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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囚爱书

作者:夏棠漱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破壳那天,天地间满是潮湿的青草味。蛋壳碎成几片,裹着黏液,我费力地扭了扭身子,鳞片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在晨光下泛着嫩翠的光。脑袋只有指甲盖大,视物模糊,却本能地朝着热源爬去。


    绕过一丛颤动的草叶,我看见一个人。


    他靠在湖边的青石上,下半截身子浸在水里。水波晃动,银蓝色的鳞片在水下若隐若现,尾鳍轻轻扫过石面,带起细碎的水声。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的,头发也是很长很白的披散下来。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他的身上身上带着海的气息,却又栖身于淡水湖畔。


    本能驱使我靠近,蛇信子吐出,尝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不是猎物的腥,而是一种干净的、带着海盐余韵的血气,勾得我小小的心脏怦怦直跳。


    我想咬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我已经爬过了最后一丛草。身体费力扒着石头边缘,正要往上蹭,突然一只手罩下来,快得像道影子。


    掌心很暖,带着干燥的触感。我被攥在手里,本能地扭动身体,冰凉的鳞片擦过他的皮肤,换来一声低沉的笑。


    “胆子倒是不小。”


    声音很低,像浸在水里的玉石,闷闷的,却奇怪地让我安定。


    我昂起头,看见他垂着眼看我,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说:“再动,就把你抓回去泡酒。”


    泡酒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听懂了他语气里的威胁——那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恐吓,像老猫逗弄幼鼠。


    我反而不动了,只睁着黑曜石似的眼睛看他。


    他的眼睛很深,像望不见底的海,里面映着我的小小身影。


    后来我知道,他叫江知烨。


    他把我揣进怀里,衣襟的布料磨得我鳞片发痒,却又透着他身上的气息,一种让我安心的味道。


    回到那个叫“江府”的地方,他找了个陶罐,铺了柔软的干草,又送来剁碎的生鱼肉。


    我怕生,躲在草堆里不肯出来,只在他离开后,才偷偷舔食那些带着腥味的肉糜。


    他每天都会把我捧在手心。他的手指很长,指腹有些薄茧,蹭过我鳞片时,有种奇异的舒适感。


    我渐渐不再怕他,甚至会用脑袋蹭他的指尖。


    夜里他看书,我就盘在砚台边,看他握着毛笔的手,看他偶尔蹙起的眉头。有时他睡着了,我会悄悄爬到他枕边,窝成个小团,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觉得那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化形那天来得很突然。


    我只记得睡得很沉,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疼得我蜷缩起来。


    等意识清醒时,我发现自己变了,手脚都是软乎乎的,而下半身还是那条熟悉的翠绿蛇尾。


    我害怕地哭起来,哭声响亮又委屈,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把我捧起。


    是江知烨。


    他眼里的震惊和无措,我至今还记得。


    他小心翼翼地碰我的脸,指尖颤抖,然后跑去找了那个叫乳娘的人。后来,他用针扎破自己的手指,把血送到我嘴边。


    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比任何生鱼肉都要甘甜。我贪婪地吮吸着,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身体,和他的气息紧紧缠绕在一起。那一刻,我知道,这个人,是我的依靠。


    他叫我“小家伙”。


    我不会说话,只能用咿咿呀呀的声音回应。


    但我知道,当我喊出“哥哥”时,他眼里的光会变得很亮,像落满了星星。他会把我抱得更紧,下巴抵在我头顶,轻轻叹气。


    我喜欢趴在他的鲨鱼尾上。银蓝色的鳞片冰凉光滑,在水里摆动时,带起一圈圈涟漪。我咯咯地笑,小手去摸他的尾鳍,他会低头看我,嘴角扬起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弧度。那时的阳光总是很好,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像一场不会醒的梦。


    变故发生在一个寻常的清晨。


    我被很多陌生的气息惊醒。那些人身上都带着和我相似的蛇鳞气息,却又更加浓烈、冰冷,带着压迫感。为首的男人很高大,面容威严,他看我的眼神复杂,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而非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这孩子,是我南疆柳家的三公子。”


    他的声音很响,震得我耳朵疼。我听不懂什么“柳家”,什么“三公子”,我只知道,他们要把我从哥哥身边带走。


    江知烨冲上来想抢回我,却被那些人拦住。我看见他和一个男人争执,那个男人后来打了他一巴掌。哥哥的脸侧红了一片,眼神里的绝望和愤怒,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哥哥!哥哥!”我拼命哭喊,伸出小手想抓住他,却被那个为首的男人抱得更紧。他的手臂像铁钳,勒得我喘不过气。


    车子驶离江府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哥哥。他站在原地,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尊易碎的雕像。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南疆柳家,是个庞大而诡异的地方。


    父亲,也就是那个带走我的男人,名叫柳崇山。


    他对我很好,给我最好的衣食,请最好的先生,却从不许我离开柳府半步。


    他说:“你是柳家三公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不能像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一样。”


    我有两个哥哥。大哥在我来之前就自杀了,据说因为不愿被父亲控制。二哥疯了,被锁在后院的厢房里,每天只会对着墙壁哭嚎。我去看过他一次,他抓着我的手,眼神空洞地说:“逃……快逃……”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后院。


    父亲的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派人时刻跟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我学文习武,学如何管理族中事务,学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柳家三公子”。


    但我最想学的,是如何回到江知烨身边。


    我常常在夜里偷偷拿出一片当年蜕下的蛇鳞,那是在江府时留下的。鳞片很小,翠绿色,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哥哥手心的温度。我把它贴在胸口,想象着他现在的样子,是否还在那片湖边等我。


    父亲发现过我藏鳞片,他没有骂我,只是眼神变得很冷,让下人把我房间里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了一遍。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伪装。我变得乖巧、懂事,对父亲言听计从,努力扮演着他期望的角色。


    我的性格越来越压抑。


    白天,我是那个沉默寡言、举止得体的三公子;夜里,我常常被噩梦惊醒,梦见哥哥被人打,梦见自己在黑暗中爬行,找不到出路。父亲的控制像毒药,一点点侵蚀着我的心智。


    我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在扭曲,变得和父亲越来越像,充满了偏执和不甘。


    我开始偷偷打听关于南清江府的消息。柳家在江南势力庞大,眼线遍布,但关于江知烨的信息却少得可怜。只知道他后来变得狂躁,酗酒,四处寻找一个“失踪的孩子”,还曾去过南疆,却一无所获。


    听到这些时,我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我知道,他没有忘记我。


    成年礼那天,是我唯一的机会。


    柳家规矩,成年子弟可自行外出历练一月。父亲虽然多疑,但在族中长老的压力下,不得不放我离开。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南疆。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回到了南清。


    那片湖还在。


    绕过熟悉的芦苇,湖水清澈,四周草木繁盛,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几乎没变。只是湖边的青石上,没有那个靠坐着的身影。


    我在湖边等了三天。


    直到第三个晚上,月亮很圆,把湖水照得像撒了银。我听见了脚步声,带着踉跄和酒气。


    是他。


    江知烨。


    他比我记忆中高了很多,身形也更挺拔,只是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里满是疲惫和茫然。他拎着一坛酒,走到湖边,褪去衣物,走进水里。双腿化作银蓝色的鲨鱼尾,和当年一样,只是尾鳍上似乎多了几道不易察觉的伤痕。


    他喝醉了,靠在石头上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小家伙……你到底在哪里……”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我躲在芦苇丛里,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看着他仰头灌酒时滚动的喉结,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找我。


    我想冲出去,想告诉他我在这里,想抱住他说“哥哥,我回来了”。但我不能。父亲的眼线无处不在,我不能给他带来危险。


    犹豫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费力地睁开眼。我连忙缩回芦苇丛,心脏狂跳。他的视线扫过湖面,带着醉意的模糊,最终落在我藏身的方向,却又缓缓移开,像是在看一个幻觉。


    他太累了,也太痛了。


    我看着他靠在石头上渐渐睡去,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鬼使神差地,我滑入水中,向他靠近。


    水很凉,却比不上我此刻的心情。我靠近他,看到他锁骨处那两颗并排的深褐色小痣。我的呼吸一滞——那是当年我咬出来的牙印,他竟然用纹身的方式留了下来。


    指尖轻轻碰上去,触感粗糙,是纹身特有的结痂感。他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模糊的呓语。我俯下身,将自己的蛇尾轻轻缠上他的鲨鱼尾。


    冰凉的鳞片相贴,一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这是哥哥的味道,是我刻在灵魂里的印记。我闭上眼,感受着他尾鳍的轻微摆动,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血腥味,眼泪无声地滴入水中。


    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后脖颈的鳞片是保护蛇族最脆弱的地方,很敏感,但也是动情的证明——身体轻颤紧绷时,蛇鳞会慢慢松动分泌出一种让人兴奋的气味。


    那晚很疯狂,少年的身体承受不了成年男人的索取,我疼的直掉眼泪,鲜血滴在身下的外衫像梅花一样,可是哥哥会一遍一遍亲吻我,刺激着我紧紧缠住他。


    我怕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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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蛇族□□通常会交缠数十小时,可是我不能。


    我不敢停留太久,怕被人发现。也怕他醒来发现这一切,恶心我所做的,甚至恨。


    回到柳家,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我要自由!”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失态,将这些年的压抑和愤怒全部爆发出来,“我不想再做什么柳家三公子,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父亲气得发抖,扬言要打断我的腿。但我以死相逼,拿出藏了多年的匕首抵在脖子上。也许是我眼中的疯狂吓到了他,也许是他终于意识到无法再完全控制我,最终,他松口了。


    “可以。”他说,眼神阴鸷,“但你必须留在南清,且每月须回柳家报备。”


    这是软禁,但也好过囚禁在南疆。


    我在南清城里开了家酒楼,取名“花月满人间”。名字俗气,却藏着我的私心——我希望这里能像当年的湖边一样,有花,有月,有他。


    我开始派人留意江知烨的消息。知道他依旧在寻找,知道他成了南清人口中的“疯子少爷”,知道他常常独自一人去那片湖。


    我每天都在酒楼里等他,从清晨到深夜。伙计们都觉得我这个老板很奇怪,总是望着门口发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走进来的人。


    那天,阳光很好。


    我躺在软榻上,几乎快要睡着了。


    门外的小厮告诉我,“先生,理尚府的人来了。”


    我本能的厌恶,但也只是在见到哥哥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似乎变了很多,但也很冷淡,他说他来查案,可我的心思全然都在他身上,我不着痕迹地想和他产生联系,也本能的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当我知道哥哥知道我叫什么的时候,我按耐不住兴奋,虽然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反应。


    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手足无措地样子让我想笑。


    我开始期盼他的下一次到来。


    可是再一次的见面,相处并不好——他让我当替罪羊。


    我那时候很生气,就失控打了他,我很难过,以至于我说了很多难听话,我的哥哥不再是那个会抱着我的人,他变了。


    可即便如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涟漪——至少,我们有了交集。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却以这样一种方式。


    而我,也终于读懂父亲眼中那团浑浊的火焰——当他把二哥锁进爬满青苔的厢房时,当他用银链穿起大哥自杀前咬碎的毒牙时,那不是恨,是蛇类独有的占有欲在血管里蜕皮。


    就像我当年摩挲着袖中那片褪鳞,鳞片边缘还留着当年他指腹的温度,这温度让我想起青石湖边他把我揣进衣襟的清晨,那时我还不懂,所谓扭曲的爱,不过是生物本能的另一种写法。


    金子要锁进暗格里听它生锈的声音,而我的宝物该用什么封存?


    是酒楼二楼那扇永远为他敞开的雕花木窗,还是每次争吵时故意扇在他脸上的手掌——那掌印落下的瞬间,他错愕的眼神转变到兴奋,多像当年被我咬住锁骨时的模样。


    蛇类的浪漫从不需要语言,那芦苇荡里交缠的尾鳍,银蓝与翠绿在月光下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每一片鳞片的开合都是无声的宣誓:我的。


    现在我常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蛇尾,鳞片在烛火下泛着油亮的光,像父亲收藏的那些浸在酒坛里的毒蛇。


    原来爱到极致是要把对方勒进自己的骨血里,就像我曾在那片湖泊用尾尖勾住他,感受他鲨鱼尾的每一次颤抖都顺着水流撞进我心脏;就像我在账本上画下他的名字,笔尖刺破宣纸的力道,多像当年他在锁骨处纹下两颗假痣时,让墨汁渗进皮肉的决心。


    猎物挣扎时,蛇信子会兴奋地吞吐;伴侣想逃时,蛇尾会缠得更紧。我在“花月满人间”的后厨藏了坛酒,坛口封着他醉酒时落下的发带,酒香混着他身上的海盐味,像极了那年他威胁要把我泡酒的语气——那时我不懂,那其实是所有占有者最温柔的告白。


    你看这世道多有趣:父亲用铁链锁疯了二哥,我只有一个眼神就困住了他,而他用两百年的寻找,把我锁进了他永远醒不来的梦里。


    当我在深夜抚摸他留在账本上的指痕,突然明白蛇类为什么总在蜕皮——那是旧的占有欲在腐烂,新的偏执正在重生,就像我每次看见他走进店门时,尾尖在桌下不受控制的颤动,那是千万次想把他缠进怀里的本能,在锦缎长衫下发出嘶嘶的声响。


    金子会在暗格里长出绿锈,而我的宝物该在怎样的容器里不朽?


    或许该学父亲把大哥的毒牙穿成项链,或许该用他醉酒时染血的外衫做裹尸布,又或许,就该像现在这样,在他每次转身离开时,让蛇尾扫过他的鞋跟,留下只有我们懂的鳞粉密码——那是比任何情话都更滚烫的咒语:留下来,别想逃,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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