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黎不敢声张，低垂着头，不停翻阅手中一卷又一卷的录子，可录子上所记录的事，他却是没有看进去一点。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月老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殿内钟响，小仙官们齐齐放下手中的笔，朝月老颔首转身绕开案台纷纷往殿外走去，动静不小，可洛黎亦是丝毫未曾注意。
“可是有惑不解？”
洛黎跌坐在地，差点惊呼出声，仰头看去，正是月老。
“你看了不少，有何感悟？”
他顺着月老的视线，扫过自己混乱的案台，看过与未看过的录子已经混在一起，他诚实地摇头：“我不喜言情类小说。”
可只有洛黎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不喜欢言情类的小说，而是压根就不喜欢看书，在凡间时候，时间便是金钱，若是尚有空余时间，他宁可去多刷几把游戏的代练，多充实些自己的银行卡。
月老手指缠着红绳，笑而不语。
洛黎总觉得月老虽然和蔼，可他那双眼睛好似能够看透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他下意识拢紧衣襟，抱臂胸前，这样的姿势能够给他带来些安全感。
“不必担忧，我并没有恶意。”月老一笑，蛾眉弯弯似初五的月，就连眼角的皱纹都仿佛藏了诸多喜气，教人看了慈祥和善，满面喜庆，“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他又补充了一句，“单纯的。”
“我没有看许多，”洛黎手中卷着录子，认真道，“只能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论如何，都该尊重。”他实在记不起自己究竟看了什么，挪用了一些回答问题的公式，反正对于这类问题，答案都大差不差。
月老拨弄着指间缠着的红线，摇头道：“和光君何时学会了敷衍？”他手捻灰白胡须，叹道，“也罢，许是天命。“他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自行离去，摇着头背过身重新走向殿前的案台。
洛黎缓步往殿外走去，一步身后暗了一烛，直到他站在殿外朝里看，月老的身影已经几乎看不清，只是隐约有叹息声不住随花瓣落在肩上。
回天府宫的路上，洛黎双腿盘坐在老鹤背上，垂眸沉默不语，他本想立马回去寻司命将和光君下凡历劫一事，问个清楚。他莫名自信，若是他开口，司命定会将其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得告诉他。
可路程还未过半，他又反悔了，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一道声音，阻止他去问。他甚至已经不需要猜测，心中早已笃定月老对他的态度定是与和光君有关，再联系上当初蓝采和在瑶池所言，他猜测和光君或许就是因为情劫才自请下凡。
“老鹤……”他开口想让老鹤帮做个决定，自己到底该不该去问司命。可真当他开了口，唤住了老鹤，嘴唇微张，一时间竟然又不知该从何与老鹤解释说起。
毕竟老鹤在他心中亦是位带有隐藏身份的角色，他也摸不准此事若是与它说了，会不会生出旁的变数。
他看着眼皮底下老鹤鹤顶的丹红，想起老鹤佯装呆傻坡脚，心想：这定然也是带着隐藏身份的角色，眼下它或许还能由着自己说一便是一，可以后他却不敢想。
思索至此，洛黎又闭上了嘴，毕竟事关和光君名声，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况洛黎心中也清楚，眼下脑海中所烦恼之事，皆是由他猜测，但话虽如此，他却有百分之八十的自信，认为此事约莫八九不离十。
这就好比未完成的拼图，你不能说它错了，只能说它还不够完整。
洛黎眉头紧蹙，丝毫不曾注意到，远处有仙家倒骑着黑毛驴在天庭云间超速，与他插身而过时，掀起云层翻涌，扬起片片云絮，将他的青丝覆成雪白。他张嘴正欲骂街，倒抽了口气，竟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红着眼，轻声道：“怎么没点仙家的公序良俗，撞着人了，小心我讹你！”
“对不住了道友，吾赶时间。”仙家疾行离去，留下爽朗的笑弥留云层，“若是你追得上，讹便讹了。”
洛黎仰头张嘴，又没有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自月老宫出来之后，本就面色不佳，紧缩的眉头一直不曾松开，眼下又遇上这样的事，眉间的“川”字更是显眼。只是他手里拽着被捆仙绳锁着的哈吉云，像极了牵着一个气球，远远瞧着反倒是颇具童心。
老鹤似乎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不停甩着长颈，降低了挥翅的频率，减了速度，再逐渐于云间滑行。
洛黎抬手拍了拍老鹤的背，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好似看到了突破口。
若是不便像知情人询问，他好像完全可以自行调查。洛黎抱臂陷入沉思，若和光君因情劫自请下凡的事情成立，那他是对谁生出了感情。
他有些记不清当初蓝采和有没有提到什么仙，但想必不是生得貌美，便该是性情温和。
洛黎又摇头否决了自己刚刚的猜测，据他所知，和光君性子孤僻、喜静，那他喜欢的仙姑定是与众不同的。
“老鹤，你说和光君那样的神仙，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老鹤身形似是一顿，携着洛黎下降了些许高度，吓得洛黎抱着老鹤的长颈，伏在他的背上。
“老鹤，你可千万别是这会儿要犯病。”洛黎心中分外担忧，他扭头去看锁仙绳另一头的哈吉云，见它许是心情甚佳，此时云顶的七彩小虹越发明显。
洛黎知道老鹤并不会以人言回他，他只是随口一问，而他真正想问的，则在心中问起：眼下只需要查清楚和光君的心有所属究竟是哪方仙姑，他就能自行拼凑出个大概。
“老鹤，你可知道这天庭之中，何处仙姑最多？”
这话一问出口，倒是将老鹤吓了一跳，两人纷纷往云下坠去，幸好老鹤反应还是足够机敏，摇着翅膀，努力重新爬回云端。
“登徒子。”
洛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抱着老鹤的长颈问：“你再说一遍？”
老鹤此次倒是听话，又重复道：“登徒子。”
“说什么胡话呢？我那是……”洛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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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他差点就要暴露了，果然话还是不能说太多，说多错多。
“登徒子。”惜字如金的老鹤，此时字字坠地。
洛黎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不与你计较。”
说罢，他重新端正坐起，不再与老鹤多说一句。
一人一鹤一云，缓缓朝天府宫去。
不消片刻，洛黎翘首，只见不远处天府宫的金黄琉璃瓦已经在云间冒出个芽头。
哈吉云分外激动，整朵云拼命往天府宫飘，若不是洛黎双手紧紧牵着，恐怕它就要随风而去。可尽管如此，它也差点将他和老鹤掀翻，多亏老鹤及时一声鹤啸，令哈吉云冷静了许多。
洛黎从老鹤背上翻下，拍了拍又重新躲在自己耳后的哈吉云，安慰它：“老鹤没有要吓你的意思。”哈吉云扒着他的耳朵，他脖后一阵凉意朝后腰漫延，“我说，你能不能别一被吓哭就往人后衣领钻，这是什么习惯、什么毛病？”
他说完，感觉耳后那坨云虽止住了局部的雨，可好像又开始微微发颤，脖颈间隐隐有种被电流刺痛的感觉。
洛黎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轻声细语得柔声道：“哈吉云、小云云，都是小鹤鹤坏，我帮你打它哈！”
他捏拳才抬起，被老鹤瞪了一眼，收了力道，轻轻捶向身旁老鹤，边捶边安慰道：“你看，我帮你打他了。”
洛黎如今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能屈能伸的程度，而是莫名成了名幼教，他拍着扒着自己耳朵的哈吉云，心中怀疑：这货真的是给成年人的坐骑吗？
他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老鹤，老鹤佯装没看见，瘸着腿一拐一拐进了天府宫。
“和光君留步。”
洛黎回头朝声音看去，来人是启明殿照顾青兕的小仙童。他乘着云，落在天府宫玉阶前，将肩膀上扛着的一个大袋稳稳放在洛黎脚旁。
“这是星君让我给你送来的。”小仙童见洛黎蹲下身解开袋子束口，后退几步，继续道，“星君说了，启明殿不养闲人，你如今虽暂居在天府宫，但仍挂名在启明殿下，送灵丹的工作任务不能落下。”
洛黎伸手想去拽住小仙童的手腕，只觉衣袖滑过手心，扭头去看，那送灵丹的小仙童距离自己几丈远，瞧着像是早已做好了要溜的准备。
“你等等……”
他话还未说完，小仙童已经重新跳上雷云坐骑，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冲他喊道：“星君说灵丹你都认识，让你看着送。”
他边说边踩着脚下的云，朝远处飘去，洛黎甚至没来得及听清最后几个字。
洛黎冷哼一声，冲着早已无人的半空怒吼：“让太白给我涨工资，至少双倍！”他也不知道小仙童能不能听到，但喊完之后心里倒是舒服了许多，他单手去拎袋子，“起。”整个人倒是随着声音歪倒在地。
他双手紧握着袋口，都未能将它拎起。
洛黎气得一脚踹在袋子外：“这特么是有多少灵丹要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