头:“不记得了,就是有点怕。”
陆远舟嗤了声:“多大人人,大白天做个噩梦还怕呢!”话是这样说,却还是伸出双臂将人环抱在怀中,手掌轻轻在许桅纤瘦的脊背上安抚地拍着,又像小时候哄他那样,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此时还不满二十岁的陆远舟,胸膛远没有十几年后宽厚,但也足够让许桅觉得安心熨帖。
就像重逢那几年,每每躯体症状发作痛不欲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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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舟都会抱着自己不厌其烦地安抚,他怀抱的抚慰作用,比药物更加有效。
而此时,许桅原本混乱的心,也因为少年陆远舟的拥抱,渐渐平静下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命运给他这次馈赠。
抱了一会儿,陆远舟到底没忍住笑着开口:“热不热?”
许桅这才意识到,如今正是盛夏,约莫是停了电,屋子里的落地扇安安静静,自己刚刚就是被热醒。
这会儿两人密不透风抱在一起,热烘烘像是泡在热水里,别说是一向火力壮的陆远舟,就是自己,也能感觉到汗水在冒。
但他又不愿离开陆远舟的怀抱,便摇摇头:“不热。”
陆远舟笑:“真不热?”
许桅闷声道:“好吧,是有点。”
话音刚落的,便感觉到脸上传来一阵沁凉,他轻呼一声,却见是陆远舟变戏法似的拿了一瓶冰镇汽水,贴在了他脸上。
是清阳镇特产,许桅少时最爱的橘子汽水。
许桅终于松开手,从陆远舟怀抱离开,正要从对方手中拿过汽水,对方却避开他的手,先拧开了瓶盖,才又递给他。
许桅迫不及待昂头猛灌了几口,清凉甘甜的橘子汽水下肚,整个人顿时清爽了几分。
陆远舟看着他豪饮的模样,轻笑道:“还说不热!”说着揉了把他的头,“赶紧喝了,我送你去学校。”
一瓶汽水许桅喝了一半便放下。
陆远舟问:“不喝了?”
许桅:“嗯,喝不下了。”
陆远舟自然而然接过他手中汽水,就着他喝过的瓶口,昂头咕咚咕咚去喝剩下的。
许桅默默看着少年滑动的喉结。
不由自主抿了抿唇。
前几日看到陆远舟早年写给自己的信,看到他在最后那封信里说爱自己,当时只觉巨大的悲怆袭来。
而现在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少年陆远舟,那悲怆便化为了暗喜。
至于这欢喜是为何?
不言而喻。
只可惜现在的陆远舟,情窦未开,还只当自己是弟弟。
不过无论是手足之爱,还是爱人之爱,陆远舟对自己的这份爱都十足真心。
思及此,许桅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
陆远舟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汽水,觑眼见许桅朝自己笑,挑眉道:“傻乐什么呢?”
许桅故意道:“要去填志愿,然后过两个月就要去上大学了,能不高兴么?”
陆远舟先是愣了下,又撇撇嘴嗤笑一声:“瞧你这点出息,那还不快走!”
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从小就是这样,表面看着玩世不恭,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伤心难过从不与人说,以至于许桅一直以为他心思粗犷,无坚不摧。
直到看了那些信,才知道原来清阳镇拳头最硬的陆远舟,也有一颗柔软脆弱敏感的心。
而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自己,因为不了解对方的内心,以为他对两人的分别,并不在意,又觉得两人迟早还会相聚,所以心安理得听从母亲建议,放弃了去滨南大学攻读建筑系的计划,选择了去北江。
却从未发觉这个夏天,陆远舟那刻意掩藏的失落。
比如现在。
陆远舟说完后,便转身下床,避开自己的目光,故作轻松地先朝外面走去。
许桅扯了下嘴角,跳下床,凭着一点模糊的记忆,随手从门后拿过书包,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