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门重重甩开。
江渚月拖着滴水的头发和湿透的衣服,狼狈地走进练习室。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从各处响起,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嗤笑,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没有一丝犹豫,江渚月气势汹汹地冲到一个叉着腰的女生面前。
她一把揪起女生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有意思吗,杨瑾钰。”
“上次是藏玉佩,这次是泼水。不欺负别人你就活不了了是吧。”
“好玩啊。”杨瑾钰拍掉江渚月的手,微微扬起下巴,气焰嚣张得不行,“谁让你把我的旧玩具弄丢了。”
杨瑾钰的旧玩具是练习室的一个女孩,前不久付了违约金,离开了公司。
违约金的大部分,是江渚月给的。
“大不了,你去跟负责人告状。”杨瑾钰似乎无所谓道。
但她明知道江渚月不可能这么做。
杨瑾钰是凭着家里的钱进到星华传媒的小公主,凭此她就已经可以在这群练习生之间横行霸道,更别说她舅舅是公司的股东之一。
江渚月只是一个侥幸被星探选中的普通人,让她去对抗杨瑾钰,无疑是螳臂挡车。
气氛一度到最紧张的时候,旁人感到情势不妙,以她俩为圆心划出一片空地。
杨瑾钰凑到江渚月面前,挑衅地说:“采茶女,你可不要也逃了。”
“你,我要慢慢玩。”
江渚月根本无路可逃。
茶山已经变成了旅游景点,父母留下的房子也被拆了,村长变了一个,村民变了一群。
回去后,根本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当年,她在城里读大学,暑假回茶山,无偿辅导小孩作业,作为父母逝世后村民给她凑学费的回报。
唱歌只是江渚月的爱好,她从未想过把它发展成职业。
直到一年暑假,江渚月在茶海中唱山歌被人拍了发到网上,一夜爆红,娱乐公司纷纷朝她递出橄榄枝。
其中,星华传媒开出了最高价,一个江渚月这辈子凭读书或采茶都赚不到的价。
江渚月心动了,人人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不例外。
敲定合同,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几乎是一天内就完成了。
临走前,村里她最亲近的人——村长,递给了江渚月一个盒子。
那盒子沉甸甸的,江渚月轻轻打开一个小口,借着一束微弱的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枚玉佩,从村长的祖上传下来的。
江渚月大惊失色,急忙说道:“爷爷,这个我可要不得。”
“哪有什么要得要不得的。”
“这东西最后的结果也是陪着我下葬,倒不如给了你,给你带来一些好运。”
“爷爷,这是你的传家宝,我怎么能拿走。”
“这话就说的见外了,你不是我孙女嘛。”村长枯枝般的手覆上她手背,“就当是爷爷的眼睛,你带着它去见见世面。”
可惜进了公司后,世面没见到,江渚月先要“夭折”在练习室。
本以为一进来就是排通告,拍广告,赚大钱,负责人直接一瓢冷水浇过来。
“上台表演?”负责人闻言,冷笑一声,“你以为是过家家呢,好歹得熬个一年,还得看表现,才有那么一两个成团名额。”
江渚月听了,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
她在心底安慰自己:“没事,反正还有那么长时间呢,慢慢熬吧。”
这一熬,就是熬了两年多。
每天都是六点起,两点睡,一周只有半天放风的机会。
非特殊情况不允许请假,审批还很慢,这导致江渚月连村长下葬都没赶上。
江渚月无路可逃,却也不准备逃。
小时候她便是村里的霸王,大鹅追她反而屁股上的毛被拔下几根,野狗狂吠她拿着棍子就是赶。上可爬树摘果,下可入草捉蛇。
江渚月在宿舍内自己的桌子上安了摄像头。
摄像头正好拍到一个女生偷偷把什么东西放进了江渚月的衣柜内。
江渚月认得她,她是杨瑾钰的跟班之一 。
杨瑾钰不爱出手,都是给点小恩小惠,让自己的跟班去干,自己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行。
就像上次,杨瑾钰趁她去换训练服,让她的跟班在门上放了水桶。
江渚月开门的一瞬间,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从头顶传来。她下意识地仰起头,还未来得及捕捉到声音的源头,一股水流猝不及防地扑在她的脸上。
旧仇新仇,她一起报。
江渚月把东西掏出来,是杨瑾钰的项链。
她溜进杨瑾钰的宿舍,把项链放回到杨瑾钰的要洗的衣服口袋里。
没过几个小时,杨瑾钰就对负责人宣称自己价值十万的项链丢了,直指要查江渚月的宿舍。
“平常就她最看不惯我,我有理由怀疑是她把项链偷走了。”
明眼人都知道,杨瑾钰在针对江渚月,但迫于她家的钱权,不敢吱声。
负责人同样如此,只能当着一群看热闹的练习生的面,开始翻动江渚月的物品。将她的床和衣柜,甚至整个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项链。
“你的项链能在我这就奇了怪了。”
“要不立案调查吧,几万的项链!”江渚月补刀,“让警察叔叔把整个宿舍翻一遍,直到把项链找到吧。”
“否则,你一会儿冤枉这个,一会儿冤枉那个。”
“要你管!”
杨瑾钰当晚从洗衣机把衣服捞出来时,自己“失踪”的项链也一同掉了下来,上面的宝石脱落了好几颗,没掉落的也失去光泽。
据传闻,杨瑾钰失控地抄起桌上化妆品疯狂摔掷,地上满是玻璃碎片,衣柜里的衣服也全都被扯落在地,搞得刚回宿舍的舍友以为发生了入室抢劫。
江渚月对此深表遗憾:“可惜没在现场,没看见她那幅样子,肯定很搞笑。”
摄像头录下的视频江渚月另有妙用。
江渚月找到那个偷项链的女生,用视频要挟女生拍录杨瑾钰指使跟班和霸凌其他女生的音视频。
“你疯了吗?被她发现我会被她弄死的。”
江渚月摇了摇手机:“被她欺负,还是被网上的一群人骂,你自己选。”
“你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你在引导别人网暴我!”女孩上一秒还气焰嚣张,下一秒又楚楚可怜,“我也是因为怕她所以才帮她的。”
“害怕也不是你助纣为虐的理由。”
江渚月不是圣母,她没理由去同情这个女生,若不是江渚月有所准备,恐怕到时也要有苦说不出。
火还没烧到这个女生身上,她就往里添柴;火刚烧到她身上,她就开始喊疼。
江渚月拿到音视频后,第一时间就在网盘中保存了一份。
江渚月把杨瑾钰喊到走廊,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打开手机,点开了视频。
视频刚播放,熟悉的声音和画面瞬间让杨瑾钰脸色煞白。
她一下就猜到了视频里的内容。
“你从哪拍的!给我删了!”
“不要。”
杨瑾钰直接伸手去抢江渚月的手机,却被江渚月躲过,身体因惯性继续往前冲,重重摔在地上。
“还想消灭证据,有个东西叫网盘你不知道吗?”
“你到底要怎样?”
江渚月缓缓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管好你的嘴巴和手。”
恶人因恶行被抓到后,并不会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而是会以一种更为隐蔽,更为狡黠的方式继续满足心中的恶念。
杨瑾钰自此后再没有过实质性的动作,而是孤立了江渚月。
每次小组训练,大家都会默契地避开江渚月;大家在茶水间聊天时,只要看到她靠近,就会立刻停止话题。
江渚月跟杨瑾钰斗来斗去,从练习生到成团。
成团后,公司里外都碰不上几面,但是只要遇到了,两人之间就弥漫着一股战争的硝烟。
直到负责人把她们喊到了办公室:“公司准备让你们与几个前辈组团,一起参加《闪耀新星》第二季的海选。”
《闪耀新星》是一档选秀节目,第一季播出后火爆全国。节目贡献了不少出圈名场面,还捧红了好几位偶像。
一个星期前,《闪耀新星》公布了第二季的海选计划,开通报名通道。
“哈?”
杨瑾钰转镯子的动作突然停住,她眉头微蹙:“我不想跟她组队,我觉得我可以一个人去。上一届不是有独立练习生吗?”
江渚月听到这话,嘴角抽动,默默把手背在身后,比了个中指。
“不行,这届的规则有所变动,要求都是以组合的形式参加。”
“而且还有好几个从海外回来的解约女团成员,你们得有所准备。”负责人面色凝重,“你们没有反驳权。”
这虽然是一个新组合,队员之间还有不少摩擦,但好歹大家都实力过硬,过了海选。
终于,她们坐飞机来到《闪耀新星》的录制现场,入住了旁边的金隅酒店。
正式录制的前一天晚上,江渚月没跟团队其他人一起,而是一个人跑到河边放风。
江渚月坐在河边的草岸,享受着徐徐清风。
茶山边也有河,还有好几条,她小时候最爱夏天到河里抓螃蟹,要不然就是打水漂,她可是打水漂的高手,最高记录是十五个。
所以有人想要下河洗澡是很正常的......
等等,不对,现在还没到夏天啊?
重点不是这个,是有人要投河了啊!
在江渚月的不远处,有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逐渐朝河里挪动。
她手比脑子快,眼看对方的鞋尖已经触到海面,江渚月一个疾冲和猛扑,两人翻滚砸进草堆里。
手腕被石头硌得生疼,江渚月却仍死死钳住他的小臂。
“别想不开啊!”江渚月一时间想不出安慰人的话,最后憋出一句。
“你要是因为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是千万不要跳河啊。我最讨厌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了。”
因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江渚月看不清男生的脸,但能看出他摆头的幅度。
“我......我不是想跳河。”男生反驳。
江渚月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胡说,你都要走到河里面去了。”江渚月起身,拉着男生往坡上走,“离那个河远点,你家在哪,我给你打个车。”
“不用了......”
“不行,等我走后,你又想跳河怎么办?”
“我只是在......思考。”
“什么东西要去河里思考?”
“我没有想过要去河里......”男生的声音细如蚊声。
江渚月对男生的话充耳不闻,左手死死攥住男生的手腕,右手在手机屏幕上一顿猛戳。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我的号码。”
“我给你打了去五星酒店的车,到了后给我发消息,我给你报销,不然我就报警了。”
她把纸巾塞进男生手中,问道:“知道了吗?”
男生点头。
男生上了车,转头对司机说:“去金隅酒店,钱我双倍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