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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杏花(二)

作者:离笙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姑娘,你……和这位谢公子是……夫妻?”女子面带迟疑地开口。


    “是呀姐姐,这是我夫君谢玄,前些日子他和家中父母闹矛盾,非要独自赌气跑出来,钱财食物什么也不带,让我好找。”云芙将手臂力道收紧,说罢仗着他们看不到,用法术滴了几滴水在脸上,掐着哭腔道:“给姐姐姐夫添麻烦了,我一会便带他离开。”


    见她落泪,女子手忙脚乱摸出手帕递给她。


    “姑娘莫要哭了,这件事的确是谢公子的错,”她转向谢淮屿,语重心长地劝导,“谢公子,快向莲儿姑娘道个歉罢,她一个姑娘承担如此大的压力,该多委屈。”


    盯着两道蕴着怨怼的视线,谢淮屿强忍着不虞,齿间挤出一句“抱歉”,随即冷着脸将脑袋别到一边,不去瞧云芙幸灾乐祸的神情。


    她的眼睛大大的,嘲笑在其中仿佛也由此放大,教人看得分明。


    不愧是灵族帝姬,真是被灵君灵后惯得可以。从未受过如此气的三皇子现在简直要将牙咬碎,就不应该来这鬼幻境,偏偏扮演蒋玄时所做之事还被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万一她出去后讲这些宣扬给其他人……


    若云芙知他心中所想,必定要大声反驳,谢淮屿可比她骄纵多了,她这昭唯帝姬在他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自愧不如。


    至于第二点……她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怕她再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在云芙提出要回家时谢淮屿没有半点犹豫,甚至说要快些回府向父母道歉,反过来催着她快走。


    直至踏出白杏村边界,谢淮屿面上神情才垮下来,神色冷淡地盯着她。


    “我与帝姬有仇吗?”


    云芙摆出真挚纯良且无害的笑容,微微踮起脚尖,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肩:“三皇子这是什么话?天、灵两族关系融洽,我怎的会与三皇子有仇呢?你说对吧?”


    其实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觉得谢淮屿若留在白杏村,定然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比她先拿到秘宝。云芙没有合适的理由留在村子里,只能想办法将他拽走,这样才公平。


    大抵是人在做坏事时演技会格外逼真,他们丝毫没有怀疑她所说。


    谢淮屿向后退了两步。


    “不好意思,我有洁癖,不喜他人触碰。”


    说的是道歉的话,却分毫不饶人。


    小帝姬心中连嗤好几声。装给谁看呢?这意思不就明摆着骂她不干净吗?


    可恶可恶可恶!


    天族怎么会培养出这样令人讨厌的皇子?


    ……


    云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从储物袋掏出一本画满花朵的本子摊在床上。


    笔尖随着手指动作轻轻在纸上留下字迹。


    这是逛妖市时冲动之下的产物,她思索好几天要拿它写什么,最后决定作“账本”——要跟谢淮屿算的账。


    遇见谢淮屿后他所做一切让小帝姬不开心之事全部记录在册,就等事了后将它们甩在谢淮屿脸上,看他哑口无言随后求她原谅自己这个无耻小人。


    细细看会发现,账本已经用去许多页,自然是多亏了云芙在其中添油加醋。不过这都是谢淮屿的错,不能怪善良单纯的小蝴蝶。


    *


    晨光熹微,谢淮屿的房门被人敲响。


    他本不欲理会,用灵力堵住耳朵,敲门之人却较劲般亦附上灵力,如催命丧钟的敲门声源源不绝传至耳畔。


    门被大力打开。


    云芙瞧着他黢黑的脸色,没忍住笑出声。


    “三皇子作为一族表率,怎可如此贪睡懒惰?快随我一起去白杏村探查罢。”


    谢淮屿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不,三只。


    “尊敬的帝姬殿下,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我知道呀,可是三皇子,现在已经很晚了,本来昨晚我就应当叫醒你的。”


    语毕,她又佯装惊讶懊恼,手掌夸张地掩上嘴唇,说:“哎呀,不好意思三皇子,忘记我知道的线索你还不清楚。”


    “什么线索?”


    “昨日那位姐姐告诉我,白杏村中这几日‘闹鬼’,且时间的主要时间点就是深夜和清晨。”


    她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还特别强调了其中重点。


    玩笑归玩笑,正事不能马虎,她现在与谢淮屿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尽早打破幻境,只能与他合作。


    谢淮屿绕过她下了楼梯,云芙大步追上。


    “诶你做什么去?”


    “不是帝姬说要去抓鬼?”他没好气回答。


    ……


    两人使用隐身诀,大摇大摆走进白杏村。


    他们去时,已经有几名裹在襁褓中的婴孩被置于各自家门外,云芙上前查看,果然与女子所说无异,他们上至一二周岁,下至刚足月,身上布满青青紫紫的伤痕,身体在嚎啕哭声中挤压到发颤。


    村民被哭声唤醒,连忙打开房门将孩子抱进去,还有几家自来时便亮着灯,应当是夜间便发现孩子消失。


    一名妇人听到声音第一时间打开房门,满怀期待地四处张望,却发现没有自己孩子的身影,面容瞬间苍白下来。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只能凭瘦弱的手臂撑住门框,不让身体倒下。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麻烦许多,只有亲眼见到这场景才能感悟到当初女子讲述此事时绝望的心情。


    云芙走到一旁的树下,背靠树干。


    “今晚我要留在白杏村,三皇子若是想回客栈就直接回去罢。”


    谢淮屿未作理会,只是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木椅放在身前,施施然坐下,又掸了掸衣袖。


    沉默的氛围被这一系列动作吹散。


    “不是,你哪来……咳,三皇子殿下在哪里拿的椅子?”


    坐着的人理所应当道:“客栈里拿的。”


    云芙:……


    “哇塞。”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这人把客栈当自己家了?


    烛火伴随一声声虫鸣熄灭,夜色如墨,稀疏云层在月光照耀下亮如银河,为村庄添上些许梦幻气息。


    对云芙来说这再好不过了,因为有月光她便能勉强视物,不会太拖后腿。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她循此望向声源方向,眼睛睁大,努力辨别其轮廓。


    一只手伸到面前。


    是不知何时站到身旁的谢淮屿。


    他将一枚球状物件递给她,摸起来像是珍珠一类。视野忽然清晰起来,远近景象有了自己的分明轮廓。


    云芙惊到无以复加,嘴巴都要合不拢,一边盯着那团漆黑魔气,一边分出神问他:“这是什么?我竟然能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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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浮星珠,带在身上能补失明之目,”他的语气是惯有那般无波无澜,“暂借帝姬几日,劳烦殿下秘境结束后返还,这是要赠予别人的。”


    失明尚且能补,灵蝶族的夜不能视自是不在话下。


    送人的?一个大胆的猜测跃上水面,这珠子不会是要送给她的吧?


    此“她”非彼她,而是“江扶”这个“她”。据云芙所知,谢淮屿身边并无人有视力缺陷,除了她自己。


    不过云芙打心眼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能让谢淮屿这种眼高于顶之人赠物的条件,所以想完便一笑置之。这个情况不可能嘛,总不能说谢淮屿注重队友情谊,估计有什么她没听过的亲戚友人吧。


    “多谢三皇子,我一定及时归还。此次便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三皇子若有需要,我定在合理范围相助。”她着重强调了“合理”两个字。


    *


    偷走婴孩的果然是魔。


    它悄无声息潜入村民家中。熟睡的婴孩被牵引着自窗口飞出,黏腻的魔气一圈圈攀附缠绕,远远望去,好似一串裹得密不透风的蚕茧,随蚕母而动。


    两人御剑跟上,走出一段距离,云芙认出这是前往杏林的路。


    此刻的杏林与白日大为不同。


    张牙舞爪的浓厚魔气扑面而来,如雾般缭绕林中,将整个杏花林吞噬浸没。最为显眼的是矗立中央的巨大巢穴,由层层枝杈堆叠而成,四周散落满地碎裂蚕茧,看起来怪诞而惊悚。


    云芙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手指抓握剑柄,她拔出剑,意欲上前诛魔,却在动作前被谢淮屿出声阻止。


    他说:“还不到时机。”


    云芙忍下不耐将蠢蠢欲动的熙蕤送回剑鞘。


    魔指挥着婴孩蚕茧排队下落,落地瞬间,魔气自地下破土而出,将茧缠紧、固定。


    眼下细细打量,这魔竟也肖似蚕,一双双软足在空中不停蠕动,不知是没有着力点,还是单纯因为兴奋,云芙猜是后者。


    茧全部安顿好后,魔扭动着身躯降落到圆圈中央,将每个茧房都撕裂开来,只留下能够束缚幼童手脚的部分。


    空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嗡鸣。


    它在笑。


    意识到这点,躲在一旁的两人同时意识到不妙。


    下一刻,婴儿尖锐的哭嚎压过了魔的笑声。


    道道魔气自中央挥出,击向蚕茧,骇人血线顿时在身上各处浮现。


    云芙终于知道孩子们的伤痕从何处而来。


    魔在凌虐他们。


    自幼在光明中长大的人自然见不得这般恶心做派,云芙和谢淮屿同时持剑朝茧魔攻去。未至身前,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横插一脚,瞬移到蚕魔面前与其缠斗。


    被这一变故打的措手不及,他们急急刹住脚步,在心中默默估量对方究竟是敌是友。


    “管他呢,先把魔诛了再说,大不了之后再对付另一个。”她率先出声敲定策略。


    “好。”


    隐身诀没有撤去,因此战局中其他两人看不到他们,只是发现蚕魔身上莫名出现许多可怖血口。


    靠近黑影云芙才发觉那是名女子,因面部隐藏在宽大兜帽下,所以方才在远处无法分辨。


    黑袍女子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鲜艳生命力,只有浑身浸入骨髓的阴冷死气。


    她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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