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感兴趣的邀约,陈柯会拒绝,但男人把她约在了书店,这让她有些不想拒绝。
新华书店外,男人拿了一本中文译本的《包法利夫人》,递到她眼前,“那天你借走了这本书。我想,作为朋友,送一份见面礼给你。”
陈柯接过这本书,“作为回礼,我请你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人们会聊天,或者各自刷着手机视频,两人也不例外,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咱们这一行,想考进来就要学一些心理学知识。陈柯,你觉得心理学会对你有帮助吗?”
“大概吧。没试过。”陈柯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嚼,然后,脸色变了,她感觉喉咙和口腔的连接处似乎卡住了一块异物,并不痛,但只要有吞咽动作,就会有些磨肉的异物感,
她没有声张,去了卫生间向外咳,想要把它咳出来,但它很是顽固,即使再怎么咳也不出来。
没办法,陈柯说了要请客,现在还不能走,回来后就勉强吃了几口,等男人吃完准备结账。但当她走到柜台前时,服务员却告知她,男人已经把账结了,大概是趁她不在的时候来过。
陈柯返回,“说了我请你。”她的嗓子有点哑。
“哪有一起吃饭,让女性朋友结账的道理。你真的想请我,那就下次再约我出来吧,我想尝尝对面那一家的新疆炒米粉。”
“那下次吧,我还有事,先走了。”陈柯带上东西就要离开。
“这就走了。”男人似乎有些遗憾。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陈柯出门骑了车就直奔医院,挂了急诊,眼睛看不到,耳鼻喉科的医生直接上了喉镜,在里面找到了半个小拇指肚长的白色鱼刺。
没有出血点,只是喉咙被咳得有些红肿,医生也就没给她开消炎的药物,依靠自身的免疫系统,很快就会好的。
陈柯在描述情况时,身体上的感觉是在口腔的位置不上不下,但医生说,这个鱼刺卡的位置很深,在喉咙里。
所以陈柯明白了,并不是每一次她的判断都是正确的,这与她的过往经历有关,她必须在人生道路上相当地相信自己,才得以在困境中逃脱出来,但并不是每一次,她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未知的领域上,她得有选择性地去相信别人。这一次,是她约的他,约在了电影院,这部电影她很感兴趣,所以也邀请了他来看。
看完后,陈柯并不习惯于评价,但男人对此说了一句自身感受,“相遇本身就是命运的馈赠。”
“我请你去吃饭吧。”陈柯并没有接下这个话题。
“说起来,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也算是了解了你一些。我问你今天午饭吃了什么,你不会回我,但我要是问你今天读得哪本书,读到哪一页了,你肯定会在有空闲时答复我。不感兴趣的话题,你就不理我。你想请我去吃饭,是想还我一个人情,但这会让我觉得,你怕欠了我的。”
“正是你要把我给你的,以另一种方式还给我,甚至是更多。等以后你想要离开了,就会心安理得地走。陈柯,你可别这么对我。”
这顿饭还是一起去吃了,点的炒米粉很辣,陈柯一直在流鼻涕,鼻尖和脸也红得不正常。
她唯恐影响了周围人的食欲,吃一会就去卫生间擤一把鼻涕,不过这次她留了个心眼,点餐后先结的账。
陈柯不习惯剩饭,但当她第二次从卫生间里出来,男人提醒她,“你应该是辣椒过敏,下次出来我们就不吃辣的了。吃不下去就剩着,没必要勉强自己。是不是,以前在家里,是不允许这样做的。”
“没关系,现在没关系了。你现在不在家里,也没有父母在这看着你,你想吃完就吃完,不想吃或者吃不下去了就剩下。没人会说你。”
陈柯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她的内心好像真的有一个监督者,是父母的化身,她无意识地用父母之前对她的严格要求继续要求孩子形象的自己,在某些时候会刻板地要求自己按照之前父母对她的要求去做。
即使现在她已经是个独立生活的成年人了,过于严厉的教养方式还是会影响她,或者说是,控制着她。
但现在有一个人告诉她,没关系,不这样做也没关系,不会有人对她的行为指责抱怨,也不会有人逼她去吃她不想吃的东西。
男人递给她一张纸巾,没再说话。
陈柯还是会在节假日去图书馆,只是有时会提前问一句,男人去不去。
男人的家在本地,有时会回家去陪父母,所以提前问一句是有必要的,他要去陪父母的时候,会提议下次再一起去,他答应下来时,就绝对不会爽约。
图书馆里有一部分庞大的群体就是考试的学生和毕业生,而这两种人其实也很好区分,学生抱着的是课本和试卷,而毕业生们桌上的通常都是专业书籍。
他们俩比较纯粹,就是来看书的。看书看电影,这些都算是陈柯喜欢做的事。
走在回去的路上,
“你喜欢做什么?我想,如果条件允许,我也会陪你。”
“没有特别喜欢的事,做饭算吗。我和爸妈分开住了,都是自己做饭。”
陈柯对踏实过日子的男人评价一向很高,“你的兴趣爱好还挺务实。”
“所以你会陪我吗?”
陈柯躲避他的视线,抬头看街上的树,“不会。”
最起码现在不会,但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陈柯生病了,她这一行,最常用的就是嗓子,刚上班的时候,陈柯偶尔会喉咙痛,现在更是隔三差五就痛。
周末,她去医院挂了号,这段时间,不是喉咙痛就是腰痛,跑医院也快成了家常便饭。她不是一个爱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往深了说,都算是有点自我封闭了,所以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
紧接着,陈柯的妈妈来到了这里。在男人的世界里,陈柯消失了一个多月。
陈柯的妈妈来到这,她爸也追了过来。一家三口挤在五十平米的房子里,这里只有一间卧室,陈柯和妈妈睡在卧室,她爸睡在沙发。
“今天的饺子有点咸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陈柯的妈妈包了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
其实做了饭菜的人会在意吃饭的人的评价,陈柯咬了一口,“挺好的。”
吃了晚饭,陈爸爸出去遛弯了,陈妈妈和陈柯在房间里洗碗。
他们这次来带着目的,反复提起,陈柯已经不胜其烦,“你毕了业来到这也快一年了,工作在这里,就留在这吧。碰到能发展的人就考虑考虑。等你结了婚再有了孩子,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陈柯在厨房的毛巾上擦干净手上的水,走到客厅里坐下。
“小时候,你们连吃饭都能吵个不停。还记得吗?你会因为我爸少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抱怨,说做了这么多菜都白做了,但你压根就没有想过,我还在吃饭呢。”
“妈,其实你挺在意我爸的,别看我小时候你们一直在吵,但是每一次,你跟我抱怨的时候,都是在控诉他不在乎你。一家子人的年夜饭你要做,还落不着好。出门上班回来,没人做饭,你要吵。我爸花钱买了蛋糕,你们就开始在客厅里吵架。”
“那天我过生日,却因为被玻璃碎片划伤了腿进了医院,你还记得吗?忘了就算了。”
厨房的水还在流,但人始终没有动静。
“你告诉我,结婚有什么好?我要用什么样的眼光去寻找伴侣,而不至于让自己现在安稳的生活被搞得天翻地覆。要是再生了孩子,我们能养好她吗?”
隔天,陈家父母就回去了。
陈柯又继续上班,上班第一天,男人就找了过来,在单位门口等着她,疲惫的样子像是等了很久。
“要不是今天能在这里等到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地消失了。”男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生气的模样。
“这段时间,我爸妈来我这里了,没怎么出去过。”
“所以连我给你发的消息也回不了。”
“我…”陈柯被男人的质问影响了思考,她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和你做朋友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这个人就是很古怪。让你失望,我很抱歉。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
“陈柯,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对你。但我发现,与其用我擅长的方式和你相处,倒不如用你最适应的方式和你相处,你才不会躲。如果你要和我维持两米的距离,我就留在两米的距离外不会过界,但是别突然消失,放假了你又不来学校,我找不到你。”
“你可以不跟我相处,也不来找我。我很难和人维持长久的关系,我早就意识到了,我处理不好这些事,我能做到的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你的存在,本就是可有可无。”
男人舒了一口气,“我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