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哪吒和杨戬关系极好，哪知道一言不合就开战。”洛黎霸占着司命殿内一把老旧的藤椅，摇摇晃晃数着屋外天上的云，“你说这个天庭，脚下是云，头顶也是云，所见所闻是不是比不上凡间的精彩绝伦。”
“那你们凡间的人怎么还总喜欢拿天上的神来编故事？”司命伏案在前，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手里的笔杆子一刻不停的都快抡出火苗子。
再看躺在门旁摇椅上的洛黎，好似退休的老大爷，抖着朝天的二郎腿，嘴里啃着小仙童那儿顺来的桃。
“可能觉得天宽地广，神仙自在吧。”洛黎盘腿坐起身，因着摇椅的惯性，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挪了挪面向，看着认真办公的司命，“发髻乱了挥一挥袖；地脏了挥一挥袖；果子熟了挥一挥袖。就连今天碰上哪吒和杨戬打架，星君耍得一手好拂尘，你是没瞧见，那金光罩跟个钵似的倒盖下来，将启明殿笼罩在内，哪吒的火杨戬的水愣是渗不进一点儿。”他扭头看向启明殿的方向，距离甚远，此处望去，眼中只有茫茫一片白，“太神奇了，这有悖科学依据啊！”
“仙者寿数与天齐，你瞧着只是衣袂一扬，拂尘一缠。可在仙家眼中，此番轻巧亦是得经过上千年甚至上万年打磨。”司命说着，放下手中的笔，朝桌上才写完的录子，轻吹一口气，再沿边仔细卷起，按着数字叠在案边。
他抬头，视线扫过洛黎，见他坐没坐相，指尖一弹，一团气裹着洛黎，迫使他双脚落地，直着背坐起：“规行矩步。”
“没必要吧，老大。”洛黎话音刚落，缠在四肢的气劲顿感消散。
他宛若一滩烂泥，重新躺回摇椅，咧嘴“嘿嘿”笑道：“反正我迟早也是要重入轮回的，这些学了也是浪费。”
司命瞳孔震荡，整理桌案的手停了下来，缓缓抬头看向他，眸中满是不解。
他犹豫着开口问：“成仙不好吗？”
洛黎垂眸冥思，他其实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边想边说：“也不是不好，只是你们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暂代，和光君他总是要回来的吧？”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总不好鸠占鹊巢，赖着就不走了。”扬头亦是坦然一笑，“得过且过乐得自在。”
“若是你从现在开始修习，或许……”他的话戛然而止，他虽然替凡人书写一生，但天道命数并不由他说了算。
司命的视线落在方才完笔的卷轴上，自嘲道：自己笔下的命簿不过是个浅浅的框架，凡人亦有自己的路要走，更何况是错了命数的他们。
他又仰头望向天府宫外，那人曾在长阶下站了许久，不过要个答案，他给了，但他不信，既然不信又何必要再多问。司命看着眼前仔细挑拣着盘中灵丹的洛黎，苦笑呢喃：“同尘君呐，你为仙多年，怎么心境竟不如一缕凡魂。”
仙者，以己心度他人，大忌。
洛黎见他嘴唇翕动，却并未听清说了什么，轻轻喊两声，见司命终于抬眸看向自己，忙道：“不过我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司命你帮忙。”
“说。”
“你能不能教一教我怎么腾云驾雾？”洛黎见他神色微微一怔，慌忙抬手伸指，举天发誓，“我不是要跑，你别误会。”他扭捏着解释，“只是你看像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我连老鹤都来不及牵出门，能爬到你这儿，全靠这双腿。我不知道你们仙家累不累，反正我是真的累。”
他生怕司命不答应，来时的路上已经准备好了诸多说辞，见司命没有反应，正准备再开口。
“好。”司命答得干脆，将洛黎剩下的说辞都堵在了嘴里，来不及秀出来。
洛黎心中警铃大震，眯着眼斜看他：“答应得这么干脆，你不会有别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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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吧？”
司命哑口无言，暗叹：方才才赞扬过这货心境不一般，这眼下看来各个修习都不到家。他挥袖闪现到他面前，手指戳着他的额角“你你你”了半晌，恨铁不成钢般甩袖又是丢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转身就往门外去。
“怎么，还不赶紧跟上？”
洛黎揉着额角，听到他的声音，起身抬眸看去，只见他抬脚迈过门槛的刹那，广袖被一阵清风轻轻托起，素白发带混在发间纷飞，迎着霞光，甚是惊艳。
他倒抽了口凉气，怪不得现在凡间电视剧里各种打光，确有奇效。
洛黎捂着怦怦跳的小心脏，直起身板，他自认为自己颜值不算低，如今也是一身素白广袖，迈出门槛的效果断然不会比司命的差，最多也就是差一点点。
他自信地昂头，将落在胸前的长发甩到身后，朝门外走去。
不知道何处来的一阵狂风，将洛黎重新推进门，他踉跄着后退，一时没站稳跌坐在地，他脸上发烫，神情茫然：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不学了？”司命站在门口，见他做戏般不知缘何。
洛黎瘪着嘴，手脚并用，狼狈爬起身，垂头丧气应了声：“来了。”
“嗯。”
门外司命冲他点头，洛黎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司命那张脸依旧俊俏，但在知道司命寿数之后，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每每司命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自家孙子，莫名和蔼，可亲？
他浑身一颤，双臂乱舞，慌忙想将这种奇怪的思想挤出脑袋，上赶着给人当孙子，我洛黎怕不是真犯病了。
司命双手负背，仰头望天，洛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云已散去，深邃的蓝铺满苍穹，一条璀璨星河蔓延至天际。
“眼见不一定为实，天庭也不是只有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