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渐渐亮起来，清早的雾气化成晶莹的水珠挂在树梢，白昼的光从层层云缝中倾泻而出，看上去很是安宁祥和。
宋舟舟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望着眼前的村庄丝毫不敢懈怠。
在副本中很少有玩家拿到人物卡，一般他们的身份就是异乡人居多，但她的身份就是村民葛大壮的女儿葛小翠。
可文中宋锦的身份和主角团一样，是前来落脚的异乡人。
副本中只提到了葛小翠从小被关在神女山，一直到十七岁的时候才被山下的人发现拐去做了神女。
已知信息实在太少了。
“此次任务凶险，阿锦阿照，你定要当心。尤其到了晚上，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去。”
裴惜楚面色严峻，回想起昨日的情形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又是一阵恶寒。
宋舟舟为难：“可我还有个支线任务。”
乔冬月大惊：“你还是双任务！”
宋舟舟慌张保证：“没关系的乔姐姐，我会完成的，保证不会拖后腿！”
乔冬月脸一红，咳了咳，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舟舟听后冲她甜甜一笑：“我知晓的，乔姐姐最好了，你和裴大哥不用担心我们的。”
又是人物卡又是双任务，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放我下来吧，”她看了眼身下的罪魁祸首，跳下来后拍了拍他：“沈照你便跟着我就好，我会些武功，咱们就不要给乔姐姐和裴大哥添乱了。”
沈照背了她一路，面上仍是气定神闲，手里木棍跟个摆设一样，他散乱的发丝拂过宋舟舟的脸颊，有些痒。
宋舟舟小心拎起他的头发，离自己远了些。
被冰冷的指间刮到侧脸，一晃而逝的感触让沈照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扬起好看的弧度，心情愉悦地想到：只是可惜了这上好的皮囊，要不了多久就会浑身溃烂，被蚁鼠啃噬的滋味一定很美妙，好戏才刚开始。
“好啊，今晚便让宋姐姐保护我了。”
只是少女并没有回应他，宋舟舟跟田间的花蝴蝶一样，绕来绕去最后又飞到了裴惜楚身旁，弯着眼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便只听见裴言楚说：“若以心头血幻之那傀儡更精纯一些，倒会听从副本外主人的命令。”
“那有什么办法区分这些傀儡吗？”
沈照走上前打断裴惜楚的回答，懒洋洋的声音与眼中的试探极为不符：“你问这些做什么，又是如何知晓的？”
宋舟舟眨眨眼睛，指了指前面的村庄：“我只是觉得，这个村就像假的一样，还有那些村民举止僵硬，你们没有觉得很像傀儡吗？”
裴惜楚笑了笑，像夸小孩一样夸她：“我跟阿月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阿锦变聪明了。”
“那裴大哥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气息，越低级的傀儡身上造物者的气息越浑厚。”
“受教了受教了，多谢裴大哥！”
宋舟舟大喇喇的抱了抱拳，又跑过去缠着乔冬月，依偎在她身边撒娇，声音是那种很做作的甜腻：“阿锦学会了乔姐姐教我的净身术了。”
沈照冷笑一声，瞧着她又跟从前一样缠着这二人，不知道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宋舟舟的主动示好让乔冬月身子一僵，过了半晌她才熟稔地摸了摸宋舟舟的头发，干巴巴道：“你还是让阿照背着你吧。”
宋舟舟只觉得女主对宋锦的态度太奇怪了，她们以前好像很好，乔冬月也总是在暗处看着宋锦，一些小动作更是骗不了人。
那边的沈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远远站在一旁注视着那片小村落。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被刻意遮住的朱砂痣，难道沈照来过这里？
宋舟舟装作挠痒痒的样子，将自己头上的发带往上挪了挪，直到露出那颗朱砂痣才兴冲冲朝沈照跑过去，她毫不扭捏的伸出手臂，仰头笑道：“乔姐姐说让你背我。”
沈照看了眼她额头上的发带，并未说什么。
越来越多的房屋占据了宋舟舟的视线，村子里安静极了，就连房顶的公鸡，村口的大黄狗都没有叫喊，所有的一切，都像宋舟舟方才说的一样。
傀儡。
异乡人进入，村子里的人看见他们后也不感到意外，只顾做自己的事，偶尔有一两个自埂间抬头的，匆匆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神情麻木。
裴惜楚绷着身子，扬起一个笑冲他们喊道：“我们回来了，王伯啊，你说的果然没错，我那妹妹当真是被人掳去神女山了！”
咔哒——
像是机械运转的声音，一瞬间村子里的人都从屋里出来了。
他们笑着互相寒暄，女人们开始做饭，炊烟渺渺升起，埋头在田间干活的男人也更加卖力，老人们围在一起晒豆子，孩子们嬉戏打闹唱着歌谣，村口的大黄狗也冲他们摇尾巴。
四个人明明站在那里，但却好像空气一样，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从死寂到活跃不过眨眼，这诡谲的氛围让宋舟舟有些不适。
这里的剧情……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宋舟舟蹙眉，努力回想着书中的剧情。
在所有的声音顿了一下后，有个扎着小髻子的幼童突然跑过来，保住乔冬月的腿，兴奋道：“阿爹！阿爹！村子里来了位仙女姐姐！”
乔冬月与裴惜楚对视一眼，说：“我妹妹受了重伤，不知哪家好心人能否让我们暂住几日？”
“呀，这还有个姐姐呢！”
那孩子松开乔冬月，将几人打量了一番后就要兴奋的抱住沈照，只是还没摸到衣摆就被他踹翻在地上。
此番举动……不愧是沈照。
宋舟舟眉头一跳，下意识看向乔冬月，只听她温声道：“阿照，莫要胡闹。”
沈照垂下眸子，闷闷道：“知道了师父，谁让那丑东西碰我的。”
那小孩从地上爬起来咯咯地笑着，发出尖锐的嗓音，冲村子里的人喊着：“这位散着头发的仙女更好看呢！”
“……”
宋舟舟憋笑，歪着头凑近沈照，说：“我也要瞧瞧仙女长什么样。”
“好啊。”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沈照手臂一松就直接把她摔在了地上，这一声吸引了裴惜楚的注意，他小声问：“你怎么摔了？”
男主，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是他把我摔下来的好吗？
宋舟舟咬牙保持微笑：“手滑。”
她用手撑在地上，突然感到不对，这地居然是软的。
宋舟舟面色肃穆，拍拍身上的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半截手指被吸了进去。她一用力，猛地拔了出来，指节上很多针扎似的细小孔隙，密密麻麻的，涌出来的血渗到地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眨眨眼，手上又恢复如初，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丑哥哥，你也在找东西吗？”
一位白瞳少女凑过来，阴恻恻的问道。
“啊！你，你才丑！”
宋舟舟一骇，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白色的瞳孔，她连忙起身躲到离得最近的裴惜楚身后，使劲用脚跺了跺，小声道：“裴大哥，这地是软的……还会吸血，怎么站着的时候没感觉？”
神女怨，氓之冢，万骨仇。
沈照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手指，仿佛从那皮肉下看到了灰白无光的森森白骨。
鬼使神差般的，他的视线又一次集中到了宋舟舟眉心的那抹朱砂痣上。
妖冶，邪狞。
或许，那里本该什么都没有的。
少女眼里的惊诧还未消逝，她毫不设防地仰视着来人，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青色的血管下正流动着滚烫的血液——鲜活，生动。
顽强又脆弱的生命，还真是矛盾呢。
不知道用另一种方法摧毁，会不会带来不一样的快感。
沈照的眼底染上了一层浅薄的血色，他的手掌幻化出一并虚无的匕首，慢慢贴近宋舟舟的锁骨。
利刃刺进少女的皮肉，血色相融。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茫然地摸了下脖子，待看见一手血后狐疑地将衣服往上拉了拉。
沈照眉头微蹙，转而又慢慢靠近宋舟舟的眉心，有些踌躇不定。
“嘘——”
乔冬月冲她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少女。
他们像是定住了，仿佛只是错觉，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沈照将宋舟舟拽过来，开口：“我是男子，这位姐姐才是仙女。”
小孩的身子并没有动，他的头转了一圈后停留在宋舟舟的位置上。
实在太过惊骇，宋舟舟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他细细打的量一番，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立马尖叫起来大哭道：“好丑啊，怪物！有丑八怪！”
先是被当做男子，又被人喊丑八怪，宋舟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留疤啊。
被这玩意嫌丑绝对是奇耻大辱，她转了转拳头，说：“沈照，你可以把他踢远点吗？”
“没力气了，现下有些疲劳。”
像是才反应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笑着招呼他们：“哎呦，住的地方啊，来我们这吧，正好我们今晚要杀猪呢！”
小男孩扑到她怀里尖叫：“不要！婶婶有怪物！婶婶，她是丑八怪！”
那女人忙捂住她的嘴，面上有些愧疚，笑的憨厚：“小孩子不懂事，几位莫要……”
她扫过宋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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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扫到她额间的朱砂痣后忽的语气一转，凶神恶煞道：“灾星！灾星！快把他们赶出去！”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说是灾星呢？是指的她还是原本的葛小翠呢？
宋舟舟摸上自己的朱砂痣，若有所思。
从一开始，这个副本里的的剧情就脱轨了，这里更像是……没有完全开发出来的副本，谁家副本里的npc还会卡顿的？
她扯扯头上的发带，重新挡住了那抹红，果不其然，那女人的态度又变了：“快进来，快进来！”
放下。
“滚开，灾星！”
挡住。
“呀，客人啊，怎么还傻站着呢！”
宋舟舟风中凌乱，确定这是针对她的了，那沈照是什么时候就知道了？
满肚子的疑问找不到答案，宋舟舟又开始敲系统：“009，这个副本是不是崩了？”
没有人回应她。
沈照站在乔冬月身旁，眸子半睁半合，“玩够了吗？”
他抚摸着腰间的流云鞭，语气散漫玩味：“裴大哥，要不然你以为遮什么呢，进去转了一圈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还白白连累我师父受伤……”
乔冬月打断他，面色不佳：“阿照，不是这样的。”
沈照转而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里的情绪藏在深处，摇着乔冬月的胳膊撒娇：“好嘛，师父就知道护着他，我错了，我也是太着急了。”
乔冬月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拂开了沈照的手，严肃道：“阿照，站好了。”
这两人不是师徒吗？为什么乔冬月对沈照这么生疏，还有她上次说的什么不是他师父是什么意思？
宋舟舟一个头两个大，想着还是等有时间了问问裴惜楚比较好，他最没心眼了。
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过来，他们脸上的笑容欲大，动作神态也自然起来，还会接上沈照的话茬，玩笑道：“知道错了就好，都是好孩子，瞧这三位姑娘长得多标志啊，水灵灵的大美人！”
“……”
沈照对答如流，脸颊绯红，含羞带怯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软声道：“谢谢大伯，自小就有人夸我好看。”
村子里的人开始热情招待他们，几个顽童过来牵住乔冬月的手一个劲喊‘仙女姐姐’，反而对上沈照和宋舟舟的时候更加踌躇不安，不敢靠近。
宋舟舟的眼睛被遮住一半，几乎都要看不见路了，她仰着头，垂眸看前面的路，一个不留神瘦削的下巴就戳上了沈照的背。
“又投怀送抱，宋姑娘不是第一次了。”
沈照停下，牵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她的腕骨，而后一个用力，只听见‘咔嚓’一声，宋舟舟的手便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宋舟舟觉得这人实在神经病，说话直戳他心窝子：“沈照，你自己讨不得乔冬月喜欢拿我撒什么气？”
然而沈照只是有些不耐，听到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波澜，脱口而出：“什么乔冬月？”
她瞪大眼睛，捂着自己的手离他远了些，嘴唇张了又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干巴巴道：“你师父。”
沈照似乎有些不解：“又关我师父什么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宋舟舟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怪异。
沈照轻笑，覆上她的锁骨，轻点两下，沾染着鲜血的手掌在她眼前晃，他恶劣开口：“宋姐姐，你果然感知不到疼痛，还真是可惜呢。”
心黑至此！
还以为是被葛大壮折磨出来的旧伤裂开了，原来是这变态搞的鬼！
于是宋舟舟睁大眼睛，因为酸涩马上蓄满了泪水，她将头上的发带扯下扔到沈照怀里，蹲下身去在脸上抹了一大把泥土，恶狠狠地看向他：“就你知道！谁稀罕这破发带了，不就仗着我脾气好就欺负人嘛，我告诉你，我再也不要和你一处玩了！”
这才是宋锦，娇蛮的大小姐，向来不会忍气吞声。
沈照好奇，她明明知晓动手的是自己为何总要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明明在杀她的时候这大小姐还在破口大骂。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想起宋舟舟的那毫无真心的话：“可是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宋舟舟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需要人保护吗。
她违心道：“我说话一向算数，骗你是小狗。”
沈照笑意愈深，他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游戏。
人已经跑远了，宋舟舟脚上的鞋似乎有些大，跑了两步就要掉一只，沈照捻了捻指间残存的寒凉，神情餍足。
杏色的发带上沾上了血渍，沈照捡起来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施了一个法术，而后又轻轻地用它拢住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