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舟很会撒娇，旁人便只是对上那张俏丽的脸蛋就会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
师父就是如此被她作弄了多次，偏偏那人一掉泪，她就会软下心来，沈照总觉得师父待宋锦过于好了。
少女像个被人抛弃的花猫儿似的，窝在乔冬月怀里扁嘴哭：“乔姐姐，我的手断了，好疼啊。”
宋舟舟很久未曾和她如此亲密。
乔冬月忽的想到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甜甜地喊着自己“乔姐姐”，只是后来就变了。
被她当做妹妹的小姑娘不再同她诉说心事，也不会在打雷的时候半夜里抱着被子来找她。
除了面对裴惜楚时，她会脸红，娇嗔，小女儿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少女怀春，在这段感情中她将自己当成了敌人。
阿锦变得刻薄，也会同她耍心机，暗地里陷害人，只有在裴惜楚面前，她还会喊自己‘乔姐姐’。
乔冬月只觉得她对裴惜楚的爱意来的汹涌莫名，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愈发恶劣，本以为会一直如此下去，可忽然宋锦又同以前一样了。
“你脸上都是泥，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乔冬月下意识嫌弃道，说完了半句才觉得有些不妥，于是皱皱眉，将宋舟舟从自己怀里拉开，关心她：“手是怎么弄的？”
沈照的步子一顿，便看见宋舟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很是委屈：“刚刚同沈照玩闹从树上跌下去了，摔断了手腕，都怪他！乔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乔冬月取出圣水，敷在她红肿的手腕处，又蹲下身处理了她脚上的伤口，声音很是意外：“阿照竟会同你一起玩闹？”
宋舟舟的手腕以肉眼可见地消肿，伤口愈合得很快，她意味深长道：“姐姐有所不知，阿照总爱同我一起玩闹。”
乔冬月听罢一笑，不再言语。
宋舟舟暗自对沈照翻个白眼，蹲在地上望着乔冬月的背影发呆。
宋锦为了裴惜楚也是费尽心思的，先是频频同女主示好，后又姐姐长姐姐短的黏在人家身边。
那段时间，除了沈照几乎没有人看清这个小白莲的本质，要不怎么说同类相吸呢。
乔冬月重情重义，只要心里还念着那点好她就又把宋锦当成了单纯的小妹妹。
“这什么破剧情啊，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宋舟舟自言自语，只是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算了，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
村子里的人正在准备晚饭，炊烟袅袅，一派其乐融融。
沈照没有去找乔冬月，而是径自同宋舟舟坐到一处。
他将发带扯下来幻做一支白玉兰簪子递过去，软声道：“宋姐姐莫要生气了，我刚刚并非有意的。”
宋舟舟没接，后退一大步离他远了点，眼神狐疑：“你放屁，是不是想着拿它刺死我？”
沈照没料到她说出这样粗鄙的话来，愣怔一瞬，随后又笑道：“没有。”
“那你离我远些。”
沈照仍是不动，盯着她脏兮兮的脸，漂亮的眼睛里不含杂质，他皱了皱眉，开口：“好丑啊。”
“那我离远些，免得脏了您的眼。”
宋舟舟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似乎真的生气了，不愿意再同他多说一句话。
“我错了，宋姐姐别生气了。”
沈照捏着发簪，靠近她，然后轻轻簪进去，像是情人间的抚慰：“师父在喊我，这样就好看了。”
狗屁的温情！都是假象！
刚刚沈照眼里的杀戮毫不掩饰，宋舟舟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没在女主面前揭他的短。
“沈公子真是大度！”宋舟舟喊住他。
沈照脚步一顿，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大半的神情被散开的头发遮住，隐在光影下叫人看的不真切。
“宋姐姐也是。”
宋锦真奇怪，明知道自己要杀她，还偏要凑上来，看着柔弱可怜，脾气倒不小，到底是为什么呢？
夜幕降临，村子里热闹非凡，像是举行着什么仪式。
鞭炮声，敲锣打鼓中夹着的嬉笑，杂乱的铃铛声，一切显得诡谲又苍凉。
村民们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们穿着厚重的斗篷，全身上下裹满了绷带，只留下一双眼睛暴露在空气中。
几个孩童拉着手围着篝火转圈，嘴里唱着古怪的歌谣：“神女山上有神女，佑我沂泽降天雨；金矿土，银埂间，玉器宝石瓮中来……”
那为首的村民佝偻着身子，枯瘪的手指像干树枝一样，他抬起胳膊，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今日那异乡人又带了两个同伙，前天让他们跑了……”
他忽的一顿，朝身后慢慢走过去，脸上的绷带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似在咧嘴笑：“……没人啊。”
与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裴惜楚只觉得胃里又翻滚地难受，他屏住呼吸，暗道不好。
这些村民实在太敏感了，即使用了隐身衣也能闻到异乡人的气味。
“没人啊……”那村民不断重复着，突然一个飞身朝他身后攻击，枯瘪的手化作森森白骨，他咯咯笑个不停：“在这呢，异乡女子，抓到你了！”
正是乔冬月。
她被粗暴地扯出来，脖子上赫然几道可怖的掐痕。
脑袋软绵绵地垂下去，面色容呆滞，眼白也被染成了墨色，往外散发着黑气。
裴惜楚瞪大眼睛，心下焦急，实在想不通本该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何变得这样，乔冬月为何在此处，还被抓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刚欲发作就听见乔冬月的传音：“裴惜楚，屏气敛神！计划有变，来不及多讲，你先跟着这些村民。我没事，只是中了低阶傀术罢了。”
乔冬月黑洞洞的眼睛朝他这边望来。
是傀术。
实力越强大者越能将此发挥到极致，可控制人的思想，行为，并且看不出来，而越低阶的漏洞则越多。
比如乔冬月的眼睛。
关心则乱，裴惜楚稍放松，便不再多问。
只是……
“副本里为何有傀术？”
“我怀疑这里还有其他任务者。”乔冬月语气沉稳：“这个副本升级了。”
宋舟舟没怎么吃晚饭，主要主角团的几人没动筷子，她也不敢吃。
裴惜楚和乔冬月已经出去了，此时屋内就剩下了她和沈照两个人。
还是要走剧情的啊，眼下男女主都打怪去了，她撑在桌子上有些无聊，想到这次的任务，便说：“沈照啊，我想出去看看。”
没人回应。
待宋舟舟走近后，她才发现房间内唯一一张床已经被霸占了，沈照居然睡了！
他眉头紧蹙，面色酡红，头发沾湿了汗水贴在两侧，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楚楚可怜的劲，还真成了小绵羊了。
宋舟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地吓人，她试探道：“沈照？”
无数魔物撕咬着他的血肉，啃噬着他的骨髓，河水被染成血色，里面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清脆的铃铛声传来，只见一位脸上覆紫纱的女子撑着船闯入了这样污秽的地方，沈照有些难堪。
那女子朝他伸出手，道：“根骨不错，有兴趣拜我为师吗？”
沈照的眼前像隔着一团雾气，看不清她的面容。
梦中的感触是那么真实，那双手温暖，干净，沈照不禁用力攥住她，将人扯进怀里：“别走。”
猝不及防地被人拽倒，宋舟舟撞上了一处温暖的，身体被紧箍着动弹不得，窒息感扑面而来，她使劲拍打着沈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断断续续道：“走，走你大爷啊沈照！再不松手我就要被勒死了！”
沈照的声音是不曾有过的温柔缱倦，他细语呢喃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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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
梦中女子的脸渐渐清晰，忽地又面目狰狞起来，最后变成了宋舟舟，她举起拳头冲他的脸砸过来，努嘴骂道：“谁是你师父，傻缺啊！”
“……”
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梦魇结束了。
沈照睁眼，浓密的睫毛扑闪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扑在自己怀里的宋舟舟脸色胀紫，正胡乱打着他。
他动了动胳膊，声音还有些暗哑：“宋姐姐怎的又扑倒我怀里了？”
“明明是你还要抱多久，要给银子的！”
宋舟舟挣开他，大喘着粗气，差一点就嗝屁了。
金手指没试过，万一真死了怎么办，关键时刻009当起了缩头乌龟。
怀中一空，沈照调侃道：“沈某以为宋姐姐是喜欢在下的。”
她拍着胸口，为自己顺气：“少自作多情了，要不是看你发热了我才不会理你！”
自上次被沈照拧断了手腕后宋舟舟说话就越来越没顾忌了，原先那些可以奉承讨好的假客气倒是褪了不少。
夜色映进他的眼睛，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还在继续，宋舟舟只见他露出了半侧的小虎牙，笑道：“发热？也有可能是宋姐姐毒发了呢。”
“反正你不觉得疼。”
宋舟舟面无表情：“你个老六。”
“听不懂，”沈照漠然，眼皮懒懒的掀了一下：“但肯定是些不中听的话。”
“……”
“沈照啊，”宋舟舟变脸很快，她堆着笑双手合十，自暴自弃地开口：“你能不能帮我解毒？”
沈照觉得逗弄宋舟舟很是有趣，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反而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你不怨我吗？”
宋舟舟是个乐天派，很少会有难过伤心愤怒一类的负面情绪。
她以前觉得除了生死世间什么事都算不上重要，但上次的任务多少还是对她有点影响。
被杀死后她居然会觉得那是种解脱，这种想法太可怕了，可见她被上个任务对象折磨惨了。
但这次具不一样了，金刚不坏之身，还不疼不痒的。
宋舟舟回想起书中宋锦做过的事，诚恳道：“我之前确实对乔姐姐做了许多坏事，下过毒，害她被抓弄伤了手腕，戏弄她掉入陷阱……你做这些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许是没想到她能这么坦然，沈照倚在一旁，手里玩着腰间的流云鞭，半晌，他看着那一抹红，似笑非笑地开口。
“好啊，我帮你解毒，你便出门为我摘一朵外面的虞美人如何？”
裴惜楚明明告诉过他们不要出门，可沈照还是要将她推出去，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外面的情况。
也难怪，这样睚眦必报的一个人又怎会轻易放过宋锦做的那些事呢。
宋舟舟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头上的簪子摘下来递过去：“我还是觉得你扎马尾更好看些，我有自己的梨花簪就够了，这个还给你。”
沈照身上烫的厉害，脑子昏昏沉沉的，他接过那支发簪，将它变回一个扇子，拿在手中把玩：“所以宋姐姐怎么想的呢？”
“好啊，”
沈照手中的扇子停滞了一瞬，他抬头看着宋舟舟，面上依旧是那样恶劣的无所谓。
“区区一朵小花，你可要说话算数！”
宋舟舟信誓旦旦的抬起头，她冲沈照伸出一根小拇指，脸上扬着笑。
“你……”
“你啰嗦了沈照！我走了！”宋舟舟拽过他的手，将两个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摇了摇，很快又分开。
她打开门，在背影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回过头冲沈照嘱咐：“掌心的伤口别忘了处理一下，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啊。”
沈照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他嗤笑一声，只觉得宋舟舟实在愚蠢。
分明自己都要死了，怎么还会有闲心管别人呢。
当真是……会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